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造成的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她原本的计划是落于伤门正北,擦着景门,直取杜门。但伤门过大,为了躲避煞气,她落脚的地方往西偏了不少。
这样一来,景门就在她正下方。景中生煞……顾惜湛取出玉简,重新推算路线,最后,她抿了抿唇,眸光幽深。
根据她的推算,门外的断桥,至少都在四十丈之外,无论如何,这景门,都避不过了,只能硬闯。
景门属火,宜火攻杀戮,死煞为阴,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这样想着,顾惜湛找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火红珠子含在口中,继而握着剑,从东入景门。
在落入景门的瞬间,煞气澎湃,天地骤黑,鬼啸魂哭,眼前的景色交织错乱,黑色中伸出无数森森骨手,上面还带着黑黄的腐肉。
它们哭喊着,嚎叫着,诉说自己的不幸与不甘,又想将来者拉进去,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女修横剑散开骨手,鬼哭声更加凄厉,在她准备补上一剑的时候,眼前的景色陡然一变。
下坠感消失了。
黑红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残破的兵戟,蛆虫在横陈的尸体中蠕动,深黄的腐水覆上干涸的血迹,看不出原貌的战旗陷入杂乱的车辙。
尚有人在厮杀,冷光烁烁,血色四溅,人喊马嘶外,一种更多更杂的声音撞入顾惜湛鼓膜。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有人在等我……我还不能死……”
“杀了他……杀了他……我才能活下来……”
“…………”
为什么要杀我?
我也想活着。
这是心声。顾惜湛皱了皱眉,就在这时,有兵士在她背后,举起长刀,手起刀落,女修面无表情的看着刀身穿胸而过,才用剑身在对方肩上轻轻一拍。
“哗啦——”周围的一切如镜子般破裂,方才还在拼杀的将士们动作一滞,坠马落地,生机全无。
肉体迅速腐烂,一颗遍布血丝的眼珠“骨碌碌”地滚过来,停在顾惜湛脚下,瞳孔直直的看着她,死不瞑目。
狂风卷着尘沙,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太阳被遮掩在其后,只剩一个血红的轮廓。周围的声音更大了,怨气、不甘,充斥天地。
“……为什么,你不救我?”脚边眼珠的瞳孔中,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宛如蛇信的细长肉条从里面探出来,试图缠上顾惜湛的手腕。
“你明明可以救我的……”一具腐败的尸体突然向她爬来,看不出面容的脸上滴滴答答地掉了一地碎肉,只剩下两只尚且完好的眼睛里,出现了同样的肉条。
“我不是说了,我想活着么……”
“你有能力救人……”
“为什么束手旁观……”
…………
“你来陪我们吧。”
“嗤。”突然,女修嗤笑一声,张口吐出了那颗珠子。在肉条碰到她之前,珠子先触到了它,一点火星从肉条顶端向下延伸,瞬间便转为熊熊大火,将整个战场笼在里面。
火光比日光更加耀眼,一时间,炙烤声、哭喊声、崩塌声……混成一团。
顾惜湛看着东方,瞳孔中有剑光熠熠,锋芒大作,一剑挥出,携万钧之力,天地被彻底斩断。
如果不是用不了灵力,她也不用借助炽珠。
大块大块的天地落下,一片混乱中,女修捞起暗淡了不少的珠子,毫不犹豫地奔向东方。
“滋——”长剑在桥身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在靠近桥尾时,才慢慢停了下来,顾惜湛抽出青戈,站直了身子。
断桥平静依旧,方才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见。
景门过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阵
只要能及时过杜门,就能直入生门了。按她的推算,只有在两阵交替时,生门才会移到杜门附近,且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过了这时间,度厄阵的伤门便会移过来挡在两者之间,到时候会更加麻烦。
惊门属金,杜门属木,即使以杜门为缓冲,用以躲避惊门创伤,想必也不会好过。
一柱香……推算了时间,顾惜湛看了看毫无波澜的云烟,开始闭目调息。
…………
“嗡——”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嗡鸣,断桥微微颤动,惊动了女修,她睁开眼,起身看着东北方。
差不多了。
震动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一道弯曲的裂缝出现在顾惜湛脚底,细碎的石子从桥身上掉落,落入云雾不见所踪。
就在裂缝陡然扩大的瞬间,顾惜湛抱着剑,朝着东北方,一跃而下。
惊门将闭,杜门已开。
“嘭!”黑灰煞气化作数条锁链疾驰而来,锁链顶端皆成爪状,尖端闪着寒光。
顾惜湛侧身避开,利爪撞上断桥,陷入了极深的一段,本就有了裂缝的桥身瞬间炸裂,乱石四射。
女修踩上链身,在纠缠迂回的锁链间辗转腾挪,就在这时,有利爪当面抓来,她立刻举起剑,狠狠劈下,锁链立断。
天色乍黑,夜幕突降,耳旁击鸣阵阵,锁链溃散为无数黑线,蜿蜒流转,有红绿二色裹挟其中,不断腾跃移动,分外诡异。
下一刻,火海突起,有利刃凌空刺落,天幕中,众星隐退,鬼哭声响彻四野。
顾惜湛突然觉得肩头一凉,一股腥臭气扑面而来,一个好似被沙砾完全损毁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小……姑娘……把你的……寿……命……送给……我……吧……”
她转过头,只见一个无鼻无唇的女人正在冲她微笑,满是褶皱的脸皮松松垮垮的搭在头骨上,这一笑,一只眼珠掉了下来,眼眶中不断涌出深红的血浆。
“掉……了呀……能把我……拾起……来么……”女人腐败发胀的手仍搭在她肩头,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
顾惜湛瞥了眼滚到她脚边的眼珠,深感这一幕有点眼熟。看来布阵者的手段有些贫瘠。
“快……拾……起来……”
天幕突然压了下来,火舌暴起,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将她与女人围在一起,眼珠化为一条细长的白环蛇,腾射而起,张口向她咽喉咬来。
没毒的玩意……一副想弄死她的样子,却处处留手。
顾惜湛眯了眯眼,将心头的怀疑压下,她举起剑,发现自己的右手布满了老人斑,关节粗大,血管如蚯蚓般蜷曲凸起。
这是一只属于老人的手。
女修转过头,发现女人的皮肤变的光滑细腻,她仍缺了只眼,却也能看出绝代风华。
手指纤细,身材曼妙,女人“咯咯咯”地笑起来,声音缱绻含情,她又上前一步,手从顾惜湛的肩膀滑到她手臂,像是挽着密友般,略带撒娇的说:“把你的寿命都送给我,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一道冷芒。怎么会怎么快……女人动作僵硬地抬起头,刚好看见对方折断利刃,又抛去了蛇尸,“你受不起。”
她……受不起?然而对方没有再理会她,女修抬起头,看着抬手可触的天空,声音毫无波澜,“天崩、火海、衰老、死亡。”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什么人听,“不过是别人的惧怖。”
不是她的。
顾惜湛静静看着天幕直直砸下来,然后,透体而过。天幕背后,有一团白光,她踏着未熄的火海,步入其中。
刚踏上断桥,便有一阵清和之气将她包围,顾惜湛暗暗舒了口气,是杜门。
杜门易躲藏,又一股煞气从后而来,却被清和之气挡了回去,看着黑灰之色彻底消失,女修的心放下来了一半。
惊门已关,元殺阵隐了。
心神一松,她只觉喉头一阵闷痒,不由得开始咳嗽,血水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金伤肺腑,等出去了还需调养。
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胸口,顾惜湛走向北方,朝下面看去,云气已近在咫尺。
……三、二、一。
一直毫无波澜的云气突然翻滚起来,隐隐露出一道尺长的缝隙,女修眼神一凛,翻身只取缝隙。
穿透云气的瞬间,她才发现这些云气,实则都是极粘稠的丝线,它们攀上她身体的每一寸,试图将她拦在外面。
什么东西。
丝线拉出极大的弧度,越往下,下落的速度就越大,顾惜湛挥剑斩断粘在手上的丝线,在新的丝线黏上来之前,抬手撕掉了外衫。
“嘶……”在丝线的拉扯下,裂成两半的外衫皱成一团,向上弹去,顾惜湛划开面前最后一层薄薄的丝线,伸手抓住断桥的边缘。
而后手臂用力一荡,冲着第二座断桥飞去,在靠近第二座断桥时,她故技重施,用手在桥身上一拍,身体斜斜向着落向第三座断桥。
在她砸上桥面的瞬间,断桥间突然裂开一个大缝,女修迅速调整了下方向,直直地掉进缝中。
“嘭!”
地上薄薄的尘土飞扬起来,顾惜湛侧身避过灰尘,打量这四周。
这是一处昏暗的溶洞,东高西低,一个缓坡斜斜的通向下方,角落长着三四丛不知名的棕黄植物,洞壁上有细细的水线流下来。
她出阵了。
这东西说不定会有用。这样想着,顾惜湛找出一只玉盒,采了几株植物装进去,才走向缓坡。
…………
没了人迹,阵法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断桥恢复如初,其上的痕迹全部消失不见。
除了,顾惜湛一开始留下的血痕。
“嘀嗒……嘀嗒……”不知过了多久,本来早已干涸的血迹,突然变得红艳,越来越多的血水顺着桥身流下去,早已远远超出了那两行血迹的量。
“嘀嗒,嘀嗒……”声音越来越急,更多的断桥染上红色,突然,有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嗤笑一声,“别人的惧怖,嗯?”
大股大股的血水滚滚而下,白色的桥身如同受潮的墙皮,一寸寸的融化剥离。血水太多了,就好像,断桥自己在流血。
“那我,便看看你的……”
那个声音彻底消失不见,浅透的天色满是阴霾,断桥彻底褪去白色,无数红黑的掌印、人影、擦痕遍布桥身。
陈旧的、新鲜的、黑的、红的……
桥面上铺满了残尸,散落破碎的器官到处都是,顾惜湛留下的那两行血迹,混在其中毫不起眼,而最后孔洞出的血迹,来自于一个较为新鲜的尸体。
“啊啊啊……”云气之下,无数冤魂尖叫哭嚎,它们伸出爪子,争先恐后地向上爬去,在碰到云气时,却立刻化为乌有。
“嗷嗷嗷!!!”
下一个来的,会是谁呢?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偶遇
“嗷嗷嗷!!”飘忽不定的黑气化作一张大嘴,利齿森寒,向着来人张口咬下。
在它合拢之前,剑光一闪,长剑将其彻底贯穿,女修将其彻底打散后,只见一颗拇指大小的黑珠子,掉在了地上。
这魂珠成色不错。顾惜湛看着手中明显比之前圆润不少的珠子,心下满意。
魂珠是魂体的本源,可用来修炼神魂,但只有极少数强大的魂体才能孕育出魂珠,而这类魂体多为鬼修,长居于西荒鬼域,是以中州、东洲境内魂珠罕见。
但是此处的魂体,明明并不强大,甚至连意识都没有产生,却每一个都蕴有魂珠。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魂珠中邪煞之气过重,顾惜湛也不敢贸然用它们修炼,她打算先收起来,等出去了再询问师尊。
将魂珠放入玉匣后,她转头看向眼前一左一右的两条通道,开始思考走哪一条。
自从出了阵,这些天来,她经过了无数条岔路,一直在溶洞内转悠,除了时不时会碰上魂体外,什么都没发现。
一个月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出去,但愿同门们能顺利些……
顾惜湛默默叹了口气,走进右边的通道。
…………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过后,女修面无表情的将地上的魂珠收入匣中,这一年多来,不断的选路、杀魂体、收魂珠,她已经有点麻木了。
但是所遇到的魂体越来越强,至少给她了些安慰。也快了,只要不是一成不变,就有希望。
“锵!”突然,顾惜湛目光一利,身影消失不见,兵戈相交的声音从前方的通道口传来,随之响起的还有一个惊呼声,“顾施主,手下留情!”
是他?顾惜湛将长剑从对方脖子处移开,却没有收起,退后两步道:“抱歉,冒犯了。”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留情,方才,小僧还以为自己要去见地藏王菩萨了。”肤色黝黑的佛修收回缠在剑身上的佛珠,笑眯眯的合掌施礼,脸上没有半点后怕的样子。
修士死后,哪有福气入地狱?顾惜湛也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了当的问道:“大师从何而来?”
许是也在这里困了很久,静曦没有继续胡言乱语,立刻就给了她答案,“小僧从后面来。”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身后的通道。
……虽然说了和没说,也没多大区别。女修嘴角一抽,转而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月余前,我落入一处双阵,出来后就进了这溶洞。”
“阿弥陀佛,施主遇见的可是五尸阵和都天阵?”
听到阵名,顾惜湛眼神闪了闪,五尸和都天都是杀阵,而且是出了名的阴险诡异。
前者由八具僵尸按八卦排布,其中乾坤震三具代表天地万物,以不动镇基,另外五具则以动调用五行之力。
而后者则腐水化骨、阴火灼魂,八卦倒置、生门不存。
能逃过五尸和都天,这和尚手段了得。这样想着,她摇了摇头,“是元殺与度厄。”
闻言,静曦有些夸张的感慨,“阿弥陀佛,施主好手段。”
“大师亦然。”她好歹出身顾氏,虽不喜交际,却不是不会。
一番互吹下来,两人诡异的安静了一阵,因为顾惜湛给出的情报多一个,最后又由静曦开口。
“这溶洞道路冗杂,小僧进来两月有余,除了施主,还未碰上过他人。”
时间比她还要长些,“我遇到了不少魂体。”
“此处魂体诡异,没有意识却有魂珠。”
“但魂珠邪煞之气过重。”
“阿弥陀佛,小僧得到的魂珠,却是杀气过重。”
杀气……两人又沉默下来,杀气、煞气虽经常相伴而行,但两者却截然不同。这样一来,他们的经历看似大同小异,却总在关键之处存在不同,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接下来,他们要往哪去。这处小洞穴只有两个通道,一个是她的来处,另一个是静曦的来处,无论走哪个,都意义不大。
静曦也在苦恼这个问题,这一路上,他遇到不少岔路,现如今难不成要返回去再走一次岔路?或者,去走对方的岔路?
这里,好像有东西。顾惜湛扭头,盯着左侧的洞壁,若有所思。自从在断桥上看到云气后面的情形,她的眼睛好像发生了点变化。
她走进洞壁,细细观察感觉有异的地方。黑褐色的洞壁上,有一些天然形成的裂痕,弯弯曲曲的没什么规律,试探着将手贴上去,感受到的,也是石块特有的微凉与粗糙。
不对。看着眼前最扭曲的裂缝,顾惜湛皱起眉头,她方才,好像看到后面还有另一条裂缝。
手腕弓起,她试探着用了八分力去推石壁,然而无事发生。
果然不行。女修暗自摇头,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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