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如点了点头:“隐娘死时两只鞋子脱落,应当是临死之前的挣扎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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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官没想到看似一桩很简单的案子,却问出了如此之多的问题,不禁脑仁有些疼:“横生,还不从实招来,给我打!”
衙役问:“多少!”
“三十!”
一顿板子吃下来,横生咬牙颤声道:“是我杀的。”
县官骑马难下,一腔的火气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开口道:“再打三十!”
六十棍子下去,横生浑身血迹斑斑,昏厥了过去。
昭然忍不住开口道:“县老爷,隐娘的弟弟柱子曾经说过,隐娘死的当天曾经让他去等过一双缀珍珠的绣花鞋,还说那双绣花鞋是孟小姐送给她的,因为没有等到那双绣花鞋,隐娘这才出门而去的,或者这双绣花鞋就是重要的线索?”
县官的脑袋一个有二个那么大,孟山长桃李满天下,不知多少身份显赫的要人是他的弟子,孟小姐岂是可以随随便便传唤来问话的人?不过他也没想到横生居然如此嘴硬,也怕果真将人给打死,只好一拍惊堂木先退堂,然后客气地富春对九如道:“孟小姐是大家闺秀,不方便抛头露面,等我与山长议过之后,再行审理,您看可好。”
“也好。”九如点了点头。
九如牵着昭然的手出来,远远地便见一位少年向他们走来,白衣为衫,身似翠竹,他走到近前轻轻一鞠躬:“先生,案子审理得如何了。”
不是沈方寂又是谁?尽管昭然心里嫉妒,也不得不承认沈方寂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
九如道:“横生的供词颇多可疑之处,不像是凶手,倒像是为人顶罪。”
九如竟然真得详细地回答了沈方寂,昭然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先生还要旁听下去吗?”沈方寂沉吟了一下问道,倘若最后被证实这件案子真正的凶手就是孟家的谁,那恐怕会成为一件轰动天下的事情。
昭然朝他扮了个鬼脸道:“难道你要先生跟你似的做个缩头乌龟吗?”
沈方寂也不与他动气,只心平气和地道:“先生虽有小圣人之称,却只是书院一名教书先生,孟府不但是书院的山长,更是本地的名门望族,先生却只是孤身一人,若是卷入纠纷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如退一步,静而观之,倘若衙门有审理偏颇之处,大可上书给学政道,请朝庭来人重新审理。孟山长身份非同小可,此事闹到如此田地,是必定要水落石出的。”
昭然丝毫不担心,九如在二十年之后,会站在国师塔上,被人尊称一声佛子,孟府算得了什么。
“先生!”他生怕九如叫沈方寂给说动,连忙拉了拉九如的手。
九如仅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沈方寂点到即止,陪着九如返转学院,路上都只谈学问上的事情。
昭然见他们师生相得益彰,那颗心好似丢进了油锅里,煎了个里外松脆,一碰就要碎成了渣子了。
九如跨进了院子,昭然故意磨蹭了一下,这才烟火气十足的对沈方寂道:“收起你那套小算计,别想把先生变成你这样的人!”
沈方寂瞧了他一会儿才道:“果然幼稚。你迟早会害死先生。”
说完,他也不等昭然回话,就自顾自转身走了。昭然气得够呛,他好歹是只活了几辈子的老鬼,被人指着鼻子骂幼稚,这还是自从爬出棺材以来破天荒头一遭,要不是腿短,他真想跑上去踹沈方寂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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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气过了,他又有些忐忑,心里盘算着九如会不会也觉得沈方寂说得有道理。
从某些方面来讲,其实沈方寂的话不无道理。
他跨过了院子,在九如的房门口张望了一下,握拳咳嗽了一下。
“受凉了?”九如起身道,“我倒碗热水给你。”
昭然只好先等九如倒碗热水过来,亡羊补牢地道:“先生,我方才仔细想了一下,阿显方才说的话,虽然市侩,但好似也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
他坐在凳子上,脚挨不着地,装老沉有点冒虚,心中不免升起懊恼。
九如却突然抬起了细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昭显,有些话很有道理,可是我们的内心无法响应,那就不要听了。”
昭然从凳子上跳了下去,顺势抱住了九如的腰:“先生!”
搂住了九如削瘦的腰,想起衣服里的躯体昭然简直是心摇神曳,九如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即然不生病,那就去把大字贴再写上十张吧。”
昭然由喜落悲,坐在凳子上咬着笔头心想,看来要赶快弄副大点的身体。
他的眼睛瞥向旁边正经瞧书的九如,心中又想要是放大了一号,九如还让他这么随便抱,随便摸吗?
这样一想,整颗心简直就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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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官考虑到孟府的颜面,再次审案,地点就放在了孟府。
先来回话的是负责外院的蒋管事,跟孟小姐院中的管教李嬷嬷。
蒋管事外表精明强干,他身后跟着的却是一名保养得宜的嬷嬷,两人先给县官行了一礼,又给九如作了半揖,蒋管事略瞥了一眼站在九如边上昭然。
县官坐在上首挥了挥手:“把你们知道的有关横生与隐娘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
蒋管事首先开口道:“我们府上是书香门第,老爷少爷小姐都是爱读书的人,横生因为识得几个字,便一直由他经办采购书籍的事情。也就是前个月,我跟横生暗示过有想收他做上门女婿的念头。他当时就表现得略有些犹豫,我还很生气,可是过了几日,他又过来对我说,愿意给我做女婿,为表示诚意,他还拿了一对东珠送于小女当礼物。”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的布帕,打开呈到堂上,昭然踮起脚尖一瞧,果然是对小拇指大小的珍珠。
等他讲完了,李嬷嬷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那天我们在屋里跟小姐聊起这件事,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打碎碗碟的声音,出门一瞧,见是隐娘,我们还训斥了她几句。”
县官问道:“那你可曾听说你家小姐赏过缀珠的绣花鞋于隐娘。”
李嬷嬷隐而不语地笑了笑:“隐娘只不过是我家小姐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小姐岂会赏她如此贵重的鞋子,想必是他听说了横生要将这对珍珠送给蒋管事做聘礼,这才要挟着要他将那对珍珠收回来吧。”
县官这才松了口气,却听那只长得皮包骨头的小骷髅又开口了:“先生,这对珍珠应当很贵吧?”
九如点了点头:“这对珍珠是南珠,这般成色大小约合五两金左右。”
昭然瞪着眼睛道:“那可以买几个横生了吧?”
县官皱眉问带来的横生:“横生,从实招来,这对珍珠你从哪里来的?”
横生身上杖伤没好,因此显得形容很憔悴,嘴唇发干,咽了下唾沫才道:“这是少爷赏我的,我曾做过少爷的书童,后来离开的时候少爷便将这对珍珠赏给了我。”
县官无奈开口道:“让孟公子进来回个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哎……复生者,跟对生者,这称呼只是个角度问题,好比你称自己叫我,别人叫你叫你。
为了防止搞不明白,我特意在前两章让沈方寂给孟天赐讲解的时候为大家解释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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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水月方寂 12
孟承天很快就来了,他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直缀,风流倜傥里透着一种自信,他跨进了门先给九如行了一礼:“先生,别来无恙。”
他的身体在微微作揖,但眼眸却上挑,深深地看着九如。
“多谢关心,尚好。”九如平淡地回答。
“那就好。”孟承天嘴角擒着笑,眼神飞快地在昭然的脸上一瞥。
昭然虽然知道像孟承天这么年轻的人能拿出手三十万黄金买一则秘密,他必定有其过人之处,但他还是不喜欢孟承天,不喜欢他的傲慢,不可一世,以及对九如的轻眺。
“有劳孟公子。”县官非常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县太爷。”孟承天这才回身给县官行了一礼。
县官指着跪着的横生道:“横生交待你曾经赏过他一对南珠,可有此事。”
孟承天也不去瞧横生,只点头道:“的确有这回事。”
昭然开口道:“孟公子随手赏下人以珍珠,真是豪气啊!”
孟承天面带悔色地道:“当时小生喝了酒,事后想想确实孟浪了一些,给了一个下人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九如开口道:“隐娘死的那天,你在哪里?”
孟承天转过头看着九如道:“先生是怀疑学生吗?”
县官咳嗽了一下:“孟公子不要动气,这只是按例询问。”
“那日是小生家父的寿宴,城中不少人可以为我作证。”孟承天淡然回答道。
昭然道:“先生,那个横生真奇怪,家中主人过寿宴,他却跑出去买书。”
横生脸色苍白地道:“孟府极大,奴仆众多,虽家中有宴,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操持寿宴的事情。”
孟承天微抬了一下下巴,好似这样的问题他都懒得回答。
九如淡淡地道:“那天隐娘又为何不在孟府?”
“隐娘……”横生顿了顿:“似乎是老夫人让她回去的。”
孟承天道:“家母心地仁慈,这隐娘听说母亲的身体不太好,她老人家让隐娘回去照顾自己母亲两日也可以理解。”
县官拈着胡须点头道:“善哉!老夫人果然心地仁慈。”
偏偏昭然又道:“先生,这老人家的记性真好,一边要忙碌自家老爷的寿宴,一边还记得一个粗使丫环家里母亲的身体不好,特意放她的假回去休息两日。”
这小骷髅一张口,县老爷就感到脑瓜子疼,他只觉得此刻已经不是骑虎难下了,而像是骑了一头脑门上挂着胡萝卜的驴,毛驴追着胡萝卜,他心中明知道驴吃不着,但也只能跟着跑。
“那就请……老夫人出来问过个话吧。”县官硬着头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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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夫人果然脸带慈祥,只是面色有些不好,落了座之后便咳嗽了两声才道:“民妇家中之事有劳县太爷了。”
“客气,客气。”县官面带笑容,“按例问两句,这隐娘是老夫人让她回去的?”
孟老夫人点头道:“是我让她回家的。”
“哦,为何?”
孟老夫人又清咳了两声这才道:“隐娘从小就在我们家当佣人,人是很聪明,我这才让她到清婉院子里去做事,可惜的是她有些不守本份,如果不是念在她们家实在困难,我早就不想再用她了。前些日子,清婉同我说她总是偷偷往外院跑,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妮子怕是动了春心,怕她出了什么不规矩的事情连累了清婉的清誉,我便狠心辞了她,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出了事情。到底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我听了心里也很难受。”
她说着拿起帕子轻轻拭了一下眼角,县官连忙安慰道:“老夫人辞退不规矩的下人乃是情有可原之事,莫要为此伤怀。我看此事……”
他话还没说完,昭然又张嘴了:“老夫人,俗话说得好,捉奸要成双,为何你只辞退了隐娘,却留下了另一个?”
孟老夫人放下手帕道:“隐娘有些这个苗头,但还没能成事,因此我便只辞退了他一个。”
昭然接着追问道:“老夫人,你可知道隐娘为什么叫人辞退之后,还有心情买胭脂?”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我辞退她的时候,的确给过她五两银子做为遣散费,也算是了结了与她主仆一场情分。”
昭然对九如道:“我觉得这院子里最厉害的就是孟小姐,连院子里的粗使丫环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孟老夫人又咳了两声方才回道:“这也是清婉院中其他的使女报于她知道的。”
县官只得道:“那不如,就请院中这位发现隐娘问题的丫环来回个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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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名身体略显丰腴的丫环便走了进来,她瞥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横生,方蹲身道:“小人素芬,是我告诉小姐隐娘溜到外院事情的。”
县官点头道:“隐娘做为一个粗使丫环,不可避免要去外院,你又是如何发现她是偷偷去的?”
素芬口齿伶俐地道:“回大人的话,我们院子大小丫环一共有八个,隐娘平日里是最懒散的一个,可是最近只要有去外院的杂务她都会抢来做,我心里就有有些犯疑,于是就多留心了她一下。果然叫我抓着了她好几次偷偷溜出院子,我这才禀告了小姐。这小姐的院子,可出不得半点的茬子”
“你当时觉隐娘会跟谁有私情?”九如突然开口问道。
昭然瞥向九如,只觉得从那双淡粉色薄唇里吐出私情这两个字,真是再诱人也没有了。
从县官的眼睛看上去,只觉得那只极其多嘴的小骷髅突然面皮红了起来,两只小爪子互相勾着,身体还扭来扭去的,简直是再诡异也没有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边素芬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横生,吱唔了一下:“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隐娘这个人很有几分土性,有时候瞧上了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连我们这些院子里的一等丫环有时也不免会受她一些闲气。”
昭然开口道:“姐姐你这么得小姐的信任,也要受一个粗使丫头的闲气啊?”
素芬道:“我家小姐也是念她跟了这么多年的旧情,要不然她早让老夫人给撵走了。我说她要是早被撵走,兴许就害不了人了。”她说着,眼神又瞥了一下横生。
昭然道:“那可真奇怪,往日里老夫人想要撵走隐娘小姐还维护着,可是这次只不过听了点风言风语,就主动让老夫人将她给撵走了,被撵走的隐娘非但不沮丧,也不忧虑往后全家人吃饭的钱从哪里来,心情很好地给自己买了胭脂水粉。”
素芬急道:“怎么是风言风语,隐娘半夜里都偷跑出去过!”
她此话出口,不自禁地捂住了嘴,九如道:“也就是说隐娘半夜里曾经偷跑出去过?”
素芬口吃地道:“是,是的。”
县官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芬才好像口吃黄莲地道:“有一日,我有些拉肚子,晚上起来便多上了几次茅厕,听到门边有动静,我,我便提着裤子探头出来一瞧,原来是隐娘从门外溜进来,等我从净房出来去找她,她矢口否认,还说自己整晚都没有出过门。那天晚上天上下小雨,我后来偷偷地拿她的鞋子一瞧,上面沾满了泥,可见她在说谎。”
昭然道:“所以姐姐将这件事也告诉了孟小姐吗?”
素芬点头道:“是的,这件事不但关系到我们小姐的清誉,也关系到我们这些丫环们的清誉,小姐再念旧情也只得这件事告知了老夫人,我们老夫人最是慈善,可也不能容忍,只好将她撵了出去。”
县官又松了口气:“此事到这里也算是脉络清楚了。”
昭然又蹦了出来:“姐姐,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县官即使再碍于九如面子,也不得不道:“这是案子,不是玩耍的游戏,小孩子还是莫要多话。”
九如微施了一礼:“我这名学生虽然年幼,但为人极其聪明,不如让他问问看。”
县官心中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那边的昭然已经开始问了,他仰头道:“姐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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