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凉爽,令人神清气爽。远处朦朦胧胧的群山峻岭上空,几大片飘逸的白云,游移,重组,构成了变化多端的令人遐想的美丽图案,一会像腾空而起的巨龙,一会像挥动长袖的仙女,一会又像仰卧的笑面大佛,一会又像驰骋的白色骏马。
华文修见景生情,诗兴大发,用厚厚的男中音朗诵起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这时,一个甜甜的女声接了下去: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华文修惊诧不已,回头一看,是谢凤儿。他心想,谢凤儿还有这般才华,还真要重新认识她。文一帆他们对俩人的精彩朗诵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华文修和谢凤儿互相敬慕地对视一笑。华文修问:“你也喜欢海子的诗?”谢凤儿说:“我喜欢他的抒情短诗。”两人便谈起了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五月的麦地》、《四姐妹》等作品,谈到了海子对太阳、河流、草原、大地的痴迷,对珍贵的人间生活的眷恋,对爱情来临的幸福礼赞,对失去爱情时的痛苦凭吊。也遗憾地谈到海子卧轨自杀时年仅二十五岁,是诗坛的一大损失。
约二十来分钟,船到了彼岸。岸上分出几条小路,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乘船的人们,说着告别的客气话,分手而去,渐渐地消失在山道上。文一帆他们走了短短的一段平路后,开始登山了。这是一条蜿蜒延伸的傍山小道。下面是一条河床很宽的河流,可能是长年山洪暴发冲刷而成。河水很少,像一条宽宽窄窄、弯弯曲曲、细细长长的白纱巾。河面上裸露着大大小小的石头,经自然界鬼斧神工的神奇雕刻,形状各异,柔滑润泽。河滩上堆积了晶亮的砂砾和柔软的细沙,还有随地可见的早已磨去了坚棱利
角的小白石,有的晶莹剔透,有的白如羊脂,用两个对撞,可以碰击出小火花。白石是有出处的。明代吴炳的《情邮记?正名》为证:“逶迤周道费驱驰,白石清泉付与谁?”传说中有神仙的地方就有白石,白石是神仙的粮食,唐代韦应物的《寄全椒山中道士》诗曰:“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
刚登上山路,华文修不容分说,抢过了谢凤儿肩上的担子。两人仍然在谈着现代诗人和他们的代表作品,不时还读上几句。他们都说爱读食指的诗歌,他的诗歌有一种对待生活“不抱幻想,也不绝望”的存在主义的精神。谢凤儿喜欢《相信未来》,她即兴读了三段: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读罢,谢凤儿眼睛闪着泪花,似乎又透着坚毅。华文修心想,谢凤儿是用心在读诗,用诗明志,在感叹自己的人生,在坚定自己创业的信心。这时,他借机询问了她的一些基本情况。通过与华文修谈诗论文,尤其是他抢着帮自己挑担,谢凤儿已经把华文修当作知音了。于是,她便把自己的情况简要地告诉了华文修。
谢凤儿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孩。高中毕业后,考上了楚江农大的大专,分在动物科学技术系,攻读动物营养与饲料科学专业。那时候能考上中专就很不错,何况是大专。一九九六年毕业后分配在叠峰县的一个饲料公司。可好景不长,上了两年班,碰上企业改制,没有人帮忙,没有好的去向,她一气之下,辞职回了家。通过与几个玩得好的同学交流,得知大多去搞养殖业了。有一天她在网上浏览,看到了一条养野鸡的致富信息。她心里一动,与上家进行联系,交了培训费,获得了基本技术。由于自己有这方面的理论,学起来不是很困难。到现在,养鸡场已办了两年多,扣除所有成本,还赚了点钱。谈话之间,谢凤儿要华文修出面帮她在长江行借点贷款,把规模扩大。
华文修听了她说的情况,心中大喜,按他的推算,谢凤儿比自己小三到四岁。刚刚暗淡的心又活跃进来了。他很想帮她,想了一下,便说:“先到你的养鸡场看看再,你还要把生产流程和周期简单向我介绍一下。我一窍不通,说不出所以然,别人不会感兴趣的。”
谢凤儿听了很高兴,脸上露出了花一般的笑容。她在他肩上抢回担子,他半推半就,让给了她。虽然只有三十来斤,可长路无轻担,何况是上山路。华文修感到肩膀有点**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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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帆他们也在说说笑笑,登到山顶,一阵山风徐徐吹来,大家一阵惬意,第一次沐浴了大山里特有的带着湿润的植物香味的山风。下山的路也是依山盘旋而下,时不时有一段平路。脚踩在干干的泥土上有一种舒服的感觉。路旁,有时是参天大树下的绿荫道,曲径通幽,阴暗凉爽;有时是灌木丛生,鲜花斗艳;有时又是悬崖峭壁,怪石林立。
山谷里一条清澈的小溪把小路拦腰斩断,水面上错落有致地放置了十多块厚重的踩脚石。溪岸两边是一片片修长的竹林,随风摇来摆去,仿佛向鲜见的客人作出欢迎的姿态。谢凤儿建议大家休息一下。溪边横七竖八有一些大石块,可能也是人们歇脚的地方。大家也走累了,赶紧坐了下来。文一帆有意坐在谢凤儿身边,笑道:“凤儿,你知道我们来干什么吗?”
“知道,不就是我爸爸写信的事嘛。老人家呀,真想不通,在家自自在在休息不好,还要管这些闲事。害得你们跑这么长的路。”谢凤儿不加思索,直接了当地回答了文一帆的问话。
文一帆又说:“你爸爸是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同志,我们行长都称赞他了。你应该知道信的内容,如果他们去上级行反映情况,对我们的影响很大,其实也没有作用。撤网点的事,是总行按照改革的需要作出的决定,改变不了的。他们去一趟省城既辛苦又无效,还要花不少的钱。到时候,请你见机帮我们劝劝你爸爸。好吗?”
“是哟,凤儿,请你一定帮个忙,你是他的宝贝女儿,他会听你的。”华文修以朋友讲话的口气,帮文一帆添了把火。
“他们写信的事,一开初我就不同意,但他们不听我的。我会劝说爸爸的,文处长,你们就放心在我家作客。喝点陈酿老酒,吃点飞斑走兔,难得来一次。”谢凤儿笑着说道。
上山的路上,华文修和谢凤儿的对话,文一帆基本上听见。对谢福生一家心里有数了,大致知道了谢凤儿的情况,也猜到了谢凤儿在家里的影响力。于是便想到内外夹攻这一招。谢凤儿的爽快应允,让文一帆放心了许多。
山里的溪水里竟然有鱼。它们悠然自得,摇头摆尾,旁若无人,长的则有20来公分,短的只有3公分左右。大家仔细观察了一下,只有三种鱼,一种是身上没有鳞,圆圆长长的;一种是身上有一圈一圈彩色的鱼鳞,头上也是彩色的,嘴角两边有软软的锯齿;还有一种全身泛着银光,头特别大。大家都来请教谢凤儿。她说:“学名我不知道,只知道山里人的叫法。身上没有鳞的,叫**子,彩色的叫红锯齿,银色的叫河白。”
大家又开始登山了。钟山乔对许风说:“山里固然美,而又是一个用之不尽的大自然氧。但太不方便了,生活单调且不说,想买点小物品也要花上一天的时间,还要弄得筋疲力尽。我还是喜欢城里的生活。”
许风也有同感,附和地说:“现代人也有向往乡村生活的,但乡村毕竟与山里不同,乡村交通方便,有车,回城里也快。真正到大山里去过那种返朴归真生活的人很少。你想想,山里人,单家独屋的很多,一般都是一个嫡亲家庭住在一起。他们不能自耕自足,长期要下山去买卖物品,要碰上发大水或大雪封山,时间一长,生存都很困难。住在山里,隔河隔山大家可以对话,你想见面,却要走半天路。由于平时见面少,有时村委会要开个村民会,大家都会如同节日一般,装扮得整整齐齐,高高兴兴地欢聚一堂。”
第二个山峰又别有一番景致,南坡是整片松林,基本没有其它植被,地上软绵绵的厚厚的干干净净的松针,就像红褚色的地毯铺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一般,有着一种波浪式无限延伸的的立体美感。北坡是杉木林,因为日照不足,水份充沛,整个林木都是笔直修长,形体匀称,结疤很少,有着暗棕色厚厚的树皮,墨绿的针叶。下到半山腰,便看见前面是平坦的山坳,不远处有一排房屋,炊烟袅袅。谢凤儿高兴地说:“到家了。”
谢福生家是两层楼的房子。房子是典型的梁柱式木结构的传统建筑形式,水平和竖向负荷都由梁柱结构体系来承受。主屋坐北向南,单层约一百五十平方米,主屋比地面要高,砌了五个台阶。楼上楼下装着护栏的前廊一直延伸到两端。二楼楼层比较低,主要是储藏物品和晾晒衣物的。一楼正厅是双开的大门,一个厅堂,四间卧房。侧房也是双开门,是饭堂和楼梯间。屋顶是三角形,盖着杉树皮。外墙由泥土垒筑而成,内墙是杉木板隔断。偏屋也在同一方向,与主屋有五米的距离,有雨棚连接主屋。偏屋分有厨房,猪栏和厕所三个单元,用土砖隔断。屋顶是前高后低形,也是盖着杉树皮。屋前有一个敞开式院子,最少有二百平方米,再往前是一条山涧小溪,人工掘了两个洗衣位。屋后是一片果林,有桃树、李树和桔树等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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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安妮的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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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福生早已站在院子等候。旁边有一条黑灰色的德国牧羊犬,体型高大,外观威猛,一付凶神恶煞的样子,它老远就看见了谢凤儿,激动地摇着尾巴,蹦达着。谢凤儿把担子给了华文修,一路小跑来到父亲身边,娇娇地笑道:“爸,您要热情点,好好接待文处长和许行长他们。一路上他们都在称赞你呐。”牧羊犬窜了过来,在她身边摇头摆尾,撒娇般地“汪汪”叫着。她摸着它的头,拍了拍,说:“贝贝,都是我的客人,不许胡闹,一边玩去。”
谢福生望着一付激动样子的谢凤儿,笑道:“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客人,他们也是我的客人,你妈妈已在厨房里精心准备,今晚肯定很丰盛。”可能是久居山里的原因,谢福生身体硬朗,脸庞红润,两眼炯炯有神。
文一帆微笑地走向谢福生。谢凤儿说:“爸,这是市分行人事处的文处长。”谢福生说:“文处长辛苦了。”同时伸出右手。文一帆握着谢福生的手说:“上门惊搅你这神仙般的生活,不好意思。”“很多年没有领导上过门,你们的到来,蓬荜生辉呀!”两人大笑起来。接着,文一帆从许风开始,介绍了来人。谢福生高兴地一一握手。
这时,谢凤儿已在院子里利索地摆好了小方桌和小椅子,随即又沏好了散发着清香的绿茶。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谢福生说:“大家喝茶,这是今年的新茶,自己做的,虽然不太好看,但味道不错。”谢凤儿又端上了花生、红薯片和南瓜子。大家喝着茶,吃着薯片,剥着花生和瓜子,聊着一路走来的感受,疲劳渐渐地消失了,气氛也轻松活跃起来了。
大家从谢福生的介绍中得知,谢福生有三个子女,老大是个女儿,在省城电视台工作;老二是个儿子,在叠峰县商业局工作;谢凤儿是老三。
这时,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谢凤儿已把饭堂整理得干干净净,桌上已摆上了餐具和酒杯,上了几个菜后,便走到门口说:“爸,请客人吃饭咯。”谢福生应了一声,便把大家请了进去。互相谦让了一番,结果客随主便,文一帆和许风坐上,钟山乔和华文修分两边坐下,谢福生和女儿坐在下方。
文一帆认为这时候送上礼品比较合适,便对谢福生说:“谢主任,这次来得匆忙,也不知道你喜爱什么,受尹行长的委托,给你带了点烟酒,不成敬意,望笑纳。”
华文修赶紧从旅行包里拿出两瓶茅台酒,两条时下流行的玉溪高档香烟。
谢福生接过礼品,心里泛起一股暖流,一个市分行领导竟给一个最基层的退休普通员工送上这么高档的烟酒。他激动地说:“文处长,请转告我对尹行长的谢意。今天,我懂事的女儿带来了最珍贵的客人,这是我全家最值得庆贺的好日子。为记住今天的日子,我想“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遗憾的是没有美酒,正好,文处长带来了美酒,我要借花献佛,用尹行长的酒来加深我们的感情,一醉方休。”
谢凤儿笑着说:“爸爸还会李白的酒诗,凭这两句诗,我也要响应爸爸的号召。”
文一帆劝道:“谢主任,这是尹行长给你的,你就留着慢慢品。我们很想喝点山里的谷酒,如果有老酒就更好。”文一帆已听谢凤儿说过她家有陈酿老酒。
许风说:“谢主任,你就依文处长他们,想喝点老酒是心里话,这些名酒他们平日没少喝。”
“如果真是这样,就依了你们,正好我还有五年的陈酿谷酒,能保证我们今晚喝个痛快。凤儿,那你就把尹行长送给我的烟酒收藏起来。”谢凤儿应了声“好呐。”便把烟酒拿进父亲的卧房。
一桌丰盛的酒席,叫大家大开眼界,胃口顿开。野猪、黄麂、斑鸠、兔子、野鸡、干鱼、干笋、石耳、山鸡、石鱼,烟熏的、新鲜的、焖的、炒的,山珍奇味,应有尽有。
酒的香醇,菜的美味,人的热情,大家胃口超好,兴致勃勃,酒量大增。大家好像都变成了豪爽的山里人,礼节表达得很足,粗声大气,敬酒就干,点酒不滴。少许,谢凤儿的母亲炒完了最后一道菜,坐上了桌,敬了大家一杯酒。她慈眉善眼,虽也有花甲之外,但脸上仍可以读得出年轻时的美貌。大家感谢她的辛劳,赞扬她的烹饪技术,逐个地回敬了她的酒。谢福生感谢华文修一路上对女儿的关照,要敬他的酒,酒量小的华文修坚持不下去了,说:“大叔,要不我和凤儿给大家朗诵一段诗歌,免我的酒好吗?”谢福生说:“不行。”谢凤儿对谢福生说:“爸爸,小华不能再喝了。”谢福生忙改口说:“哦哦,那就朗诵。”
华文修和谢凤儿商定朗诵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谢凤儿打开手机,选了一首《安妮的仙境》的轻音乐作为背景音乐,调到最大的音量。两人离开座位,随着音乐声,从两边缓缓走出,用形体表现诗意,用眉目传达情感。
(华文修)
小时侯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谢凤儿)
长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