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单成的做法,得到了大部分出身秦国的保长点头支持。
秦人本就律法森严,而且他们认为,不如此无以严惩败坏分子。
而实际上,刚一安稳就开始犯懒耍奸的,确实多来自齐国流民……
果不其然,几个齐人大保长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方林问其中一人道:“陈江,你怎么说?”
陈江是个看起来四十多许的敦实男子,他面色有些作难,瓮声道:“二当家,这些日子以来,大家伙儿确实累了些……”
他的话让单成等秦人保长嗤之以鼻:“咱老秦人就不累吗?我看有的人就是脸皮厚,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还心安理得?莫不是想让人家养一辈子?”
齐人保长闻言大怒,正要反击,却听上面忽然传来一道咳嗽声。
声音虽不大,却不知为何,落在每个人耳朵里却同惊雷般,唬了他们一跳。
就见林宁呵呵笑道:“再往下说就要结仇了,都是开过很多回诉苦大会的,知道谁才是咱们真正的敌人,谁是咱们必须要团结起来,才能自保的兄弟。拌口角不要紧,牙齿和舌头最亲,可也有牙齿咬到舌头的时候。但不许记仇,那就太小气了。另外我问一句……”说着,他看向那六七个齐人保长,道:“你们中间应该没有想休息不干的吧?”
之前还想和秦人保长大干一场的几个齐人保长闻言连连摇头否认,林宁呵呵笑道:“你们看,连你们自己都觉得好逸恶劳是羞耻的,却碍于乡人情面,还要维护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名唤陈江的保长道:“林爷,也不全是如此,确实有些上了年岁的人,干不动了啊。”
林宁问单成道:“你们那边年纪大的人怎么办?”
单成闻言,有些自豪道:“我们秦人,就算年纪大了,也要咬紧牙关死干,干到死为止。”
林宁摇了摇头,道:“若这般也不好,不如这样,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一天只用做六成的活计就好,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做三成就好,七十岁……七十岁的老人目前应该还没有。”这样的岁数,逃难很难走这么远,半途就折了。
林宁见单成等秦人保长有些不以为意,温声道:“你们家人也有老的时候,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老人累死吧。你们心里也不要再以流民的身份自居,你们将家落在沧澜山了,在你们还未返乡之前,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所以不要为了挣表现,太过严苛。当然,你们向上的心思是好的。”顿了顿林宁又道:“不如这样,如今算上本寨,咱们共有八个营寨。这八个营寨,咱们每月来一次大比武,目前先不比武功,比劳作成果。干的越多越好者,有赏。评比可以在营寨之间进行,还在各大保之间,各保之间,各甲之间,然后还要评出干的最好的个人来,我们都有奖赏。具体的还要再商量,但我可以保证,得奖者,一定会过一个大肥年!另外在你们二十八位大保长中,要选出四名总保长,进一步有效管理。大家都是好汉,我们不说谁比谁强,用劳作成果论高低。”
此言一出,单成等人无不眼冒精光。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谁不想有个奔头?
谈完此事后,林宁问田五娘道:“你有没有什么说的?”
田五娘想了想,道了句:“不准阻止家里女孩子读书,违者重处。”
此言一出,二十多位保长都神色一凛。
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位寡言大当家是山寨最强者,厉害的不得了,而且一言九鼎。
可是,不管是秦人还是齐人,连自家男丁读书的都没几个,自然更不习惯女娃儿读书。
林宁见他们为难,笑道:“不止家里女孩子,连你们都少不了。若不识字,往后你们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哪里能管得过来?以后别说总保长大保长,就是一个甲长,最起码也得会写手下丁口的名字。你们作什么难,笔墨纸砚都不要你们的钱,连教书先生都是山寨安排的,这等好事你们从前听过吗?”
齐人保长来自最重教化的齐国,可纵然在齐国,也没这么好的福利。
此事便这般定下来了,等这二十八位大保长回去收拾各保懒人后,林宁对方林道:“三叔,那七大营寨懒散之风多半就此打住了,可咱们山寨的老山民们,一个个却转不过弯来,他们是自忖我们拿他们没法子,不忍下狠手整治他们是不是?”
方林闻言有些作难,不过看了看林宁脸上的冷笑,再看看田五娘淡漠的表情,摆明了任由林宁去折腾的姿态,心中不由苦笑,和胡大山、邓雪娘等人相互看了看后,道:“罢了,他们由我去说吧。”
林宁本还想再说点狠话,不想他费了大心思营造出来的气氛被老山民破坏了,不过感觉到衣角被身旁的田五娘拽了拽,也明白不好逼迫太甚,他和那些人没甚感情,可方林等老一辈却和那些人数十年的交情。
他抽了抽嘴角,道:“也好,三叔你去说就是。行了,今日就到这,三叔、四叔你们去忙,春姨和小九儿她们还在等我们呢,怕要等急了。”
方林好奇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看了看林宁,又看向被林宁牵起的田五娘。
田五娘垂着眼帘似不好意思见人,林宁却毫无愧色,呵呵笑道:“今儿天气不错,我和五娘带春姨、小九儿、南南她们进城逛逛街,耍耍散散心。没事,三叔你们不用送,我们认得路,你们自去忙你们的吧。”
方林:“……”
胡大山:“……”
邓雪娘自然更加愤怒:“!!!”
这是人话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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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所谋
“小九儿,别怕,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我一拳捶死他!”
榆林城内,宁南南见小九娘很有些怕生,因此拍着胸口保证道。
看着小九娘怯怯的模样,林宁也有些心疼。
小九娘自出生以后,就没离开过青云寨。
她的世界只有青云寨那一方天地,何时见过如此“雄伟”的城池,如此“繁华”的街道?
心中震惊之余,也不免有些害怕。
她身上穿着春姨用绫罗给她做的薄袄裙裳,艳丽华美。
可是她看到城里的小姑娘穿的都是寻常布衣,非但没有轻视,反而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穿的不合适。
林宁一边抚着她的小脑瓜,一边对春姨和田五娘道:“以后还是要多进城逛逛。”
春姨叹息一声,道:“别说她,就是我都有些不适应了,这一上山十多年,我都快忘了城里该怎样生活了。”
林宁笑道:“春姨要是喜欢,以后我们也可以在城里生活。”
春姨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如今我也习惯了山上的素净,再到城里来,怕反而还不习惯了。再说,这叫什么城……”
林宁闻言呵呵一笑,将仍有些局促的小九娘抱起,道:“看到没,咱们春姨是从大城市来的,区区一个榆林城算个屁。”
宁南南闻言眉飞色舞道:“还有我还有我,表哥,春姨和我都是从宁家出来的,见过临淄的大世面哦。上回三叔公抢了宁家老宅搬进去,特意在惠凤楼里请东道,宴请宁家族人为他道贺,娘和大姐不让我打人,我就去吃。不过三叔公人真小气,分明是他夸了海口,酒菜管够,随意吃,可我才吃个半饱,他就带着他两个儿子来赶我……嘿嘿,惠凤楼可是很贵哦!”
林宁闻言大笑,道:“若由得你放开了吃,那你三叔公这会儿还在人家惠凤楼里全家刷盘子还东道银子呢。”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宁南南也面露羞赧之色,低下头去,田五娘见之微微皱眉,横了林宁一眼。
对于这个弟子,她着实喜爱之极。
有一颗赤子之心,更难得的是,和她很像。
小小年纪,练起武来却不似寻常孩童那般怕苦怕累,不肯用功。
宁南南练起武来从来都是专心致志,非要一口气练到连手都举不起为止,简直疯魔。
可田五娘以为,若非如此,又怎能练出名堂来?
所以心里愈发喜爱,面上不说,但已经开始护犊子起来。
林宁得到警告后,话锋立转,道:“既然小南你见过大世面,今天就由你带着小九儿去耍吧,敢不敢?”
宁南南闻言一下抬起头来,两只冲天鬏一翘一翘的,大声爽快道:“怎么不敢?我还攒了几两银子,今天我做东道,请小九儿吃糖葫芦!”
说罢,拉过小九娘的手,就咯咯笑着跑开了。
春姨见之大惊,忙道:“仔细别走丢了,小心花子拐了去。”
宁南南头也不回笑道:“不会,他们敢拐我们,我一拳捶死他们!”
林宁也安慰道:“春姨放心,真有不开眼的拐了去,也得给咱们送回来不可。谁家养的起小南……”
春姨气笑道:“真丢了,我拿你是问。”
林宁哈哈笑着应下,一旁周妮妮问道:“小宁,这城里的人怎么看起来都像没吃饱一样?”
林宁笑道:“如今榆林城内的米面粮铺都关门了,买不到粮米,无饭可吃,他们自然看起来很饿。”
周妮妮想不通,道:“粮米铺怎不卖粮米呢?”
早有路边人盯着这一行衣着光鲜的“贵人”,以为是内陆大城来的,听容貌妍丽的周妮妮发问后,一大胆路人趁机插话道:“还不是因为沧澜山那群数典忘祖的山贼?他们勾结草原胡虏,害死了多少人,偏生朝廷要投鼠忌器,不敢剿灭他们,怕引得草原蛮族来攻。所以只能想法子断了那群山贼的粮米食盐来源,用巧法子活活饿死他们。”又反问道:“不知贵人们从哪里来?”
林宁拦住竖起柳眉就要发作的周妮妮,周妮妮在他跟前温柔的如水一般,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可她在外人面前,却和她娘的性子差不离儿,都是辣椒脾性。
青云寨是林家家业,这人敢信口雌黄污蔑山寨,周妮妮动手杀人的勇气都有。
林宁却不愿做这等无谓的口角之争,只摇头道了句:“纵然无禁售之事,以粮价上涨之快,榆林城又有几人能买得起?”
说罢,带着家人继续去游览这座已经萧条不堪只能勉力维持的边城。
没过一会儿,就见宁南南扛着两束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束,带着意犹未尽的小九娘回来,隔老远就大声道:“春姨、师父、表哥、小嫂嫂,我请你们吃糖葫芦!”
小九娘嘴里正吃着一颗,甜的她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也脆甜脆甜的,笑道:“姐夫啊,城里好好玩!比山寨里更好玩!”
此言一出,闲的无趣一直跟随这群“贵人”看热闹的人登时一片哗然。
原本就有人猜疑这些人的来路,此刻听闻山寨二字,岂有不明白林宁一行人来路的道理?
方才搭话被无视的男子激动的眼睛都红了,目光贪婪的在田五娘、周妮妮二人面上扫过后,声音激昂亢奋叫道:“快来人哪,快来人哪,沧澜山山贼进城了!!”
如今榆林城内舆论风气被六大世家暗中引导的极为仇恨青云寨,好些饿肚子的人,每每提起沧澜山山贼都恨的咬牙切齿,不知咒骂过多少回。
可真让他们去剿匪,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山贼进了城,落到他们手里,自然要喊打喊杀,不管是不是青云寨的人,先打杀了出口恶气再说。
于是几乎一瞬间,街道上的百姓都面带煞气的拥挤过来,争先恐后的怒喊道:“贼子在哪?贼子在哪?”
小九娘被这场面惊呆了,手里的冰糖葫芦摔落在地都不自知,怔怔的看着方才还见她可爱对她友好微笑的人们,眨眼间就变得狰狞可怖,宁南南大她几岁,这会儿就勇敢许多,两束插着冰糖葫芦的草棍被她当锤握在手中,挡在小九娘身前,怒视冲上前的百姓。
此刻许多人还不知她二人是小山贼,只想冲过去捉拿山贼,一时间也顾不得冲撞了小孩。
宁南南见那些人拥挤过来,小小身量却吼出好大一声,两把草棍更是被她舞如钢刀。
虽然她练功不过月余,功不过三流,但奈何天生神力,又有《长生龙象功》这等以力为重的绝世神功为基,对上真正的高手或许力有不逮,可对上榆林城的百姓,却如同一头凶猛的小老虎般,打的一干人嗷嗷乱叫。
周妮妮将小九娘带回身边,被春姨抱起,林宁则看着最初喊叫之人,声音虽轻,却可传遍满街人耳中,道:“你若心怀公义,想着为民除害,做此举动,我可饶你不死,只当你见识不广,不知者无罪。可你却心怀邪念,裹挟民意放大民恨,以达成你心中不可告人的目的。这般作为,与邪魔之道无异,我虽心怀仁恕之道,却不能容你。”
说罢,凭空一指点出,那人只觉得眉心处一疼,随即眼前一黑,倒地而亡。
萨满殿绝品绝学,碎星指。
“住手!!”
正当满街百姓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时,忽地三名身着儒裳的男子出现,指着林宁大声道:“好贼子,光天化日之下,怎敢进城杀害无辜百姓?”
林宁面带冷笑的看着三人,道:“世家高门为报私仇,而绝数万百姓粮米食盐,不见尔等伸张正义,反而为虎作伥,欺上瞒下,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和忽查尔之仇起源何事,当真不知?若非稷下学宫弟子贪心作祟,想杀北苍汗王以建不世功,怎会结下生死大仇,使得忽查尔东行?你们若真敢去寻忽查尔报仇,我倒高看你们一眼,可你们却只敢如同老鼠一般,鬼鬼祟祟在背后行见不得人的伎俩,还蛊惑歪曲民意,当真可憎可恶。”
“胡说八道!中原与草原乃世仇,血债累累,学宫子弟不计生死之危,伏杀图门汗,何错之有?他们有错,你们这些勾结胡虏的山贼反而有功不成?”
为首一中年男子满面正气的大声说道,让无数本来有些迷茫的百姓瞬间坚定了立场。
林宁冷笑道:“图门汗为草原千年以来第一仁主,心慕中原文化,他在位二十年,北苍没有一次南犯中原。你们学宫子弟为了扬名立万,以求青史留名,不顾大局强行刺杀不成,反被忽查尔连杀八大长老,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货。你们也不想想,一旦杀了图门汗,不管谁为北苍后继之君,岂能不挥师南下,为图门汗报仇?稷下学宫虽有夫子和姜兄这样的仁人君子,但更多的却是你们这类不知天高地厚自私自利的犬儒!我青云寨立寨百年,从未杀过一个无辜良善,可你们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却能眼睁睁看着榆林城数万百姓困饿而死,我虽身为山贼,但心中无贼。彼辈虽非山贼,但心中却藏有巨贼。若非看在夫子和姜兄面上,今日必取尔等首级,还不快滚!”
林宁本为宗师高手,声音中又暗蕴移魂妙法,一通大骂,骂的三名稷下学宫之人连还口之力都无,失魂落魄的离开。
这一幕落在榆林城百姓眼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真正起杀手锏的,却是林宁之后的言论:“明日起,青云寨云秦古道边的龙门客栈开始平价售盐,凡榆林城百姓,都可前去购买。下月起,也将限量供应粮米。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高门们想让诸位无辜百姓与我山寨偕亡,我青云寨虽穷苦出身,却要让大家与我山寨共存。”
看着面面相觑将信将疑的一众百姓,林宁心中暗喜:
榆林城,将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