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乡村- 第37部分

　　　　也不知道，两家的矛盾解决了没有？一家人平安吗？

　　　　秀秀在心里一遍遍为家里人祷告：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啊！千千万万别出事！

　　　　她发现，她不可能完全做得到与家里毫无瓜葛，她做不到完全地抽身而退，她心惦念着，她根本无法抽身而退！

　　　　担心，担心！越来越强烈的担心！

　　　　她的心里越来越七上八下，就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她的心无法落到实处！提到嗓子眼，噎住了嗓子眼！她怕，怕血案酿成！眼前，老是血红的一团，一团血红！世界，变成斑斑点点的飞溅的鲜血！最后，变成血的世界！血的一切！

　　　　血！血！血！

　　　　只有血！

　　　　到处都喷溅鲜血！

　　　　血！

　　　　血！

　　　　血！

　　　　血！

　　　　血！

　　　　血！

　　　　可怕的鲜血！

　　　　令人恐怖的鲜血！

　　　　只有血！

　　　　血的世界！

　　　　血的一切！

　　　　一切变成血！

　　　　只有血色！

　　　　血色一片！

　　　　她惊恐！她心惊肉跳！

　　　　她完全摆脱不了！

　　　　她跳不出血的世界！

　　　　她完全无力摆脱！她觉得自己陷在了血的河流中！

　　　　她淹没在血浆泥沼中！

　　　　她走不出！

　　　　她的世界从此与血有关，血，再也无法脱离她！

　　　　今生，只怕她再也无法走出这个血的影像！

　　　　她再也摆脱不了这马杨两家事件！她不可能从此与马家无关！完全没有了交集！

　　　　有时，她突然坚决执拗地扯住叶明远，眼里放射着狂乱的光，坚持说要回家。叶明远看着她狂乱的样子，隐隐感到有些恐怖，这种折磨，或许会将她逼疯！叶明远知道，这整件事不可能与她无关！她惦惦念念，唠唠叨叨，是心里解不开这个疙瘩，这个疙瘩在她心里系了死扣了！再也难打开！再也打不开！

　　　　这会让她疯狂！让她痰迷心窍，灵魂迷失！也许一口痰噎住了她，她就整个人呆傻了！精神分裂了！那后果太可怕了！

　　　　叶明远不敢想，不敢想象，他不敢再招惹她，他只能小心陪护着她，他觉得她就像个瓷娃娃，一不小心，就会被打翻在地，碎成一片片碎磁片！

　　　　“我们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回去，不正好让他们逮个现成吗？不成！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事情过去了，我们再抱着我们俩的孩子回去，到那时，老家的事情差不多也了结了，再不会有人逼咱们分开。咱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们将来也回不了家，无法回家，大不了我们在外面生存，我们做不了孤魂野鬼！咱当初大老远地跑出来，抛家撇业的，容易吗？为什么不坚持了呢？九十九节都走了，就差这最后一节了，咱不能做事做一半就撤摊子，前功尽弃，弄个半途而废，回去自投罗网，那不是让人笑话吗？”叶明远极度冷静地劝说着极度激动的秀秀，极度冲动的秀秀。
………………………………

48。无法排解的血色恐怖

　　　　“可我们要等多久啊？我受不了，受不了了！我一天也受不了了！我真不知道我出来的对不对，我不出来又不甘心！家里的事，孬好都和我有关，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为什么就让我怎么做都有问题啊？我真惦记家里的情况，我都急得发疯了！我实在放不下心，万一你说家里出点事，不严重还好，万一家里出点咱抖落不了的事，我可怎么有脸回去！我还见不见人，我还在村子里住不住啊？万一有那么一天，我可怎么活！我不死也得发疯！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做不对，那么做也不对，左右为难，我不是搭上自己，就是搭上家里人，我不搭上自己还不好活，我搭上自己还活不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这种倒霉事！怎么做怎么不对！怎么做怎么错误！我真劝不了自己了，我真不敢想了，我老是心里不踏实，老是做梦，梦里老是血淋淋的，梦见家里人老是出问题！都是因为自己作！自己不肯答应嫁到马家！问题都出在我这里！我应该答应他们的！我不应该跑出来的！我应该把自己搭进去的！就我一个人出问题，那不是还赚一家人吗？我好了，一家人不好，我能有个好吗？我能过得去吗？到那时，人人指着我，戳我脊梁骨，我还能活下去吗？真不敢想！真想不下去！可不能不想！没法子不想！我真都没法让自己不想，想，就是一滩血，血糊潦烂的。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滚在烂血浆里出不来了？我完了，我爬不出来了，我毁了！我过不去了！”秀秀瞪着一双恐怖的眼睛，这让叶明远感到恐惧，甚至有些绝望。他也跟着搅进这趟浑水里了！他有些慌乱。

　　　　但叶明远必须镇静，他必须帮助秀秀度过这心理的难关。

　　　　秀秀过不了关，他就过不了关！

　　　　他动情地使劲下死命晃着秀秀的肩膀：“秀秀，都是你自己瞎想的，没有那么可怕。想开些，自自然然过咱们的日子就好了。咱别胡思乱想了，事情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呢？你这不是庸人自扰，自己吓唬自己玩吗？自己把自己吓死吗？想开些，问题也许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也许家里早早轻轻松松解决了。秀秀，咱没有那么厉害，咱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厉害好不好？咱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本来咱和整件事没有关系，自始至终咱们都没有犯下什么错误，错也是你哥哥的错！我们凭什么不过我们的好日子？干嘛要把自己搭进去？不搭进去就过不了！搭进去也过不了！咱凭什么什么错误也没有犯，老天就不给咱们一条活路，就不让咱好活！咱就这么苦命？咱就这么命苦？咱天生就该来这世上受罪？咱就天生该死！老天就这么对咱不公平！”

　　　　“是是是！就是！就是！就是！”秀秀眼睛里放射着狂放的光辉，她泪眼婆娑，泪流汹涌！“是是是！我就是这个苦命人！我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真后悔，我怎么让你搅和这趟浑水！我怎么想不开，怎么就把你带进这趟浑水里来！你应该是与这整件事完全无关的人！完全是我把你带进来的！是我拐带了你！牵连到你！我该死！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叶明远觉得她简直无可救药了，她陷进了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无力自拔。
………………………………

49。走不出血色怪圈

　　　　“秀秀，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有的人就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整件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糟糕！你这些全是假的！自己吓唬自己的！完全不是真实的！求求你，不要再自己瞎整自己，自己瞎折腾自己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使劲晃动着，他想凭着自己的力量，把秀秀拼命晃醒！秀秀好像痰迷心窍了！他要让她清醒！

　　　　“我相信我的感觉，我的感觉特别灵验的！每次都很准的！”秀秀迷离的眼神中充满着悲戚与绝望。

　　　　对于秀秀的空穴来风，叶明远不相信，但他也不敢确信这些事真的就不会发生！

　　　　“秀秀，你这不是盼着出事吗？为什么就不想想好的结局呢？你这不是自找难过吗？人家要饭的耍把棍还穷欢呢，你这不是没事找事，自己找难受吗？不要相信你的感觉，也许你的感觉错了呢？即便你以前每次都感知对了，也许这一次就完全不灵了呢？别提钱预支难受好不好？没听说过还有人愿意提前难受的！还没有得到验证、得不到证明的事，你干嘛难受！你又没有七老八十，你又没有老糊涂了，证明就想不开啊？你想开点行不行？行不行啊？”

　　　　“我就是想不开，我就是没法不想！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没办法！我就这么想！我就天天做梦！做梦就梦见这些！我梦见大刀抡起来了，我们家里人被大刀劈得浑身血淋淋的，浑身都是血！肉一块一块的，惨着呢！我都吓醒了好多次，我都吓得不敢睡了！”秀秀全身似乎虚脱了。

　　　　“秀秀，梦是因为你白天想多了，晚上才做这样的梦，梦和现实正好相反，说明你家里人什么事也出不了，都好好的，一根毛都少不了！”

　　　　“那是你的梦，我的梦正好不相反！和实际吻合！我听别人也讲过一个梦与实际情况吻合的事情，那是一位妇女做的梦，这位妇女晚上睡觉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男人第二天让汽车给压死了，第二天，她的男人要出门，她死活阻拦着，不让他出门，说自己晚上做梦梦见他出事了，被车压死了，男人听了不以为然，说自己注意一点，怎么就会出事了呢？自己哪里就那么倒霉，只是做了个梦罢了，就大惊小怪的。男人不听女人的，妻子拦不住他，女人没办法，只好再三嘱咐男人小心再小心，她要男人下保证，最后，男人只好下保证，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保证囫囵个儿回来，不会缺一块儿的。最终，男人还是出门了，女人始终不放心，结果，那天，她男人真的出事了，她男人小心加小心，小心得不行，实在是小心，但是，他再小心也没有用，事实上，根本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完全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他小心没有用，他被三辆汽车硬生生挤成了一团烂酱！女人听说了，后悔不跌，女人后悔自己没有下死命拦着男人，没有强行拦住男人，让他出了门，结果，男人再也没有囫囵个儿回来！死相那叫一个惨！这太可怕了！祸事来了，完全不是由着自己说了算！男人小心不小心，还是没能躲过一劫！一切不由得他说了算。”

　　　　叶明远完全不能说服秀秀。
………………………………

50。强大的忧伤牢牢盘踞着她身心

　　　　“那不过是巧她娘打巧，巧上加巧，巧极了的巧合，你这不是自己糟蹋自己了吗？还没有成为事实的事，干嘛先当了真。难受得要死要活的，也许平安无事，你不是白难过这么些日子，没事瞎折腾自己吗？怎么就算不过账来！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犯起糊涂来了，怎么就钻牛角尖呢，就像老牛掉进井筒里，有劲使不上，你那不是瞎想吗？你吓成那样子干什么！都根本没有的事！纯粹捕风捉影！没有个布绺子就想拿虱子！”叶明远被秀秀的一根筋急坏了。他恨不得把她心中的弯弯绕给强行掰直了。

　　　　“不，我信那些，这不属于单纯的巧合，这说明梦和实际正好有一致的时候儿！我发现，我摆脱不了了，命中注定了！”秀秀痛苦得几近发疯，她都恨不得捶击自己的脑袋，将自己捶晕过去。

　　　　“你千万别瞎想，想什么来什么，你有时候不想，就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都不会有。你有时候想什么，不好的事就让你三盼两盼盼来了。”叶明远耐心规劝秀秀。

　　　　但是无济于事。忧愁占据了她整个身心，攻占了她整个人。她去除不了心魔。

　　　　叶明远急得不知怎么办好了。

　　　　秀秀一脸忧伤：“爹娘不出事还好，家里人出了事，两家没有一个彻底了断，一个最后了结，咱们怎么回得去？”

　　　　“咱好好的待在外面，一辈子不回去，咱把爹娘接出来住，你也不用担心了结不了。爹娘那么大年纪了，他们能出什么事？出不了什么事！都是你多余担心了。”

　　　　秀秀说：“就是我们一辈子不回去，我也惦记啊，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我的亲人，我不愿意他们出事，我不想他们被伤了一根毫毛。他们出了事，我受不了的！我一辈子都不会高兴的！”

　　　　她整个人被强大的忧伤攻占了，重重包裹了。自从她离家出走之后，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无从知道，她只是隐隐地有一种担心，越来越强烈的担心，无法压制住的担心！

　　　　马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想怎么样，家里还不是由着他们摆布，他们提什么条件也得答复啊，打发他们满意啊，马家硬要和家里过不去，也只能干瞪眼啊，能怎么着！马家娶不了媳妇，能轻易就了了这事吗？家里到哪里给马家搜购一个妻子啊？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能随便就搜罗到的吗？人家能由着自家摆布吗？都是难题！愁人的事情！就是跑遍九村十八寨，腿跑断了跑细了，也找不到愿意嫁给一个瞎子的正常女人！要是能有个嫁的，那得是差到什么地步，成个什么样子！马家能愿意吗？他们起码要一个能生得了孩子的女人，一个能过日子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从哪里找？谁又没有瞎眼，要往马家身上撞！简直就没有可能！没有可能找上媳妇！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51。那个沉重的老故事

　　　　他们杨家注定要逃不过吗？都是坏脑子的哥哥，害得一家人惨兮兮的。

　　　　秀秀想起了村里人经常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在劫难逃的命运故事。

　　　　有一个算命先生，曾经对一个年轻人下断论说：“你印堂发暗，这两天有灾星罩头，有大劫，有血光之灾。”说完，那人就轻飘飘如神仙一样走了。

　　　　家里人追着问：“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算命先生却拽下一句话：“没有破解之法。”

　　　　爹娘感到非常恐怖，吓得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他们人到中年，才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根独苗，他们怎么可能不想法保全这儿子的性命呢。

　　　　年轻人却不相信，诅咒说这老头是邪门歪道，哄骗无知者。但家里爹娘不让他诅咒仙人，当爹娘的着急，毕竟这关系到儿子的性命，他们可不愿意看到儿子这么白白死了。他们最后想了想，就提议让儿子躲到岳父家里去。儿子执意不去，无奈，拗不过拿他当做命根子的爹娘，最终，躲到岳父家里去了。

　　　　结果，日本鬼子进了年轻人岳父居住的村子，正躲在岳父家里的年轻人被抓了个正着，最后，年轻人死在了日本鬼子刀下，死得非常惨，被日本鬼子开膛破肚，脑袋也被砍下来了，落了个死无全尸。

　　　　爹娘闻听，难过得几乎晕厥。他们恨自己，如果不那么坚持，或许儿子不会死得那么惨，好好的待在家里，儿子应该没有事了吧？起码，不会死得那么惨吧？如果不去躲，不当一回事，也许儿子还会活着，活蹦乱跳的！也许，儿子就侥幸能捡得一条性命。可是，一切都晚了，后悔也没有用了。

　　　　儿子死了！儿子死了！

　　　　活蹦乱跳的儿子、他们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就这么死了！

　　　　老两口一直不敢相信！但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养大的儿子再也站立不起来，再也不能陪他们说话，再也不能给他们生孙子！

　　　　儿子死了！彻底死了！没有举行什么告别仪式就走了！

　　　　老两口越想越难受，儿子，那是他们活下来的唯一支柱，那是他们唯一的支撑，现在，儿子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们永远失去了儿子！失去了最后的支撑！

　　　　老两口最后郁郁而终。

　　　　对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没有人考究，就是作为故事听听而已。

　　　　秀秀也并不当真。一直也并不当真。

　　　　现在，回想起来，秀秀心里却有了另一种滋味。

　　　　她从故事里看到了更多悲观，从这个故事里看到了与故事中人物的共性，共同的命运，他们一样悲戚的命运，不幸的命运，无法逃脱的命运，无法掌控的命运。有意躲避，或许正好也歪打正着。只有悲剧，才是永远的，永恒的，才是属于他们杨家的。她不是不盼杨家好，而是一种挥之不去、迁赶不散的不祥预感！

　　　　再一次回想起这个故事，秀秀心里生出无限感慨。她想：也许他们杨家真的就是这种命运！

　　　　也许他们杨家也是命中注定，无论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