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必须填饱肚子补充一下能量才行。
我拉过满是泥巴的背包,耗子把干粮和电炊炉都放在我这里了,林医生是病号,更需要一顿美美的大餐!
我饿的手都发抖了,放平小炊炉,给瓷缸里倒点水摆了上去。
做完这几个动作就几乎用光了我的力气,怎么突然饿的这么快呢?果然人是铁饭是钢啊!
我软软的伏在地上,拧开打火按钮。
林医生却猛然坐起来,伸出手臂试图阻止我!
但火已经打着了,林医生的脑门直接撞上了顶板!
我还没闹明白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四周的空气就忽然灼热起来,电炊炉的火焰“噌”的一下烧的老高老高!
林医生脑门青了一大块,一脸愤怒的张开双臂扑过来推开我,果断关闭了点火按钮。
但火焰并没有就此熄灭,我惊恐的发现不仅在炊炉上方,在我们四周、在这通道看不见的空气里,浅黄色的火焰星星点点的亮起来,逐渐的顺着着前方的道路蔓延开去!
“坏了!伏火!”
林医生反手从背包里掏出两只有点反光的东西,一只摔在我脸上,他取开另一只快速的往自己往头上卡去。
我浑身没劲,既不知道这东西的用法,也不明白这些火焰是怎么回事。
“走!走!快往前走!”林医生脸上戴着个古怪的半截面罩,由半躺的姿势改为前趴,他匍匐着爬过来,粗暴的把手上的面罩摁在我脸上,我的鼻子被挤压的生疼生疼,用力一呼吸我才明白过来这是个防毒面具!
林医生一把扛起我的食物包甩在后背上,我拉链没拉,里面的火腿肠能量棒瞬间都飞了出来!他也不顾自己的脚伤,拎着我的冲锋衣调了个个儿,几乎要把我摔死一样顺着通道扔了出去!
我像一滩稀泥似的“啪叽”一声贴在黑暗的通道里,林医生匍匐着跟上来,死命的向前推我。
黄色的火苗逐渐也蔓延到前方的路上,林医生急切的在后面拍打着我的屁股,无需照明设备我就能清楚的看到前面的路况和方向。
我浑浑噩噩的头脑稍微清晰了一点:好像闯了祸了,我们得马上逃命!
我不明白空气为什么也会着火?火势的发展比我爬行的速度还要快!通道里的温度从冰冷、到暖和、到灼热,我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步伐也越来越迟钝。
不爬快点,就一定会死!我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狠咬着嘴唇拼出所有的力气,弓着腰、背与顶板保持着平齐的姿势,发疯一样追逐着火焰。
回头一看,林医生比我更不如,他像条蚯蚓一样跪着往前赶,左右两个背包垂在他身体两侧大幅度甩动着,已经落后了我一大段距离,一片黄色的火焰眼看就要烧着他的左肩!
对了!他的腿有伤啊!
我猛然停下,做好接应的姿势等着,绝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就像接力跑似的,他刚刚跟上来,我就一把从他脖子上扯过我瘪瘪的背包――其实里面的东西几乎都甩出去了。我又保持和他相对的速度往后退了几步,他理解了我的意思,低下头反手一抓,把他的背包也砸在我身上。
好重……我被砸了一个趔趄,险些仰倒过去!
火焰已经包围了我们!
通道的高度有限,两个背包叠加背在肩上之后,我只能换成爬行的姿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往前冲。
通道里热的像个火炉,我的手每接触一次地面都像摊煎饼一样烫的生疼。我懊恼于自己的邋遢懒惰,同样在浓痰里裹了一身泥,林医生早就清理的干干净净了,而我的全身依然遍布着一层泥巴,它们粘稠的水份这会儿全数蒸发出去,形成了一层又干又硬又烫的盔甲包裹着我。
我欲哭无泪,这分明就是人体叫花鸡的做法!
小时候,在这座宝藏上方的九里山树林中,还生活着不少野山鸡。我老爸隔一段时间就带我来开开荤腥。捉住野鸡,除去内脏,直接糊上一层泥巴,再挖个坑填上树枝,把它扔进去烤上一个小时。到了时间挖出来,剥开泥层时野鸡的羽毛就褪的一干二净了,那种带着天然香气的肉质既解馋又压饿!
时过境迁,野山鸡的报复最终还是来了,等会我熟透之后,野鸡之神扒开一层泥巴,我锃亮细滑的光头就会冒着热气呈现在它眼前。
“呼――呼――”
我正像小狗一样拔腿飞奔着,突然听到后面林医生要死了一样的声音。
我也很累,我也在“呼呼”的狂喘气,但这种气息跟不上的声音和林医生所发出来的不同,我不颤动声带,而他是从喉咙发出来的。
要累到怎样的一种境地,才能让呼吸都变成惨叫?
我很想回过头去看看他,但我在高速运动的状态下根本就无法顺利的停止下来!我脖子上的大泥块坚固的像个瓷器一样限制了我头部的转动,我能帮他些什么呢?我不能代替他往前爬,也不能立即成为他的脚。
唯一的办法就是:撒丫子狂奔,通道总归该有出路的!
………………………………
第二十六章 灌汤包
灼热的空气烫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的心脏承受力到了极限,它几乎都要从我嘴里跳了出来!
妈的,别让我死!
我紧闭双眼咬着牙,恶狠狠的诅咒着宝藏设计者。没过多久,仿佛诅咒灵验了似的,我觉得脸边空气的温度降低了!
是错觉吗?我不敢放慢动作,慢慢的尝试睁开眼睛——我的周围从什么时候起居然没有火焰了?脸上裸露出来的的毛孔明显的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凉意,这会儿我才意识到脚底的路是不断向下倾斜的!
有救了!我激动的热泪盈眶,却突然发觉耳边没了林医生惨烈的喘息声。
我心里一慌,赶忙停下来,硬生生掰下脖子上的泥巴大围脖,费力的转过身去——妈呀,他倒在后面的地上,靠两只手向前慢慢的拖动身体!
火都烧到他头发上了!我甩掉背包弯腰站起来向他狂奔而去!身上的干泥块哗啦哗啦的往下掉着,他抬头看着我,向我伸出一只手来。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这一刻的眼神:那是一种在彻底的绝望中透露出的、如此微小却坚毅的、强烈的求生**。
我一把拉住他潮湿的手,上面竟然满是滚烫的鲜血!我不断被顶板碰着头,半蹲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吼叫着把他往前拉!
虽然我没吃过奶,但那一刻我真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别说吃奶了,我连尿都快挤出来了!
终于,我把他拉回了地势下降的坡道上,火焰并没有跟过来,它们似乎只飘在空气的上半部分中。
地上除了焦黑的印迹,还有两条触目惊心的血道,它们是从林医生的膝盖上磨出来的!
我摘掉防毒面罩,瘫坐在地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消防队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牛掰的人,火焰什么的实在是太危险太难对付了!
林医生没了动静,像个死去的壁虎一样四肢扭曲的趴着。我怕他真一口气上不来死掉,连忙给他翻了个身,摘下面罩。
他的形象真的惨不忍睹!头顶的一撮毛发还散发着焦味,两只手掌上满是死皮和血迹,手肘的袖口破了长长一条口子,裤腿的中间磨出大大小小五六个破洞,露出来的膝盖那叫一个血肉模糊,到现在还正往外冒着血丝!
我捧起他没穿鞋袜的脚一看——脚背肿成了一个半球,乌紫乌紫的!他已经没有右脚踝关节的概念可言了,五个脚趾也不同程度的磨出了已经破裂的水泡。
老天啊,我救下的这个人刚才遭受了怎样的一场浩劫啊!
我也躺倒在他身边,就像做了个干洗似的,把鼻头上的干泥巴撕下来,上面都拔出了几颗黑头。我费力的脱下硬成盔甲的冲锋衣,把糊在皮肤上的泥巴倒模统统撕扯下来——上面都粘着我一层细密的绒毛。
休息片刻,我从林医生包里找出医药盒,仔细的给他剪掉死皮,擦了擦伤口。
这个过程是非常揪心的,可说实话,我心里还很内疚。火是我放的,虽然本意是为了给他煮碗热饭,但在浓痰深渊里,人家也救过我的命,我总归是亏欠的一方。
上坡的火势愈加凶猛起来,如果没有这条陡坡,如果火焰不是只在空气上部燃烧,我们俩这会儿都该外焦里嫩、入口即化了!
看着地上的防毒面罩,我猜着火的应该是可燃气体,它们混合在空气中,却又轻于空气。
我们还没窒息而死,这说明通道前面有出口,生命安全暂时不用担心,不过我没胆子自己探路,只能一脸怂样的祈求林医生尽快苏醒。
实际上他早就醒了,只是没力气动弹,我给他剪烧焦的头发时,正对上他冰刀一样锐利的眼神,惊得我一后背冷汗!
上头的石板中隐约传来“呲咔呲咔”的声音,这种动静我实在熟悉无比,顶上一定有机关在运作!
听着声音的逐渐远去,我感觉大螭吻正从房间的一边滑到另一边。
紧接着,更远的地方也传来接二连三的石头摩擦声。难道上面还有其他人?谁又触动了机关?
“霸王宝藏……又被封存了,这下你该明白那具干尸了。”林医生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
想到那具干尸……我恍然大悟,林医生的验尸报告是这个意思!
他说尸体之所以变成干尸,是因为在高温下脱了水。
通道里起火,上面螭吻的房间就等于是个烤炉,原来那倒霉的西汉人是被烘烤成牛肉干的!
怪不得他灌进小螭吻的血都变成了黑色的粉末,怪不得我们进来时所有的机关都要重新开启——因为高温把所有的水都蒸发了,螭吻空着肚子退回了第一道铺首所在的拱洞,而蝙蝠洞的石柱也应该升回去封住了入口,一切就像我们没来过一样!
那么上一次通道里是怎么起的火?除了西汉牛肉干之外,还有谁来过这里,向我一样闯了祸?他们有没有挖出宝藏?霸王的藏宝室里究竟是什么?
“把手术刀抽出来给我。”
林医生打断了我排山倒海的疑问,半倚着温热的墙壁坐起来。我顺手把医药盒递了过去,他大概是要亲自动手处理伤口了。
“你来,帮我挤。”
“挤啥?”我从牛肉干问题上回过神,看到他正用酒精棉球擦拭着刀尖。
他极其艰难的探着身,把锋利的刀尖抵在紫黑色的脚踝肿块上说:“把淤血挤出来就行。”
我看他马上就要发力下刀,急忙喊停:“等等!你脚不想要了?过段时间就消肿了,不至于这么暴力吧!”
“放血最快。”
他根本不理会我一脸的惊恐,直接在肿块侧面划了一道小口!
“我的……妈呀……”
肿块里的脓血终于得到了释放,一涌而出!我吓得还没来得及躲开,林医生毫不停顿的在另一边又开了个口子!
“按住,帮我挤。”
好血腥!
他一头一脸的汗水,满手血痂提着刀把,看准位置就用刀尖点个小孔,我心里真是一百个不情愿蹲在这血淋淋的蹄髈跟前!
我伸出手在他瘪下去的脚背上轻按了一下——这触感,居然和灌汤包一样!
汤汁淌的到处都是,林医生用刀背一下下推动着里面的肉馅。
“不行!下不去手!”我扭过头揪心的难受,他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满脚都是恶心的血水。
林医生不再使唤我,也不再吱声,默默的在我背后处理着自己的灌汤包。我真佩服他强大的意志力,无论什么情况下,绝境也好、危机也好、要死了也好,他都能坚定不移的保持着活下去的信念,和变态级别的冷静操作。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界之大,我是井底之蛙,我是渣渣。
大概是可燃气体消耗殆尽,火焰逐渐暗淡了下来。后面传来撕扯纱布的声音,林医生似乎把灌汤包搞定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转过身帮他收尾,只见先前的大肿块像瘪了的气球一样形成一片暗红色的褶皱。林医生脸色煞白,剪纱布的手抖得很厉害,除了眼神,我一点儿也看不出第一次见他时的那股凌厉锐气了。
“行啦,你歇着吧,剩余的我来,就消炎缠纱布是吧?”我递给他一瓶水,接过剪刀,露出一个“包你满意”的笑脸。
他举起瓶子想喝口水,却半天没能拧开盖子。
这就是所谓的元气大伤吧,我觉得他虚弱到一阵风就会吹跑。
我帮他拧开水瓶,又从所剩无几的食物中剥了两根火腿肠递过去,他朝我点点头,极慢极慢的吃喝着,坐着睡着了。
我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定他没死才放下心来,这后面的路不知还有多长,但愿他能有个好梦吧!
………………………………
第二十七章 通道的尽头
我只善于给轻微的擦伤绷一枚创可贴,包扎林医生的烂腿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他已经在创口上撒了一层消炎粉末,但纱布稍微用力裹紧一点,橘黄色的水就染湿一片。
左三圈右三圈,我像给三寸金莲裹脚一样用光了绷带,末了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林医生在睡梦中也是眉头紧皱的,他看起来狼狈的不成样子,甚至连街边的流浪汉都不如。
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走过去捡起旁边的冲锋衣,一点点抠掉泥巴,给他盖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我实在累得够呛了,浑身酸痛,后背的伤口奇痒无比。我吃了一根能量棒,缩在瘪瘪的背包里渐渐闭上眼。
这三年独来独往惯了,能和一群奇怪的人拉帮结伙、出生入死的探寻一个传说,这似乎只是我在地下室里妄想的白日梦。
想到地面上的生活,我觉得这里和这里的人们完全属于不同的世界。
老爸去世后的三年里,我兼职了那么多份零工、接触了那么多种陌生人,我自认为和同龄人相比,我的阅历是丰富且独特的。而在这山下每一分钟的经历,都淡化着正常生活的色彩,如此看来,那些补习班里同学们的生活,简直是黑白的。
我的个头是如此之矮,却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因为我穷,我挫,我没家,我没前途。没人愿意理睬我,就像我从不愿意搭理他们。他们在忙念书和谈恋爱,我却要忙着赚钱吃饭。
就像在那个初秋,连熬两夜的我只穿着短袖校服趴在最后一排休息,天很凉,我很累,一动不动的从下午第一节课趴到夜自习打铃,但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入睡。
现在的我也是一样。
我在回忆和现实中睁开眼睛,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上方的火焰只剩下星星点点几片光亮,薄薄的背包下传来一阵阵冰冷的寒意。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用力吸了吸喷出来的鼻涕,惊醒了死去活来的林医生。
他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指着右脚上的蝴蝶结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干嘛?我可是穷尽毕生所学才把它裹得如此结实,蝴蝶结也饱满对称,有什么好指责的!我向他耸了耸肩,从背包中钻出来,捶了捶发麻的大腿。
林医生轻叹一口气,拉开披在身上的冲锋衣,不再向我讨要说法。我以为他要把衣服还给我,结果他伸上袖子,正儿八经的把怪人的衣服穿戴整齐了!
得,不与伤员计较。
我心里自我安慰着,撕开火腿肠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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