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发酸,重生在裴家,父母兄长皆对她如此疼惜爱护,这辈子她真是赚了!
她要报仇,也要保护在意的人。
她在意的人当中,多了一个裴家。
七月初一,艳阳高照,天朗气清,一早裴明兰便与其他通过初选的秀女们进了宫。
秀女们照例住储秀宫。平日里的训练也是在储秀宫中进行。
其实除了那些姿容格外出众被地方官挑选送上来的美人出身参差不齐,余者名门闺秀谁在家没有一两个教养嬷嬷、女先生教习规矩礼仪?
宫里的规矩礼仪纵然与外头不同,大体上也差不了多少。
这训练其实并不甚严厉。
每训练三天便休息一天,而这休息的一天秀女们无需拘谨哪儿都能去――只要不出宫!
可以说,秀女训练期间,这些娇贵人儿比宫里头的主子们还要自由。
这么做并非全无目的,而是新一轮的筛选。
人在自由状态下,最容易放松,也最容易犯错。
有那不安分不规矩胡乱打探的、企图与宫女太监们勾结的、使阴毒手段陷害旁人的、或者私下有什么上不得台盘见不得人的小毛病的等等,在这期间都有可能被一双藏在暗处的冷眼不动声色看个够!
那么这个人就算再美貌,也只能出局。
对于这一点,京城中世家高门贵女们大多知晓――可知晓也不能保证经得住诱惑不图侥幸做什么!
外地来的秀女们,那就真是不知了。
听莫姑姑说训练三天休息一天,还可以随便逛御花园,一个个开心得不得了。
京中贵女们巴不得她们全都被挑出毛病出局,当然不可能好心提醒。见状暗自冷笑!
住处是三人一间房间,大家可选相熟的人同住,没有相熟的最后由莫姑姑安排。
裴明兰看着这些二八年华、青春正好的娇娇少女们叽叽咯咯的呼朋引伴,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形容举止好不亲昵亲热,心中不觉一阵恍惚。
姐姐妹妹?但不知将来真的做了姐姐妹妹之后还能不能如此叫的出来!
宫里,没有姐姐妹妹,有的只是利益!
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明姐姐,我们住一起好不好!”贾珠拉着一名少女过来,另一手又亲昵的拉着裴明兰。
裴明兰瞟了那女子一眼,总兵温三柱之女温萍。
贾珠虽然是林雪芝的嫡亲表妹,但林家根基薄,又是前朝罪臣之后,京中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大族连林家都是不屑的,更不会多瞧一眼贾珠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可温三柱曾经是宇文元桢的心腹副将,宇文元桢登基继位之后,他也水涨船高当上了总兵。
温家也是林雪芝那一派的,她自然肯亲近贾珠了。
见裴明兰朝自己看过来,温萍有些腼腆的笑笑,手脚有些不太自然。
………………………………
第49章 夜探浣衣局
她父亲原本也是贫苦人,借着从龙之功一跃成为人上人,温家富贵是享到了,富贵人家的矜贵气质与内涵教养却没有那么容易学到。
裴明兰虽然收敛了,但毕竟是做过皇后的人,那气度风华,岂是温萍敢小觑的?
虽然跟贾珠住在一起多有麻烦,然而莫姑姑一宣布完贾珠立刻奔过来拉住了自己的手,要说这没有林雪芝的吩咐裴明兰打死也不信!
既然如此,那就住吧!
连这么两个小丫头片子她都收拾不了,前世她死的可一点儿都不冤!
“嗯,阿珠妹妹一番好意,我怎么好拒绝!”裴明兰好脾气的笑了笑,便与贾珠、温萍三人进了房间。
这天晚上,裴明兰躺在那小小的床榻上,望着银红挑花的帐顶,思潮翻腾,久久不能入睡。
皇宫,皇宫,她又来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回住进这储秀宫!
对宫妃们来说,储秀宫绝对是个噩梦发源之地。没有人喜欢储秀宫中住进来人。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做许多许多事了!
裴明兰冷冷一笑,宇文元桢,我定会送你一份好好的大礼!总有一天,林雪芝会成为我手中的利器!你们自相残杀,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转眼,训练就过了三天。
第一次休息的日子,别说外地秀女,哪怕是京中秀女们都十分开心。要知道虽然她们住在京城中,这皇宫也不是她们有资格想来就来的,年节进宫请安的,那是诰命夫人们,跟她们这些小姐可没多大关系!
除非是宫妃的亲戚,或者与皇家欢喜格外亲近,一年才有一两次进宫的机会。
如今整个宫中可以随意逛、御花园中可任意赏玩,都是十来岁性子正活泼、充满生气的少女们,谁能不新鲜好奇、谁能不动心?
贾珠硬拉着裴明兰要去给林贵妃请安,裴明兰做出一脸的尴尬,夺手死活不肯。
当着温萍的面贾珠感到很没面子,越发不肯放开裴明兰,死死抓着她手腕不放,强笑道:“我表姐早就盼着你去她那坐坐、大家一起好好说说话呢!如今正好有机会不是?好姐姐,你权当给我个面子吧!”
裴明兰一脸不自在,低着头只是不肯。
贾珠心中暗恨,从前觉得裴明兰这死倔的脾气再好再妙不过,她一心要嫁表哥裴家人根本劝说不动她。如今轮到她这死倔脾气发作在自己身上,贾珠简直郁闷得想要吐血!
“那件事跟你无关,又不是你的错,好姐姐你放心,我表姐不会怪你的!要不然便不会特意嘱咐我带你去见她了!”贾珠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
裴明兰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垂下头去,轻轻道:“我、我就不去了!我爹说了,让我哪个娘娘那里都不许去。若是太皇太后传召,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也就罢了!”
贾珠的脸一僵,勉强维持的那点笑容也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这时候她仿佛才突然明白,眼前这个一根筋的死倔女子身份比自己要高贵的多!她爹是帝师阁老,她的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可以随意递牌子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那种!
林贵妃那里她不去又如何?太皇太后那都还没传她呢!
“贾姐姐,我们――还去贵妃娘娘那里吗?”温萍虽然不多聪明,但也不笨,眼下这个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岔开话题打破尴尬,除了她还能有谁?
“既然明姐姐不去就算了,我们走吧!”贾珠依然矜持大方的端着,又表示自己很大气的笑着跟裴明兰告辞,拉着温萍去了。
“我表姐在钟粹宫等着呢,咱们走快点!”门外,贾珠突然拔高的声音传了进来。
裴明兰嘲讽的勾了勾唇:这是巴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林贵妃是她的表姐呢!就是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贾珠这一句话果然引起许多秀女的注意,看到众秀女们纷纷投过来的目光以及相互打探的窃窃私语,贾珠信中别提多得意了!
众秀女听得林贵妃竟然是她嫡亲的表姐,一个个表情意外,神情微妙,心里也各自盘算开来……
一整天裴明兰哪里都没有去,只在储秀宫院子里略站了站。
她不想与任何这些秀女有什么牵扯,更不想与任何人交好。她进宫的目的只有一个,报仇!
入夜,饮了裴明兰悄悄加过料茶水的贾珠和温萍二人睡得沉沉,裴明兰悄然出门,轻车熟路直奔浣衣局。
她的奶娘陆嬷嬷,在她“畏罪自裁”之后便被林贵妃发配到了浣衣局。
两年多了,她那一缕游魂眼睁睁的不知看过多少次林贵妃派人折辱虐待奶娘。
冰冷的天气里,奶娘那双手整天整天的浸泡在寒冷刺骨的水中,溃烂的不成样!
住的屋子是门窗破损、屋顶破损挨着净房之处,还说什么特意给她安排的“单间!”。夏日臭气熏天蚊虫无数,冬日寒风呼啸,呜呜渗人。一到下雨天,屋子里漏得不成样……
除此之外,打骂训斥,动则罚跪更是家常便饭。
可是林雪芝却偏偏不让奶娘死,她派人私下给奶娘放话,如果她敢寻死,她就要大皇子、三皇子和公主不好过!
奶娘根本不知道林雪芝为了贤名还不敢对自己的儿女太过分,她信了这话,一直这么煎熬着。
每当她在濒死边缘,林雪芝便大发慈悲的命太医给她诊治!
那个女人,真正是蛇蝎心肠!
裴明兰逼着自己将那一幕幕都看在眼中,哪怕心疼愤怒得几乎疯狂崩溃她也要睁大了眼睛去看!
只有看得清楚,她的恨意才会记得更牢,哪怕投胎后也不要忘记!
所幸,苍天有眼!她没有投胎,却是借尸还魂重新活了过来!
裴明兰悄无声息来到陆嬷嬷的住处,一座孤零零的小破屋子挤在角落里,远远便可闻到臭气冲天的尿骚味。
略靠近,蚊子嗡嗡嗡的环绕着围上来,裴明兰咬咬唇,红了眼眶。
………………………………
第50章 奶娘之死
“谁?是谁……”伴随着咳嗽,陆嬷嬷微弱的声音从破屋里传来。
裴明兰几步推开门奔进去。
借着破窗漏瓦透进的微弱光线,短暂的恍惚适应室内的光线之后,裴明兰一眼便看见了靠在墙角稻草堆上的奶娘。
当年她陪着自己,是何等干练温柔、精神焕发的一个妇人,短短的两年,形容枯槁,皮肉松弛,凌乱的头发大半花白,双眼浑浊无光,那恹恹的神情,那满脸的菜色,无不让裴明兰感到扎心的痛!
她动了动唇,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甚至满屋的凌乱肮脏和空气中刺鼻的污浊霉味她都没有看到闻到,她的眼里只有她,那个可亲可敬的人!
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睛,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衣襟上。
两年来,除了红莲偷偷摸摸的冒着风险来看过她两次,再也没有人来过。
裴明兰的出现,令陆嬷嬷整个愣住。
这女子身上的穿戴,是秀女的服饰,二八年华,青春靓丽,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眼睛――
陆嬷嬷恍惚起来,脑子里“嗡!”的一阵眩晕,忍不住轻轻道:“皇后……”
猛的回过神,陆嬷嬷生生闭了嘴,惊疑不定的看着裴明兰。
心中涌起无限的凄凉和苦涩!
她,她真是疯魔了!
怎么会叫出“皇后”来呢?她的皇后娘娘,已经死了啊!被人陷害枉死了!
“奶娘!”裴明兰再也忍不住奔上前,紧紧的抱着陆嬷嬷,埋首在她胸前,泪水簌簌而下哽咽道:“奶娘,奶娘!是我、是我回来了!我是阿樱啊,我没有死,借尸还魂我又――活过来了!”
陆嬷嬷先是被裴明兰的举动吓得一愣,心却没来由的痛起来,一时也忘记去推开她。
正满头雾水惊疑不定间,听了裴明兰的话心头大震,“啊!”了一声剧烈的喘息咳嗽起来。
“奶娘!奶娘!”裴明兰一惊,忙松开了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含泪道:“奶娘,你看看,是我,真的是我啊!”
陆嬷嬷咳得满脸潮红,好容易才缓过劲来,颤抖着伸出那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手的手抚上了裴明兰的脸。
裴明兰泪光闪烁,含泪任由她摸。
同样的就是这双手,自幼服侍着她、照料着她,曾经那么温软滑腻的替她拭去汗水,替她梳头更衣,如今抚在她的脸上,却已粗糙干瘦得不像样!
“是,是娘娘!是娘娘!”陆嬷嬷那浑浊的眼中突然放光,泪水也溢了出来,枯瘦憔悴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娘娘,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奶娘你且忍忍,我一定会救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大皇子!大皇子和三皇子、公主他们!娘娘,您可一定要护他们周全,不能、不能让林贵妃害了他们!”陆嬷嬷不知听没听到她的话,急促的打断了她。
“奶娘放心,我会护着他们的!”
“红梅已经死了!红莲那丫头可怜还在安乐宫受苦!”
“我不会不管她们!”裴明兰心中燃烧着熊熊恨意,一字字道。同样,那几个正混得顺风顺水的叛徒,她也不会放过!
陆嬷嬷却轻轻的摇摇头,颤声道:“那两个丫头都是好的,可到底是奴婢,娘娘能救便救,若太冒险便算了,她们,不会怪娘娘的!”
陆嬷嬷脸上的笑容舒心而惬意,无比眷恋的看着裴明兰,轻喘着颤声道:“好,真好!太好了!娘娘,奴婢,奴婢不能再服侍――”
一句话未完,陆嬷嬷的头一点,双眸闭合,一动不动靠在裴明兰的身上。
裴明兰只觉一股冰凉哀戚自脊梁骨升起,握着陆嬷嬷的手颤声道:“奶娘,奶娘!”
“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她颤抖着伸手去探陆嬷嬷的鼻息,顿时脸色煞白无力跌坐,胸口剧烈起伏,狠狠的喘了几口气,死死的捂着嘴,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流出来。
裴明兰不死心,还要运用体内异能相救,然而哪里能够?那股异能仿佛到了尽头的渠水一般打着回旋,一丝一毫也不能进入到陆嬷嬷的身体内。
裴明兰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哭得瘫软在地。
轻轻放开陆嬷嬷小心的躺靠在稻草堆上,裴明兰无限眷恋的轻轻抚过她的脸,一字字道:“奶娘,我不会让你白死!你等着,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深深弯腰施礼,裴明兰走出了那间破屋子。
晚风拂过,臊热褪去,满身的凄凉仿佛也淡了许多。
奶娘已熬到油尽灯枯,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终于解脱了!
她去的很安详,没有遗憾!
裴明兰只能用这话来安慰自己,尽管她也知道这话是多么的苍白!
几个深深的呼吸之间,裴明兰已经冷静了下来,最后看了一眼那破屋,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浣衣局。
或许到底心绪受到了扰乱,或许仅仅只是倒霉,裴明兰一不留神踢到路上一颗石子骨碌碌的滚了开去。
她一凛正要提醒自己小心点,耳中已然传来一声厉喝:“谁?”
是巡逻的侍卫!
裴明兰心中大惊,慌忙悄然往花木中轻手轻脚的钻去。
动作轻快悄然的退开不远后,裴明兰抬头大略辩了辩方向,立刻加快速度飞快的在御花园中奔跑起来。
宫里的侍卫可都不是吃素的善茬,只有离得越远才越安全,她不敢冒险藏身在这附近的花木中。要是万一被他们搜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林家和裴家已经结了仇,林雪芝不会放过自己的!
“好像在那边,快追!”裴明兰隐约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更是暗暗叫苦,此时不敢朝储秀宫方向奔去,万一有精明人一眼看出,派人去储秀宫里搜,自己半夜不在,头号嫌疑绝对洗不掉!
裴明兰果断掉头,朝太液池方向奔去。
宫里严禁大喊大叫,尤其是晚上。侍卫们虽然没有呼喝,那脚步声可丝毫没有迟疑,不远不近的死死咬着裴明兰。
………………………………
第51章 惊动侍卫
宫里严禁大喊大叫,尤其是晚上。侍卫们虽然没有呼喝,那脚步声可丝毫没有迟疑,不远不近的死死咬着裴明兰。
单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听来,格外的令人胆颤心惊、心里发寒。仿佛来自地狱的死神的脚步!
尤其对作为被追逐的对象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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