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 第52部分

　　　　“少年，当你有资格成为一个神的时候，你才会知道神与凡人之间那条不可逾越的界线，就算是祭灵师，也不过蝼蚁罢了。”石鱼语气中带着毫不遮掩的蔑视，顿了顿，轻笑道：“当年本尊布下神谕，让禹族世世代代守候神体，目的便是守护魂灵不灭，可如今本尊已经逃了出来，他们也就没作用了，要杀要剐，自然是悉听尊便。”

　　　　吴莫邪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盯着自己手中已无力挣扎的章毅，双目中的疯狂之色逐渐消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石鱼的确是对禹族没有感情，他仅仅是将禹族当成了利用工具罢了。

　　　　意味着，自己杀这些禹族族人，显得毫无意义。

　　　　“不对！”

　　　　吴莫邪蓦然冷笑一声：“哼！既然你不在乎神民，那为何还会发声？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话落，他不等石鱼再发话，手刀即是闪电般朝章毅面门刺去。

　　　　“喂。”

　　　　一道极为轻佻的声音骤然自后方传来，还未等吴莫邪转身，一道藤蔓状的尖头植物兀地穿过他的肩膀，带起一道血雾向天空喷薄。

　　　　尖头上舒展着的几叶嫩绿上满是鲜血，昭示着它们的坚硬如铁。

　　　　然而势头还未停滞，那道有人臂粗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急剧生长起来，围着吴莫邪的身躯，将其牢牢捆住。

　　　　吴莫邪露出惊骇之色，可植物上似乎有种奇特的香气，让他浑身乏力，竟是无法调动魂力来挣脱。

　　　　“哎哟，竟然把禹族奉堂揍了，后生可畏啊哥们儿。”

　　　　一个面貌清俊的男子从后方探出头来，身着青色短袍，眉眼间透着一股挑逗之意。其手中，捏着一根赤色木杖，头粗脚尖，粗的那头描有黄黑纹路，是魂器无疑。

　　　　藤蔓在这个男子的控制中不断生长，直至将吴莫邪的四肢死死缠绕住，方才停下。

　　　　青衣男子来到吴莫邪的面前，却是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章毅，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被困住的吴莫邪，仿佛想要看清这个能击败章毅的青年的面目，可看了一会又摇了摇头，仿佛没看出任何特别的气质。

　　　　这一面对面之下，吴莫邪也看到了突袭之人的正身，更在无意中捕捉到了，青衣男子眉心上那颗若隐若现的魂纹。

　　　　“半步窥神……”

　　　　吴莫邪有些释然，他算了算，也到了救兵该到的时候了，自己与章毅纠缠的时间过久，早忘了会有更多的人前来。

　　　　这时，两人身边的章毅也艰难起身，吞了一口恢复伤势的丹药后，朝人群之中望去，与那前去叫人的章路对视一眼，微微颌首。

　　　　另一边，那救援而来的青衣男子却是来了些兴趣：“你居然不挣扎？”

　　　　被人四肢捆住就这般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却没有丝毫挣扎逃脱的意图，这的确令人好奇。

　　　　“有用？”吴莫邪反问道。

　　　　“那也是。”青衣男子听闻，也赞同地点点头。

　　　　自藤蔓穿过吴莫邪肩膀的那一刻，那株奇异的植物灵妖似乎就开始生根在内部一般，让他根本没有气力去调动经脉中，甚至丹田处青色光点内的魂力。更诡异的是，吴莫邪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步步被蚕食，却没有痛感，精神仿佛陷入某种迷幻之中。

　　　　突然，吴莫邪看了看眼前男子的一身青衣，皱眉问道：“你应该不是禹族的人吧？”

　　　　“没错。”青衣男子踢开脚边散落的碎石，睨笑道：“可不巧七年前成了禹族的客卿，所以自然不能让奉堂……大人死在你手里，其实你应该感到幸运，来的是我而不是禹族的其他长老，起码我还可以让哥们你死个痛快。”

　　　　“那你杀我吧。”

　　　　眼看任人宰割的局面已成落幕，可被缚住四肢的吴莫邪面无惧色，唇角反而微微翘起。

　　　　面对着自己的生死，那语气却像一个旁观之人，言语中竟有解脱的意味。

　　　　浊风卷着沙尘而去，一片疮痍中，两人相视着，不知为何沉寂良久。

　　　　“有意思。”

　　　　青衣男子愣了一会，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让他感到惊讶的，不是吴莫邪之言，而是后者看待死亡的那道眼神。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有很多，可真正如吴莫邪那般将其看得无比淡然的人，他却从未见过。那道眼神，若如即将死去的并非自己，死去的会是另外一个人。

　　　　“好吧，既然你都要求了，那我也没理由不满足你。”青衣男子右手食指上抬，一点毫芒绽放开来，犹如一道莲花。

　　　　浊风残影，青衣男子的轻语缓缓飘荡。

　　　　“顺便一说，我叫秦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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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强行夺舍

　　　　一点毫芒将至，纵使上面所蕴含的能量足以洞穿自己的胸膛，吴莫邪依旧没有动容。

　　　　这次，融身于体内的石鱼终是沉不住气，带着无法掩盖的怒意，沙哑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小家伙，好算计啊……”

　　　　石鱼将自己毕生的修炼精元放在了前者的丹田之上，目的便是为了东山再起打造另一个神体。而吴莫邪一旦身死，其体内的石鱼也定难幸免，届时，其打击对于石鱼来说定然极大，甚至比他神体陨落更为致命。

　　　　“为了置本尊于死地，你连命都不要了？”石鱼感受到吴莫邪的决然之意，不由惊愕。

　　　　“被你抹去魂灵，成了一道空躯壳，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与其如此，还不如死前拉你垫背！”吴莫邪面庞之上，一丝讽色浮现。

　　　　一时之间，石鱼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是蓄谋还是认命。

　　　　与此同时，秦天明那泛着死亡气息的食指离他是越来越近，当抵达胸膛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将会终结。

　　　　风沙卷动，一颗砂砾仿佛掉入眼角，吴莫邪微微阖上眼目，等再次睁开时，却是蓦然心神震动。

　　　　“嗡！！”

　　　　入眼的是无尽黑暗与压抑，就像一道巨大黑洞，所有的景象被吞噬，而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强行抽离一般。

　　　　他感觉自己犹如虚空中一道微不足道的浮游，迷茫和无助。

　　　　身体的存在好似被抹去，剩下的只有一线意念，再无其他。

　　　　“怎么？！”

　　　　“我是死了吗……”

　　　　还未等吴莫邪反应过来，前方却又骤然豁口大开，一卷画面的突兀出现，让他脑袋瞬间空白。

　　　　画卷之中，被牢牢困在藤蔓之中的青年睁开了双眼，在直面那点来的食指时，却是轻轻一笑，那抹笑容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与漠然。

　　　　“愚昧的低等物种……”

　　　　张开的双掌猛捏成拳，那原本不听话溢散在周遭的魂力潮汐，像是接收到一道来自主人的指令，猛地收缩而起，如同一惊天道漩涡。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随着大量的魂力被激发，青年的上身骤然爆发出刺眼的红芒，灼热之息滚滚而升腾。

　　　　一道道火蛇从藤蔓的缝隙之中飞腾而出，顺着根茎而延烧，发出滋滋之声。这藤蔓作为植物系灵妖自然拥有灵性，在接触到那炽烈高温后，开始痛苦地扭曲起来，无数根须在火焰的灼烧下变得干裂枯萎，纷纷掉落在地。

　　　　秦天明愣住了，那轻佻的笑容就此定格在面庞上。

　　　　不光是他，所有的禹族族人都怔住了，他们惊惧地望着眼前爆发出更恐怖气息的青年，仿佛看向一个梦魇。

　　　　吴莫邪也惊呆了，他怔怔地看着画卷中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或者说，那就是他自己！

　　　　“那是，石鱼？”眼前之景让他的心神如乱麻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可能？！他已经完全夺舍了我的身体？可我明明记得他的魂灵还未成形，为何能够强行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蓬！！

　　　　陡然间，随着青年的冷哼响彻，所有的藤蔓被火浪炸成漫天齑粉，其身躯表面，更有一层淡淡的火幕灼燃。

　　　　“这是？！”

　　　　吴莫邪看着青年身上的那层火幕，记起那是水白从王家六祖那收刮而来的五品火胄甲，薄如蝉翼，对火属相魂法拥有不小的抗性，且贴身穿戴后根本感受不到它的质感。

　　　　可他万万没想到，石鱼竟能依靠魂力强行催发火胄甲内的火属相能量，以相生相克之道将藤蔓活活摧毁。

　　　　正于吴莫邪惊诧间，画卷中的青年再次动了，其身形犹如闪电般迅捷，较之吴莫邪之前的速度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踏起的黄沙飞扬，青年的残影还遗留在原地，眨眼却是袭至秦天明身前，目光漠然，右手掐着一道繁复的法印，道道纹路交杂紊转。

　　　　其上的气息更是浩如神祇，足以令得周边的虚空扭曲荡漾！

　　　　“小家伙，既然你逼得本尊不得不出手，那本尊就让你开开眼！”一股浩瀚的水属相波动惊现，使得气温急剧骤降，似来自九幽的阴冷，让在场之人皆打了个寒颤。

　　　　一见此幕，那秦天明脸色剧变，被章路搀扶而走的章毅更是浑身颤动，失声道：“此人竟会魂法？！莫非之前的战斗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章路的身后，一道身影站立，本还算俊秀的脸庞却苍白如纸，身形更是抖簌。若是吴莫邪看到，定会认出此人身份。

　　　　此人正是章明远。

　　　　当时被章毅带来时，他就已经一眼看到了吴莫邪，可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后者竟如此恐怖，不禁凭借一己之力摧毁了城墙，还杀了侍神卫，就连族内受人敬仰的奉堂大人章毅，也难敌其手。

　　　　当初那个来禹族收购**草的其貌不扬的青年，其表面不过就是一个富商，而且仅有混元境一层的修为也无法让人起任何的怀疑。章明远哪能想到，这青年竟拥有这般实力！

　　　　章路回头看了看身后面无血色的章明远，知道这事太过于蹊跷，也的确不能将错怪在他身上，只得叹气一声道：“你给禹族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怪物啊……”

　　　　一声来自虚空之中的低鸣悄然回荡，若如一圈涟漪扩散，青年手中的法印竟是衍生出虚影，凝聚成一张冰冷如冰川的面庞缓缓启口，吐出一道幽蓝白雾。

　　　　白雾刺骨冰寒，触之者无不身满霜华，仅要几息时间即被冻成冰雕，在场之人避犹不及。

　　　　“这到底是什么魂法？！”

　　　　秦天明连连后退，有种预感告诉他，就算是他半步窥神的修为，也挡不了住袅袅白雾。他几声厉喝，其灵妖纷纷现身出来，嘶吼着守护在面前。

　　　　似乎是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白雾的危险，那些灵妖皆是毛发竖起，做出本能的防御姿态。

　　　　沙石卷动，在这片由残破楼屋组成的废墟中，禹族族人抬头仰望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庞，目光呆滞，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清晰地记得眼前的这张脸，犹如深深刻入灵魂。

　　　　“那是，禹族神像？？”

　　　　“此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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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界

　　　　在葬神海中央这片唯一的绿洲中，禹族祭坛处，三十二座由灰白象牙神像静静伫立，围绕着中间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石像。这三十二座神像姿态各异，或是呲牙舞爪，或是冷然肃穆，或是虔诚参拜。

　　　　而三十二座神像中的其一，一个位于正南方角的女性神像，与青年法印中幻化出的虚影，那张极度冰冷的漠然面庞，一模一样！

　　　　或者由禹族人口中所称：水灵摩罗，意为掌管天水的傍神。

　　　　水灵摩罗虚影的出现，让禹族族人震惊的同时，更是恐慌万状。他们日夜信奉的神灵出现虚空，却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这如何让人不感到绝望？

　　　　“难道神抛弃了我们……”

　　　　“一定是幻觉吧？”

　　　　“他一定是神予身的使者，前来降罚于我禹族！”

　　　　人们的声音交织，在惊惧之下纷纷猜测着眼前一幕，可任他们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神竟会出现在敌人的身后。

　　　　作为葬神海大族的骄傲被瞬间击垮，当场许多人甚至不愿再目睹此景，当场慌乱逃离。

　　　　至于作为禹族客卿的秦天明，则要处理相比禹族来更大的麻烦，因为眼前青年所攻击的目标，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

　　　　后者能够破开自己的困阵便已是出乎秦天明意料，更别提青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出手便是这般恐怖的魂法，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只见，虚空之上那悬浮的面庞，口中白雾喷吐不绝，如一道天河扑来，携着惊风怒涛之势，冻结所及的一切生灵！

　　　　“你他吗的！你到底是人是鬼？！该死，怎么会突然变这么强！”

　　　　秦天明脸庞上的镇定神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他来到禹族也有小三年的时间，亲眼看到过不少来挑衅的外族人被一一拿下，甚至还有一些无辜的外族人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端被处决。禹族后方坐镇的雄厚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他贵为客卿，半步窥神境的修为也不过是和一些长老坐平罢了。

　　　　可今日一个陌生的青年闯入这里，不仅肆无忌惮无人可挡，还打伤了禹族奉堂，本以为自己出手就可以轻松解决，却不料多生异变，这个青年竟然更强了，气息强大到令人窒息。

　　　　此人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不仅是在气势和实力上，其眼神更是冷漠得可怕，犹如在看向一群命如草芥的凡人，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

　　　　祭灵师在看到魂无属相的凡人的眼神，恰如青年此刻看向在场众人的目光，仿若劈开云端，来自苍天偶然间的一道睥睨。

　　　　没有人能够理解这个外族人身上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转变，除了吴莫邪自己。

　　　　狂沙涌动如啸浪，风暴中心的青年一步步踏出，磅礴恐怖的气息牢牢地锁定秦天明。

　　　　秦天明双目疯狂闪烁，咬牙间连步后退，面对那刺骨冰冷扑来的寒雾，嘴唇微抿，从舌底吐出一把小剑，且迅速变大，锋芒凌厉。

　　　　脚底蜿蜒盘绕的天牙蟒厉啸弹起，化作一道红芒融入眉心，使得魂纹更为明亮。

　　　　他长呼出口气，挥剑斜举而起，气息急剧凝聚，其人也恍若融于剑身一般，锐意惊天。长剑之上无数蛇纹流转，半步窥神的全部修为已然酝酿至巅峰。

　　　　“咳咳……这几年还没完全掌握的‘界’，希望能成功吧……”

　　　　说时迟那时快，白雾已席卷而至，还未等秦天明出招，就将其重重包裹，冻结那一片空间。

　　　　人群中传出惊呼，他们已看不到秦天明的身影，也感受不到他的生命气息。

　　　　黄沙卷着碎冰飞舞，如败絮般漂泊在空中，场面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客卿大人，死了？”

　　　　青年散去法印，伫立原地，静静看着被白雾席卷的那片区域。虽然石鱼坚信一个半步窥神境的祭灵师是不可能在此招下存活，但他并未就此收手。

　　　　秦天明的气息消失得太快，快到只有眨眼一瞬的时间，就算是实力差距，这样就轻易死去未免太过诡异。

　　　　禹族族人一时风声鹤唳，他们寄予希望的几人尽皆落败，而族内的长老却依旧没有赶来，大部分的族人早已逃离此地，只有一些家族骄傲仅存的人还在坚守在这里，带着愤然和不甘之色望向眼前嚣张的外族人。

　　　　到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整个场面与其说是寂然，不如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蓦然，头顶天空异变突起，云卷翻腾，风声大作。

　　　　众人猛地抬首，循着动静而去。

　　　　模糊云层中，滚滚之声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