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妥当了,娘娘。”须泼焉回来道。
“图攸他们安置的眼线呢?”宣仁皇后问道。
“都是些内侍、宫女和南宫卫士。南宫卫士都在宫墙以外。他们安排的值守内侍和宫女。一部分在偏殿候着,一部分在各处的通道口把守,他们主要是防止娘娘翻墙而出,绝想不到还有秘道的。今夜,没有娘娘的旨意,他们都不会进来的。娘娘放心就是了。”
“好。”宣仁皇后道。
子时到了。
“动身吧。”宣仁皇后冷冷的说。
须泼焉和周端扶着宣仁皇后站起身来。周端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眼睛里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辉。
周端道:“秘道口就在娘娘的卧榻之后。开启秘道口小门,需要一个机关。请娘娘稍候。须泼焉大人,麻烦您来帮我一下。”
周端快步走到殿内北侧墙边,示意须泼焉和他一起把墙边一个檀木方桌搬开。殿内地砖大都是深黑色,只有方桌下有五块纯白的四方形汉白玉地砖,一块在正中间,其余四块分别紧挨着中间一块地砖的四个边,构成了一个粗壮的“十”字型。周端在正中间一块方砖上站定,用力跺了三脚,然后分别在西北南东四个方向上的白色地砖上各跺了三脚。这时候,卧榻之后的墙板“啪”的一声,向外弹开了一个小门。
周端上前扶住宣仁皇后,道:“娘娘,咱们走吧。”
宣仁皇后长舒一口气,坚定而轻声的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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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蓝瞳喜饶 第八十九章 英露宫·象廷郡王(一)
周端在前面引路,宣仁皇后居中,须泼焉殿后。正当须泼焉最后迈进小门,闪身进去的时候,大殿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口谕!请宣仁皇后娘娘接旨。”
竟然是春佗的声音。
周端吓的打了一个冷战。
须泼焉机警的看着宣仁皇后,用手势询问,是否要除掉春佗。
宣仁皇后略一沉思,又从门内闪了出来,轻轻拍着须泼焉道:“不可。这时候杀了他,我们绝不可能成功脱身。先看看是什么口谕再说。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周端颇为气恼,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宣仁皇后已经下了令,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随着宣仁皇后退出来。
须泼焉把小门重新关上,又把檀木方桌摆正。寝宫里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这个时候,宣仁皇后才慵懒的问道:“谁啊?”
春佗的脚步已经到正殿门口了,恭恭敬敬回道:“深夜叨扰娘娘,还望娘娘恕罪。奴婢是春佗。陛下有口谕,烦请娘娘起身,接个旨吧。”
宣仁皇后从东侧卧房走出来,站定后,慢慢道:“既然是陛下有旨意,那你进来吧。”
春佗进门,行礼道:“娘娘千秋无极。”
“免礼。”
春佗看到须泼焉和周端也在,道:“须泼焉大人和祥国公也在啊。”
宣仁皇后道:“我这几日实在无法安眠,每晚让须泼焉给我运功调理,让端儿在这里陪我说说体己话儿,才能面前入睡。方才刚刚睡着。对了,怎么这么晚了来传陛下的口谕。陛下有何旨意?”宣仁皇后神情十分镇定,是一种深夜被人扰了休息、略有些懊恼但又不失皇后体面的威严口气。
“娘娘难得有个觉儿,又让奴婢给搅了。奴婢罪该万死,请娘娘赐罪。”春佗道。
“无妨。你也是身不由己。宣旨吧。”
“奴婢谢娘娘隆恩。”春佗挺直身子,道,“陛下有旨,请宣仁皇后即刻移驾英露宫。”
宣仁皇后心里一惊,脸上却笑着说:“哦?这就奇了。是英露宫?!是云娙娥的寝宫?!怎么,云娙娥宫里出什么事了么?为什么陛下会深夜传召我觐见呢?这可真是怪事了。”
春佗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奴婢也不知晓。奴婢只是见象廷郡王进宫来了,眼下就在英露宫。”
“象廷郡王?深夜入宫,还在英露宫?”
“是的,娘娘。启禀娘娘,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夜,原本陛下已在英露宫歇下,忽然,宫门的南宫卫士来报,象廷郡王紧急求见,而且说是十万火急,必须立即觐见陛下。娘娘,您也知道的,外头的王公大臣也都知道的,陛下对深夜扣宫这事儿极其忌讳,从无人敢在深夜扣宫求见的。而咱们象廷郡王殿下历来又是最稳重知礼的,从不越礼的。所以,若不是真有大事、急事,象廷郡王殿下绝不会深夜求见。为此,陛下特准象廷郡王殿下入英露宫觐见。象廷郡王殿下来后只说了几句话,陛下就立即命奴婢过来请娘娘过去。”
宣仁皇后想到了今日收到的象廷郡王回复的密信,心里开始急速运转分析,脸上露出了疑虑的神情。
春佗并不知道宣仁皇后心里在想什么,以为宣仁皇后想打探象廷郡王说了些什么,于是赶紧说道:“娘娘,奴婢无能,当时象廷郡王殿下跟陛下说话时,是贴近耳语的,奴婢离的稍远些,没有听到。万望娘娘恕罪。”
周端十分沮丧,出逃一事竟然功败垂成。
须泼焉道:“娘娘,夜深了,露重天寒,奴婢给您拿个薄毛大氅吧?虽然英露宫与奉德宫不过几步路,但宫里甬道里的夜风很大很硬,娘娘还是要小心些,别受了风、着了凉。奴婢跟娘娘过去。要不,请祥国公在这里稍候,这么一番折腾,娘娘今夜肯定更难安眠,估计等娘娘回来后,还是要祥国公陪着说话催眠的。娘娘以为如何?”
须泼焉这是在提醒宣仁皇后,一是应该奉诏去英露宫,二是自己会护卫宣仁皇后的安全,三是请周端在这里等着,如无意外,还要按原计划行事。
周端听完此话,觉得今夜仍有可能出逃,即便今夜不成,拖后一两日,总也是可以找到机会的,于是心里这才安宁下来。
“这样也好,”宣仁皇后也回过神了,说,“云娙娥还有着身孕,大氅不要拿太素净的,挑个暖色的。另外,再拿一枝桃木簪子,我身上有丧事,总是不吉的身子,别克冲了云娙娥。就拿,就拿那枝桃木做的凤尾簪吧。”
“娘娘真是宽厚仁德,事事都想的周全。”春佗恭维道。
但须泼焉却知道,这是宣仁皇后在做必要的准备。这只凤尾木簪子,并非桃木簪子。宣仁皇后之所以铺排一大堆话,直接索要这只凤尾木簪,是因为这只簪子里藏有剧毒毒药。宣仁皇后这是在做准备,万一到了英露宫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宣仁皇后可能会当场服毒自杀。如此一来,逄稼再无后顾之忧,而且,宣仁皇后若在皇帝面前毒死,又可以为皇帝增加一条罪状,这也有利于逄稼起兵时收拢人心。
宣仁皇后对着春佗道:“你先稍坐片刻。我进去稍稍理一下头发。须泼焉进来伺候就行了。”
进入卧房,宣仁皇后贴近须泼焉,用极低的声音道:“在英露宫若有不测之事发生,我会当场自裁。你千万不要管我,一定要拼死闯出宫去,先用云鸽通知逄稼,然后自己也去迦南,不要回象廷郡国。”
须泼焉心里颇有悲壮苍凉、甚至是生离死别的感觉,但现在不是动情的时候,须泼焉强忍着,毫无表情的应道:“是,娘娘放心。”
因为逄图攸对深夜扣宫极为忌讳,加上又是象廷郡王这样实力雄厚的老牌子郡王,所以,英露宫戒备极为森严,警戒兵力加了好几倍,层层叠叠的南宫卫士把英露宫团团围住。宣仁皇后在路上发现,众多的南宫卫士还在全副武装的从各个方向涌出来,按照宫内警卫布置点,一个点位一个点位的补充着军力。宫里各个通道很快都布满了新赶来的南宫卫士。
宣仁皇后抵达英露宫门口的时候,看到华耘正好也到了。
“娘娘千秋无极。”华耘行礼道。
“免礼吧。”
英露宫的院内环绕着几圈卫士。
华耘随着宣仁皇后、春佗、须泼焉一起,进入英露宫的正殿——漪兰殿。
逄图攸正坐在主座上,象廷郡王也已经赐了座位,坐在下首的位置。云娙娥不在殿内。正殿通往寝宫的门紧闭着,看来,云娙娥应该在寝宫内歇息。
在旁边侍奉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凌姬,一个是蝶姬。凌姬负责在殿内贴身侍奉皇帝和象廷郡王,蝶姬在负责与殿外的宫女、内侍们联系,索要物什。
华耘疾步走向前,朝着皇帝简单行了礼,道:“陛下,已经全部安置妥当。”
众人行过礼,逄图攸道:“皇嫂到了,快上坐。须泼焉、春佗、蝶姬,你们都出去候着。春佗、须泼焉,你们两个精心看护把守着,漪兰殿附近不得有任何人靠近。殿内留着凌姬和华耘侍奉就够了。”须泼焉、春佗和蝶姬不敢久留,应声退下。
宣仁皇后心下一紧,默默衡量着殿内的局势:“华耘是云娙娥的弟弟,是皇帝新近收服的华氏家族族长华冲的嫡长子。凌姬是云娙娥的琉川舞姬同门姐妹,也是皇帝的低位嫔妃,因此也是皇帝这边儿的人。逄图攸将须泼焉和春佗一同支开了,假如象廷郡王的立场与逄图攸一样,那自己就完全孤立了。”宣仁皇后暗暗下着决心,“在这殿内角斗,自己绝无胜算,只能当场自裁。如此说来,幸亏须泼焉被支出殿外了。以须泼焉的功夫,逃出宫去,是没有问题的。以后的路,只能是逄稼一个人去走了。”心里定了宗旨,宣仁皇后整个人就镇定下来。
凌姬和华耘都十分伶俐。凌姬一声不吭,走上前来从须泼焉手中接过宣仁皇后手臂,然后轻轻托扶着,袅袅娜娜的把宣仁皇后扶到皇帝右侧下首的座位上坐下。
象廷郡王等人紧接着又向宣仁皇后行礼:“娘娘千秋无极。”
宣仁皇后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免礼,没有说话。她对殿内这些人的虚情假意非常反感,包括对低眉顺眼的象廷郡王、自己的亲兄长,同样也感到厌烦。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有些愤世嫉俗。
逄图攸道:“皇嫂,深夜时分,把皇嫂请过来,实在是有必须立即处理的大事。这事关系到大照社稷。多拖延一刻,就有一刻的风险。哎,我万万没有想到,有人竟然在暗地里做了天大的铺排,想要与我决裂,与列祖列宗决裂。我担心,如果再晚一点,恐怕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事不宜迟,为防夜长梦多,所以把皇嫂夤夜请过来,咱们当面做个决断。还望,还望,还望皇嫂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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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蓝瞳喜饶 第八十九章 英露宫·象廷郡王(二)
宣仁皇后感到一阵不可遏制的恶心,心里道:“图攸实在是太过虚假伪善了。既然要做了断,直接一点岂不是更好。非得要先说这么一套无聊的鬼话。听图攸的意思,我与周端出逃的计划,他应该已经尽数知道了。好图攸,好手段。”
宣仁皇后心想事情已经败露,再无虚与委蛇的必要,到了必须要决裂的时候了,而且必须以激烈的形式来决裂。因为,只有通过激烈的形式来决裂,才能明白无误的告诉殿外的须泼焉,让他下定决心,尽快脱身。但宣仁皇后是累世郡王府出身的高贵的世家郡主,自幼教养严格、举止端庄,就算如今处于盛怒之下,也决计做不出什么过于冲动激烈的举动。而且,宣仁皇后自己也想要看看,这逄图攸打算如何处置自己,自己的亲兄长象廷郡王又将有何表示。
宣仁皇后冷冷一笑,说:“陛下,请讲吧。”
逄图攸却不着急,啜了一口茶,慢慢道:“皇嫂,先帝历尽千险万苦,创下了咱们大照这一片辉煌的基业,实在是不容易啊。皇嫂,还有象廷郡王,你们都是全程参与大照建国的人,对其中的艰辛和危险,体会的要比我要深的多。创业难,可是,守业呢,那是更难啊。先帝先是取缔异姓郡王,然后又试行郡守制,他的初衷和做法,我都完全赞同。为什么?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我们是庶出,颇不受待见。自从我记事开始啊,就是先帝和皇嫂拉扯我、教养我。但凡先帝所说的事、想要做的事,我都绝无异议,全都去尽力施行和落实。隆武九年之后的这几年,先帝为了大照江山永固,打算全面取消郡王制,彻底推行实施郡守制。对于这个新政,几乎所有的分封郡王都心中龃龉、极力反对,但我,完全理解先帝的苦衷和深谋远虑,因此从无异议。对此,你们可能有很大误解,我今天趁机也要说说明白。皇嫂,象廷郡王,你们全都知道,我在隆武十年之后,曾经屡次奏请先帝,为我的几位儿子请封郡王,还为此与先帝闹了意气。但是,你们可能并不知道。那都是障眼法。是我与先帝预先设计,掩人耳目的。先帝的意思是,直接传递全面削藩的旨意,可能会引起宗室内的动荡,因此决定演一出杀鸡儆猴的大戏。于是,先由我来请封,先帝严厉打压我,以此来警示和弹压其他分封的宗室郡王。当然了,先帝告诉我,之所以如此,其实也是为了替先帝预留一个转圜的余地。所以,为儿子请封,并非我的本心。这其中的关节窍门,恐怕只有先帝一人知晓。先帝常说‘君不密则失臣’啊。即便皇嫂,先帝也不允许我告知您啊。后来,诸宗室郡王联手,一致反对削藩,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手脚。因为先帝与我预先布局的缘故,诸宗室郡王误以为我是反对先帝的,因此,我才有幸一直参与宗室郡王的谋划,而且隐隐然,还被他们奉为领袖。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反对削藩的预谋,并不成气候,只是那些宗室郡王时不时聚一聚、发发牢骚,并请请我出面劝说先帝而已。毕竟先帝是史无前例的隆武大帝啊,尊崇无限,威仪甚重,那些宗室郡王万万不敢造次。而且有我这个先帝的亲弟弟来领头,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来。那些宗室郡王只是反对削藩,并不反对先帝。先帝对此是颇有自信的。只是,我与先帝未曾想到,不知是何缘故,宗室郡王反对削藩,忽然之间就变了样子,从反削藩不反先帝忽然变成了反对先帝,而且是宗室郡王们一致反对先帝,并开始预谋实际行动,直至雪夜毒杀先帝,酿成了大祸。皇嫂是亲临毒杀现场的人。先帝其实是死于中毒,这一点,我对皇嫂并不讳言。对于象廷郡王么,今天既然我说到了这里,那我也不想向象廷郡王再隐瞒了。而且,若我猜的不错,象廷郡王,你对此应该也早有耳闻了吧。”
宣仁皇后瞬间滚下两行热泪。她为隆武大帝感到哀伤。隆武大帝驾崩之后,她虽然也常有哀伤,但因为局势危急,哀伤只是浅浅淡淡、若隐似现的,并不痛彻心扉。对于隆武大帝的死因,她早已知晓,但如今,皇帝亲口承认,英武无比、万民尊崇的隆武大帝确是被宗室郡王集体反对并设计毒杀而亡的。这对宣仁皇后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宣仁皇后心里一直以来仔细维护的坚强堤坝,一下子就垮塌了。当然,宣仁皇后之所以放情,也是因为她已经打算与皇帝当场决裂,因此再也不用掩饰情感了。
宣仁皇后觉得自己太累了,绷的太紧太苦了,她再也不用掩饰自己了。
凌姬慢慢走过来,递上来一个热帕子。宣仁皇后面无表情的接过来,敷到了自己的脸上,依然长泣着。
逄图攸道:“我说一句诛心的话吧。我大概早就被皇嫂认定是毒杀先帝的凶手了。先帝被毒杀时,皇嫂就在鹿苑现场,前后经过,不用我说。别说是皇嫂,就是我的皇后雒渊葳也深信,是我联络宗室郡王们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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