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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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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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扬咬牙切齿在身上cāo作着,心情却无比轻松。

    此刻他的胳膊,纤细干瘦,正是少年人应该有的样子,还有桌上的ri历,清晰写着一九九五年七月三ri。

    自己还真是重生了啊……

    路扬皱眉努力回忆着,想要抓住更多。

    九五年七月,那开始正式搬迁应该没几天了。

    今年自己是十五岁,下个学期就应该读初三,他这一届初二是红船厂最后一届,根据计划,在七月中旬的正式搬迁开始之后,红船子弟校的全体学生都会转校到新江总厂子弟校就读。

    但红船厂规模不小,搬迁会持续一年,很多干部和职工还必须留在厂区,所以为了照顾学生,原则上学生家长如果是双职工只能去一个,如果是路扬这种单职工的会优先。

    不过这也只是原则而已,坐落于繁华都市重山市郊区的新江总厂家属区,走路一个小时就是繁华的区中心商业街,去重山市最繁华的地段只需要一个多小时车程,条件自然远比十几个位于山区里的三线厂好多了,小时候路扬回重山市里的爷爷家都是凌晨起床,走个十几小时才到。

    虽然搬迁计划正式颁布三年之后,总厂的各项工程进度依然拖拉,正式开工遥遥无期,但早ri过去抢个位置,无论是对于职工干部还是领导都非常有吸引力,所以这些所谓原则在复杂的关系博弈面前就是一纸空文。

    比如路扬的爸爸路江安,他妈妈张淑芬是当地南隆药材种植研究所的研究员,理论上路江安应该优先过去,但是车间主任找了种种理由在厂领导支持下先过去了,路江安身为副主任就只能留下。

    当然也不是没给补偿,路扬的妈妈张淑芬据说给解决了总厂行政部门的办事员编制,等七月搬迁可以提前过去照顾路扬。

    路扬冷笑,那只是理论而已。

    因为他知道,搬迁不会一帆风顺,还会发生不少此时没人意料到或者说故意忽略的事,足以改变这个厂里很多家人的命运,包括他家的。

    正想着,楼上响起了脚步声和谈话声,打断了路扬的思路。

    路扬把紫药水抹在胳膊上吹了吹,再把东西收拾好,脚步声已经远去。

    走到窗前,静静等了会儿,路扬就看到一行人从楼梯口走了出来,向着停着的三辆车走去。

    记忆太久远,路扬已经记不清里面哪些人是自己认识的了。

    那个瘦高个,正走在前面引路似乎是?路扬努力去想,只想起来此人似乎是红船厂某个领导,但实在无法把名字和脸对上号。

    不过这不重要了,因为路扬的目光放过了他,不由自主跟住了瘦高个身后的中年人。

    距离有些远,中年人侧脸看不太清楚,不过他走路很稳,一边走一边和瘦高交谈着什么,那种上位者的气势一览无余。

    随后路扬看到了眼镜丝袜女和身前的眼镜小屁孩,看来似乎情绪回复了正常,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在身后跟着黑衣男子。

    人影一动,那个身穿浅蓝连衣裙的少女身影,在眼镜小屁孩身侧也显露了出来。

    果然是一起的,路扬心中暗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散在一旁。

    这朵雪荷花很快就会揭发自己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一声低沉,蕴含着力量的质问声,即便远距几十米,也异常清晰地传入了路扬耳朵里,是那个中年人发出来了。

    随后瘦高个的慌张应对声音就要低多了,唧唧歪歪也听不清楚。

    对面趴着的卫生员,似乎睡够了,又似乎被惊醒,抬起头揉了揉眼,迷迷糊糊看到路扬,似乎受惊愣住了,睡意也渐渐从双眼离去。

    路扬咧嘴苦笑,点点头,展示了下手臂上的紫药水痕迹,权作打了个招呼。

    苦恼了,自己是出去自首合适,还是出去用无影身法直接闪人好呢?

    卫生员彻底醒了,看到他的伤,有些明白,似乎又有些不明白。

    在卫生员开口之前,路扬已经开门而出。
………………………………

第3章 我的爸爸路江安

    ()  路扬关上门,回转身。

    发动机的轰鸣响了起来,随后几辆车就这么开走了。

    一场可能殃及爸妈的风波,在路扬注目下悄然离去。

    路扬站在那里看着渐渐远去的桑塔纳,尾窗里那条绑着浅蓝sè丝带的马尾辫,就像一只骄傲的蝴蝶。

    似乎感觉到什么,马尾辫的主人回过身,看到静静站着的路扬,皱起了眉头。

    路扬突然裂嘴,给了一个自认为最灿烂的微笑。

    看着少女神sè平静回转身,路扬的心却不由控制跳得更快了。

    在社会浸yin太久,路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房,不会再裂开了缝隙。

    但此刻这种忘却许久的心跳感觉……

    真好!

    几辆车去远,路扬回过神,把心跳收了起来,骑上车向着峡谷里面走去。

    红船厂顺着峡谷修建,工厂公路顺着地势在温泉溪两岸拐来拐去,车间占据的厂房也随地势分布在两岸。

    路扬走在熟悉的厂区里,心情很是复杂。

    由于大环境影响,红船厂这几年经营不善,工资常常发不出来,加上搬迁影响,很多职工尤其领导先跑了,留下的工人也没什么工作热情,沿途车间基本听不到开工的声音。

    此时路扬已经知道了年月ri,很多事情都能对上号了。

    现在这几天,应该只有他和爸在厂里,他妈张淑芬为了借钱,去重山市父亲亲戚家里赔笑脸去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原先他家住免费的红船厂职工家属楼,不需要掏钱,但这次搬迁自然也没可能拿去卖来换钱。

    而新江总厂家属区的房子却不是免费的,按职工工龄折算,每一户都需要数千不等的所谓住房建设基金才能入住,在职工月收入两三百的时候,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当然路扬现在知道这只是开始,随后还会打着住房改革的口号,让职工掏几次钱,这房子才属于私人。

    他家这种单职工户又尤其辛苦,因为他妈工龄等于是零,所以需要交的钱比他爸同工龄要多一倍。

    路江安虽然去年提到了车间副主任这个领导岗位,但这个年代的国企领导,尤其那些一心做事的底层领导,是没什么外快的。

    虽然路江安工资比普通职工高一点,但张淑芬的工资就比较低了,药材种植研究所这年代也很惨淡,就靠层层盘剥之后上面拨付的那点死钱发工资,经常只能发百分之七十的工资。

    路扬很清楚自己家里的经济状况,在路江安这一级来说是最差的那种。

    路江安和张淑芬都很孝顺,不但每个月都有给爷爷家和二外公家生活费,每年过节还会买上许多特产回重山。

    再加上前世路扬是个跳脱xing子,到处惹是生非,隔三岔五弄点事端出来,比如把人家晾晒的香肠偷来吃了啊,玩火药枪把人家的玻璃砸烂了啊,耍滑板把走路的人撞伤了啊,或者各种意外把自己弄个骨折脱臼了啊,如此种种都是常有的事,家里的钱不时就得去赔礼或者给厂医院做贡献。

    至于借钱,在这个年代又何其难也,哪怕是亲戚,但一年才见一次面,本来平时关系也不算亲,再说他爸那些亲戚也多是些死工资,没多少闲钱,反正路扬知道他妈前世这次借钱是很郁闷的,没借到多少不说,还和亲戚有了一些误会。

    想着想着,路扬停在一个缓缓的长坡,在坡底处是一块面积不小的水泥场,左侧有两间一路走来面积最大的厂房。

    坡底公路戛然而止,更远就只有一条泥巴路了,顺着泥巴路远望,金像山的顶峰吹风岭,夹在峡谷中间的云雾里隐约可见。

    路扬的心情莫名激动起来,他猛冲了下去,一个漂亮的回转,在自行车棚停好车。

    厂房硕大的铁制滑轨门此刻是关着的,路扬从下面的小门冲进去,眼前顿时一暗。

    习惯亮度之后,路扬眼睛里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那都是父亲的同事,此刻他却一张也看不清,他也听不清耳边招呼的声音,只是固执的寻找,那张记忆里熟悉的国字脸。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侧响起,路扬的视线顿时被吸引过去,随后他冲了过去,撞在那个记忆非常熟悉,感觉却陌生了很久的怀抱里。

    “干嘛呢,衣服脏。”

    路江安很快把儿子推开,看着眼前真情流露的儿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心也暖了起来。

    路扬却不管不顾,只是固执地贴过去死死抱住,他不敢再看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头发乌黑的爸爸,因为他此刻泪水已经忍不住夺眶而出。

    路江安无奈只好把儿子抱住,挥了挥手示意同事别看热闹,该干什么干什么,然后搂着儿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亮着ri光灯,把整个屋子都照得透亮,路扬的头还低着,路江安却发现了儿子居然在哭。

    这倒是稀奇了,就好像他妈经常说的那样,儿子的倔强深得自己遗传,就是用黄金棍教育的时候,也很难看到路扬哭。

    路江安xing格虽然粗中有细,但细语安慰这种活计实在做不来,只好默默抱着儿子,等到他不再抽泣,才把路扬的头抬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

    “没事……”

    路扬突然笑了,他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

    “爸,以后我不会让你辛苦了!”

    “傻小子,说的什么呢……”

    路江安听到儿子暖心的话,说心里不感动那自然是假的。

    随即路江安醒悟过来,看到路扬胳膊上的紫药水,忙把路扬拉到身前,在路扬全身上下翻来覆去查看来查看去。

    “你小子是不是又闯祸了!这手怎么回事?还有这腿上,到底怎么伤着了?”

    路扬咧着嘴笑得更开心了,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路江安看。

    虽然知道儿子不对劲,但路江安向来对儿子没辙,教育儿子是老婆一手包办的。

    “你小子,等你妈回来看怎么收拾你!我还有事忙,你别到处跑,车间里危险。”

    吩咐完这句,路江安就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刚才用了不少力气,路扬此刻就感觉有些乏力,他坐在路江安的位置上,拿过老爸的杯子喝了一口,浓浓的苦丁茶灌下去,jing神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路扬静静打量着眼前这熟悉的地方。

    九十年代的国企,尤其三线企业,都是非常非常简朴的,就算厂长办公室也就那么回事,更别说车间主任的地盘了。

    眼前这间办公室里,依品字摆放着三张木桌和三张椅子,分别是给主任、技术员、文员用的,除此之外就有一个文件柜和一张条凳。

    路江安所在的铸锻车间规模不小,三百多号人,有铸造、锻工和热处理三个工段,正主任舒保革去年就借口新车间筹备,调到总厂去了。

    原本路江安只是热处理段的段长,去年才突击提到副主任的位置,路江安上面没什么人,资历比铸工和锻工两个段的段长也还差点,只不过一来另外两个段长互相资历差不多,提谁都不合适,二来路江安爱自学有个函授大专文凭,以文凭为名头才提了他,不过另外两个段长对路江安这次提拔很不服气,他现在独自管理整个车间压力也很大。

    不过这些在此刻路扬心里都不算什么,不久之后那场事故,才是路江安和路家不幸的开始。

    红船厂搬迁,会有许多大型设备从这山沟里运输出去,比如铸锻车间里的这些设备,一台动不动就有几十吨甚至上百吨,很多虽然都已经拆开分别包装好了,但是运输这些设备的重载卡车往往也有几十吨重,而红船厂的桥梁从建厂之后就没有怎么修理过,为了搬迁自然需要好好整修一番。

    在前世,就在几天后整修桥梁过程中,路江安因为一场事故会失去半只手。

    这还只是开始,随后路江安被判定为负事故的领导责任,丢了职位不说,他妈张淑芬也失去了总厂行政部门办事员的职位。

    因为张淑芬得留在厂医院照顾路江安,路扬不得不独自去完全陌生的总厂生活。

    这还不算,他家原本定好的住房,也从中层领导小三室被调整成了两室。

    由于房子没装修,路扬也没人照顾,起初一年多ri子,他就只好在路父朋友家里暂住。

    这段寄人篱下的ri子可以说不堪回首。

    九五年的新江总厂,是一个混乱的江湖,当时新江总厂实际上是松散组织,有钱的分厂不服总厂管,没钱的分厂求着总厂管,加上那个时代国企普遍经营不善,发不出工资,黑恶势力趁势崛起,在家属区里搞赌博机、贩毒、贩黄的势力多了去。

    路扬那时候不懂事,原本他在红船厂,学校成绩很好,老师父母一般不太管他,他身体好打架也厉害,朋友多没人敢惹,xing格自然就很骄傲。

    到了新江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路扬以前玩得来的朋友大多都是干部子女,很多都已经先去了总厂一年甚至两年,在初中那个原本就是ri益现实的年纪,他已经从领导子女变成工人子女了,还感觉良好以原来的心态去交往,自然备受冷落排挤。

    心态失衡之后,路扬和社会上的哥们裹上了,抽烟打架,混着ri子,就是运气好才没吸粉没挂掉或者进监狱。

    这样的生活,直到父母到了新江,张淑芬发现不对严加管教,路扬看到自己一哥们被活活砍死也怕了,才幡然回首,但是成绩是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混了三年高中,又去一杂牌大学混了四年,然后路扬又在社会上混着,转眼就成了三十多的宅男,直到这莫名其妙的重生。

    这次都会不一样了!

    路扬抚下激动的心跳,起身想出去看看,房门却在他起身之前被推开了。
………………………………

第4章 周宏年

    ()  开门而入的是个二十多岁年轻人,戴着粗框眼镜,头发蓬乱,两眼无神,个子比路扬高出一个头,瘦削身体套着宽松的深蓝工作服,嘴上叼着烟,手里抱着一大垛文件。

    “哟,是路扬啊,来看你爸的,他在铸工那边,你等等,我去帮你叫。”

    “不用!不用!”

    路扬看清了是谁,心头一动,嘴里客气着。

    “我爸刚出去不久,周哥你拿这么多啊,我来帮你。”

    抢上一步,路扬接过对方手里文件,回身放在了桌上,笑嘻嘻又坐回位置。

    周宏年脸上的讶异一闪而过,路江安这儿子平时可没这么客气,今天是怎么了?

    有些摸不准状况,周宏年倒也没放心上,小孩嘛,xing子多变也很正常。

    周宏年走到自己的位置,从抽屉里摸出一块巧克力,丢了过去。

    “小扬今天真乖,周哥请你吃巧克力,我还有事忙,这要搬迁了事情都堆着来,你自己玩会儿。”

    说完周宏年就埋入了文件堆里。

    路扬谢了声,拿起那块包装jing美的巧克力,上面印着大大的dove。

    德芙这个中美合资的巧克力品牌虽然仈jiu年就进入中国市场了,但九五年在西部还并不多见,即便重山市区也只有少数地方才能买到,在药泉这种山沟里更是稀罕。

    这年代交通条件很基础,虽然南隆县城距离重山市区不到一百公里,而红船厂到南隆县城更只有十几公里,但九十年代之前从红船厂到重山市区,最方便的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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