赵允想了想,说:“你说的真是太好了。”
那人笑了笑。笑容很有感染力,赵允看到这人的笑,仿佛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
赵允说:“他们说我长的好看。可是我觉得,你长的才真是好看呢。”
那人很高兴的样子,说:“谢谢你的夸赞。我们初次见面,但也算是知音了吧。圣都里虽然通晓音律的顶尖高手很多,但却寻不到知音。所以,我得谢谢你,让我找到知音。”
“我也谢谢你,你也是我的知音。”
“我们不光是知音,而且我们还很有缘分。”
“是啊,我们很有缘分。如果我今日不来这里,我们就见不着面了。”
“你今日不来这里,我们也会见面的。而且日后可能还会经常见面。”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逄简。”
“你是……妫水郡王殿下?”
“正是。”
“拜见郡王殿下。”赵允万万没有想到,这名男子就是新分封的妫水郡王逄简,陛下的儿子。
“你不必客气,陛下新政说了,我们不是君臣关系。而且我们年龄相仿,若是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也不要叫我郡王殿下,就叫我简吧。”
“这不大合适吧。你是皇子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呢?我们算是朋友了么?”
“算是了吧。我们不是已经成了知音了么?”赵允说。
逄简又笑了起来,说:“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你说话也很有意思。”
“那就好啊。以后你就叫我简吧。我就叫你允。这样不是很好么。”
“也行吧。听你的好了。”
“一言为定。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看样子要下雨了。”
果然,远处已经翻滚过来了厚厚的黑云层,一场大雨正在酝酿。风也大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远处跑过来一队人,走近了才发现是几个内侍和几个南宫卫士,他们抬着一个步辇。领头的内侍跪下来,说:“殿下,可找到殿下了。天快下雨了,可急坏奴婢了。”
逄简看了一眼赵允,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内侍和南宫卫士说:“你们急什么,我自己会回去的。跟你们说过了,不要到这里来打扰我。”逄简的语气里没有气恼,但是有一种天然的不可抗拒的威严。
“殿下息怒。奴婢岂敢来打扰殿下。是皇后娘娘回宫了!”
“母后不是去建章宫消暑了么?”
“今日回宫了。娘娘一进长秋宫就要见殿下,所以奴婢才才斗胆过来打扰殿下的。请殿下息怒。”
“既是母后召见,你自然应该来的。这不怪你。走,回宫。”逄简弯下腰来说:“我要回宫了,改日我们再聊好不好?”
“喏,殿下。”赵允道。
逄简直起腰,指着抬步辇的几个内侍说:“你们用步辇将赵公子送回太学去。我自己走回宫,这样还快一些。”
“喏!”
“不……,好吧。谢殿下!”赵允语无伦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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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蓝瞳喜饶 第五十六章 长秋宫
雒皇后轻车简从的回宫来了。
在回宫的路上,逄简问内侍道:“母后为何从建章宫回来了,不是说等暑气过去之后再回来么?”
内侍答道:“殿下,皇后娘娘这次也是紧急回来的,说是陛下封赏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特意回来谢恩的。”
“哦?父皇封赏了母后什么?”
“陛下赏了一百车冰、十柄玉如意、十把团扇。”
“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啊。母后专为这些封赏回宫的么”
“要是单说这些赏物倒是寻常的,平日里陛下也常常封赏这些,原也并不稀奇。但是听说这次封赏时候,陛下的口谕让皇后娘娘欢喜,陛下说‘皇后母仪天下,懿德昭显,着封赏,以资嘉扬。’
“哦?”逄简觉得有些稀奇。雒皇后的善妒是十分出名的,对待后妃历来都是十分严厉刻薄,原先在王府的时候,府中女子全都对她畏之如虎。这种“懿德昭显”的评价,是从未有过的。但皇后是把自己养大的母后,有些话自己是不能问出口的。
那内侍十分伶俐,已看出了逄简心中的疑问,于是说道:“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皇后娘娘在建章宫做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与各宫娘娘们大宴同乐,而且皇后下了懿旨,明令各宫清净为上,一来是让陛下清心、不为后宫之事分心,二来是让在外的郡王皇子们对母妃们安心,从而专心治理郡务,为陛下分忧。第二件大事是杖杀了大长秋柳傩。”
“啊?为何杖杀柳傩?”
“奴婢听说,是因为柳傩口出狂言,当众贬损云娙娥的出身。皇后娘娘当场震怒,立即杖杀了柳傩,并下了懿旨,各宫同为陛下的嫔妃,为陛下颜面和皇家威严计,不得互相贬损伤害,特杖杀柳傩以儆效尤。正是因为这两件事,一则以和,一则以严,既清肃了宫纪,又和睦了各宫,陛下十分欣慰,听中常侍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陛下听说之后,连说‘朕心甚慰,甚慰朕心’,竟是从未有过的欢喜。此后就有了上面奴婢禀过的封赏和口谕。皇后娘娘就是为此而回宫来的。”
“这倒确实是难得的封赏和嘉奖。”逄简说道。逄简对那个柳傩素无好感。柳傩是从王府的时候就一直侍奉雒皇后的内侍。平日里,依仗着此前的王妃、现在的雒皇后的宠信,假借雒皇后的威仪和家规森严,对其他的嫔妃和皇子都极其倨傲。就连对逄简,柳傩也颇不恭敬,尤其是逄秩在场的时候,柳傩一定要寻个什么机会,有时候是一件小事,有时候是莫名其妙的一些理由,来显示逄秩的聪慧懂事,并批评影射自己的蠢笨。这一点,就连雒皇后都看不过眼,屡次因此而训斥柳傩,要他对逄简一视同仁,不可寻衅滋事。那柳傩在雒皇后跟前倒是老实了很多,不再敢公开造次,但背地里却更加变本加厉,不仅素无好的脸色,在一些起居饮食上也敢动小手脚来克扣为难逄简。不仅如此,柳傩还公然对其他的内侍和宫女说,逄简是侍女所生,出身卑贱,骨子里就是下贱胚子,不配得到内侍和宫女的服侍云云。那些内侍和宫女慑于柳傩的威权,也就不敢在柳傩眼皮子底下待逄简太友善。所幸的是,雒皇后对逄简十分宠爱,而且显见的十分器重,大多数时候,雒皇后待逄简比待逄秩更为关爱和慈祥。雒皇后常常因为逄秩的鲁钝而大为光火,暴跳如雷、厉声责骂的事时常发生,但却从未对逄简动过一次气。逄简自己也十分争气,不仅生的十分英俊潇洒,而且教养的十分出色,文武双全,气度贤雅,心胸阔朗,而且对雒皇后百般孝顺。由于雒皇后与逄简的母子情深,加上逄简御下慈爱有方,这才压制了柳傩的恶意,但柳傩依然稍有机会就会使坏。逄简倒从不与柳傩计较,一来柳傩是雒皇后最宠信的内侍,二来他也犯不上与一个内侍去计较什么,但逄简内心对柳傩的厌恶和反感是不用说的。听说雒皇后为了清肃宫纪而杖杀了柳傩,逄简心中觉得很是畅快。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长生无极”逄简潇洒的行了礼。
“我的儿,快过来,这几天不见,可把娘想坏了。前几日又是溽热,又是下雨的,你在宫里过的可还好?”雒皇后把逄简搂到怀里关爱的说。其实逄简已经比雒皇后高出一个头还要多了,但雒皇后还是一副宠溺小孩子的神情,那是一种发自真心的母亲的爱意。逄简稍稍弓了弓身子,仔细看着雒皇后说:“母后怎的还消瘦了一些,建章宫里不是应该凉爽一些么?”
“建章宫里倒是比宫里边凉爽的多,只是我在那里实在过的不安生,饮食都不甚畅快。”
“是谁惹母后生气了么?”
“倒也没有。除了那个柳傩之外,别的人倒没有什么。我是担心宫里边的事情,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宫里没有主事的嫔妃,总也不是办法。云娙娥正有着身孕,我也担心宫里边照顾不周到。万一出了事情,那可不是好玩的。你父皇和先帝从大照立国之后再未添子嗣,天底下说闲话的很多。我盼着云娙娥能够争争气,给你父皇添一个小皇子,那么天底下人的嘴也就堵住了。”
雒皇后说她为云娙娥怀有身孕、怕有人照顾不周,逄简心下颇不以为然,那云娙娥是皇帝陛下宠爱至极的女子,英露宫如无逄图攸的圣谕,任何人不得进入,现在宫里宫外,争着孝敬云娙娥的人大有人在,实在不需要皇后再为此多操心。而且雒皇后的善妒,谁人不知,她怎么会突然对一个专宠的云娙娥网开一面呢?
但雒皇后说的希望云娙娥能够为逄图攸陛下诞下一个小皇子,他倒是相信的。这是一个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了。自从隆武大帝受禅得位建立大照圣朝以来,隆武大帝和逄图攸都未能增添男嗣。十三年来,隆武大帝和逄图攸不知用了多少方法,却总也不能如愿。隆武大帝倒还罢了,他不喜女色,子嗣不多倒也并不奇怪。可逄图攸却是床榻上的猛虎,每日都要宠幸女子,而且建国之初到现在的十三年里,正是逄图攸二十八岁至四十一岁的生育黄金年龄,可奇怪的是,逄图攸也再未添男嗣。时间一长,谣言就起来了,民间盛传,这都是因为隆武大帝得位不正,夺了人家孤儿寡母的江山,受了上天的报应的结果。隆武大帝在位之时,由于隆武大帝的威望,这些谣言虽然盛传,但多作为奇谈和饭后谈资来闲说一说,可隆武大帝驾崩、逄图攸继位之后,由于逄图攸新继位、德政未施、威望不足,因此这谣言竟有不可遏制之势。一种最可怕的谣言终于在这种氛围之内传出来了,说是“逄氏无子,国祚不长”。这就是影响很坏的谣言了。但谣言之所以恐怖,在于无法纠察和遏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是做的太过,老百姓的嘴里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到了那个时候,无论你做多少仁政善举,都无法扭转皇室和朝廷在民众中的威望,那就极为麻烦了。
让人懊恼的是,逄图攸继位之后,竟然换上了隐疾。原先夜夜御女不止的一个人,忽然之间变得不举,不能人道了。这就进一步验证了民谣的准确。尤其是逄循被毒杀一案之后,逄图攸突患隐疾一事终于还是传了出来。这一下可不得了,民谣传的更凶了。就在这个时候,云姬的出现奇迹般医好了逄图攸的隐疾,并顺利怀上了身孕,这无异于久旱之逢甘霖,大大的纾解了逄图攸的尴尬。所以,逄图攸对云姬的超常宠爱,除了感情上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云姬受宠以及云姬有孕,牵扯到了皇室声誉、皇帝威严和朝政走向。如果云姬能够顺利诞下皇子,那不仅能让谣言不攻自破,而且让逄图攸一定程度上超越了隆武大帝。因为隆武大帝在位十三年却无法新添男嗣,而逄图攸刚一继位就诞下皇子,这不正说明逄图攸才是上天更为青睐的真龙天子么?
尽管如此,但皇后忽然对云娙娥表达出如此超常的善意,还是大大出于逄简的预料。
但逄简不便就此表态,只是懂事的点了点头。
雒皇后和逄简都落座了。雒皇后对内侍和宫女说:“你们都出去吧,我们娘俩要说会体己话。你们都离的远一些,没有我的懿旨,任何人不得靠近。”
“喏。”
等所有的内侍和宫女都出去,雒皇后郑重其事的跟逄简说:“我的儿,我今日回来,一来是谢恩,二来呢也是跟你说一件事情。”
“母后请吩咐。”
雒皇后点点头,说:“你是懂事很早的孩子,明白事理、通晓世情比寻常的孩子要早的多。我想,你大概正在怀疑,我为何要突然变了秉性是不是?”
逄简笑了笑,说:“是的,母后。”这就是逄简最为难得的过人之处,他从不作伪,但却能以最令人舒适的方式表达出来。他的直言,不仅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且会让人感到很亲近。尤其是逄简和雒皇后,更是从不作伪,每次都会直言相告,即便是雒皇后的短处和错处,逄简也从不讳言,例如雒皇后的善妒和刻薄,逄简虽然从不主动提及,但每次雒皇后在没人的时候和他提起来,逄简总是规劝雒皇后,除了严格之外,更应该施以仁厚,方能收得人心。令人惊奇的是,雒皇后从不觉得受了违逆,相反的,还对逄简更加宠爱和器重。今日,雒皇后摒除一切人等,单独说此事,明显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逄简当然更不会作伪了。这是母子之间的惯常做法,更是母子之间最真挚深沉的情感和信任。
“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可知道,你父皇眼下的处境很难。别的就不说了,单是这个不在皇子中选立太子,而是虚悬着替逄稼留着太子之位,背后就有无数的纠葛。其实逄稼绝无再做太子的可能。你父皇之所以如此做,除了安抚众人人心的方面,还有一层,就是秩实在是不堪立为储君。我的心思,你都是知道的,别的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你和秩,一定要安顿好。否则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可是,秩又是那个样子,咱们娘俩说句贴心话,他实在没有人君之相啊。可是,没有人君之相又如何?如果我们不把他推到太子之位,而是让别的皇子继承了皇位,咱们娘们儿,可就连活路也没有了,只有死路一条。这一点,你可明白么,我的儿?”
“儿子明白。皇位之争,历朝历代都是充满了刀光剑影的。夺嫡争储,比战场上的杀伐,一点都不差,而且更残忍。”逄简云淡风轻的说。这也是逄简的超凡之处,他对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又好似什么都不在乎,而且能够保持一种脱俗的仙道之气。那是一种举重若轻的独特气质,绝非常人所能比拟。
“我的儿,你见的很深。正是如此。所以,咱们娘们得去争。可是不能用‘争’的方式去‘争’,而是用‘不争’的方式去‘争’。”
“请母后明示。这一层太深了,儿子见不到了。”
“好儿子。你还太小了。能够见到上面那些道理,已经很难为你了。我今日跟你说一说,你就懂了。现在你父皇将皇子们都分封出去做了郡王,朝政上的考虑,咱们就不说了,还有一层很深的意思在里面,就是要考校这些皇子们的本事,然后择贤而立太子。”
“那秩哥哥是圣都里的嘉荣亲王,虽然名为习学政事,其实毫无自主裁量的权力,所以不占优势,是么,母后?”
“难为我的儿,你能见到了这一点。正是如此。所以,咱们如果比政绩,那是万万比不过那些分封郡王的。那咱们比什么呢,只能比德行。一个是为娘的德行,那就是善待嫔妃、善待皇子,让你父皇省心。一个是秩的德行,那就是对你父皇全尽孝道,用尽他处于圣都、离你父皇近的优势。还有一个就是你的德行。你现在十五了,还要在太学里教养一年,才能放出去做郡王,这一年里,你和那些郡王、宗室、郡守的儿子们在一起,可一定要把他们笼络好了。这是其他的皇子们谁都比不了的。你明白么,我的儿?”
“儿子明白,母后放心就是了。这都是秩哥哥以后要用得到的,是民望。是么,母后?”
“正是。对外呢,我们不能让人看出我们要为你秩哥哥争这个太子的位置。我之所以要改变秉性,厚待那些嫔妃,其实不是厚待她们,而是放松对她们的管制,让她们自己之间争斗起来。我们呢,不和她们争斗。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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