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若略过一阵细微的感动,心下觉得这深宫冷寂,暗潮汹涌,幸好还有这么一位善体人意,宽仁待下的皇后,也稍觉温暖了。便恭谨道:“臣妾多谢皇后。”
皇后满面含笑:“宫里头的皇子原本就不多,皇上登基数年,如今膝下也只有懿仁皇后的所生的嫡皇子与敬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若是宋昭仪能一举得男,皇上和本宫也能安心了。”
茯若微笑的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这般贤德,当真乃是六宫之福。”
殿内的博山炉内的芬芳青烟自盖上的镂孔中溢出,袅袅升起。皇后微微眯眼,悠闲的看着几缕若隐若现的青烟四下散开,笑意在这样缥缈的意境中显得有一丝不真切,道:“本宫乃是六宫之主,更是这天下的国母,按理应当如此。”
从那日后,皇后便时常来永和宫探视茯若的胎儿,或是派云翳云修等心腹宫女前来。又嘱咐内医院的太医细细照料茯若的胎儿。
过了新年,询于正月初六的日子,晋封了倩蓉为正三品的贵人,封号为“婉”皇后得知,倒是觉得倩蓉也配得这个“婉”字。毕竟倩蓉“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一时间六宫众人也暗暗心惊倩蓉位分晋升之快。自宣和五年四月以正六品充仪的身份入宫以来,至今不过将近一年的时日便晋升到了正三品的贵人。与此同时,文昭媛也被封为了正三品的贵人,封号为“齐”。绫姝也渐渐获得询的些许注目,故询也给了她一份恩典,晋了她为正四品的容华。至于余下的四位,询为了避免她们多心厚此薄彼,将余下四人都晋为了从五品的修容。
往后十数日,后宫也是一直相安无事。宜贵人的延禧宫到底离茯若的永和宫近些,故宜贵人时常来与茯若作伴,二人时常在午后,临窗对弈。
茯若下了几子,看着宜贵人笑道:“如今宜贵人的母家已算是光耀门楣了,一门中便出了两位贵人。”
宜贵人淡淡笑道:“昭仪娘娘说笑了,臣妾与婉贵人所说同姓苏氏,但关系隔得甚远,仅仅乃是臣妾的曾祖父与婉贵人的曾祖父乃是堂兄弟罢了,臣妾的娘家与她家甚少往来,归根结底也只是同宗而已。”
茯若感慨道:“婉贵人深得皇上宠爱,入宫不过寥寥数月,便已是正三品的贵人了,当真是福泽庇佑。”
宜贵人也叹气道:“臣妾所想也是如此,臣妾如今入宫已将近四五年了,才封为了贵人,而婉贵人不过大半年光景便与臣妾平起平坐了。”
茯若含了一缕凄微的笑,道:“皇上喜欢她,你我又有什么法子。只怕过不多时,昭仪,贵嫔的位分她也坐得。”
宜贵人道:“好在现下臣妾有了惠顺帝姬,只要帝姬平安长大,臣妾也就别无他求了。”
茯若苦笑道:“本宫所想也与宜贵人一致,往后的心思也都全数在自己腹中胎儿上了。”
二人相视一笑,再无他话。
随后宜贵人细细看了看茯若殿中的陈设,不觉叹道:“皇上到底对昭仪娘娘是有心的,娘娘殿中的物品有好些臣妾见也没有见过,便单单从这熔炉里散出的香来说,香味纯郁,但那香味又缥缈游弋,令人若隐若无的。”
在一旁干活的小宫女秀儿,笑着接话道:“回宜贵人,那香唤作“秋水香”乃是皇后娘娘特意命内务府制了此物让昭仪娘娘安神的,为了便是防止昭仪娘娘孕中多思,夜不安寝。”
宜贵人神色稍稍一瞬,随即笑道:“皇后娘娘当真是贤惠。”
茯若也摸着自己的肚子,缓缓道:“若是宜贵人喜欢,本宫叫人分了些去给宜贵人也是无妨。”
宜贵人急忙道:“万万不可,此物乃是皇后娘娘给昭仪娘娘安神所用,若是臣妾拿去了,只怕别人要指责臣妾的不是了。”
茯若温和道:“不过就是一些香罢了,分去了算不得什么的,且皇后娘娘每隔十日便会差人送来此香。本宫每日用的少,现下哪里还积了许多呢?或是宜贵人喜欢便拿些去吧。”
宜贵人婉言谢绝了。茯若倒还责怪宜贵人见外。
二人复又说了几句,宜贵人说是忧心着惠顺帝姬,便回宫去了。
桃花盛开的时候,春天的燕子重又飞来筑巢了。杨柳丝儿一绕,春风也被缠得熏热起来,令人生了莫名的汗意。春来冬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这夜,询去了敬贵妃的坤华宫。坤华宫位于宫城内西侧,与永安宫相近,自从敬贵妃入住,数年来的几次翻修,竟让坤华宫的奢华贵气不在凤仪宫之下。
暖阁的朱漆雕花窗下铺着一张樱桃木雕花围炕,铺着一色青金镶边明黄色万福闪缎坐褥,炕中设一张白檀木刻金丝云腿细牙桌,上头放了些茶点,想必是询与敬贵妃二人本在此闲话家常。因是寻常对坐。敬贵妃只挽了个寻常的高椎髻。上头略略装点一点珠花,与平日的奢靡之风大异。身上一件紫棠色芍药长寿纹缂丝袄,被暖阁里地龙的暖气一烘,倒衬得面容微红。
询见着敬贵妃今日的装束,浅笑道:”月华平日最喜盛装打扮自己,怎的今日反倒如此妆容简淡了?”
敬贵妃微微一笑,随即便柔声道:“难道月华这个样子,皇上不喜欢么?”询与敬贵妃多年相守,因此在私下里,敬贵妃对询也不自称臣妾,为此询也未有多言。
询温和道:“怎会,只是朕觉得好奇便问问罢了。”
敬贵妃嫣然一笑,神态无比的娇媚,喃喃道:“平日里月华打扮梳洗的庄重奢华些,也是碍于自己乃是贵妃的身份,现下月华只是皇上的人,不必打扮梳洗也是一样,而且我相信眉不画而翠的道理。”
询看着敬贵妃清淡秀美的容颜,叹气道:“月华的确是极美的,所以朕往日里多留宿与你的宫里,你有了身孕后,更是每夜都来坤华宫陪你,几乎都冷落了刚刚成为皇后的繁懿呢。”
敬贵妃嗔怪道:“难道皇上觉得不应该陪月华,应该去陪皇后么。臣妾好歹是有了皇上的孩子,皇后一无所出。”
询颇有深意的看了敬贵妃一眼,沉声道:“不许议论皇后,无论如何她也是皇后,月华好歹要顾及着这些。”
敬贵妃闻言垂首,便下了坐,缓缓走到询的身边,伏在他的肩头,柔声道:“夜色已深,咱们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询闻得敬贵妃身上的阵阵幽香,便暧昧地看她一眼,沿着她的手腕慢慢地摸下去:“咱们自然是要去歇息了,只是朕在想着若是月华多给朕生几个皇子帝姬便好了。”
敬贵妃无限娇柔地一笑,咬着皇帝的耳垂道:“这个月华也想,我只想着满宫里都是我与皇上的孩子。”
询低低地在敬贵妃耳边笑了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便抱着她进了寝殿。
月色落寞如斯,皇后双眸无神的看着窗外寂寞圆月,良久未能入眠,偌大的宫室,空荡荡八面来风,风打得雕花绢纱窗户呼嘭作响。夜来风急。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他今日又去了坤华宫,到底他待本宫和敬贵妃是不一样,即便立了本宫为皇后,到底他心里还是更喜欢敬贵妃多一些的。这凤仪宫他恐怕已有一两个月没来了吧。”
茯若怀着身孕早已睡下了。永和宫里静悄悄的,就连在殿内守夜的秀莲和秀儿也是静悄悄的,生怕弄出一丁点而动静,惊醒了茯若。
月亮渐渐西斜,连月光也被夜露染上几分清寒之意。
宣和六年四月初六,茯若诞下一位帝姬,或许因为这孩子乃是茯若所出,因此询格外的疼惜这个孩子。出生后第三日便定了封号为“仁元”。
然而唯一让人心忧的是仁元帝姬一出生来身子便格外羸弱,就连啼哭的声音也不如别的孩子那般中气十足。至于胃口也是一直不见好。接连请了好几位乳母这样的情况也未能改善。为此茯若极为心忧。询偶尔让太医前来为仁元帝姬把平安脉,太医也只说是母体虚弱,以至于帝姬身子不好,好生调养便是,并无大碍。询为此倒是渐渐放了心。但茯若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自从仁元帝姬出世后,询来永和宫的次数又渐渐多了起来,询最喜欢下了朝便来永和宫,将仁元帝姬抱在怀里,与茯若的关系也因着帝姬的出世而渐渐复又亲近了起来。
殿内的案上的鎏金博山炉中,香气细细,淡薄如天上的浮云。许多往事明明恍如就在眼前,确实捉摸不定,难以把握。
看着询与仁元帝姬父女二人的怡然自乐的画面,茯若一笑,但却仿佛是井底舀起来的水波,不够清澈,带着青苔的幽腻和波影晃动的破碎。
后宫茯若传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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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番外:深秋夜
…………………昭惠太后的番外
长乐宫内一片织锦华贵的喜庆颜色,雕花窗明堂堂的敞开,一股乳白色的月光倾斜而下,真真是空明世界,月华如洗。
我倚靠在金丝绣线牡丹花纹路软榻上,望着正殿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牡丹花幽幽出神。
身边的洪尚仪上来给我加了一件青缎掐花披风,道了句:“太后娘娘,夜来风大,仔细着了凉。”
我一回过神来,才笑道:“经你这么一说,哀家才想起如今已是太后了,在皇后的位子上熬了这么多年也终于熬出头了。”
洪尚仪抿嘴一笑:“往后这六宫上下就是太后娘娘您的天下了,咱们做奴婢的也跟着脸上有光啊!”
我淡淡笑了笑,“是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新帝登基已有数月,皇后有了身孕,身子繁重不便。六宫事务都是由贤贵妃打理,她是我的内侄女,由她协理六宫,后宫仍旧在我管辖之下。
先帝明宗无子而殁,故而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兄长德宗之子夏侯询。身为先帝的正宫,新帝的嫡母,我自然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新帝登基后,给我定下了徽号“昭惠”。
我在心里暗暗感慨,从以良娣的身份入宫嫁与太子,再到封为慎贵妃,随后登上后位,再到如今的母后皇太后,已有十余年了。
我还记得刚刚入宫那日,那晚得月色也是这般空华洗练,但彼时的我还只是少不经事的良娣,进宫也都只是听从母亲和皇后的意思,只知道过不多时待到太子登基,自己就可以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太子夏侯陵,待我一开始其实终究也是算是好的,只是那份好里头有一份刻意的敷衍冷漠在里面。毕竟无论如何在他心里我都是比不上他的原配太子妃欧阳氏的。
只在进宫以前,我随母亲去宫里赴宴的时候,就曾经看到过太子与太子妃的鹣鲽情深。只是在那个时候,我心里也默默刻下了太子的样子,回家后便会对着母亲撒娇道:“等到若馨以后长大了,也要嫁给陵哥哥。”
母亲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抚摸着我的脸道:“可是太子他已经有了太子妃啊,难道若馨要去给太子做侍妾么?”
我看着母亲有些默然的脸庞,说了句:“我不在乎这些。”
母亲原本温和的脸色顿时冷了:“可是孤在乎,孤的女儿怎能与人为妾。”
母亲自然是不愿的,母亲乃是身份尊贵的元靖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乃是一母所生的兄妹。这样显赫富贵的家世,母亲自然是不愿意让我为人侍妾的。毕竟她的母亲,一生都是侍妾,这样的屈辱,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母亲记忆尤新。外祖母乃是先帝的庆贵妃,后来由于昭裕皇后无子,外祖母所生的大皇子以长子身份继承了皇位,才追封外祖母为仁庆懿安淑昭明烈皇后。但那时,外祖母早已过世数年。身后的虚名也丝毫改变不了外祖母曾是妃妾的事实。
母亲这样的决绝的否定,断送了我的一切希望。
然而就是这样失望而又无奈的时光,很快因宫里的一件不幸所改变,太子妃欧阳氏因难产而殁。
我和母亲入宫为太子妃致礼时,皇后特意将我和母亲请去了她的凤仪宫。皇后与母亲乃是表姊妹,毕竟皇后乃是外祖母的亲侄女。与母亲自幼相识,关系是极为亲厚的。
我依旧在还记得母亲和皇后在椒房殿中探讨着将我嫁与太子为继室,母亲素来极是心疼我的,知道太子与欧阳氏情谊深厚,只以若馨年幼婉言拒绝了。
只是这一切实在是太迟了,皇后在太子妃薨于东宫那一刻便定下了主意,要将我嫁与太子成为继室。皇后听了母亲的推辞,只是淡然一笑,斜斜倚靠在座椅上,她的目光还是那般沉稳。只是笑着道:“太子妃之位非同寻常。日后太子登基,太子妃便可母仪天下。这样的荣耀,难道姐姐也要推脱么?后位是姑母生前一直都没有得到的东西,本宫现已得到了,本宫只想着这东西也应该让若馨得到,本宫思虑着若是姑母在世,也必定会同意的。”
这一番话,便定了我的终身。
那是我初入宫闱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是带了一层淡淡朦胧的烟雨粉红,撩人且甜蜜。毕竟当时我还只有十四岁。
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在陵心里却是那样的依恋他故去的原配。为此,他执意不肯封我为太子妃,只是封了良娣。即便良娣的位分仅次于太子妃。虽无太子妃之名,但是陵将东宫的一切事务都交到了我的手上,吃穿用度也都是按着太子妃的例子。为此皇后也平息了母亲对于我没有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怨言。让母亲知道我只差了一个太子妃的名位。
陵的身边还有两位侍奉在侧的妾室,孺人谢氏和淑媛郑氏。但陵待她们不过尔尔,见了面也是冷冷淡淡的,连我与陵之间那种刻意的相敬如宾都不如。
我入宫那夜,陵碍于皇后的面子,虽有着不情愿,但还是来了我这里,陵也只有十九岁。他的面容是那样的英俊而又华贵。就与我年幼时一直在心里所祈盼的那样,终究还是嫁给了他。他面色漠然的看着我略有些忐忑不安的神色,冷冷道:“孤对不起你,不能给你太子妃的名位,只封了你为良娣,凭着你的出身,委实是辱没你了。”
我想着至少如愿嫁给了他,即便不是正妻也是无妨。只是微笑着沉静道:“良娣的位子对于嫔妾而言亦是足够,只要是在陵哥哥的身边就行了,其余的嫔妾不敢奢求。”
陵听了我发自肺腑的言语,只是执着我的手,二人相顾无言良久。深夜醒转,看着拥着自己入眠的男子,那时的我,真有片刻的欣慰,自己终究是心想事成了。
只是后来我才渐渐发现我的荣宠与幸福,都只是陵碍于皇后和母亲的面子给的。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深爱着他的嫡妻。因为他是那样的疼爱他与欧阳氏所生的女儿安惠翁主。那个尚在襁褓中,如玉团般圆润可爱的婴儿,陵每次看到她,便会那样的高兴。他时常抱着安惠对我说,看着安惠,他仿佛感觉到欧阳氏还在他的身边一样。这样深情的话语,才让我知道自己所欣慰的荣宠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般虚幻缥缈罢了。
他待我也还算是好的,毕竟他亲手将他最最珍视的女儿安惠翁主交予我来抚养,并且说由他信任的人来抚育安惠他才会放心,落寞之余也能稍许宽慰了,得到了他的一句放心,也算是足够。
这样沉闷而又无奈的时光,一直过了很久。我心里觉得虽如愿嫁给了太子,但如今的一切与昔年心中所祈盼的已经相差太远太远,那种淡漠而又含着一种疏远的夫妻情分,让我原本活泼的性情渐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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