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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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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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翰林

    翰林院占地算是不小的,距离内城也是最近,里头不但有办公人员,更有无数藏书,单单这书库,怕就有专门藏书的阁楼百间以上。除此之外,还有待诏厅,典簿厅、文馆、史馆、集贤院秘阁等建筑,国朝素来重学,而这翰林院本就是学霸们盘踞之地,建筑规模很是宏大。

    翰林院的对面就是詹事府,翰林的一大职责就是教导太子读书,因此与太子为邻,不过当今皇上还很年轻,在教导太子方面,大家似乎并没有用武之地。

    除此之外,附近还有工部、兵部、上林苑监、鸿胪寺、钦天监等衙门。

    要进翰林,就必须先进正阳门,正阳门再往前走便是大明门,大明门就属于宫城的范畴了,所以必须绕道,沿着东江米巷右拐,地头也就到了。

    这里距离内宫只是一墙之隔,徐谦算是新翰林里第一个来点卯的,这倒不是他勤快,而是今科进士里头除了他不需考核,其余人还需要通过吏部的检验之后才会获得入翰林的资格,只怕再过几日才有进入翰林的机会。

    徐谦过了仪门,问过了差役,这差役先领他到了典簿厅,徐谦进去,翰林院的各个建筑,唯有典簿厅有点衙门的样子,有专门的堂官和差役值堂,处理翰林内部的事宜。

    今日当值的堂官见了徐谦进来,见他穿着七品官服,以为是哪个衙门过来串门的,忍不住道:“足下有何公干?”

    徐谦行礼道:“下官徐谦,特来点卯。”说罢拿出吏部的条子。呈上去。

    这堂官听到徐谦二字,顿时愕然了一下。好生打量徐谦一遍,不由道:“你便是徐谦。今科状元?昨日看了榜,院中许多同僚都盼你来呢,就是想见见你,都晓得你年轻,竟不曾想是如此少年英才,本官徐阶,忝为翰林编修,和你一样,来。你先坐下说话,我将你的委任封存一下,再来细聊。”

    他对徐谦颇为客气,他也是个年轻人,如今已有了一些官威,生得相貌堂堂,他客气的招呼之后,便匆匆叫了几个书吏来,查验了委任。便命人封存去了。

    不多时,徐阶去而复返,笑吟吟地道:“本官乃是松江人,和徐编修也算半个同乡。又是同姓,算起来还是本家,是了。据闻王艮王老先生在明报里编撰,本官仰慕他已久。算起来与他颇有渊源,一直想要拜会。却是无缘相见,说起来也是可叹。”

    他突然提到了王艮,让徐谦顿时明白徐阶为何对他如此客气了,心里不禁腹诽,想来这位徐同学也是王学之人,哎……这王学真是阴魂不散啊。

    不过王学的人给他卖好,他也不能不给面子,连忙笑道:“王先生迟早要进京师,这明报迟早也要打入京师来,到了那时,徐大人自然可以与他相见。”

    徐阶颌首点头,随即精神一振,道:“委任里头说内阁那边让你入阁待诏是吗?”

    徐谦颌首点头。

    徐阶叹道:“这对你有利有弊,入阁待诏,翰林里头不知多少人巴望着去呢,只不过嘛,对子容却是有利有弊。”

    徐谦对内阁和翰林之间的许多东西都不熟稔,此时徐阶愿意分析,自然再好不过,连忙虚心问道:“哦?这是为何?”

    徐阶虽然和徐谦的官职相同,可毕竟在翰林呆了一些时候,经验自然比徐谦要多,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其实翰林本就是清贵官员,尤其是新近的翰林,能留在翰林读书却也不算坏事,可是一旦入阁,清贵之身却来署理杂务,固然对资历有益,却也容易出乱子。”

    他这么一说,徐谦顿时明白了,翰林是什么?翰林本来就是储备高干,无论你是留在翰林纂修经史还是入阁待诏,将来迟早都要参与军机的,既然是如此,那么入阁不入阁,又有什么分别?无非就是入阁早的话能多增加一些资历,资历多了一些,出头的机会比别人早罢了。

    既然老实呆在翰林修史迟早要平步青云,入阁待诏也是平步青云,徐谦毕竟年轻,有的是时间耗着,自然该选择稳妥一些的办法,内阁待诏只算是机遇与风险并存,并不是最佳的选项。

    徐阶又道:“当然,若是内阁有人,去内阁待诏却也不算坏事,怕就怕内阁之中无人,这就无疑是拔苗助长了。”

    这一句话,让徐谦顿时有了明悟,内阁有人……去镀金当然好,可是内阁没人呢?这杨廷和让自己去内阁待诏,等于是捏住了自己的命根子,一旦去了内阁,还不是想怎样拿捏就怎样拿捏?毕竟那里是他的主战场,若是想整一整你,你能奈何?只能仰仗着他才能不出乱子。

    徐谦听罢,脸色凝重起来。

    徐阶又看他一看,笑呵呵地道:“当然,本官所说,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凡事都是有利有弊,去未必不好,留也未必是好,总而言之,全凭徐编修自己了。”

    徐谦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我好像被人坑了。”

    他确实感觉自己被人坑了,刚入官场就被人使了绊子,他当时只顾着高兴,现在听了徐阶提醒,才感到问题严重,这杨廷和分明是想控制他,甚至在适当的时候给自己一点教训,其用意不言自明。

    徐阶微笑,突然感觉这位‘后进’编修有些可爱,至少这家伙当面说这种话,算是对他没有什么提防戒心,徐阶道:“其实也无妨,做好自己的事也就是了,你毕竟是六首,要整你也没这么容易,这满天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正在这时,有书吏拿了一沓文卷来请徐阶批示,徐阶苦笑道:“国子监的课业今日要核实出来,有些话说起来不方便,什么时候再登门造访吧。”

    这是告诉徐谦,他现在很忙,从哪儿来滚哪里去。

    不过刚刚进来,至少这徐阶对他还可以,徐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拱手作揖道:“再会。”

    徐谦出了典簿厅,想到自己师兄谢正好像在文馆里当值,便信步往文馆去,谢正却是很忙,正和几个翰林在整理最近的起居注,勉强向几个老翰林告罪一声,拉徐谦出来道:“这么早就来点卯?怎么,是将你分派到了典簿厅还是文史馆?若是在文馆,你我也算同僚了。”

    徐谦苦逼地道:“待诏厅。”

    谢正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新近翰林就去待诏?一定是事出有因,这是宫里的意思还是内阁的意思?”

    徐谦道:“杨学士的意思。”

    谢正摇头道:“依我看,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需去见见桂学士,得请他拿拿主意,实在不成,让他想办法将你调回来,入阁待诏固然是好,却不适合你,家父前几日和我通书信就说过,你若是高中,点了翰林,最好先蛰伏些时日,若是能在文史馆里编史撰文,是最稳妥的。”

    徐谦不由道:“桂学士可以通融?”

    谢正道:“你当时答应了杨学士吗?若是没有答应,桂学士只要执意要留你,内阁那边也不好太过坚持。可若你已经应承下来,怕就不好说了。”

    徐谦苦逼地道:“已经应承下来了。”

    谢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

    徐谦道:“我以为这事是进了翰林就要选择的,杨学士又问到头上,当时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点了头。”

    怪只怪他得意忘形了,许多好事一下子出来,脑子不太清醒,或许这杨廷和抓住的就是这个心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正叹口气,拍拍徐谦的肩道:“其实内阁待诏也不错,只要不捅娄子,谁也奈何不得你,你点了卯吗?点了卯就去拜会桂学士,而后再去内阁,今夜我去你家,这翰林里头的名堂得和你说一说,省得你再出什么乱子,怪只怪你不说清楚,我以为你博学多才,什么事都懂呢,原来竟是两眼一抹黑。”

    徐谦理直气壮地道:“我这是第一天做官,懂个什么?罢了,夜里再说吧。”

    告别谢正,便又去寻桂湘,桂湘在集贤院当值,想来早料到徐谦会来,屏退堂官和差役,喝了一口茶,笑吟吟地道:“看你神色不好,又听说你要去内阁待诏,怎么,有什么事要来寻为兄?”

    人生最苦逼的就莫过于明明桂湘比徐谦大得多,如今却不得不以兄弟相称,徐谦苦笑道:“桂学士,下官前来,就是为了内阁待诏的事。”

    桂湘含笑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去内阁待诏不是什么坏事,正好磨砺你的心志,方才内阁还来了人呢,问怎么待诏的翰林还没过去,那边的人手已经支不开了,你不要想不开,快去吧,有些事说不明白,既然事情已经定了,就好好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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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欺人太甚

    内阁在内城,想从翰林院到内阁去,明明是走大明门最近,若是步行,也不过一炷香时间就能到,只是这大明门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入,只能转到午门,等于是兜了一个大圈子。

    徐翰林心里暗骂这群家伙无耻,既然把翰林院设在大明门和正阳门之间,却又偏偏不容通过,耽误功夫不说,还糟蹋脚力。

    当然,现如今成了官老爷,自然要坐轿,吩咐了一声,让轿夫送自己到了午门,查验了出入门禁的腰牌,随即便往内阁去。

    内阁比起翰林院实在是灰头土脸了许多,莫说是及不上翰林院,便是寻常的县衙,怕也比不上,灰不溜秋的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建筑,几十个房间挤在一起,和附近的宫殿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内阁外头有个房间是会客的地方,里头早有许多官员在这里落座等候,一般都是呈上公文,随时等候叫去咨询的官员,比如刑部将今年的秋决章程送到,必须得有个官员在这儿候着,等里头的大臣看过了章程,若是有什么疑问,则会叫人请他去询问,这个人犯怎么回事,那个又怎么回事,你得说清楚。

    其实真正在这里办公的大臣不多,眼下的内阁学士当值的只有两个,还有几个坐堂的翰林,一个轮班的通政司官员,其他的都是书吏,徐谦到了之后问明了一个书吏,道:“我乃新任翰林编修,姓徐名谦。奉命前来当值坐堂,杨大人在吗?是否先去禀见?”

    这书吏打量徐谦一眼。脸色不是很热情,越是接触这内阁的人就越是了解当今朝廷的动向。徐谦这个家伙一向都是两位内阁大臣的绊脚石,早就成了眼中钉,这事儿在内阁的书吏里早有流传,若是热情一些,说不准还要倒霉呢。

    “你便是徐翰林?”这书吏趾高气昂地打量徐谦,颇有点后世大学里老生见了新生的傲态,他随即又道:“确实有公函说是你要来坐堂,杨公正在票拟,怕是没有时间见你。你随我来吧。”

    徐谦心里有点发火,终于还是忍住了,主要是他不太了解情况,先摸清了情况再说。

    随着这书吏到了一处值房,这书吏进去和人打了招呼,随即便有一个司吏模样的老者出来,此人蓄着山羊胡子,三角眼儿,看着实在不太起眼。他朝徐谦作揖,不冷不热地道:“鄙人是待诏房司吏,姓王,名业。大人来得正好,请吧。”

    这王业显然也没太把徐谦放在眼里,能进内阁办公的书吏。哪一个没有一点背景?而能坐在司吏宝座,那更是非同凡响了。至少在这内阁里头,王业是某个学士的心腹。

    所以对于这个新晋翰林。王业还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虽然晓得此人厉害,知道此人的诸多事迹,王司吏却是嗤之以鼻,这可是内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撒野的地方,敢惹事,你这官就不要做了。

    他领着徐谦进入待诏房,待诏房并不大,连阁臣值房都如此,待诏翰林能好到哪里去,这儿除了一个大厅,有七八个书吏在这儿办公,除此之外就是几个耳房了,耳房外还悬着牌子,如杨、张之类的字样,这些也是坐班的翰林,不过看里头没什么动静,显然是去其他地方办公去了。

    王业和几个书吏打了声招呼,叫人搬了个桌椅,就在这大厅上收拾完了,随即对徐谦道:“徐翰林,这就是你的办公地方了,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徐谦皱眉,大厅里都是书吏办公,而其他翰林却都有自己的值房,偏偏自己被安排在这大厅里和一群书吏在一起,他目光搜索了一下,发现有一个值房是空的,便信步走进去,便看到里头堆了一些杂物,徐谦指着这空房道:“若是没有值房,在这大厅里委屈委屈也就是了,可是这里明明有空余的值房,何故让本官在厅中当值?”

    王业皱眉,呵呵一笑道:“这是库存废诏的地方。”

    徐谦不满道:“大可以堆积到别处去嘛。”

    “徐翰林却是不晓规矩,内阁这里和其他衙门不同,徐翰林暂时先在这里当值,将来若有空余,肯定会给你空出来。”

    徐谦瞪了他一眼,很是厌恶,却不做声了,坐回自己的案牍后,觉得这个环境下办公让人很是心烦,心里不由骂,我读书圣贤书,难道为的就是和一群书吏呆在一起?

    他不去理王业,却是朝一个埋首案牍的书吏打打手,咳嗽一声道:“既是当值,本官的工作是什么?”

    这书吏拿眼睛去看不远处的王业,随即笑呵呵地道:“大人是清贵翰林,自然不必忙其他的,等着内阁值房那边的差遣就是。”

    这等于是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必做,只能坐在这里发呆。

    徐谦已经预感到不妙了,徐阶的提醒是对的,杨廷和根本就不是抬举他,而是圈养他,听话的话则好说,老老实实在这里熬着,可要是不听话,正好在眼皮子底下,随便挑个错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险恶的用心。”徐谦心里冷笑。

    这样百无聊赖地呆坐了一天,徐谦的锐气一下子磨了个干净,到点下值,坐着轿子回家,桂稚儿问他当值的滋味如何,徐谦笑呵呵地道:“还好,大人们还算栽培。”

    这是违心话,一方面是免得桂稚儿担心,另一方面是自己的面子也抹不开。

    桂稚儿却是绝顶聪明的人,识趣地便不再追问,只是道:“万事开头难,你看那些朝中大臣都是这样熬出来的。”

    “真要这样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徐谦心里腹诽。

    第二日,他依旧到内阁去,今日不必到翰林院点卯,所以来得比较早,刚刚到待诏房的时候,恰好看到王业抱着一盏茶往杨慎的值房去,这杨慎乃是杨廷和的儿子,也是翰林待诏,王业笑嘻嘻地从他房里出来,徐谦看得不爽,也是有些渴了,便道:“王司吏,给本官泡一壶茶来。”

    王业却是道:“小人待会要去内阁静候吩咐,只怕腾不出手,况且翰林们吃茶,多是自己泡的。”

    徐谦脸色铁青,道:“那为何杨翰林有茶吃?”

    王业嘿嘿一笑,道:“这却是不同,杨翰林平日里日理万机,身体乏了,所以小人斟茶去给他解解乏。”

    徐谦又问:“他既是日理万机,本官为何却是一点事都没有?莫非同是翰林,还分三六九等?忙的忙死,闲的闲死吗?”

    王业一时语塞,不晓得怎么答,干笑道:“小人是照章办事,大人勿怪,若是大人口渴,可自去茶房泡茶。”

    徐谦阴沉着脸不做声了。

    这王业见他乖乖就范,心里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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