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年岁不大,比小徒弟大不了多少,但因了她行事素来稳重,显得比其她同龄人便痴长了几岁似的。再加上她性子偏淡,正合了他性子亦偏淡的味口,更因了她也好医,于是二人时常谈人生、谈理想。
每当他们谈得热络的时候,长辈们或者师兄弟、师姐妹们便会突地出现,然后笑话他们二人说‘哟,总算盼回来了’‘荷包送给爱人了’‘扇坠送给爱人了’‘小两口好甜蜜,羡煞旁人’‘我们燕如这朵桃花终于等来了桃花郎’等等话。
每每那个时候,她的脸比那满树的桃花还要红。情急之下,她便会跺着脚、捂着脸跑开。他就会指着那帮人,笑骂:“瞧瞧你们干的好事。什么桃花,不如说是解语花的好。”
是啊,他一直觉得她是他的解语花。他也一直认为她将他当作她的解语花。
呃,好吧,男人不应该用花。但他并不介意别人说他是桃花郎,因为打出生起,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爱极了那桃林,也爱极了那些桃花。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他便迫不及待的想回那桃林看看,然后静静的听那桃花落地的声音。
当他一人独留在桃林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在他身边,然后陪着他看满树的桃花,听桃花落地的声音。
原来他们的共同爱好有这么多,难怪他们有着太多太多共同的话题。
她素来柔静、内向,无论被长辈或者兄弟姐妹们如何逗乐,也只是静静一笑。唯对他,只要玩笑涉及到他,她便有些急、有些羞……
“那些长辈们多属为老不尊之辈,而那些兄弟姐妹也多是落井下石之人,他们的话你可当个没听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见她微讶的脸庞。他又道:“你越是逃避、着恼,反倒越让他们有机可趁,倒像真有什么似的。莫若像我……”
他一路说,她方方还红得赛过桃花的脸便一路的白,最后苍白无了血色,他才猛地觉得有些什么也许是他不知道或者并没有感觉到的。所以,后面那句‘坦坦荡荡’的话硬生生说不出口。而且他怀中塞着的桃花香囊便似一个烫手山竽般的烫到了他的心。
亏他早练就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功夫,只是盯着她苍白的脸色一动不动,从而没有冲动的将那烫心香囊拎出来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地。
眼泪在她眼中打转,将滴不滴之际,她道:“阿澜,你也信了那些诨话么?我们是一家人啊。我跑开是因为怕他们越说越不成体统,到时候你恼了,不回家了,那桃花盛开的时候,就没有人和我一起来赏这桃花了。”
原来,是他想多了。
很快,他怀中的烫心香囊不再烫心了。
那个时候,他觉得心无限的放松,有些惭愧道:“放心,我们是一家人。每年,我都会回来陪你赏桃花。”
“好啊,这可是你答应我的。”说话间,她举起手,示意他拉勾盖章。
她让他身边一年四季泛着桃花清香,她还当他的解语花为他解忧解闷,而他却差点误解了冰清玉洁的她对他存着什么非分之想……
感觉有些对不住她,那就拿年年共看桃花的承诺偿还她罢。他举起手,盖章道:“是,我答应你的。”
可今年,因了小徒弟的事,他没有回老家,当然也便失了约。
感情这种事啊,呵呵……
连比小徒弟都长些、成熟些、稳重些、听话些、懂事些的小师妹都没有令他动情,更何况是年幼些、稚嫩些、活泼些、调皮些、爱挖陷阱的小徒弟呢?
若说日久便生情,那他和小师妹相处那么久了不也没生情?如此算下来,便是和小徒弟共处个十年、八年的,只怕也动不了情。
“父王啊父王,这份再怎么培养都不可能培养得起来的男女之情……你……不是为难我吗?”
至于那十一个兄弟,更不用说了,要想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接下这个担子,上官澜根本不作此想。若他真这样想了,依他那十一个兄弟的出手,一旦小徒弟及笄,他们肯定会趁着哪个月黑风高夜将小徒弟直接往他被子中一塞,更会直接将某些药往他口中一堵,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等着第二天喝喜酒。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若说原来一想到这些状况,上官澜就头疼。
可如今,情形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如果说父王原来替二人缔结婚约的行为是为了保护天珠在东傲能够无忧、无虑的成长。那现在,被传成林漠楼的私生女的小徒弟有了林府这个强有力的后盾,就无需时时需要逍遥王府这个后盾了。
这样一来,无需逍遥王府的刻意保护,天珠依旧可以在东傲的土地上正常的生长、开花、结果。
这样一来,是不是也就代表着他可以摆脱长辈们强加在他身上的桎梏了呢?
想到这里,上官澜心中便有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他做了个无耻的决定。
他决定从下一刻起便教授小徒弟接触一些可惊天动地、可泣鬼泣神的爱情传说,要让小徒弟极早的在心中定下一个她的真命英雄的形象来。
父王护天珠得紧,一切以天珠的喜恶为喜恶,如果长大的天珠不喜欢他上官澜,有她自己的意中人……
不知不觉,上官澜紧拽在手中的香囊因了‘意中人’三字而成了粉齑他都不觉得。只是在心中暗赞自己的这个计划真叫一个妙。
………………………………
049 徒儿厉不厉害
翌日。
怀着满腔心事,上官澜的步伐少有的沉重。
自从靖安帝在重阳节感染了风寒之症,御医们用尽心思居然就是不能让靖安帝的身体好转。龙世怀难免着急,下朝后特让上官澜给又处于晕睡状态的靖安帝拿脉。
不拿则已,一拿上官澜便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靖安帝根本就没有用药。
发现这个事实后,龙世怀当时就瘫软了身子,跪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唉,难怪靖安帝会突起太子监国的心思,武老爷子的担心居然成真,靖安帝不吃药任由身体垮下去明显就是想去找孝慈皇后的节奏啊。
一国帝王痴情如许,孝慈……孝慈……
上官澜感叹间步进澜院,接着便发觉今天的澜院似乎有些不一样。他提了提神,再仔细看去,哦,原来是他的主屋正门上居然……居然挂了一个非常不一般的门帘。
奇怪,这是谁干的?
暂时抛开皇宫中的纷扰,上官澜兴步上前细看,原来是用新鲜的菊花串成的门帘。
他揉了揉脑袋,茫然的看着菊花门帘出神,一阵清风袭来,挂在门口的菊花珠帘传来阵阵菊之清香,熏醒了上官澜的神,似糨糊的思绪突地清明起来。
对呀,陛下虽然偷偷将药倒掉,但为了糊弄龙世怀,用膳、用水还是有的。既然如此,那便配一副让陛下轻易发现不了的药方子放在膳食或者饮水中,偷偷的让陛下喝下。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至少不会让陛下的身体继续糟糕下去。
如此一想,上官澜急忙揭了菊花门帘进屋,行至书桌边准备写药方的时候,突地发现书桌的抽屉大开,那些个装满了干桃花的香囊、扇坠、荷包都成了破布烂片七零八落的洒满书桌,独不见其内的干桃花。而那把肇事的剪刀则刺眼的摆在一堆破布烂片之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澜将那些七零八落的碎布片抓起一把,大声道:“天猛。”
“属下在。”
“这……这……还有这……”上官澜将碎片递到天猛面前,接着指着零乱的桌面道:“你解释解释。”
天猛清楚的知道这些碎片应该出自主子相当宝贝的那些个荷包、香囊、扇坠,更知道它们上面的图案是主子的小师妹亲手绣的,而里面的桃花是那小师妹亲手采摘、晒干、装袋的。主子时常有拿着那些香囊、扇坠出神,众人还时常笑话主子“想小师妹了”的话。
“这……这……还有这……”天猛开始鹦鹉学舌,继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问你。”
是啊,主子先问的。“对啊,爷,属下和您才从宫中回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属下也不知啊。”
“你……”
“莫若问问天玄?”
“去,去传他来。还有……”上官澜说话的功夫,铺纸、蘸墨、提笔,以极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递予天猛道:“马上去趟皇宫,将这信亲手交予太子殿下,记住,只能是太子殿下。千万不要让陛下看到了。”
“是。”
在上官澜烦燥的将书桌上的破乱碎片一一翻弄的时候,洗浴室方向隐约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上官澜有点洁癖,偏又素好泅水,为了有专人的泅水场地,他特意将紧临他主屋东面的三间厢房中的二间打通,修了个大水池子,很好的将洗浴、泅水做到二合一。为了解决冬日水凉的问题,他将整间洗浴室铺了地龙,并将东间剩下的唯一一间厢房改造成火房,里面一年四季都有专人负责烧火,是以,洗浴室这片所在可以说四季如春。
想当然,这片所在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接近。
如今这‘嘻嘻哈哈’的笑声……他确信是他的小徒弟、天英、天巧。
这个时间,应该是小徒弟学习泅水的时间。
再看了看手中的碎片,突地,上官澜心中似乎开了扇天窗,于是丢下手中的破乱碎片起身往东间走去。
碧波荡漾的池水、五彩的池底拆射着五彩纷呈的光线,满池漂浮的……如果他没看错,是桃花。
这个季节应该没有桃花,那池上漂浮的应该是干桃花。
如今那些干桃花经了水的浸泡都蕴了开来,红是红、白是白的漂浮在池面上,就着那五彩缤纷的光线,如梦似幻。
这么多桃花,肯定不只出自于他那满满一抽屉的香囊、荷包、扇坠。
上官澜瞥眼看向泳池四周。
他在四周的地砖处设置了暗格,格中亦存放着干桃花,那些桃花的馨香随着暗格的缝隙时不时传出来,这洗浴间便充满了桃花的味道,他相当的喜欢。
可如今,所有暗格都被翻开,内里的干桃花几乎无存……便是这地砖上,都是零落不堪的桃花瓣。
“姑娘,姑娘,时间够长了,快出来,别玩了。”没有发现上官澜的到来,天英仍旧趴在池边紧盯着水池,然后又时不时的换个地方,用手扒拉着池面上漂浮的桃花瓣,想找到那个在池底憋了许久气的小人儿。
奈何小人儿和她们二人捉迷藏,就是不让她们找到。天巧亦是趴在池边,一点点的拨开池面上的花找人,亦说着‘快出来,快出来’的话。
本怒火攻心的人不再纠结于他的那些个香囊、扇坠、暗格毁于一旦的事,上官澜急步走到天英、天巧身边,问:“怎么回事?”
“郡王,姑娘有半柱香时间没露面了。”
半柱香?前期听闻天英、天巧说小徒弟在水下憋气的时间长,他还不信,如今居然都能达到半柱香了吗?担心小徒弟因了太过逞能在水底憋气时间过长从而伤及脑子,上官澜亦急了,伸手扒拉着池面的桃花,大声道:“天珠,出来。”
奈何,扒开的地方水底无一物。
上官澜又行至另外一个方向,再度蹲下,继续扒拉。如此三番四次后,仍旧没有小徒弟的身影。这一回,他真急了。又寻至一处蹲下,此处若再没寻到人,他打算亲自下水寻找,正扒拉着花瓣的时候,突地,一个小脑袋从水底破水而出,紧接着一水注直直扑面而来。
因寻得急,再加上蹲着不容易躲避,上官澜被喷了满脸的水。
很快,那喷他满脸水的肇事者似乎知道错了,若鱼般的潜入水底,接着摆了摆小短腿,很快便隐身于重重花瓣之下不见了身影,再度破水而出的时候,她已立在了水池中间,‘哈哈’笑个不停,并清脆问道:“师傅,徒儿厉不厉害?”
………………………………
050 这是谁绣的?
小徒弟穿着一套自诩为游泳衣的衣物,还别说,紧巴巴的裹在身上,确实很适合泅水。
上官澜缓缓坐下,抹着脸上的水,咬牙切齿的瞪着水池中那个满头满脸披满了桃花花瓣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师傅。”聪明的看出师傅的脸色不善,武念亭摆动着她的小短腿,使自己伫立在水中不沉下去,但也不游往上官澜的方向。
“过来。”
“师傅生气了?”
“过来。”
“就是一脸水嘛,师傅,来,泅个水就没事了。”接着,觉得自己的主意相当好,武念亭颇是兴奋的拍着身边的水道:“师傅,来,我们比划比划,看谁游得快,好不?”
指着满地满池的桃花瓣,上官澜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这些,都是你的杰作?”
“师傅,好看不?”说着话,武念亭扑腾着手,故意扇起水花,惹得桃花纷纷从水中溅起又落下,她喜道:“师傅,像不像桃花雨?”语毕,她扑腾得更厉害了。
桃花雨?
还莫说,真像。那雨中的小人儿更像一个桃花精灵。
上官澜心中的怒火被眼前的场景灭息了不少,静眼看着在水池中间扑腾的小徒弟。
天英、天巧见势不对,早就溜之大吉了,洗浴室只剩下师徒二人。
察颜观色最是在行,见师傅不再似方才那般唬着脸,武念亭若鱼般的游到上官澜面前,小胳膊趴在池壁上,笑得眉眼弯弯的讨好说道:“师傅,那个菊花门帘漂亮不?”
难道那个菊花门帘是她的杰作?
“徒儿醉酒,师傅守护几天,徒儿无以为报,于是便趁着菊花开得灿烂,采了一些替师傅做了个门帘,挂在门上不但好看还应景,更重要的是师傅每天从宫中回来都很累的样子,一闻那菊花的味道,脑袋便会清醒许多,减乏。”
还别说,方才他就是因了闻到菊花的清香才想出替靖安帝治病的好法子。如今,上官澜的心神都被那随风飘弋的菊花门帘占满,哪还有心思想他的干桃花。
“师傅,你喜欢不?”
“喜欢。”
一听师傅说‘喜欢’,武念亭一个高兴下从水中冲了起来,很顺溜的坐在了上官澜身边,又道:“那以后,等这个菊花门帘上的花枯萎了,徒儿再重新做一个。等这一园子的菊花都谢了,那个时候梅花就开了,徒儿再用梅花替师傅做梅花门帘,一样可以清神醒脑,好不?”
虽然这洗浴室一年四季如春,但仍旧担心小徒弟冻着,上官澜随手抓了件浴巾替小徒弟裹上,道了声‘好’。
“师傅,也就是说你不反感菊花的味道嘛。那就好,徒儿晒了许多菊花,等明天它们干了,徒儿和天英、天巧便将它们都放在暗格中,那样一来这洗浴室仍旧香香的。还有啊,等梅花开的时候,徒儿便替师傅做个梅花门帘,又可将梅花晒干放在这些暗格中替换掉那些菊花,然后还有牡丹、茶花、槐花、荷花……但凡是花,四季皆可替换,这样一来,师傅这洗浴室便再也不单一了。”
也许,他确实太过单一了些也执着了些。
再多质问小徒弟的话便这般说不出口,唉,罢了,由着她罢。也许,他宝贝着她、爱护着她、宠溺着她已成习惯了,这习惯真可怕。他轻弹了弹她因了兴奋而在额间轻轻舒展的梅花痣,道:“好,只要你有这个闲功夫。”
“徒儿可没有闲功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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