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指沧溟- 第2部分

　　　　两盏黄灯一般的眼睛亮了起来，缓慢的闪烁着。修长的脖子上，它硕大、狰狞的头颅微微转动，宛若地府中掌控一切死灵的王者，在被惊醒后，开始扫视着自己的领土。终于，它的目光定格在某一个虚无处，继而是无尽的暴怒宣泄而出――瞳眸深处红芒瞬间取代了黄色的眼球，全身灰白色的鳞片从前往后依次张开依次合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满是骨突的脸上带着君主般的威严俯视着那个虚无，张开了巨大的白翼，尖利的嘶吼了起来。

　　　　熊熊的火焰在嘶吼声中变得颤抖，好似怯懦的幼兽在至尊的王者面前只能发出呜咽哀鸣，并不堪重负的匍匐在地上，最终，火焰熄灭了，露出了其身后黑色的洞壁。

　　　　巨蛇带着凡人不可承受的怒火向洞中冲去！

　　　　它，要来了！

　　　　那人想坐起来，可身体的能量在这千年的岁月里被透支的不剩丝毫，任他如何努力，也攒不出一丁点的力气。他放弃的闭上了眼，认命似得：“我动不了”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良久后才微微叹息：“怎么？要放弃了吗？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离破天。”

　　　　躺在地上的人一声不吭，好似又沉睡了一样。山洞深处传来了鳞片摩擦洞壁的声音，哧啦啦，就像锋利的剪刀划一块奇长的布，亦如死神的镰刀被拖在坚硬的石板上，凄厉而催命。

　　　　黑暗中的人最终妥协了，他的腔调又变得戏谑：“好，既然你动不了，那我就帮你，谁让……”

　　　　地上躺着的那人正思量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忽然，他感觉一种强大的意志加持到自己身上，而自己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他伸出双手，摆在面前，十指来回蜷握和舒张，最后缓缓的合拢在掌心，原本不见丝毫表情的脸上现出一丝戏虐的神色：“谁让我们是一体的呢！”

　　　　他扭头朝身后看去，山洞的极深处，一双妖异的眼睛在急速放大，散发出嗜血的红芒。

　　　　“吆呵，白鳞，好久不见”，他笑着说，然后，扭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尽管这副身体前一刻连睁眼都很困难，可此时就像一台快要被撑爆的机器，需要用奔跑的方式发泄掉多余的能量，动力十足，永不疲惫。如此的情形让他的记忆在慢慢复苏，这种感觉好熟悉，仿佛无尽岁月前他便是靠着这种狂暴的爆发力一次次地在黑暗中寻找到生的希望。

　　　　眼前已不再漆黑，随着视力的恢复，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赋予了他在黑暗中直视的能力。身体在放肆的飞奔，眼前是急速狂退的石壁，耳边是空气因高速摩擦而发出嗡嗡的爆鸣声，脚下的水洼被强劲的脚风撕裂、瞬间化为一大片水雾，黑暗仿佛被撕裂般，透漏出介于黑和红之间的光芒。

　　　　时间、空间皆被他甩在身后，那个厚实、高大如山一般的肩膀后面是一片因极速而拉开的长长的虚影。

　　　　可尽管如此，身后传来的却是愈加暴躁亢奋的嘶鸣声以及更加浓郁的腥臭味――那东西正在追上来。

　　　　“光者，暗之极也；暗者，光之影也。光暗、阴阳、生死……”他毫无畏惧，嘴中发出了如歌唱一般的吟诵，周遭的山洞在这段咏唱声中开始变得扭曲，永恒的黑暗也仿若有了实体一般一大块一大块的脱落，如温热的光芒下融化的冰雪：“……待世间光暗相容的那一刻，举世鸿蒙，盛世鸿蒙……”。

　　　　终于，在视线的尽头，黑暗之极处，透进来了一丝光亮，如精灵般闪烁在漆黑中，它是那么的小却又那么的温暖以及充满了希望。

　　　　那人加速，向着光点飞去――那是出口。

　　　　身后的存在仿佛也发现了洞口，发出了更加猛烈与凶残的吼叫，狂暴点燃了它的兽性，暴怒让它更加嗜血，它妖异、通红的双眼变得灼热而疯狂：杀，杀掉这个逃亡者，杀掉这个被镇压了千年的残魂，杀。

　　　　那个温暖的亮点在急速变大，变大，终于在身后的怪物张开大嘴咬向他的一瞬间，钻进了光亮的墙幕中，世界，变得白蒙蒙一片，且无比的静谧和安详。

　　　　身子在云一般的雾气里不断下坠，他脸上显现出胜利者的笑容，笑嘻嘻望着上方洞口里露出来的巨大的头颅，轻快的吹了声口哨，并潇洒地竖起了中指。那头巨蟒吐着猩红的芯子，白色的鳞片被气的不断张合，通红的巨大眼睛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正怒不可揭的望向这个逐渐消失的人影。

　　　　那人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我又救了你一命，这次，我该让你如何报答呢……”一声嘶厉的怒吼传来，他错愕的扬起头，就看到那白蟒猛的俯冲而下，张开了巨大的白翼，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口血盆大嘴，直直的朝他吞来……

　　　　世界，再次漆黑一片！

　　　　“啊”，少年猛地坐起了身子，呼吸急促，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两侧滑下来。

　　　　“又是这个梦”，他的眼神呆直了一会儿，随后呼吸渐缓，用手揩了一下停留在脸畔上的清汗，轻吐了一口气：“阿妈，再给我拿一套被褥过来”，少年迷愣着眼，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唤道。这个梦他从小就开始做，每次都要出一身的汗，每次做梦后他都要用新的被褥换掉被打湿的被褥。

　　　　良久，无人应答。

　　　　“阿妈？”少年从大梦初醒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扭头往某个方向望去，以往在视线的尽头总会出现一个貌美雍容的中年女子。

　　　　眼中的事物渐渐清晰，少年脸色忽的大变：这是一个黑暗肮脏的角落，污水恒流，臭气熏天，到处是漫爬的虫子，身后和面前各是一面青砖砌成的高墙，左右两侧都是这样的墙，一眼望不到边――这是哪儿？

　　　　阿妈？阿妈去哪了？还有小妹，小妹又去哪了？

　　　　少年猛地站起身子，如一头迷失方向的幼兽，惊慌失措的打量着周围的事物，口中哀嚎的叫着：“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这到底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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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

　　　　天龙城往东50里外有一座小城，名叫“烽火城”。

　　　　有道是“豺狼满天山，烽火映雄关”，讲的便是此了。

　　　　此城原本是一处烽火台，用以传送敌人来袭的信息，以便国家做好及时的迎敌之策。不过，正如天龙城西侧的那片古战场，在经过时间的琢磨后，已化作了一座方圆百里的森林――这小小的烽火台如今人丁竟也兴旺了起来，又因为此地夹在天龙城和另一座大城的正中间，而且无论到哪边都正好是一日的脚力，是以多有商贾巨富斥资修建建筑，以便有个稍好的休息之所，时光荏苒，经过几百年的不断积累，此地如今已成为了一个泱泱大城，热闹程度，竟比那天龙城还盛三分。

　　　　今天对于中土的人来说确实算的上特殊的日子，因为是“开阳节”。大街上满是庆祝的人群，巨大的喧嚣声充斥着整个城池，宛然一副人间盛世的景象。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背后，有一条黝黑的胡同，胡同幽深不知通到何处，处处弥漫着因不见阳光而滋生的霉味。和几丈外热闹冲天的街道相比，此地简直就是地狱。

　　　　一颗脑袋从胡同口伸了出来，鬼鬼祟祟的打量着外面的人群，满眼的都是迷茫和恐惧。

　　　　他叫莫离，一个16岁的少年。

　　　　事实上莫离并不是那么怕人的家伙，甚至在村子里还很是活跃，是个成天爬上爬下永远停不下来的主。但是，问题就是：这儿不是在村里，人们也不是那只有几十余口的村民。

　　　　莫离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这个小巷子里，出去后看见的也是陌生的建筑，铺天盖地如蝗虫一般的人群――这不是他所习惯的那座大山，也不是他所见到的那片蓝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就像做了一场梦一般，而现在，应该还在梦里。

　　　　莫离出现在此地已经有几天了，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深山里，经年不见人烟的小子，莫离理所当然的对外面的人群充满了恐惧，于是他便成天的躲在这角落里，期望从这该死的梦里早日醒来。

　　　　渐渐的，莫离绝望了！因为他感觉到饿了，在梦里绝对不会出现如此真实的感觉。

　　　　肚子咕咕不断的抗议声逼着莫离开始走出这个阴暗的角落，伸头伸脑的，活像个偷东西的贼。

　　　　他需要填饱肚子，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弄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莫离曾听阿爸说过，在大山外面的世界，人们通常用一种叫做“银币”的东西。有了银币在手，想干什么都可以。莫离原本以为是阿爸在逗自己，但是，就在刚刚，他看到不少人从怀里掏出一枚枚亮晶晶的东西递到摆摊的人手里，便可以拿走自己喜欢的东西。

　　　　莫离一面在惊叹这个真奇妙的同时，一面用手在身上不停的搜索，希望能找到一块银币来。

　　　　莫离原本就没报一丁点希望，事实上，也如他想的一样，他将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根毛也没发现。

　　　　唉，莫离哀叹一声，耷拉着头在街面上丧气着走着。不知是老天可怜他还是这么，这时，叮零零，一连串的脆响传来，一个圆呦呦亮晶晶的东西从远处滚动着，方向正是莫离这儿，当力道消散时，那东西在大理石板上旋转了两下，便摊在地上不动了。

　　　　那是一枚银币，能为莫离带来温饱的银币。

　　　　莫离两眼发光，他下意识地朝着银币滚来的方向瞄了一眼，没有人追来，来来往往的人也没有看到。想来是哪一位行人衣服漏了罢，才让这个小东西滚了出来。

　　　　莫离趁没人注意，连忙用脚踩了上前，然后，做出弯腰摆弄鞋的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银币收了起来。接下来，便兴冲冲地快步奔向路边的面摊前，安抚一下不安分的肚子。

　　　　面很快被端上来了，莫离掏起筷子便吃，他的肚子早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也许是饿的久了，又猛地见到食物，身心都有些激动，抓筷子的力道也大了许多，只听“啪啦”一声轻响，莫离吓了一跳，循声望去――那双看的很是结实的筷子居然断为两截。

　　　　“这？”莫离一阵惊慌，他首先想到的是悄悄扭头瞅向摊主，那个头上缠着一条破头巾的老头子正坐在摊子前，默默地抽着旱烟，并没有看向这边。滚动着乳白色面汤的铁锅咕咕的翻着气泡，依旧对着那拥挤不堪的街道发出浓浓的持续不懈的牢骚和不满。没人注意到他。

　　　　莫离稍稍放心，开始回过神来将注意力放到那四节断了的筷子上。筷子是桃木的，看来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表面上已经被磨的很是光滑了。但即使这样，莫离被也不认为自己能轻易地将它掰断。定是这双筷子本来就快断了，莫离如是想，想到此，莫离释然了，于是将筷子偷偷放到自己口袋里，另抽出一双筷子，准备继续自己的美食。

　　　　又是，“劈裂”一声，这两根看着更要结实的实心筷子竟也齐腰断裂。

　　　　莫离瞠目结舌，如见鬼一般，这一次，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这一次可真的不是原本就断的筷子啊。

　　　　这一下，莫离谨慎了起来，他再次拿出两根筷子，微微用力，那两根筷子竟弯曲起来“兹兹”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莫离连忙作罢。为什么会这样？

　　　　不敢置信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又用手轻轻的捏住面前桌子的一角，那桌子是用普通的杨木做的，这种树遍地都是，虽然普通，但却是出名的质地硬、重量沉。莫离往上一提，那桌子竟轻飘飘的起来了，就像一团棉花做的黑云，出乎意料的轻松。

　　　　反而是莫离估算错误，用力过猛，桌子倾的角度过大，竟差点没将桌上的面碗给抖了下来。莫离连忙撒手，那桌子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板闻声扭过头来，看到的是莫离正狼吞虎咽的用筷子往嘴里扒拉面，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以为是自己人老耳朵不好使了听错了，又将头扭了回去。

　　　　莫离一边吃面，一边惊愕自己的力量，半是困惑半是忧。

　　　　太诡异了，先是自己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凭的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自己的力气也忽然大的离谱，这里真是太奇怪了。

　　　　自己这一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死，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想这事，莫离就没由来的心烦，此时肚子又咕咕的抗议了起来，反正一团浆糊，既然一时半会想不明白这事，那就先填饱肚子吧，这才是当前最要紧的。

　　　　丝丝缕缕的面香汩溜溜地钻进莫离的鼻眼里，原本压抑住的饥饿感又如潮水涌来一般不可收拾起来，莫离便一心扑在那碗美食上面了。

　　　　一双精巧的小脚跃进莫离的视线里，想两只突兀的匍在花朵上的绿蝴蝶，又一动不动。

　　　　莫离呆呆地抬起头，视线沿着那双小脚往上看，那是一个身着翠绿色罗裙的小姑娘，六七岁左右，鼓着一张玲珑剔透的小脸，乌黑的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莫离看。

　　　　莫离心中一惊，难道这个小姑娘看到了自己刚才将筷子给折断了？当下心中突了一下，竟有些紧张起来。

　　　　但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动作，依然那么地看着莫离，这更让莫离心里发毛，也没心思吃了，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嘴里衔的那根面条耷拉在半碗残缺不全的汤面里。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有些怯懦的站着，直直地看着他，粉嫩的小舌头不住地舔着两片小嘴唇。

　　　　莫离发现了不对劲，顺着小姑娘的视线往这儿看，原来她一直盯着的竟是那碗面，当下会意，问道：你想吃吗？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大大地点了点头。

　　　　莫离心中更是明了，便另要了一碗面让小姑娘吃，只要是小姑娘没看见自己的糗事，吃一碗面还是没什么的，他之前见有人用同样的一枚银币足足吃了五碗，自己刚吃了一碗加上这小女孩的，刚两碗，足够。

　　　　小女孩兴许是饿极了，也不客气，冲着莫离露出了甜甜的小脸后，拿起筷子也学莫离那般哗哗的扒拉面，吃的有滋有味。莫离见小姑娘吃的香，也就放下心来，不甘示弱的喝了起来，一时间，两个饿死鬼投胎一般的人，一心扑在那碗香甜的面上，吧唧声冲天。

　　　　莫离已经饿了两天了，一碗面自然不会饱，他又要了两碗才满足的结了账，老板收了他手中的银币，又给他一个更小的铜板一样的东西，莫离想这差不多是一碗面的钱，便小心的收下，放到身上的衣兜里。

　　　　在莫离吃第三碗面时，那个小女孩已经吃饱了，正坐在莫离对面，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满脸欢喜地盯着莫离看，在她面前摆着半碗剩下的面。

　　　　“哥哥，你真好”女孩的声音像枝头唱歌的莺雀那般好听。

　　　　“恩”，莫离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含糊的说道。

　　　　“哥哥，我叫小紫，”她又说道。

　　　　“奥”，莫离支应着。

　　　　“哥哥，我和姐姐出来赶会，但我找不到姐姐了，呜呜”，小女孩忽的又呜咽起来。

　　　　“额”，莫离回道。你找不到姐姐关我屁事，我还找不到家呢！

　　　　“哥哥，哥哥，我家就在这个城里，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能帮我找我姐姐吗？”

　　　　“恩……额不，我有事”，莫离心中一苦，小姑娘啊，这是哪儿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你找啊？

　　　　“哥哥，你那么厉害，我都看到那两根筷子轻轻被你掰断了呢”

　　　　“噗……”，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