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述之却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转身面对其他朝臣:“诸位大人可能还不清楚,本相已经许久未能入宫了,本相总领诸多事务,却连面圣禀报都要吃闭门羹。”
话音一落,顿时嗡声四起。
许多人早就按捺不住,就等着王述之开口呢,如今他的态度已经相当明确,立刻附和声四起,看着毅王的目光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架势。
毅王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弱茬,过了最初的慌乱,一个接一个言词振振地反驳。
朝臣们打嘴仗,闹哄哄乱成一锅粥。
毅王青筋直跳:“不上朝是父皇的意思,丞相这是在质疑父皇么?”
“下官不敢。”王述之笑了笑,“下官只是不解,太子都回来了,皇上怎么还将宫里一切事务交给毅王殿下?殿下怎么都不该越过太子去啊,皇上若没有病糊涂,实在不该作出如此有悖礼法之事。”
毅王心知自己在道义上站不住脚,不由对王述之愤恨,不过想着宫里的禁卫军,底气又足了些,不由冲他冷笑。
王述之勾了勾唇:“若皇上真病糊涂了,更应该由太子出来主持大局,毅王您说呢?”
“哼!父皇虽然病重,可还不糊涂,丞相既然对本王有诸多误解,本王自会去向父皇请示他接下来的打算。”
话以至此,再争论也无用,众人各有立场,不欢而散。
毅王回到府中,左右心腹无不面现忧虑:“今日丞相怎么突然就……”
“不碍事。”毅王摆摆手,神色镇定,“他若有法子拿捏本王,早就直接下手了,如今不过耍耍嘴皮子功夫而已,怕他做甚!”
心腹们将提起的心吞回肚子里,齐齐点头:“那倒是,他如今与大司马离了心,再闹腾也是只无脚的螃蟹,横竖禁军在殿下手里抓着,他翻不出浪花来。”
毅王站在院子里,负手望了望天,目光转向睿王府的方向,面色阴沉起来,冷声道:“大司马那里如何了?”
“信已经送过去了,殿下放心。”
毅王点点头,面露笑容:“他们今日闹腾,无非是要诈一诈本王。瞧王丞相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定然还不知宫里的消息,不然早该急了。”
毅王正信心满满,却不知王述之早已在暗地里部署一切。
又下了一场雪,天更冷了,不过司马嵘倒是恢复得极快,每日被王述之喂养着,想不长肉都难。
王述之每日与他相守,心里高兴得很,高兴之余又有着不甘,夜里抱着他耳鬓厮磨,一副怨夫模样:“晏清,我真不愿意你回宫……”
司马嵘摸摸他的头:“你说真的?”
“……”王述之哑了口,半晌后忽然闷笑起来,“要不,我进宫给你做皇后吧?”
“噗……”司马嵘掩不住笑,定睛瞧他,捏捏他的脸,“唔,又长厚两层。”
王述之在他笑得弯起的唇角啄了一口。
司马嵘眼底透着暖意,轻声道:“原本,我满腔恨意,的确做梦都盼着能登上帝位。可现在这心思淡了,做不做皇帝,对我而言已不重要。你若是想,我不做皇帝也是可以的。”
王述之笑起来,笑容中有着宠溺:“你不做谁做?我舍不得将你拘束在这方小天地中,若真要金屋藏娇,也得等我老糊涂了再说。”
司马嵘道:“我不做,上面还有景王,下面还有几个皇弟,横竖有你辅佐,出不了岔子。”
王述之一听不乐意了:“别人不行,我就爱辅佐你!”
司马嵘忽然惊奇地瞪大眼打量他:“我怎么觉得……自打我这回醒来后,你变得爱撒娇了?”
王述之低低地笑起来:“以后我可是要入宫侍寝的,独霸六宫,怎么不能撒娇了?”
王述之说得坦然,司马嵘听着却觉得耳根子热起,连忙轻咳一声掩饰忽然而来的悸动。
王述之与他十指相扣,认真道:“你做皇帝最好,你下面那些弟弟不见得省心,景王倒是与你亲厚,可他连个强势的外家都没有。你后面还有谢氏虎视眈眈,他们都指望你呢,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哪能说退就退。再说,我大伯……”
“我明白。”
“没有谢氏的制衡,我大伯将来怕是会越来越不听我劝。”
司马嵘笑起来:“眼下还有毅王没解决呢,说得倒像十拿九稳一样。”
王述之也跟着笑起来。
二人心里都亮如明镜,如何取舍早就有了共识,所谓长相厮守也不过是兴致起来说着过过瘾罢了,毕竟天下不太平,他们这样的身份,想做神仙眷侣好比登天。
司马嵘也想与他堂堂正正在一起,如今商量来商量去,怕是做不到了,不免心中愧疚,王述之却想着他连后宫都被自己独占了,以后连皇位都不能传给自己的子嗣,自得之外也有那么几分愧疚的意思。
二人互相看着,一会儿自责,一会儿高兴,到最后眼底除了缠绵的情谊什么都不剩了。
司马嵘手一揽,拉着人主动吻上去。
王述之揉捏他的腰,哑声道:“身子好了?”
“嗯……唔……”
外面飘着雪,凉意沁人,屋里却翻腾得酣热,二人直到后半夜才勉强歇下,睡了没多久就让敲门声给惊醒了。
司马嵘一个激灵,与王述之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时坐起来。
王亭进来时满脸凝重:“皇上驾崩了。”
司马嵘心神一晃。
王亭见王述之下榻,连忙取了衣裳给他披上,又道:“还有件事,元生在睿王府被人劫走了,前后脚的消息。”
。。。
………………………………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消息是黎明时分传出宫的,待传遍满朝文武的府邸时已是天光大亮。
皇帝刚刚咽气,住在睿王府里的“太子”就被人劫走了,此事究竟出自谁的手,不用细思量便能猜到。
元生终究是受司马嵘的连累,王述之不好弃之不顾,一面派人通知陆子修,一面派人去追查。
司马嵘疑惑道:“毅王究竟想做什么?他觊觎帝位,最稳妥的法子应该是直接要了元生的命,怎么反倒把人掳走了?”
王述之揉了揉额头,轻笑道:“毅王早些年倒是颇为隐忍,最近越发肆意张狂,无非是觉得自己的计策十拿九稳。我若猜得没错,他此举一是为了刺激你,让太子亲眼见他的成功,他大约异常满足;二嘛,自然是为了牵制谢大人。”
司马嵘嘴角控制不住轻轻抽了抽。
很快,宫中就呈现出一片哀戚之色,大臣们一个个哭得比死了亲爹娘还伤心,毅王虽也免不了做戏,可眼中闪动的却是志在必得的愉悦光芒。
皇帝大行,接下来最要紧的除了丧仪便是新帝登基,大臣们真真假假哭得正尽兴,却发现始终不见太子的身影,这下彻底懵了。
皇帝说没就没了,总不会连个圣旨都没留下吧?不过没有圣旨不要紧,这不是还有太子嘛!可如此关键的时候,太子呢?
大臣们惶惶看向王述之,王述之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只微微抬眼看向毅王,神色意味不明。
没多久,一道圣旨捧了出来,内侍尖锐的嗓音在大殿内回荡,扬扬洒洒一通念完,意思显而易见:皇位传给了毅王司马阔,至于太子,半字都未曾提起。
一石激起千层浪,毅王这是摆明了要篡位,不服的人面露怒色,不待王述之开口,便有人按捺不住出声质疑。
毅王接了圣旨,垂眸浅笑,指尖在圣旨上缓缓摩挲,轻漫道:“陈大人这是要……抗旨?”
话落,大殿门口立即冲进来两名禁军,手脚利落地将这位陈大人押住。
周围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毅王的眼神俱带上了几分忌惮。
王述之长身而立,看着他缓缓走向高处,含笑道:“对于此道圣旨,本相同样心存疑虑,毅王若要拿人,何不先将本相绑了?”
毅王自然是没有胆量拿捏他的,万一让王豫恼了,得不偿失。
不过王述之一开口,在许多人心中就好比立了根定海神针,不待毅王有所表示,质疑声便如潮水般迎着他汹涌而来。
皇帝死得蹊跷,太子又莫名失踪,皇位越过太子传给了他……哪一条都不是他可以解释得清的。可那又如何?既然打算篡位,就做好了承受骂名的准备。
成王败寇,历史是为成功者写的,只要他坐稳了皇位,这些逞口舌之能的聒噪文臣就奈何不了他。门阀士族树大根深,不过哪家都比不过琅琊王氏,他有王豫的支持,还有什么好怕的?
耳中被吵得嗡嗡作响,毅王恼怒不已,怒喝道:“来人!将这些逆贼全都绑了,即刻投入大牢!”
咚咚声响,禁军匆忙奔进大殿,却不是为了抓人,反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面惊慌道:“殿下,外面……外面……打起来了!”
“什么?”毅王皱眉,不悦地看着他,“慌什么!有话好好说!”
王述之一声嗤笑:“不妨由本相代他说,唔……应当是谢大人带兵来讨逆了。”
毅王霎时变了脸色,他知道谢卓手握兵权,可在他的计划中,谢卓绝不会带兵冲进来,即便他有这个心,也不应该这么快。
大殿中的人再无心争论,见王述之转身翩翩然往外走,忙跟了过去。
剩下的人纷纷看向毅王,有些不知所措:“殿下,眼下如何是好?”
毅王握紧手中的圣旨,眼底几乎燃起火来:“拖!大司马已经赶过来了!”
说着冲进偏殿,对里面匆匆而来的一位心腹寒声质问:“究竟怎么回事?谢卓连太子死活都不顾了么?”
那人咽了咽唾沫:“谢大人说,想杀便杀。”
毅王冷眼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怀疑。
若太子死了,谢卓还要为他人作嫁衣裳不成?太子在自己手中,谢卓怎么可能不管不顾?究竟是自己手下办事不利出了岔子,还是在说谎?
那人在他尖刺一般的目光中冷汗直冒,解释道:“属下绝不敢有半句欺瞒!谢卓只扫了太子一眼,当真毫不在乎的模样,属下的人都将太子颈上割出血了,他始终不为所动。”
毅王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冷哼道:“将人带过来!”
那人应了一声,只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阴沉可怖,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外面已经乱成一片,谢卓被一群护卫拱卫在中间,朗声道:“毅王弑父篡位,且劫持太子威胁谢某,意图阻止谢某出兵解救各位!毅王不忠不孝,天地不容!”
谢卓带来的兵士齐声怒吼:“毅王不忠不孝!天地不容!不忠不孝!天地不容!”
声浪响彻云霄,群臣振奋之余,又不免担忧太子。
毅王双拳捏得咯吱作响,他的确是要篡位,可“弑父”一说又从何二来?原来谢卓也是奸滑之人,他倒是小瞧了!
毅王给禁军统领示意,让他们务必拖到王豫前来解围,可外面厮杀并未持续多久,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一队骑兵闯入众人视野,最中间的人高高立于马背之上,宽袍广袖,衣带当风,华贵中难掩清澹之气,目光沉静,神色肃穆,轻轻勒停了马,与毅王遥遥相对。
惊愕的众人恍然回神,大喜过望,纷纷下跪叩首,激动着颤声喊道:“恭迎太子殿下!”
谢卓一个手势,里圈的兵士手持兵戈与禁军对峙,外围的兵士单膝点地。
“恭迎太子殿下!”呼喝声摇山震岳。
王述之远远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司马嵘,见他目光转过来,顿时笑得一脸满足。
司马嵘忍俊不禁,随即又将目光转向毅王。
毅王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因过于震惊,顿时陷入被动,禁军这边也被突然而来的山呼声震得泄了气势,不过转瞬间,双方高下立现。
司马嵘目光清冷:“毅王弑父篡位,齐心当诛!诸位万不可助纣为虐,凡缴械投降者,孤一概既往不咎!”
被围困的禁军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之际,慌乱地瞟向各自统领,见几位统领都是面色坚决,不由再次握紧手中的刀。
没有一人投降,毅王大为满意,挑起眉梢嘲讽地看向司马嵘,压下心底的疑惑,冷笑道:“父皇将皇位传于本王,你已是废太子,如今带这么多人来,是要学上一位废太子那样逼宫吗?”
司马嵘唇角浅浅弯起:“毅王可是在等大司马搬来救兵?”
毅王脸色微变。
旁边的大臣们大吃一惊,意味不明的目光朝王述之笼罩而来,王述之恍若未觉,负手欣赏着司马嵘面上淡淡的神情,心情愉悦。
司马嵘朝他看了一眼,再次看向毅王,肃声道:“大司马为国尽忠,旗下精兵是用来杀胡人的,又怎会供你这逆贼驱使?”
看向王述之的目光顿时收回去不少。
毅王面色沉凝,只当他在诓骗这些禁军,正要出声安抚,忽然余光扫见谢卓冲某个角落使了个眼色。
“哐铛”一声脆响,角落处传来兵器坠地之声。
毅王见被围困的禁军神色出现松动,暗呼不妙,厉声喝道:“不要上当!”
“哐铛!哐铛……”接连又是几声脆响,在心弦紧绷的禁军耳中犹如天雷,瞬间淹没了毅王的怒喝声。
司马嵘朗声道:“缴械者,既往不咎!”
这些禁军本就紧张,此时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再顾不得多想,纷纷扔下手中的刀,接连砸在地砖上,一时间清脆声不绝于耳。
毅王气得面色发黑,见大势已去,又惊又怒,转身提起一名心腹的衣襟,怒道:“怎么回事?太子何时逃脱的?大司马又在何处?”
“属……属下再派人去查!”
“来不及了!”毅王面露狰狞,将他一把推开。
王述之望了望天,轻叹口气。
他一直担心自己的伯父,没想到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好在自己早有部署,请景王带兵将他及时拦了下来。
司马嵘当众护住了他王家的颜面,他心里的愧疚却无法说出口,好在毅王气数将尽,伯父他也兴不起风浪来了。
眼见着大势已去,毅王面色忽青忽白,正准备在亲兵的护卫下逃出去,却见另一个方向有人匆匆而来,定睛一看,顿时傻了眼。
几名心腹押着一个人拖到他面前:“殿下!太子带过来了,可要……”
“太子?!”毅王目瞪口呆地看着中间的昏迷之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人揪住,蹙着眉上下打量。
周围的亲兵面面相觑。
毅王突然哈哈大笑,拎着人便转身又冲回去。
“殿下万万不可!”周围的人大惊,追上去疾声劝道,“趁来得及,赶紧逃吧!”
毅王面露疯狂,充耳不闻,大步往外面走去,最后忽然站定,无视纷纷投降的禁军,遥遥望向司马嵘,大笑道:“诸位都被骗了!坐在马上的那个太子,是假的!”
。。。
………………………………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毅王这一声吼,原本并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不过在场之人还是下意识将目光转了过来,当看清元生的面孔后,无不大吃一惊。
除了王述之与谢卓,几乎所有人都傻了眼,半张着嘴看看元生,再看看司马嵘,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再看看元生,横挑竖挑都挑不出明显的不同之处。
“丞相……这……”满头雾水的大臣很识时务地将决定权交给王述之,迟疑中略带期望地看着他。
王述之转身看着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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