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照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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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照圣朝-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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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关于皇帝刚才说的宗室比异姓郡王更不可靠的判断,雒渊概却不能完全接受,于是说道:“可是这些宗亲总比那些外姓的郡守要可靠一些吧?”

    逄图攸舒出一口气,接着说:“这个么,我说不好。我没有和那些郡守们厮守过,自己也没有做过郡守,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但郡守制,起码有两点是可取的。第一呢,就是任命权归朝廷,权操于上,一道圣旨,郡守就免掉了,这比那些世袭罔替的郡王,操控起来就方便多了。第二呢,施行郡守制的那些地方,税赋交上来的也多,进贡的东西也好,这是那些郡国所万万不能比的。但你说的也很对,他们毕竟都是外人。而且,这些郡守原来的时候都是名臣名将,是真刀真枪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个个都是全挂子的本事,放他们在一个郡里大权独揽,他们要是犯上作乱,比那些富贵堆里长起来的宗室分封郡王们,可是难对付多了。所以,我对那些郡守呢,总归也是觉得不甚放心。”

    “陛下圣明。那该如何是好呢?”雒渊概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今日所见之皇帝,可能才是逄图攸的真实样子,此前的永诚亲王大约只是逄图攸可以扮演的一个角色而已。雒渊概打叠起全部的精神,倾听着皇帝的政见。此前二三十年,雒渊概从未听到过逄图攸认真议论过任何政事。在此前的雒渊概看来,逄图攸,就是跟着时任卫尉卿的逄图俐的附庸,就是在隆武大帝的优容之下纵情声色的永诚亲王。可自从逄图攸继位之后,雒渊概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大错特错了。雒渊概觉得,皇帝的本心藏的太深了,深到根本无法探究,就连自己这个时时刻刻常伴左右的核心智囊,都未曾探究到万分之一。这让雒渊概无比畏惧,是一种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不可战胜的畏惧,比对隆武大帝那种威仪隆盛的畏惧更甚、更不可化解。

    逄图攸脸上泛着光彩,笑着说:“我想了个法子。把这两个制度结合起来。”

    “陛下的意思,还是施行郡国郡守共存共治么?臣愚昧,那岂不是和先帝刚建国时的国策一样了么?”

    “不。不是共存、共治。是共存,但分治。”皇帝摊开两个手,然后合在一起,道,“我的意思是,将郡国制和郡守制,合二为一。每一个郡既有郡王,又有朝廷任命的郡守,这就是共存。”皇帝举起左手道:“祭祀、军事之权,归郡王执掌;”举起右手道,“行政、财政之权,归郡守执掌。这就是分治。”逄图攸两只手晃动着说:“郡王、郡守互不统辖,都对朝廷负责。如此,郡王有位有兵却无权无财;郡守有权有财却无位无兵。而且,郡王、郡守共处一郡,必然矛盾丛生。如此,朝廷就可以居中协调,左右逢源,予取予求。”

    崇景皇帝一番话,让雒渊概醍醐灌顶了。雒渊概一撩前襟,跪了下来,说道:“陛下高瞻远瞩。圣明无过陛下。陛下,圣明啊!圣明啊,陛下!臣心悦诚服,心悦诚服。陛下,臣敢断言,郡王郡守共存分治之法一经施行,用不了十年,崇景盛世必然来临。臣为天下臣民幸。臣为天下苍生贺。臣为陛下,贺!”这是雒渊概发自心底说的话。雒渊概没有想到,逄图攸此前一直声色犬马、醉卧花丛,对政体这些深邃的考虑是从何而来的?雒渊概自诩是极有天赋之人,日日思索权术之道、理政之法,但逄图攸关于政体设计这般睿智的政治措置,雒渊概自己是万万无法想得到的。雒渊概对皇帝的敬畏更进了一层,同时,雒渊概也被皇帝无与伦比的圣明激发地雄心万丈了。

    逄图攸扶起雒渊概,满脸兴奋地说:“哈哈哈哈。你起来吧。还是我方才说的,很多事情你并没有经历过,因此体悟就不深。我天天与那些郡王们在一起,他们的心思啊,我最知道。你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么。”皇帝差一点就顺口说出来,即便是他自己,也是继位之后,坐到乾元宫正殿御座之上之后,在乾元宫东阙里深夜辗转难眠、万重高压之下,才想破的这些道理。逄图攸原本还不是很明确,这个“新郡国制”是不是真的可行,但看到心机颇深的雒渊概真心诚意地恭维颂圣,他终于完全的自信了。

    逄图攸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心情很好地说:“圣都里啊,地气还是太寒,这都仲春,快到立夏了,御花园里可还是没有什么可看的。”

    雒渊概心里也很兴奋,憧憬着大刀阔斧的新政和指日可待的盛世,那将是在他的筹谋和推动下开展的新政,也将是他协助皇帝开创的盛世。雒渊概笑着,回道:“陛下,大丧期间,宫里不能摆花。但育林苑里有温泉水暖着地气,珍卉很多,陛下移步,到育林苑里赏赏花吧。”

    “育林苑就不去了。我去看看那些琉川舞姬吧。”

    “陛下,啊…可是,那秘药,臣还没有配好……臣有罪……”

    “无妨。我今日心里痛快。案子办的漂亮,政事也有了头绪,我心里松快。今日就是去看看她们,让她们给我跳跳舞就行了。琉川舞姬么,人家的看家本事还是‘舞’哟。哈哈哈。也不要声张,其他人都不用跟着,也不用宣协律都尉去侍奉,让他们好生待在太庙里吧,先帝的大丧要紧。让太庙里大丧上的乐工过来侍奉,不光是不吉利,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好话来呢。就你和春佗,带一队南宫卫士随行就够了。反正啊,都是在宫里,出不了什么事。”皇帝的心情看上去好极了。春佗和雒渊概明白,皇帝这是不想大张旗鼓,免得声张出去,为人所非议。
………………………………

第一卷  英露漪兰 第二十九章  乐坊·凤鸣阁

    虽说皇帝不让声张,但春佗还是先遣了一队小黄门飞速先去乐坊做些必要的准备。

    这队小黄门到了乐坊后又分成三个小队。一队去乐坊正殿凤鸣阁铺设座位,准备茶点吃食、点香燃炉;第二队去凤鸣阁后面的鸾台,铺设被褥,以备皇帝临时起意临幸琉川舞姬;第三队只一个小黄门,向凌姬通报皇帝陛下即将驾临赏舞的旨意。

    凌姬听闻,又惊又喜。自从昨夜她和云姬商定通过侍奉皇帝来营救融崖之后,凌姬一直在思忖如何重托春佗,把皇帝尽快领到乐坊里来。凌姬万万没想到,第二天皇帝自己竟然就来了。凌姬急忙让琉川舞姬们梳妆,准备跳舞用的器具。乐坊里没有其他的乐工,而且来传话的小黄门说了,陛下特旨不让太庙里的乐工回来侍奉。凌姬找了一下,发现现在乐坊里只有值守的祝鼓,于是凌姬跟祝鼓说明皇帝要来、请祝鼓击鼓配乐的请求,说:“祝鼓大哥,还请多多关照了。”

    祝鼓倒是一脸兴奋,说:“好呀,我在乐坊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单独为陛下敲过鼓呢。你看,我早说过的吧,这都是沾了你们琉川舞姬的光呀,凌姬姑娘。”两个人又挑定了几只鼓曲,凌姬跟祝鼓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后就赶回住的地方找云姬。

    “啊?!凌姐姐,怎么这么快?”云姬惊讶道。

    “这不是正好么?这可真是天遂人愿。你看,融崖公子还是福大命大啊。下面就看你的了,云儿。行不行的,我们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云儿明白,凌姐姐。”云姬说完就赶紧开始梳洗上妆,边梳妆边说:“请凌姐姐帮我梳发髻。”

    凌姬摇了摇头说:“今日你就不用梳发髻了,就梳这个长辫子。今日陛下有旨,不召乐工侍奉,乐坊里只有鼓手祝鼓一人,今日伴乐只有鼓曲。你就留着辫子吧,今日,你来领舞,这样更能够引起陛下的注意。”

    “多谢姐姐。”

    凌姬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等到云姬梳妆完,赶到凤鸣阁的时候,其他九位琉川舞姬和祝鼓早就已经跪在凤鸣阁的台阶下候着皇帝了。云姬赶紧往最后一个位置走去,凌姬一把拉住云姬,说:“你就跪在我旁边。”云姬明白,凌姬这是想方设法要让云姬引起皇帝的注意。等云姬刚刚跪下,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声的报唱:“陛下驾到。”“陛下驾到。”

    一队南宫卫士走了过来,之后是四对内侍和四对宫女。南宫卫士们都没有执戟,而是带着佩刀,可见他们不是负责皇帝仪仗的南宫卫士,而是负责皇帝警戒的南宫卫士。崇景皇帝的步辇慢慢抬了过来,春佗和雒渊概在步辇的两侧陪走着。

    步辇没有在凤鸣阁的台阶下停,径直抬到了凤鸣阁的殿内。皇帝缓缓走下步辇,坐到了凤鸣阁殿内正中条案的后面。紧接着,几个内侍和宫女端来了茶点吃食。崇景皇帝看了一下四周,香炉已经点上了,熏香的轻烟袅袅地从香炉里升腾出来。殿内各个角落的大暖炉里也已经燃上了木炭,火烧的很旺,殿内的温度慢慢升上来了。崇景皇帝对春佗说:“春佗,跟你说了,不要声张,怎么还是这般铺排?”

    春佗明白皇帝的担心在哪里,笑着说:“奴婢没有惊动任何人,都是派咱们乾元宫里的奴婢过来办的。也没有宣协律都尉和乐工。”

    逄图攸点点头,指了指雒渊概,说:“给光禄卿赐座。”等雒渊概坐下,逄图攸道:“宣她们进来吧。”

    “宣琉川舞姬进殿!”

    凌姬领头,云姬次之,祝鼓殿后,十一个人鱼贯而入。进入凤鸣阁后,凌姬站在中间,其余的琉川舞姬分列在她的两边,祝鼓站在琉川舞姬的右后面,齐齐跪下去,行礼道:“婢子叩见陛下。万岁!”

    “起来吧。”逄图攸语气和缓地说。

    “谢陛下。”十一个人站了起来,但却都低着头。

    春佗看了一眼皇帝,朝着琉川舞姬们说:“你们抬起头来。”

    十个琉川舞姬抬起了头。

    崇景皇帝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果然是十个绝色美人。崇景皇帝自长成以来,不知拥有过多少女人,除了王妃雒渊葳是为了与雒家联姻而娶、姿色中等之外,其他的良娣、孺人、夫人(1)都是从各地遴选的上等的美人,而且他极爱饮宴歌舞,王府里养着一大帮子歌姬、舞姬,个个都是容姿极美的女子,其中也不乏琉川舞姬,就连永诚亲王府中的宫女,也都是姿色上佳的。逄图攸身体极其康健,阳气充沛,天赋异禀,宠幸过的女子数不胜数。尽管如此,这十个琉川舞姬的美貌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这十个琉川舞姬,身高一模一样,身量也颇为相似,大约是常年练习舞技的缘故,腰身极瘦极软,站立的样子不似常人那般直挺挺的,而是略带柔美的曲线。他们的脖子都很长,衬托着玉琢一样纯洁的脸。她们的气质娴雅淑静,绝不似平日里寻常的舞姬歌姬那般媚气外露,这些琉川舞姬的身上,甚至还带着一种贵气和仙气。但她们又与那些寻常人家未经人事的处子少女不同,她们虽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但好像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灵动的妩媚气息,那是一种让你不能不去凝视、不能不去尽力追逐捕捉的气息。

    逄图攸发现,除了有一个琉川舞姬梳着长辫子以外,其他九个琉川舞姬都束着高椎髻,高椎髻上插着特制的银质步摇,步摇下垂的银质穗子做成了秋海棠花的样子,垂着很多小小的粉红色的花瓣,这些花瓣其实是轻巧精致的银铃,稍有清风吹过或者琉川舞姬身子稍有晃动,银质秋海棠状的步摇就发出哗啦啦的清越悦耳的声音。十个琉川舞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那是琉川舞姬特有的淡粉色舞衣,舞衣紧紧地贴着身子,十个琉川舞姬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完全展露了出来。她们的腰间垂着浅紫色的流苏,流苏下面缀满了悬着的银质圆铃铛。

    这是阅女无数的逄图攸此前从未见过的梳妆和着装,也是他从未领略过的美色。他怦然心动了。皇帝看着领头的凌姬说:“你是领头的?叫什么名字啊?”

    “禀陛下。婢子叫凌姬。”凌姬的声音比那秋海棠花状的步摇发出来的哗啦啦的声音还要清越动人。

    “很好。你们几个都很好。学艺多少年了?”

    “禀陛下。婢子们都是三岁以前就进琉川乐府学艺的。最少的也已经学艺十二年了。”

    “那看来是有些绝活儿了?”

    “陛下谬赞了。婢子们只是学了些村野舞姿,只怕入不了陛下的眼。”

    “你不必过谦。琉川舞姬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我以前在潜邸的时候,王府里有一些琉川舞姬,那是其他舞姬所不能比的。你们是华冲专门进献来的,想必更是不一样了。只是,今日,我没有召乐工回来伺候,你们能做何舞?”

    “禀陛下。乐坊里正好有一个司鼓,如果陛下恩准,婢子们就为陛下献上一支专为陛下继位编排的吉舞,《凤来朝》?”

    “哦?只用一个司鼓,你们就能起舞么?这个新花样,我可是从未听过。”

    “禀陛下。其实,不单单是一个司鼓,就是一管洞箫、一支古琴或者一支笙,只要有一个乐工、一种器乐,婢子们都能成舞。甚至,即便没有任何器乐,婢子们不用任何乐工伴乐,同样也能起舞。”

    “那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了。起舞竟然可以不用伴乐。那好吧,这里叫凤鸣阁,你们的吉舞名字又叫《凤来朝》,可见还是有些缘分。那你们就先舞《凤来朝》吧。”逄图攸很喜欢这支舞所取的吉利名字,这预示着自己是真龙天子,吸引了凤凰来朝。而且,他很喜欢这个大方得体的凌姬。

    “请陛下稍候。”凌姬叩拜了一下,然后朝祝鼓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去司鼓了。

    祝鼓和另外九个琉川舞姬也跪下来叩拜完,然后十一个人一起退到殿内东侧的大屏风后面。那是乐工演乐和舞姬更衣的地方。

    一个干脆的鼓点响了一下。这是宣布,琉川舞姬的舞,开始了。

    忽然,屏风后面响起了一声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鸣叫,那是一种类似于笙管发出来的声音,但是更加纯粹清冽,也更加柔美悠扬。这是凌姬的口技。逄图攸是此中高手,他知道,这声鸣叫是一个提醒,意思是凤凰要来了。

    一声鼓声响了起来。隔了一小会,又是一声鼓声。鼓声渐渐地越来越密。鼓声很轻,像是荷塘里雨滴落到荷叶上的声音。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忽然,一声清扬的鸟鸣声长长地发了出来。

    只见一个舞姬从屏风后出来了。那舞姬稍稍仰着头,高椎髻侧擎着,一只手反扣在腰后,一只手举起来侧扭到耳旁,胯轻轻地往前顶,踏着鼓点,以一种从未见过的舞步和节奏滑行。头上的步摇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

    紧接着第二个琉川舞姬也出来了,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凌姬是第五个出来的,也就是在九个琉川舞姬的正中间。等九个琉川舞姬都出来,鼓点更加密集了起来,节奏不断地变化着。

    忽然,鼓点停了,九个舞姬同时将一条腿弯曲着抬高到胯间,同时将胯更加突出来,两只手臂高举起,做成葫芦的形状笼在高椎髻旁边,脖子也快速地向一侧顿了一下,整个大厅里,响起了无处不在的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的铃声,那铃声层次分明又步调一致,像是从一个器乐上发出的,但又像是从无数个器乐中同时发出的。那声音清灵如山涧的泉水,高洁如晴夜的朗月,爽脆而悠扬。整个殿内每一个细小的角落仿佛都被这铃声覆盖了。

    “好!”逄图攸情不自禁地击节叫好。

    紧接着,这九个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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