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照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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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照圣朝-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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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吉道:“臣明白了。陛下苦楚如此,臣竟愚昧不知,还以为一片大好呢。臣无能,让陛下如此作难。臣该死。”窦吉哽咽起来。

    雒渊概大惊!窦吉这话说的太漂亮了。就这么山野村夫般的几句大白话,把今天窦吉此前所犯的一切愚蠢错误,全都掩盖了。而且就这么几句话,使得窦吉所有的愚蠢和错误都升级成了忠诚和愚直。

    “怪不得陛下一直宠爱窦吉啊。窦吉真是大智若愚啊。”雒渊概心里想。

    想归想,但面子上的话却也是要说的,雒渊概随着窦吉道:“臣该死!”

    逄图攸竟然笑了,道:“呵,你们俩倒是转圜的快啊。嗨!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们俩不要太过沉重了。自古帝王称孤道寡,孤寡二字,可不就是自古所有帝王的宿命吗。难得我还有你们二位,既是忠臣,也是亲戚,更是朋友。这就很难得了。”

    逄图攸开始攻心了。

    窦吉动了情,跪下来道:“臣愿替陛下赴汤蹈火。陛下但有旨意,臣万死不辞。”

    雒渊概又落后了,跪下来道:“臣万死不辞。”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他忽然意识到,方才连着说的两句话,竟都是在重复窦吉的话。

    逄图攸道:“你们都起来吧。别那么大规矩,看着怪拘的慌的。咱们自己人,没有外人在的时候,都自在些,不用这么着。来,议一议下一步该怎么办吧!”说完看了一眼雒渊概,这是让雒渊概多出主意的意思。其实皇帝不用示意。因为,历来这种事情都是由雒渊概来出主意。

    雒渊概起身,道:“陛下。假如我们认定是逄稼一派所为,那么大的头绪就算是理清楚了,大方向也算是定下来了。正所谓,敌之所欲,我之所恶;敌之所恶,我之所必行。现在就要来看,逄稼最想要什么。那么,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最后一句,雒渊概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

    窦吉当真开始思索起来,逄图攸却脱口而出:“乱。”

    雒渊概道:“陛下圣明。逄稼要的,就是一个‘乱’啊。对于逄稼来说,大乱大得,小乱小得,不乱不得。那么,臣斗胆再问一句,逄稼想从‘乱’里得到什么呢?”

    逄图攸道:“起兵的借口。”

    雒渊概道:“圣明无过陛下。正是起兵的借口。换句话说,也就是‘名’。他要的就是个‘名义’。”

    逄图攸沮丧的说:“那他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了呀。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要尽除先帝子嗣。逄稼把‘名义’都占尽了。我看,局势很难挽回了吧。”

    雒渊概道:“陛下,恕臣不敢苟同。局势,应当还没有这么坏。”

    这个“不敢苟同”是用不着“恕”的,不光不用“恕”,逄图攸反而十分欢喜听到雒渊概说“不敢苟同”。

    雒渊概道:“逄稼最想要的‘乱’,他确实已经‘初步’得到了。但是,任何事总有漏洞,任何人也总有缺陷。逄稼总归还是有害怕的东西。敢问,当此之时,逄稼最怕的是什么?”

    窦吉道:“最怕他的母亲,圣都里的宣仁皇后被杀吧。”

    逄图攸没有理窦吉,而是斩钉截铁道:“自然最怕朝局稳定啊。”

    雒渊概点头道:“陛下圣明。朝局不稳的根源,是臣民疑心陛下要尽除先帝一脉而立自己一脉为太子。所以,只要太子的事情一解决,臣民的疑心自然立即消弭,朝局自然也就稳定下来了。”

    窦吉想:“难道雒渊概要建议立即晋封逄秩为太子么?”于是急道:“丞相,现在立陛下之子为太子,恐怕时机不太合适吧?!”

    雒渊概道:“太尉高见,当然不合适!老夫也并没有说立陛下之子为太子啊?”

    雒渊概顺带又将了窦吉一军。雒渊概的意思是,自己想的不是太子之事,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窦吉心心念念的却是夺嫡之事。

    逄图攸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争吵,只是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雒渊概道:“臣的意思是,立即复立逄稼的太子之位。”

    窦吉大声道:“这怎么可以?!”

    但逄图攸和雒渊概都没有应话,东阙里安静下来。

    逄图攸脸上呈现出一种十分罕见的神情,安静而忧伤。他微皱着眉头,低垂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思考着。

    窦吉不敢说话。

    雒渊概也不再说话。

    春佗小心站着,轻微调整着呼吸,唯恐惊扰到皇帝。

    逄图攸长出一口气,缓缓道:“敌之所恶,我之所必行。哎!”一副欲言又止、痛心疾首的样子,但语气显示,逄图攸应该已经接受了雒渊概的建议。

    雒渊概趁机接话道:“陛下,只有复立逄稼为太子,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虽然,我们又回到了先帝刚刚驾崩时候的局面,这大半年的功夫好似是白费了。但局势如此,我们只能顺势而为,不能强求,只有复立逄稼太子之位,才能防止局势继续恶化下去。至于以后么,等朝局稳定之后了再说不迟。只要新政推行顺畅,再过上几年,逄稼的生死,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总之,先让他挂着太子的虚名,替朝廷挡一挡风头吧。”

    窦吉道:“丞相的意思是,先把逄稼弄回圣都,控制起来,同时稳定住局面。等朝局稳定了,再把他除掉?”

    窦吉所言,确是雒渊概的意思,但这么露骨的事,大家应该心照不宣。窦吉这么一说出来,就显得很浅薄。但实际上,窦吉此言却并不浅薄。他并不是点破这个策略的实质,而是质疑这个策略的可行性。

    窦吉道:“可是,逄稼怎么会这么傻呢?三个兄弟和自己的大世子已经被烧死了,自己还要为了一个‘太子’的虚名,跑到圣都里来送死?!而且丞相方才也说了,现在的局势对逄稼是最有利的,他只要固守迦南,就能尽收人心,一到了圣都,他可就是笼中之鸟了。当时,逄稼执意要离开圣都去迦南做郡王,为的就是保命。现在局势更加危急了,难道他反而还要回来吗?谁也不会这么愚吧?!”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逄图攸相信,雒渊概肯定还有应对之道。

    果然,雒渊概道:“太尉所言甚是。不过,我们所希望达到的目的,并不是让逄稼回到圣都。”

    窦吉道:“那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给他一个太子的名分,同时还让他在迦南那边儿招摇吧?那样,岂不是更加不可控了?”

    雒渊概道:“太尉刚才这话,有一个词用的很到位,就是‘名分’。方才陛下说了,逄稼最想要的,是利用乱局,找一个‘名义’来造反。那我们反其道而行之,索性就给他一个名分。如此一来,他的‘名义’就不那么光明正大了,号召力也就大大下降。也就是说,我们的目的并不是重新将逄稼召回圣都控制起来,而是为了让他赖以造反的‘名义’减几分力道。只要达到了这个目的,那么,他回不回到圣都,是不是直接被我们控制起来,就不那么重要了。”

    逄图攸和窦吉都点了点头,逄图攸道:“也就是说,用一个虚的‘名分’,来化解他想要的实的‘名义’。以虚化实!”

    雒渊概接着说:“陛下圣明烛照。当然,除了复立逄稼太子之位外,我们还要做些别的铺垫和配合。一是要厚葬逄程他们。臣建议,不如追封逄程、逄秀、逄秦、逄徵为郡王,并以郡王之礼厚葬。”

    逄图攸道:“这个好说。准了。”

    雒渊概点头,接着道:“二是要改封逄秩。逄秩现在是嘉荣亲王,位分在其他郡王之上、也在其他皇子之上,难免让人觉得陛下是有意培养逄秩为太子,从而更加坚定了世人觉得陛下要尽除先帝一脉的心思。所以,为了解除世人疑惑,应该将逄秩的封号下降,改封为郡王。封国么,既然逄稼回来做太子,那正好让逄秩去迦南做郡王。俩人位置对调一下。”


………………………………

第二卷 蓝瞳喜饶 第八十四章  乾元宫(五)

    这是窦吉万万没有想到的。雒渊概竟然主动放弃逄秩爵位上的优势,主动降为郡王。如此一来,在爵位上,逄秩就变得和别的皇子们一模一样了。而且,由于逄秩是从亲王降封为郡王,呈下降之势,因此,逄秩的位势实际上比其他皇子还更弱一些。

    “穆儿更加有优势了。”窦吉想到。

    逄图攸沉思了一会,道:“也好。秩儿留在圣都,挂着一个超拔所有皇子的亲王的尊贵封号,又是唯一的亲王,难免让人生出觊觎心。渊概啊,这一个建议好啊。你很好,很好,老诚谋国,一秉大公。这很好,很好。”

    雒渊概道:“陛下过奖了。这都是做臣子的本分,臣万万担不起陛下的嘉奖。”

    逄图攸笑了笑,没有说话,点一点头,示意雒渊概继续说下去。

    雒渊概道:“陛下。顶重要的事,还有一个。那就是宣仁皇后。”

    逄图攸问道:“哦?怎么的呢?”

    雒渊概道:“宣仁皇后现在的态度十分关键。虽然逄稼是前太子,是先帝一脉名义上的首领,但实际上逄稼自身的影响比较有限。而且逄稼与各地郡王、先帝亲信们的关系也并不十分紧密。这是因为先帝威望甚高且壮年登基、春秋鼎盛,逄稼不敢与重臣过分结交、以防引起先帝猜忌。先帝一脉,实际上真正的枢纽是宣仁皇后。她可不是寻常人物啊。先帝在时,几乎所有大事,宣仁皇后都参与其中,她与先帝诸亲信大臣关系因此而都十分紧密。先帝威仪极重,脾气也甚大,臣子们都畏之如虎,但臣子们却对宣仁皇后颇为亲近,但凡有了错处,需要求情或者有些难办的事要请特旨,都会到宣仁皇后处关说求情,宣仁皇后也大都伸出援手,而且,凡宣仁皇后出面,先帝没有不准的。所以,先帝诸亲信,尤其是先帝委任的诸郡守们几乎都受过宣仁皇后的恩惠。正因如此,在先帝诸亲信心中,宣仁皇后和隆武大帝是享有同等尊崇地位的。”

    逄图攸曾经长期做隆武大帝的弟弟、臣子,对宣仁皇后了解最深,因此对雒渊概所说深有感触,于是说道:“你说的很对。我是最了解皇嫂的。别说是臣子们,就是在宗亲里面,在我的这些后妃里头,皇嫂也都极有威望。我在宗亲里算是顶有人缘的了,但要是和皇嫂比,那还是差着点意思呢。先帝驾崩之后,朝局之所以能够迅速稳定下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皇嫂率先认可、拥戴我啊。”

    雒渊概道:“陛下过谦了。说起在宗亲里的威望,任谁也无法和陛下相比拟。但宣仁皇后确实是人望甚高、人脉通达。更何况,宣仁皇后还是象廷郡国的郡主出身,是现在象廷郡王的亲妹妹。象廷郡王可是军力第一的郡国啊。所以,宣仁皇后这边,咱们一定要尽全力稳住。只要能够把宣仁皇后稳住,逄稼即便生出造反之心,恐怕也不会轻举妄动,一来他要顾及仍在圣都深宫里的宣仁皇后之安危,二来,没有宣仁皇后的协助,逄稼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相反的,如果宣仁皇后这边咱们稳不住,万一宣仁皇后振臂一呼,举起造反大旗,那可就真是局势大坏。”

    窦吉叹气道:“当初的时候,真应该连同她一起……”

    雒渊概道:“当初有当初的情势。当初若是如此行事,朝局立时就会大乱。陛下留着宣仁皇后并给予尊崇,一则是陛下的宽厚本性使然,二则是为了稳固朝局的大智慧啊。”

    窦吉没有反驳,只是顺着雒渊概道:“原来的时候,咱们可能还能把她勉强稳住。但一场中秋大火,烧掉了她三个儿子、一个嫡长孙、绝大多数孙辈,这明摆着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势头。这可怎么去稳住她呀?!”

    逄图攸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啊。而且,事到如今,情势非常,你们更不能来硬的。”这话是点拨窦吉的。

    雒渊概道:“陛下圣明。眼下这个就是,如果候宣仁皇后再出点意外,那就更给了逄稼他们口实了。而且宣仁皇后一旦故去,一来逄稼在外再无任何顾忌,二来先帝诸位亲信也会大受打击,很可能转而一心支持逄稼,那时候,局势就更糟了。”

    窦吉道:“那可如何是好呢?”

    雒渊概道:“现在,局势晦暗不明,真凶难以找出来,陛下又不能解脱出来,宣仁皇后对咱们的疑虑肯定是有的。而且,一时半会,咱们也跟她说不清楚。想要去稳住她,那是决计稳不住的。只能把她给看管好,既不能让她逃出宫去,更不能让她自寻短见。宣仁皇后是有大见识、大决断的人,一旦她认清形势,觉得她死了对逄稼更有利,我相信,她肯定会义无反顾自杀以成全大事的。”

    逄图攸道:“眼下,也只能看管好她了。这事你去办。”这是窦吉的份内之事,但皇帝手指的却是雒渊概。窦吉觉得有些尴尬。逄图攸看出窦吉的微妙变化,接着对雒渊概道:“你原来管着光禄卿,内廷的事情比较熟悉,做起事来方便些。”这就算是给窦吉解了围。

    雒渊概道:“喏。”

    逄图攸道:“总要叫逄稼回到圣都里来才好。否则,封了他太子,却让他孤悬在外,这总是一个大的遗患啊。”

    雒渊概道:“臣倒是有个主意。很快,就要办逄程他们几个的丧事。中秋过后,妫水郡王又要迎娶融铸家的女儿,馥皊公主也要下嫁华冲家的儿子。陛下还要复立逄稼的太子之位。前有大丧,后有大喜,还有大封,都是国家大事。陛下可以特旨请皇子郡王以及迦南郡王逄稼进京,一来参加皇室丧仪喜事,二来参加逄稼复立太子的典仪,三来趁机述职。这三条理由都是堂堂正正的。如果逄稼胆敢不来,就是公开抗旨。陛下以绝大的诚意,复立其为太子,而他竟敢违逆圣旨,置国家大事于不顾。那时候,他自己谋求的那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名义’,号召力就会大大减弱,他的威信也就丧失的差不多了。”

    窦吉道:“可是,我怕他,应该不会来的吧?”

    雒渊概道:“老夫以为,他应该会来,而且必须让他来。为了让他来,就得先让他安心。所以还要请一道圣旨。”雒渊概看皇帝点头,接着道:“请陛下就中秋大火一事下几道圣旨。一来处罚有司。尤其是执金吾锁均,建议立即处死,以安宣仁皇后和天下百姓之心。”窦吉听的心头一紧:“啊,雒渊概要杀人了。”锁均也是豪门亲贵出身,而且,锁氏与雒氏一族关系甚密,两大族中常有儿女姻亲。这么特殊的地位和亲密的关系,雒渊概都没有任何顾忌,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给杀了。

    雒渊概接着道:“二来严令卫尉加派人手,严密拱卫圣都、皇宫、宗室,尤其要增加护卫逄稼的南宫卫士。三来要说明白一点,朝廷之所以复立逄稼太子之位,实在是为了国本大计。臣建议,旨意里可以明说,若是太子不立,总有人妄图通过拥立之事以希图非常之富贵,这于国不利,于皇室稳定亦不利。通过这一点,正好可以把中秋大火的罪状巧妙转给旨意里说的那个‘有人’,这多多少少可以缓解一下陛下的压力。等局势稍微稳定下来了,咱们就可以围绕这个‘有人’做一做文章,逐渐解除陛下的嫌疑。到那个时候,局势才可以算是大安了。”

    逄图攸道:“好吧。就这么办。旨意今日就要颁下。这个圣旨要抄个副本,送给宣仁皇后去看一看。这个时候,她还处在巨痛之中,我也不便直接去见她,我也不知道去跟她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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