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动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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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动星河-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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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响亮又突兀,直惹得路人为之侧目。其中几个轻浮之辈,因而看清道姑的美貌,竟就此停步,上下打量了起来。

    聂冲眉头一皱,缓缓转过身去,望向那朱绿华不悦地说道:“你我原非一路人,将我喊住又能聊些什么?如今是我厌你,你该也厌我,彼此强要言语,难道用剑说话?”说着,拍了拍腰间的朱漆木剑。

    朱绿华闻言气极而笑,问道:“倒想请教,我是哪一路人?你又是哪一路人?究竟是什么分别让你自觉高我一等?”

    “你问有何不同?难道你曾以为咱俩并无不同?嘿……你这人真是不能自省,也不明本心。”

    聂冲笑道:“在你眼里,天下人都想抢你家的东西,就连我也不例外――你都如此想了,也如此说了,却还不明究竟是谁自以为高人一等么?”

    见她身子轻颤了一下,聂冲摇头道:“你身在道门,心在红尘,实为庸碌之人,如此下去,困顿百年难逃一死;我心在逍遥道业,不羁于家声富贵,便是最终无成,也要强过你许多。”

    言罢,他不再理会这道姑,转身又往前去。

    朱绿华面色数变,似是心中挣扎,过得许久,呼出一口浊气,冲着绿袍少年的去向稽首一礼。

    路边有轻薄好|色之人这时待要上前搭话,却被她一个冷厉眼神吓得哆嗦了起来,旋就见她转入人流疾走无踪。

    另一厢,聂冲却已走到了一早用过饭的那间馆子门外。

    循着心中感应,他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就见自家老掌柜福伯正和歪头、跛子两个饮酒交谈,心中立时一定。随即走上前去,笑骂道:“东家饿着肚子,你们倒吃得满嘴流油。我爹弱泉下有知,定要将你等都捉了去,一一审论良心。”

    “少东家可不敢瞎说!”福伯似乎对这玩笑有着忌惮,一边起身给聂冲搬椅子,一边辩解道:“我们是怕扰到你的修行,才不敢去寻你。老东家泉下有知,定也要夸我们会做事。”接着又招呼伙计来添碗筷,显得十分殷勤。

    歪头和跛子见状一阵大笑,心道:“这是越老越怕死啊,还当老东家真能找上来怎的?”

    “好啦,莫要再笑福伯,”聂冲将身坐下,摘下腰间葫芦往桌上一放,“过几天我要往南海走一趟,归期尚不可知。今晚请你们喝这杀生观秘制的火磷酒。”
………………………………

章九 途中

    火磷酒乃是杀生观秘制的一种药酒,以辽东产的烧刀子做主料,调以草药、虎骨封藏十载而成。

    这药酒妙用不少。冬时节饮下,可以祛除风寒;大力喷出一口,又可化作火光。

    观里的道士的们行走江湖时,总会随身带上一葫芦,如此便是遭多人围攻,也可借火光的遮掩脱身险境。

    此时聂冲就在品咂着火磷酒,时而呼出一口酒气,离体便会化作为碧油油的火光,直让赶车的汉子惊惧不已。

    “多乎哉?不多矣……”摇着葫芦听了听动静,聂冲念叨一句便将葫芦塞了住,重新挂回腰间后,开声问道:“咱们这是到哪了?”

    “聂公子,咱们出函口才两日,再走两三日才能到高州府。”车夫恭敬答道。

    聂冲也不管那车夫看不看得到,自顾地点了点头,随后往车厢里铺着的一张羊皮褥子上躺了下去。

    他是跟着一支收药草的商队走出滇南的。这一路上昼行夜伏,几乎未歇车马,花了月余工夫才赶到这近海之地。只等两三天后,商队进了高州府的地界,他便可换船赶往琼州岛。

    依阿幼朵所言,冥河剑派所在的鹿儿岛常年漂游在南海之上,每到开山门收徒的日子,便会靠向琼州岛。

    “如今已是八月二十九,离九月初九只剩十日……”聂冲屈指掐算着,松了口气,“还好赶得上。”随即闭起眼来,入定修炼起了舍神剑的观想功课。

    舍神剑只是道术,并非道法。

    术与法,天差地别。

    在修行之人眼中,法是大道是义理的显化,唯有修道法,才能得证果位得长生。

    而术则是道法中衍生出的护身手段,虽也贴合大道,却有失片面,不为修行根本。

    如修炼舍神剑的过程,是将心中杂念转化为杀心剑意。此举虽能坚定信念、意志,却无助于壮大神魂。若非要以此为根本法,神魂便会遭杀心剑意染化,久则神智涣散,心中只剩杀念,行事宛如魔头一般。

    聂冲既知冥河剑派有着上乘道法,自然不会再去练从闻香教那里得来的法门。一路上,他索性只修舍神剑这一门道术――一则是为日后的入门之争添些胜算,二来也好打发时光。

    说起来也幸亏天龙香,使他“心景成就”这一步的修行达成圆满,随时随地都能入定观想。若是修为没到这一步,身处于颠簸不休的马车之上,不时会受惊吓,根本也定不下心来,那也就无法修行了。

    入定之后,聂冲心中只持一念,专一孕养剑意,浑不觉光阴流逝。直到腹中饥饿,心念示警,他脱离定境醒过神来,发现日头正往西方落去。

    “这一观想就又过了两个时辰。若非修道能增寿元,只怕没几个人愿意这般浪费光阴。”感叹了一番之后,聂冲从一旁取来包裹,三下两下解开,取出了之前在函口卫所那边买来的肉干。便在他拿起一块肉干待要进食的关头,外间忽生一阵噪乱,马车一晃便听了下来。

    聂冲起身掀开门帘,就见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他微一皱眉,冲着车夫问道:“遇上什么事了?”

    “前面路口转出一队人马,拦了咱的车队。”

    “是贼人来抢东西么?”聂冲问道。

    “该不会吧?”车夫眉头紧锁,说道:“咱们的车子上,插的是沐王府的乌云旗,从西到南这条线,一向是通行无阻,不单官府、绿林不会来碰,便是扯旗造反的强人一向也不愿前来惹是非。”

    对这话聂冲倒是不疑,心道:“沐家雄踞滇南两百年,手上的兵马更是当今大明最能打的一支。这一路行来如此顺利,倒真全赖那乌云旗好用。只是眼下车马却因何停了下来?”

    心有疑问,聂冲忍不住站上了车辕,踮脚向前方看去。没了阻碍遮拦,他就见车队的二十几个护卫正与一队牵着马的披甲兵丁对峙着,而商队头领在和对方的领队交谈。

    只看两方的神情,聂冲便知这次大概不会有争斗,于是坐会车中吃了起东西来。

    没过多久,两边谈妥了,就见商队头领带着十几个骑马的甲兵,和一个面容俊美、身材颀长的白袍青年走了回来。

    那青年每路过一辆车便会停下瞧瞧,似乎在做着拣选,只是一一看过却都不大满意的样子。

    商头见状,开口说道:“顾公子,我们这一趟雇的是拉货的车马,车身只用篷布罩着,简陋得很。另有带厢的马车,一共也才两辆而已。我和护卫头领合乘一辆,另一辆却被人花一百两银子包下了。”

    “带我去看看被人包下的那辆车。”

    商队头领听那顾公子吩咐下来,心中有些为难。

    白衣青年见他犹豫,面色顿时不悦。

    一旁的甲兵领队察言观色,张口向那车头嚷道:“我家公子肯坐你的车,不是你的造化?这时不听吩咐,可是活腻了?”

    商头闻言,不由打了个哆嗦,忙道:“小人怎敢,小人怎敢……请顾公子随小人去看那车就是了。”

    这位顾公子来头太大,商头不敢得罪,当下只能在心中对那包车之人说声抱歉,迈开脚步引起路来。

    不一刻,众人就到了聂所在的那辆马车的旁边。

    那顾公子抬眼一打量,只觉这车还成,于是说道:“掀开帘子看看里面,要是还算干净,就上这辆了。这一路骑马实在累人,有辆车凑合着坐到到高州就好。”

    商头连忙应下,随即使了个眼色,示意驾车的车夫掀开帘子让白衣青年看上一看。

    那车夫这时却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边紧张地说道:“不可!”

    这车夫载着聂冲走了月余光景,一路上多曾见他显露神异――譬如车里有时会无端荡起阴风,还有那公子喘息时竟会喷出火来。这些发现实令他心中惊骇,暗地理猜测这少年该是个妖孽变化来的,于是一路小心伺候,生怕触怒此人会遭不测。

    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再有两天也就将人送到地方了,车夫哪肯依照商头的意思去得罪聂冲?拒绝过后便又道:“可不敢乱来!车里的聂公子不是凡人,万万不能得罪。”

    商队头领闻言一愣,心道:“包车的不就是个少年郎?哪里见着不凡了?”

    那甲兵领队这时冲那车夫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纵使车中载着神仙,又能比当朝首辅家的公子更高贵么?”

    那白衣青年轻哼一声,上前一步对着车厢里说道:“在下顾海潮,家父昆山老人,不知车中坐的是哪位?还请赐见一面。”

    他这话乍看说得客气,实则在拿身份压人。

    聂冲在车里听得一阵厌恶,便将吃了一半的肉干丢回了包裹里,而后伸手挑开窗帘,看向外间那青年说道:“你说的那昆山老人,可是靠着巴结太监上位的首辅大学士顾秉谦?”

    那青年见他辱及父亲,怒道:“竖子该死!”

    一旁的甲兵领队为博公子欢心,更是上前两步挥鞭往车窗里抽了过去,口中边道:“我抽死你个狗东西……”

    下一刻,他就见车厢里闪现一道红光,只一下就绕住了马鞭,待到红光定下来,才看清那是一柄涂了漆的木剑。

    此人也有些眼力,只凭这一手就看出聂冲武艺不俗,当下就要唤来同伴助阵,将这少年拿下。

    只是他念头才动,就见车里的少年持剑虚刺,随即就有一股阴风从车里刮了出来,迎面吹在身上。他人只觉耳朵里嗡的一响,脑中随即感到剧痛难当,“啊呀”一声痛呼,便趔趄着晕倒在了同伴的怀中。

    “妖术!”早知聂冲不凡的车夫当先喊了一声,随后见少年望了过来,便又惶急改口道:“不对!是……是……是仙术!”

    顾公子这时才反应过来,骇然后退两步,却被一块石头绊住,重重坐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太狠,直令他得蜷身痛呼,不见了名门公子的风度。

    那些甲兵倒还忠心,这时七手八脚地拽住顾公子的胳膊、肩膀、后襟,齐同发力向后拖去。这般一来,路面上的尖石却将白衣青年的双腿和两股划出许多口子,连番痛楚来袭,他的叫声便也更惨。

    然而此刻这些人已是顾不得旁支小节了,退得足够远后,便将领队和顾公子都拽上了马背,而后头也不回地朝原路跑了。

    商队头领见这变故,双腿一软,朝着马车跪了下去,张口就要说些什么。

    聂冲却懒得听他多说,只吩咐道:“你不必担心,且叫车马继续走起来。那顾家的人敢来找事的话,我会出手打发。”

    没过多久,他便感到身下一晃,却是车马又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外边的动静却不像平日里那般自然,只需凝神于耳,就能听到许多带有惧意的蚊声细语。

    “妖人么?”聂冲心情很是复杂,轻叹一声:“道术入门,不复为人……”
………………………………

章十 试钉

    只因聂冲在途中开罪了贵人,商队一行生怕顾家公子引官府的兵马前来报复,故而不敢在官道上多做耽搁,连夜赶到“留仙河”边找了船只,转由水道往台州去了。

    而聂冲在得知这“留仙河”乃是“大江河”的分支,连接着高州、雷州,出口就在南海之后,便也雇了条小船来赶路。

    说是小船,可全长却近六丈。当地称此为“梭斗”,须得二人|操|帆,又或六人摇橹,才能稳妥开动。

    聂冲登船之后,发现这“梭斗”的布局与内陆漕运上用的“摆谷舟”一般无二,上方只留雨篷和望室,船板下则被连排三间货舱占去大半地方,船工就只能挤在一间狭小的舱室里休息。

    便是他已出钱将船包了下来,货舱中也仍满满塞着货物,根本住不得人。

    好在船主已命船工们住到了甲板上,聂冲有小舱独居,便也不去计较其他,只把舱门一关,入定用起功来。

    转眼船行一日,又到入幕时分。

    聂冲恍惚听到有咒骂声从外间传来,顿由定中转醒。

    “凭什么那小狗一上船就占了咱的舱室?眼看风雨要来,一张篷布可挡不住。我不会睡甲板,非要进舱室不可。”

    “那小郎君包船出了五十两。你若惹得他退钱下船,江老大那边还不扒了你的皮?听哥哥一句话,在甲板上忍一忍就是。咱走的这条线水深道宽,不怕撞到礁石,日夜兼行之下,后天一早就能把人送到琼州岛去。”

    “嘿!独身一人,又是个小崽子,这船他想下就能下得的?江老大为给他儿子积德,居然就一心向善了,只苦了你我没得油水可捞。冯三哥,你等着,我去寻那崽子的晦气,不说丢他去水里喂鱼,至少也要弄到个躲雨的地方才行。”

    这人扯着嗓门说话,显然有意让包船的客人听到。

    聂冲在舱中冷笑,心道:“走陆路撞上了顾秉谦的儿子;转投水路;又遇到这心思不正的船工作怪。越是靠近南海,运气怎么就越差了?”

    这时叩门声响起,就听那找事的船工在门外叫嚷道:“开门开门啦!眼看就要下雨,我们兄弟得进舱避一避。”

    “滚!”聂冲没好气地骂道:“我又不是你亲爹,哪管你会吃风还是会淋雨。再敢叫门搅扰,便让你好看!”

    “叼!”外间那船工气得笑了,转身去甲板上寻了一把鱼叉,复又回转小舱门外,狠声喝道:“小狗,且出来,让你见识见识贾爷爷的真颜色!老子几条人命在手,今日就再添你一个。”

    他这一举动不但引来了船工伙伴,就连船主也被惊动了,循声从甲板上赶了过来。

    “假狐狸,又是你个王八蛋在发疯!偏要叫老子积不下阴德来么?”船主拍了拍脑门,却是对他头疼不已。

    那船工本名唤作贾伟,只因两腋生有狐臭,便被人取了个绰号,唤作假狐狸。

    眼见船主出面,这假狐狸也不收敛,只用鱼叉指着舱门说道:“这事须怪不得我,是里面那小崽子骂我在先。今日若让他活命,我就再不姓贾!”转又说起软话,“江老大,依我说,你要给家里的小伢仔治病,讲什么阴德都是虚的,多拿银子买好药才管用。这钱不从坐船的身上找,难道神佛会从天下丢银子下来?”

    船工与客人毕竟内外有别,那江船主见已闹到这一步,便也不好再管了,当下摆了摆手,边往木梯上走去,边说着:“就按从前的规矩,银子交一半给我。”

    “好叻!”假狐狸狞笑着应了一声,而后举起鱼叉就向舱门砸去。

    那船主才爬了一半,就听“咔嚓”一声响,直气得转身吼道:“砸坏舱门不用花钱修吗?你就不能把它撬开?”

    俄而看明究竟,他却愣了住。

    只见那舱门并未倒进舱里,反而是向外敞了开;而那船工贾伟手中的鱼叉已落到了地上,整个人僵立不动,后脑却有一处拇指大小的破洞,正自向外喷着血水。

    船主呆呆转动脖子往小舱里看去,就见那雇船时温文尔雅的少年人换了一副模样,此刻正披头散发地盘坐着,手里把玩着一样事物,眼中跃动寒芒,直如一尊邪魔。

    “噗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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