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了挥手,命人进来将人拖出去。
牢头走进来,打开门探了探他的鼻息,皱起了眉:“这人命真硬,在这里待了两月,终究是扛不住了。”
都被残忍地绞下,血流一地,脸颊上遍布烙伤,惨不忍睹。
“小白等一下!”她忽然回过头去看隔壁牢房,方才她在牢房中便闻到从隔壁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心中始终放心不下,眼下一回头,便看见墙角倚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十指
“我知道,你是阿吟。”他将她抱起来,走出牢门。
她伸手攥住他的袖子:“小白,我不是你的徒儿,我是阿吟啊。”
她怔了一怔,怎么才半日功夫,他又开始说什么师父徒儿了,她明明不是他那有伤了心的徒儿啊。
他的目光中竟含了几分愧意:“师父这便带你出去。”
“……小白?”花汐吟晓得他会来,却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白君卿走进牢房,俯身查看:“可有伤着?”
管家命人将门打开。
他随管家走下地牢时,花汐吟正呆呆地望着角落里的一只蜘蛛织完了它的网,看脸色并无大碍。
………………………………
第二十六章:匪曰雕琢,成此芳绚
“云笙节……收
“眼下的形式对他们不利,魔君昨日宣布,婚期越快越好,就定在十日后的云笙节。”
白君卿摇头,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落下:“……紫辰,可知道婚期定在何时。”
“难道是牵机还未根除?”
白君卿抬手推开他:“无碍,不要声张。”
“据说是昨日应下的,魔界那帮长老劝说多日,魔君都避出去了,谁曾想她最后竟答应了……琼华你怎么了?!”紫辰目睹着他忽然捂住心口,笔直的腰背缓缓弯了下去,慌忙上前扶住他。
“她说……要嫁给连陌?”
他皱眉注视着白君卿,发现他的脸上竟然头一次露出了错愕之色――千万年淡若止水的眉眼,他以为今生今世没有什么能令他动摇,高高在上的琼华仙尊,冰霜为心的昆仑宫主,此刻的玉颜却分明像是随时会崩裂的城墙。
紫辰静静望着香案上徐徐升起的烟雾,如同只是在平静地转述一个事实:“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心中所想,但现在看来,懂不懂实在没什么关系,妖魔两界若是联手,这世间怕是也回天乏术了。琼华,你可想好如何应对?……琼华?”
白君卿手中的茶杯突然就脱了手,清脆的破碎声回响在偌大的怀世大殿中。
“琼华,你本无错,于天下,你是神兽白泽,师尊留下遗命,也是为了拯救苍生于水火,然于阿吟,撇开那些冠冕堂皇的大义,你只是一个师父。”紫辰顿了顿,“今日来寻你,并非只是为了避开小九和九霄那点事儿,昨日探子传回了魔界那便的消息,魔君连陌在圣魔宫前宣布了婚期,阿吟她,已经答应嫁给连陌了……”
白君卿久久无言,终是自嘲地笑了笑:“连你这个师叔都心存不忍,我是她师父,却日日想着怎样取她性命。”
“……你没能下手吧。”紫辰用了肯定的语气,而他亦没有否认,紫辰叹了口气,“琼华,我知道师尊压在你肩头的担子着实沉重,以至于你收个徒儿也是凡是以苍生大业为先,阿吟这孩子,是我带上天宫,看着长大的,她对你用情至深,若没有她,你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如今她身陷魔道,我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仙门伤她太深,若是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便是她闯下再大的祸,看在师徒一场的份儿上……留她一命。”
他顿了顿,道:“找到了。”
“且不说那两个添乱的浑人,琼华,此次你回到三百年前,可有找到阿吟?”紫辰问道。
白君卿默笑不语。
“依虞夫人的意思,是将小九送去麒华山,交到羲和帝姬手里好好调教个几百年,女儿家的礼仪规矩,她如今是半点没学到,也不知是西海龙王过于宠爱她了还是她本性如此,这样莽撞迟早要吃大亏。”紫辰每每念起浣珠便是一脸的糟心。
“九公主确也该好生敛敛性子,日后嫁到云家,可由不得她再胡闹。”
“羲和与虞夫人乃旧识,此次婚期也是她和虞夫人商量着给定的。”紫辰无奈道。
白君卿眉头微皱:“怎么连羲和帝姬都牵扯进来了?”
“羲和正劝着,我被小九烦得晕,便来怀世大殿寻你。”
“你将那两人留在重紫阁了?”他不能想象这两个祖宗凑在一起,重紫阁的屋顶可还能保住。
“许是小九夜里没看清,那云老太爷性子好,并未追究,然九霄素来孝顺,朱河上仙和尧音上仙去得早,老太爷一手将他养大,而今折了一条腿,他断断不会就这样揭过去。”紫辰一想到这事儿便颇为头疼。
白君卿正要端起茶,听了他的话怔了许久也没把小九溜进云家以及云老太爷折了一条腿之间的前因后果理顺溜,仔细琢磨了片刻,狐疑地问:“小九打折了云老太爷的腿?”
“婚期是前两日定的,小九死活要先溜进云家瞧瞧九霄的脸,被云家人当成了贼,一顿可劲好揍,摔碎了她从小佩戴的一枚玉环,九霄赶到后严惩了家奴,但小九咽不下这口气,趁着天黑又摸进了云家……结果云老太爷折了一条腿。”
闻言,他倒是愣了一愣:“怎么吵上了?那二人不是才定了婚期,云家的彩礼都送到西海龙宫了。”
“可别提了,今日小九和九霄打上了重紫阁,眼下还没个消停呢,我这是上你这来躲一躲。”紫辰道。
白君卿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你这是渴急眼了,上我这讨茶喝?”
紫辰也不客气,自个儿上前斟了杯茶,仰头先灌了三杯。
白君卿缓缓放下书:“一时兴起罢了,你怎的有空来。”
紫辰走到他身旁,凑上去瞧了一眼,有些愕然:“你怎的在看凡人的诗。”
这是他教她念的诗,想来她也不懂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一磋一叹一轮回,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颦一笑一伤悲,一生痴迷一世醉。
紫辰前来寻他时,只见他端坐于上,正静静地凝视着书页上四句七绝。
对此,怀世大殿里那位从始至终没有给出一句解释。
自三百年前归来后,众仙眼见着魔界帝姬毫发无伤,什么都不曾改变,这等阵法本就是逆天之举,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不便张扬,但知情之人私底下皆议论琼华仙尊护短竟然已经到了这等不知轻重的地步,六界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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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云笙大婚(上)
她
她的笑容略显苍凉,目光却毫不退让:“我不悔。”
连陌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当真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她转身走向连陌,接过他手中的嫁衣,扬手间,嫁衣已穿戴妥当,如雪长发亦在眨眼间绾起,未施粉黛的脸却美得犹如罂粟,摄人心魂。
她俯身轻柔抚过小女鬼惨不忍睹的脸:“定是你瞧错了。”
小女鬼蹙着眉点头。
她愣了愣:“我看起来不开心么?”
“我听说成亲的女子最是幸福,可你看起来为何一点也不开心?……”
她淡淡地笑:“嗯,还有一个时辰,我便要成亲了。”
小女鬼看着他手中的霞光般璀璨的嫁衣,呆呆地望着花汐吟:“姐姐,今日,你是要嫁人么?”
她回过身静静地望着他。
“汐丫头,吉时将至。”
连陌出现在灯火之间时,穿着火焰般的帝君喜服,手中捧着她的霞帔凤冠,穿过茫茫的忘川走上望乡台。
忘川彼岸,黄泉路上,无数的天灯飞越生死之界,仿佛一副绮丽的画卷。
片刻后,她们一起点了天灯,天灯缓缓上升,飞离望乡台,那小女鬼始终呆呆地望着。
小女鬼看得出神。
她抬手落笔,写下了寥寥数语,簪花小楷,字迹清秀。
小女鬼目光晶亮地看着她道:“就写……”
她点点头。
小女鬼受宠若惊地瞧着她:“姐姐,你要帮我写么?”
花汐吟略一沉吟,手腕一转,一只笔便躺在她掌心。她接过小女鬼手中的天灯,温声问:“你想写什么?”
“其他鬼魂说,在天灯上写的字,凡间的亲人能看到,可我不会写字……”小女鬼失落地撇撇嘴。
花汐吟点点头。
小女鬼拿出一只天灯:“姐姐,这天灯是今日鬼差们发的,我没有朋友,你能陪我一起放么?”
这小女鬼丑得令人不愿多看,然当她说到妹妹时,眼底却分外明亮,夭折在这样的年纪,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即将转生,终于能心无怨怼,但愿她来生能投个好人家。
花汐吟许久没有说话。
看她……”
小女鬼趴在栏杆上幽幽地叹息:“我呀,最喜欢桃儿了,最喜欢最喜欢的人,怎么舍得恨她?孟婆婆与我说,待我喝了孟婆汤,便可以去转生,那样我就不会再记得桃儿了,我就想再看
“可若不是她辜负了你,你又怎会惨死,难道你可以这样轻松地就放下?”
,我怨气将尽,很快便要转生去了,我只想让她早日放下这件事,我一点儿也不恨她……”
“我忘记了……”小女鬼笑着说,“起初我心里很难过,可是在这里待久了,我发现渐渐地也不伤心了,爹娘没了我,至少还有桃儿,桃儿性子软弱,这些年我总在这里看到她偷偷地哭
花汐吟耐心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完,道:“你妹妹丢下了你,你不恨她?”
她皱着眉仔细回忆,却只能想起这些。
儿没有回来,我好像就是这么死了……”
她指着花汐吟完全看不到的画面说:“我和桃儿一同被强盗绑架,强盗要放我们其中一个回家报信儿,我让桃儿回去了。我被蒙上眼睛丢在湖中央的小船上,后来……我等了很久很久,桃
小女鬼咧着嘴笑,肿得发白的一张小脸鬼气森森:“我记不清了,好像是淹死的……”
花汐吟看着她小小的个子,死时约莫七八岁,便问:“你是怎么死的?”
那丫头想着她方才的问题,便道:“我看到了爹娘,还有我的妹妹,妹妹今年议亲了,是个好人家的公子,爹娘很满意呢。”
花汐吟替她摘掉发上的几根水草,没有回答。
“姐姐,你也是这里的鬼魂么?”
她微微一笑。
那丫头侧目看着她,看到她血染般的右眼,先是吃了一惊,旋即又吞了吞口水:“姐姐,你真好看……”
她俯下身问道:“小丫头,你能看到什么?”
身旁一个小女鬼正仰着脸看着自己生前的画面,浑身浮肿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但她的眼神却认真而灿烂,不禁令花汐吟生出羡慕来。
有前世今生的纠缠,或许她早已对世间无望……承晔总说她明明离开了红莲地狱,明明已是万人之上的帝姬,可却连怎样笑都给忘了。
花汐吟看着周围翘首仰望的鬼魂,他们看到了什么,何以泪流满面,何以笑如灿华,她无从得知,然她抬起头却是什么都不曾看到。或许是因为她如今已是无心之魔,或许是因她压根没
说今日所点的天灯之光,凡世可见。
每六十年一次的云笙佳节,是黄泉忘川之境允许鬼魂回望世间的日子,断却情丝与回忆的轮回台旁,鬼魂可以登上望乡台,看到自己生前的亲朋好友,可以在忘川河畔放飞一盏天灯,传
从冥界望乡台上可以望尽缓缓流逝的忘川之水,两旁天灯飞升而起,茫茫水雾间,犹如碧落繁星。
汐吟却不知所踪。
天历云笙节,魔界帝君大婚,向六界广发喜帖,妖魔两界权重者皆驾临圣魔宫,为魔君魔后道贺,从晨间开始,承晔与紫琉疏便忙于招待,然他们正焦头烂额之时,作为新人的连陌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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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云笙大婚(下)
寂静的圣
白君卿缓缓垂下手,望了她一眼,终是拂袖而去。他始终是孤傲绝尘的琼华仙尊,纵使剧毒蚀骨,他大步离去的背影依旧尊华无双,步若生莲,气冠众生,圣魔宫上下,竟无一人赶拦。
她没有回头,自然看不见他此刻虚弱而沉痛的神色:“我的名字,叫莲魅,仙尊莫要再认错人了。阿吟,她早已死在重荒剑下……”
“阿吟。”这两个字,在浑身剧痛之下,几乎耗尽他所有的气力。
“吉时将至,仙尊若是肯赏脸,便留下观礼。”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向连陌。
生离之毒,早在牵机解开后便已种入他的心脉,发作的生离在他骨血中叫嚣,气血随之上涌,他再难以多说一字。
白君卿没料到她竟绝情至此,眼见着玉簪被毁,他的胸口如同被一只魔爪狠狠刺穿,一瞬间面色煞白下去!其实他很清楚为何会这样,只是他以为自己可以压制住。
她合上双眼,决绝地扬手一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不染纤尘般美丽的玉簪在顷刻间碎成了粉末,风中扬去,终于无痕。
,笑话……”
天下最上乘的仙术将其修缮得没有一丝裂纹残痕,在莲魅眼中,它依旧是残物一件。人早已不是当年的人,物又岂会是当年的物?仙尊还是莫要再多费心思了,往事已矣,何必徒留什么念想
“不愧是琼华仙尊,当日摔得片儿碎的玉簪竟能修复如斯。”她眉目含笑,像真在夸赞他的法力一般,却在下一刻敛起笑意,“不过仙尊有句话说错了,这白莲玉簪早已毁去,即便你用
“是。”
她抬起手,接了玉簪,忽地一笑:“你用法力将它修好了?”
连陌轻叹一声,退去半步,刚想松开连理结的另一端,却被花汐吟一把拦下。
“玉簪已复,阿吟,跟师父回家罢。”圣魔殿上,红绸妖娆,他月华一身,似踏雪而来,风姿绰约,竟令一干魔族忘记言语。
玉花冰骨,白莲雪染,竟是当日被她亲手掷碎的白莲玉簪。
“阿吟……”白君卿仍是用一种难辨悲喜的眼凝视着她绝世而陌生的容颜,缓缓从月白的衣袖下取出一物。
亦并非一句玩笑,事到如今,我何来的师父?”
“师父?”她嗤嗤低笑,似是在细细思量这两个字,“琼华仙尊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记性不好,当日南天门前,笙箫早断,聆音已还,玉莲簪和我的心也俱碎了,我所说的与你势不两立
下的重荒剑疤都历历在目,明明那般恨他的无情,至今却仍做不到直视那双如碧落苍穹般固执地容纳着六界苍生的眼。
掷地有声的话令她攥紧了鲜红欲滴的合欢花嫁的衣袖,侧了侧目,默默别开视线――说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那经脉尽断的痛,整整五十年的囚禁,心灰意冷的绝望,以及心口处他刺
白君卿不动声色地收起那一抹难以觉察的惊慌,定了定神:“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日为师不许你嫁,阿吟,跟我回去。”
求我不嫁。”
他说完后,花汐吟忽然沉默了,四目对视,久久无言。久到仿佛跨越了亘古洪荒般遥不可及的岁月,她静静地牵着连理结,戏谑地反问他:“白君卿,你是我什么人,你又有什么资格要
他想不出。
不同以往淡漠清欲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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