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来了!
“道哥?朝闻道!咳咳咳咳……你倒是吭一声啊,怎么了你!”
眼看着剩余的空间越来越小,外面断断续续涌入的水流在我耳边吵得要死,我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到底是怪人不给我回应,还是我什么都听不清!我急的真是没办法了,支起一点身子就要从无支祁一直盯着的那个洞口跳回禹陵去!
怪人该不会从刚才开始就被掐死了吧?
“林医生听话,这次你一定要走!我就跟在你后面好吗?”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滑着水向后挪动,坚定的看了看林医生的眼睛,好歹把他推到了水潭那侧的螺旋洞口,然后他握着我的手开始把自己的身体挤出去,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张开嘴狠狠的咬着他的那只手迫使他松开,接着使劲朝他余下的半截身体推了一把,彻底的把他送出了禹陵――
门洞马上就要闭合,我把身体全部贴在地上,随着水流就冲了回去!
我非常清醒的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这一刻觉得,朝闻道这个人,已经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了。
我瞬间就从另一端露出了脑袋,黑曜石之门的闭合势不可挡,我忍着剧痛卡在那儿,把鞋子给蹬掉才得以抽出腿来!
本来我应该踩空摔到地上去的,可是我这两年身手也练得稍微敏捷了一点儿,一把抓住了那条攀爬用的绳圈,然后我的身体完全腾空了只半秒的功夫,大门闭合,把绳子的另一头夹在了里面,我用没受伤的右臂得以获得一个拉力,就那样踩在半截墙壁上停住了!
抬头看去,怪人还绑着绳子挂在那个高高的地方,他嘴里咬着那把我帮他打磨的黑曜石祭刀,一只手耷拉着,好像受了什么伤!
“到我这里来!我们开门离开!”
他听见我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我知道他肯定想骂我太任性,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认为他看着我,应该是很开心的。我的后颈毛一阵难受,怪物爷爷不知道正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在盯着我,我头皮发麻的转头一瞅,姒文德差不多已经安静下来了,爷爷则从始至终一个劲儿的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弄死我吗?
不对不对,我突然意识到,以爷爷的这个年纪,往前推几十年,推到我爸爸老刘还像梦境中那样年轻的时候,他应该是当时那一任的姒家传人的!
也就是说,刘晚庭的那段记忆发生之时,禹陵中至少是应当有刘晚庭本人、我爸老刘、还有剪刀的爷爷三个人同时在的!
爷爷虽然这样看着我,却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刘晚庭的脸!
他们……是认识的吗?在那个年代,同样的一个禹陵之中,发生了什么!
关键是,为什么承受这些解不开的谜题的人,偏偏是“我”?
怪人看到我手足无措的挂在那里,皱了皱眉,把嘴里的祭刀插回腰间的刀鞘中,然后单手摆弄着绳头的结扣,准备下来接应我。
我不知道他在上面和姒文德对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借着地上散落的两只手电光线,我看到他耷拉着的右手上,有些微微的反光,那是……他皮肤上生长出来的奇怪纹路,变大了?
我注意到那个可以刺入人体心脏的倒钩尖儿上,附着了一层油污一般的凝固物,而就在刚刚几分钟之前,黑曜石大门还没关闭的时候,上面是什么都没有的。
难道是……怪人在搏斗中被那些倒钩碰伤了右手,然后,营养液一旦插入血管就会流出,息壤中的那些冰菌,有一部分进入了怪人的体内了?!
可是怪人他根本和姒家的血脉扯不上关系啊,他不会是发生了排斥反应了吧!
我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去,他的右手上那种奇怪的纹路非常明显,他很费力的单手划过来,眨眼的频率非常的频繁,我感觉到他的眼睛相当的难受,但是又腾不出手来去揉一揉。
地上散落的两只电筒是禹陵中的最后一丝光源,在我看来这是十分宝贵的,而在怪人的眼睛里,它们简直就要把他刺瞎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越来越惧怕看到非自然光以外的光线了。
我突然想到,他的右手上,原先是几乎看不出来什么纹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纹路贴着他的皮肤不断的生长着,他也越来越排斥手电和探照灯的光线了,那是他视力好坏的晴雨表吗?
怪人向我点点头拉着绳子滑了下来,我看准时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让他准确无误的停在了我的身边!虽然我受伤的左肩基本上就是要断掉了,虽然不知道我们俩能不能逃得出去,但这一刻,我终于是和他,和我喜欢的人断胳膊断腿的紧紧靠在一起,生死与共了!
爷爷倒是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来干扰我们的会和,他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像是在陪着生病的长孙姒文德输液。
“我们……走!”
怪人一定很难受,他在我身边划破了手指,喘着粗气往我的手心里涂抹着:“用我的血,来开门,剪刀的咒语我不会,没人接应我还以为我出不去了……幸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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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禹山的心脏
幸好有我吗?
我突然明白过来,怪人每次在危难时刻嘴上总是嘟囔着“我师父说我命硬”,其实他的心里,根本就没那么多底气,他也是血肉之躯,他也会受伤、也会怕死。
他也在期望着,能有一个人在他的绝望之时带给他一线希望。
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别人的自由,这真的是一件天大的傻事,也是一个需要天大勇气的人才能做出来的傻事。
我突然之间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从今往后,只要需要,我也会用这条命来守护这个总是守护别人的傻子,大不了我陪他一起共赴黄泉,即使是这个结果,我也觉得不算太坏!
下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类似承受着痛苦的呻吟,爷爷和姒文德还没走,我无暇去顾忌其他,一门心思的背过身,盯着闭合的这道生死之门。
这里的石门虽然也是黑曜石制作的,但它和北极的设计存在着一点小小的差别,并不是只要有血钥就够了,这里的黑曜石上都刻着一些非常难懂的符号,除了血钥以外,你必须还得念“咒语”才行。之前开启过黑曜石大门的姒家人,都是从小就把咒语当做信仰记在心间的,而小王爷能够打开,是因为他可以读懂一些石刻的字句。
目前我和怪人要想打开这扇门,也只能试试小王爷的方法了。
这扇门一旦成功的开启,系着我的那条绳子就得滑落出来把我摔到地上去,我和怪人挺默契的把绳头都转移到了他的腰间,将我们俩的体重全部交付给姒文德的挂钩支撑着,然后怪人用牙齿撕开了手上一条结痂的口子,将温热的鲜血往我的手心里涂抹着。
成败在此一举,我颤抖着把手掌紧贴在黑曜石之上,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浮现起我们从通天塔上、使用大明星的表格所破译出来的古怪字句:
【lassusea。】
时间,就是一切的坟墓。
在这个世界上,时间不会停驻,停驻下来的,是人而已。
吾命,听凭汝手。
命运之神啊,你到底是怎样设定了我的过去和未来呢?如果说信仰一位神明,就能让我走出这重重迷局的话,那我愿意用一颗卑微虔诚的心,去交换最终的答案。
我轻声的念叨着、念叨着,头一次体会到了一个信教徒的心情,怪人以为我走火入魔,赶忙晃了晃我的身体。
此时此刻,我和怪人的命运倒是都掌握在我的手心当中的,血钥和我半路出家的咒语,使得这扇门果真有了反应!原先拴着我的那半拉绳索随着缝隙的张开,渐渐滑落到地面去了!
富有吸引力的气流、混合着和冰凉的水流再一次从外头圆心岛的水潭中倾斜而下、涌入了禹陵之中!我和怪人吊在倒钩上摇摇晃晃的,心情非常的激动,再等等,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再等等,我们就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吼――”
我心里一哆嗦,底下的两个守陵人一直在哼唧个不停,现在那声音逐渐的加大了,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搂着怪人的腰低头一看,原先已经安静下来,像睡着了一样的姒文德,现在居然在抽搐着!爷爷在旁边手忙脚乱的安抚着他,发出来的叫声听起来非常的失望和沮丧。
他抽搐得非常厉害,我看到他的四肢痉挛的幅度非常大!然后,从他的身体底下很快就溢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色来!
不对啊,他身上根本就不该出现伤口的吧?他的体内有冰菌,那玩意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我对他造成的抓伤愈合起来的,这会儿谁也没害他,好好的睡着呢怎么就流了那么多血?!
我想到了他流在我身上的那些红色泡沫,他血管之中的血液变质的是很厉害的,仔细一看,涌入的潭水早已经把禹陵的地面浸透了,那抹红色从姒文德的身体蔓延开来,也正像是泡沫一样浮在了表层的!
爷爷一边低吼着,一边试图把那个从第一扇暗门中分流出来的管道放进姒文德的身体里去,可是红色大片大片的铺满了放眼间整个禹陵的地面,血液流失的太快太快了,就算是在正规医院输血也完全来不及啊!
我突然想起来林医生跟我们讲述过的有关排斥反应的解释,姒文德虽然应该是通过了皮试,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好像被小叔和姒然打断以后,又重新发生了血液反应!至少我记得,在我们刚进入禹陵的时候,这边的地面上干涸的血迹、还有滴落下的那滴血滴子都是来自于姒文德本人,而那时还没出现血色泡沫这种情况!
黑曜石之门张开的非常慢,姒文德渐渐的都停止了抽搐,他身体中的血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之内,差不多流干了!这应该就是林医生所说的两种反应中的第二种,溶血。
他的血管存不住血液,红细胞爆裂开来,将那抹鲜艳的红全数溢出体外了。
第四扇暗门门口挂着的那排干尸,应当就是像我面前发生的这样产生的!
我和怪人相视一眼,心里都明白,剪刀的大哥在这一刻,是真真正正的失去了生命了,即使他曾经注入了息壤中的长生要素,即使,他的心智似乎变成了怪物,可最终他还是没能成为换血成功的幸运儿,这件事情的主要责任,居然还是在他们姒家自己人的身上!
爷爷哀泣着,他身上的白毛都被自己孙子的血液染红了。突然之间,他抬起那张可憎的面目,盯住了我!
我心说不妙不妙,姒文德在我们的眼前这样死去了,他心头的怒火无处发泄,他该不会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来,认为我们是引发他孙子死亡的导火索吧!
不知道是因为怪人往我手上涂抹的血太少,还是因为我念咒语的方法欠佳,黑曜石门开启的速度实在是好慢好慢,我和怪人心急如焚的想从这缝隙中钻进去,可是我们俩速度怎么可能跟得上,已经变成了无支祁的爷爷?他在两秒钟之内就攀上墙壁,到达了我们的身边了!
两个人行动非常不方便,我和怪人俩完全靠着他腰上的那个系住挂钩的绳子支撑着,况且他还右手没发动弹而我的左臂受了伤,两个残疾人就那样别着腿,相互抱在一起,秋千一样晃来晃去,惊恐的看着爷爷停在了我们俩的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碰矮子,让她走,我在这儿陪你,给你当孙子行不?”怪人努力的想把我往他身后藏,可是绳子很难单手控制,我们俩一个劲儿的转来转去的,他怎么都阻止不了爷爷那样直勾勾盯着我的目光。
“不不不,你让他走我陪你!”我筋疲力尽,说起话来非常困难,“我跟姒涧稻关系很好的,我可以给你当孙女,给您捶背捏腿做饭吃,你让他走就行!”
黑曜石之门已经张开到了足够我和怪人离开的高度了,可是爷爷披着一身白毛就蹲在门洞中,我们该怎么把他弄走?
“刘,晚,庭。”
他嘴巴开合,声音非常混沌的吐出了这三个字来!
“不好意思,你认错了,她不是。”
怪人好不容易能保证腰板不再晃动了,我们俩就悬在空中,距离爷爷水平距离一米五左右,大眼瞪小眼。
“刘,晚,庭,不,死。”
爷爷的语言能力似乎也随着他的外表跟着退化到了半人半猿之间,但是他的这句话磕磕巴巴的话却让我心头浮起一层寒霜来,刘晚庭刘晚庭,又是刘晚庭,果然还是刘晚庭!
我为什么总是活在这个名字的魔咒里!我又不是刘晚庭这个人啊!
“刘,建,国。”
“刘建国???”
我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看着他:“你说什么?刘建国?”
“被,建,国,带,走,了……了……”
黑曜石之门终于完全的打开了,突然之间大量涌入的流水冲得他一个趔趄。
突然有一道光从门洞中射了出来,怪人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他的眼睛非常的难受,那道光是手电筒发出来的!
是……冬爷他们恰巧在这个时刻又回来接应我们俩了!
变成了无支祁的爷爷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翻身就跳了下去,我听到他掠过我身边的时候轻拍了我一下,还说了一声:“走吧。”
“**!老子还没往上面洒血呢,这门怎么就开了?咳咳咳咳!”
耗子哥的声音马上就从门洞中传了出来:“怎么回事儿?这门是反着开的?老子进来的时候可没漏水哇!我说你俩在干什么!”
“耗子,把我们拉过去,我腾不出手来!”
怪人和耗子开始相互交接着把我塞进了门洞之中,我看到爷爷拖着姒文德干瘪掉的尸体走了,我多么想大喊一声让他停下脚步再跟我说说话啊!
刘建国……他看着我居然说出了刘建国这三个字。这个名字,非常的平凡土气,但它是属于我爸爸老刘的啊!
剪刀的爷爷、老刘、刘晚庭,他们三个果然是认识的!在若干年前的禹陵之中,那场带有标识的记忆是关于他们三个人的!
“走,走!”
林医生的身形出现在了另一端,他扯住不断回头的我,非常强硬的就把我从那个螺旋出口推了过去,推进了起起伏伏波光流转的水潭之中!
原来,外面是那么亮啊,太阳光都已经照得到悬崖底部了……
粼粼的潭水中还有东西在反射着夺目的光芒,我扭头一瞥,是那条夜晚出现过的光之龙!
我曾经以为它是由萤火虫组成的一个幻象,现在看来,它在白天也是美的如此摄人心魄!它盘伏在水潭的底层,非常缓慢的游动着,周身的光芒模糊了它的轮廓,但在一个瞬间,我发现它的身躯上出现了一块非常突兀的黑洞,位置就处在……嗯……大概是它心脏的位置?
林医生一直抓着我往上浮动,我没法去更细致的观察,这时耗子哥带着怪人也赶了上来,我在水中看到他快速的朝我靠近,然后抿着嘴朝我笑了笑,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我们四个人就那样连接在一起,距离逐渐闭合的禹陵越来越远。
我想起来,怪人在跟姒文德对峙的时候,曾经说他已经没有了心跳,这让我很是疑惑。他肯定是在打架的时候握住过姒文德的手腕,然后在那里没有感觉到脉搏。
姒文德在一开始挂在空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