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陡然显得空荡荡的空间，楚留仙见得在下面的地面上，有一条大河滚滚而去，又不显得湍急，直如溪流一样潺潺流淌着。
平缓、娴静，仿佛是最美丽的女儿家，侧着头，垂落下来的顺滑青丝一般感觉。
“这条是汉江。”
在楚留仙全无心理准备的时候，楚离人突然开口说道。
“嗯？”
楚留仙扭头望去，只见得楚离人表面平淡的神情上，似乎有一团抹不去的忧虑之色缠绵在眉宇间，挥之不去。
“他在担忧什么？”
楚留仙想问，终究摇头，没有问出口来。
他需要知道的时候，楚离人自然会一五一十地道来。
“离人长老，我们停在这里是？”
楚留仙仿佛没有看到楚离人的忧色，转而如是问道。
“等！”
楚离人言简意赅，紧接着又补充道：“等人，也等一个奇观。”
等人自不用多说，楚留仙不用问也知道是在等凰无双的到来，他好奇的是另外一个。
“奇观？什么奇观？”
“蝶葬！”
楚离人吐出的这两个字，无形中就带出了一种凄美无比的感觉，让楚留仙到后的追问不知道怎么地就是问不出来。
时值夕阳西下，潺潺流淌着的汉江推着夕阳向着地平线下去，晚照绚烂，辉映在汉江上，长天间，美丽得不可方物。
在这绚丽得，温暖得长天都要融化成一体的时候，一道火光如凤凰展翅划破长空，径直落在了九曜古船上。
凰无双，到了！
她与楚离人和楚留仙正在相对的位置上，一样的凭栏而立，似乎没有说话的欲望，连目光都不与楚家的两人碰撞，静静地眺望着，好像也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也是在等所谓的蝶葬吗？”
“什么是蝶葬？”
楚留仙怀揣着疑问，等候着能让两个老牌阴神尊者放下其他的奇观出现。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蝶葬（下）
时间，在晚霞的每一次聚散，在夕阳的一点点西沉，在汉江的不住流淌中，悄无声息地逝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片异响，如风过竹林，吹响了一曲清幽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天边传来。
“嗯？”
楚留仙循声望去，神色顿时一变。
声音的源头处，他第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异状，只是觉得在天边的晚霞比其眼前还要更加的绚烂，更加的多彩，梦里一般的美丽。
下一刻，楚留仙才惊觉过来，那“晚霞”竟在飞速地靠近过来，聚散之间，变化莫测。
时而，铺陈开来，给整个天穹都染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
时而，聚拢过来，颜色浓郁鲜艳得给人惊艳的感觉，那是无法凝固在织物上，只会出现在梦中的最华丽色彩。
“蝴蝶？”
楚留仙从色彩的迷醉中清醒过来，疑问出声。
他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么美丽的蝴蝶，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聚拢在一起给天地献上最绚丽的歌舞。
“不，这是梦蝶！”
楚离人突然说话了，话里的内容竟然是纠正楚留仙的说法。
怔了一下，楚留仙明白过来。
“梦蝶，好一个梦蝶！”
他击节赞叹，“果然只有‘梦’一样，才能形容这种蝴蝶的美丽。”
随着梦蝶群铺天盖地地靠近过来，楚留仙看得真切，那每一只的梦蝶身形纤细，翅膀精致，从身体到翅膀上，尽是各种绚丽的色彩，复杂的图案，美丽得让词学家词穷，让画家无法落笔调色，只能在梦中有。
不曾想，楚留仙的话说完，楚离人和凰无双竟是不约而同地摇头，似乎不太赞同他的说法。
“等等，这些是梦蝶，那什么是蝶葬？”
楚留仙脑海中浮现出这个疑问，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来呢，震撼无比的一幕，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啪啪啪啪~~~~~”
第一波掠过九曜古船下方，飞抵汉江之上的梦蝶在空中一个盘旋，展现出最美丽的一面，随即飞快地拍打着翅膀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向着汉江中扑去。
前仆后继，无有犹豫。
“这是……”
楚留仙不觉得双手紧握住九曜古船的扶手，脸上尽是震惊的神色。
娇弱的蝴蝶扑入潺潺流淌的汉水，一转眼就被卷入水下，再转眼又浮了上来，定格的美丽铺陈在江面上，随着潮起潮落，浪卷浪回而起伏不定，好像犹自在极致地展现着美丽的身姿起舞。
一拨，两拨，三拨……
一拨拨的梦蝶投入汉江当中，有更多的梦蝶还在涌来，停留在汉江之上，飞舞着，与晚照争辉。
“这就是蝶葬！”
楚离人的声音幽幽地在楚留仙的耳边响起，他都舍不得回过头去看上一眼，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漫天的梦蝶有时候汇聚在一起，像一片彩云，以极致的绚烂多彩来告诉世人什么是彩云易散，琉璃易碎；
有时候，它们彼此分散，剧烈地拍动着翅膀，激烈地起舞长空，好像要燃烧尽最后的力量，给人间留下一点美丽。
一拨拨，一片片，一群群……
只是片刻功夫，不知道有多少的梦蝶投身汉江，漂浮在江面上，随着江水潺潺而去，仿佛是落英缤纷，漫随流水。
天上的“彩云”不住地减少着，汉江中的“花瓣”不住地增多着，一江汉水，流淌着一江的凄美。
“它们为什么要……”
楚留仙话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声音有些干涩，此前的一幕太过凄美，太过震撼所导致。
“梦蝶，汉江畔独有，春生而夏死，不见秋冬。”
“它们是世上最美丽的蝴蝶，又有着短暂得让人惋惜的寿命，正所谓天妒红颜，彩云易散，琉璃易碎，美丽的东西，终不得长久。”
“每当夏天走到了尽头，秋天即将到来，梦蝶好像知道它们就要死去，便会燃烧尽自身，以最美丽的姿态，蝶葬汉江。”
“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它们才会被人记住，它们的美丽才会随着汉江向着其他地方展现出来。”
楚离人以无比怅然的语气述说着，楚留仙不知道在提起这些的时候，他是否想起了还在仙缘镇中的伊人，是否感慨那易散的美丽永久的记忆。
“春生而夏死，不见秋冬。”
楚留仙沉默稍顷，感慨出声，“好凄美，又好壮烈的美丽啊！”
蝶葬渐渐走到了尾声，随着明月东升，汉江西送斜阳，一江的绚烂在日月齐辉的瞬间达到了巅峰，然后就是慢慢沉寂下来。
梦蝶一生的美丽，最美就在这一刻，燃烧出了一江的迷醉。
楚留仙扶着阑干，不由自主地向下俯身，想要看得更真切一点这转眼就要流逝的美丽。
忽然，若有若无的歌声，从下方汉江畔传来。
歌声飘忽，女儿嗓音温婉，与蝶葬之凄美交相辉映，听在耳中让人的心一下子空灵了起来，好像能永远地停留在此刻，或者停留在记忆中某个美好又容易消逝的瞬间……
“在潺潺的汉江中
为什么
梦蝶总是纷飞就飘零
走得最急的都是
最美的时光……
在长长的一生里
为什么
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
走得最急的都是
最美的时光……”
歌声入耳，一遍遍地重复，一唱三叹，多少伤心事，多少美好梦，尽在西逝去的汉水里，尽在缠绵的歌词中。
歌声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后面的清晰可闻，九曜古船在不住地降落着，等楚留仙回过神来，才发现九曜古船已经降到离地面不足十丈的距离上。
他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双儿和秦伯都从船舱里出来，就站在他的身后。
双儿两眼通红，里面一片晶莹，好像在孕育着一连串的珍珠，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为梦蝶的一生而落泪，还是为那凄婉的歌曲而伤感。
秦伯脸上抽动着，仿佛也回想在生命中的某个阶段，他也曾有过最美的时光，不等他捉住，转瞬又逝去。
“跟我来。”
凰无双一步踏出九曜古船，冷漠地开口。
楚留仙依稀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动，又疑心是听差了。
他与楚离人对视一眼，带着双儿、秦伯，离开九曜古船，跟着凰无双向着汉江畔飞去。（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梦蝶
汉江畔，江枫渔火。
蝶葬罢了，一年中最美的一幕逝去，连潺潺流淌着的汉江中，铺陈开来的“花瓣”都稀稀疏疏起来。
彩云，散了；
琉璃，碎了；
烟花，也会在入暮的时候冷了。
凰无双、楚离人、楚留仙，以及跟在身后的秦伯、双儿，他们一行五人，就行走在这个时候的汉江畔。
江畔有镇子，青石板，拱桥，乌篷船，清风细雨，很淡又很隽永的味道。
行走在这汉江镇上，楚留仙心神沉静下来，开始思考凰无双让他们来此，来看到梦蝶蝶葬的凄美一幕，目的何在？
“到底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不可否认，楚留仙很好奇，更有几分期待，他心里清楚，在等待着他的绝对不会是什么觥筹交错，只会是刀光剑影，斗智斗勇。
正因为如此，他才热血沸腾，隐隐期待。
小镇不大，转眼间，一行五人穿过大半个镇子，到了镇东边一个小庄园前。
此刻，天色已渐晦暗，这里却还灯火通明，一根根火把插在地上，照亮着前方拥挤着的人群。
“施粥？”
楚留仙随着凰无双停下脚步，向着前方望去，奇怪地问道。
凰无双不语，楚离人眉头紧皱，楚留仙只能继续往下看。
前面是一个粥场，搭着棚子，烧着柴火，架上一桶桶烧好的白粥，以一个女子为首，带着下人一勺勺，一碗碗地施舍给拥挤在粥场前的人群。
距离尚远。即便是以楚留仙目力，依然看不清楚那个女子容貌，只能看到她抬起装得满当当的大勺子似乎有些吃力，只能注意到她时不时地就挽起袖子擦拭着额上汗水。
本能地，虽然看不见，楚留仙就觉得那个女子应该有一张很美丽的面孔，还是在很温柔地微笑着。
这个时候，凰无双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叫梦蝶！”
区区四个字，让楚留仙悚然而惊。
“汉江有独有的美丽梦蝶。有凄美又悲壮的奇观蝶葬，偏偏却没有太多的出产，很难养活人。”
“故土难离，汉江镇上人常常在饥荒时候就逃离这里，乞讨为生。在能生存的时候又回到这里，守着故土，见证一年一度的蝶葬。”
“这个叫梦蝶的女子，她的庄园里总是能出产很多粮食，是这附近绝无仅有的。她总会将庄园的所有出产都熬成白粥，施舍给所有需要的人。”
“我要你……”
凰无双说到这里，从她出现以来。第一次直视楚留仙，眼中闪过寒光，就要吐出下半句话来。
恰在此时，楚离人怒喝出声：“够了！”
“凰无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凰无双冷笑，道：“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你又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
楚离人怒发冲冠，又不能作一词。
这是原罪之诀。凰无双本就有随意出题的权力，只要她没有触犯规矩。楚离人没有干涉的资格。
楚留仙见状皱眉，踏前一步，插入楚离人和凰无双之间，回望向凰无双，问道：“凰尊者，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
凰无双还在冷笑，忽然伸手一指还在香汗淋漓施粥的梦蝶，吐出了三个字：
“杀~了~她~！”
“什么？！”
楚留仙瞳孔骤缩，楚离人勃然而怒，双儿要用小手捂住嘴巴才不会惊叫出声。
“凰尊者，我没有听错吧？”
楚留仙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你这是要我去杀一个乐善好施的普通女人？”
凰无双还在冷笑，神情中带出几分快意来，道：“你没有听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楚留仙上前一步，言语中再无敬意：“凰无双，七罪之诀虽无明文规定，但约定俗成，不伤及凡俗，不伤及仁善，你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吗？”
这些七罪之诀中基本规矩，早在前往极光渊路上，楚留仙就跟楚离人交流过了，故而知道得很清楚。
这些话，由他这个当事人来说，要比起楚离人来质问更有立场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
凰无双失声大笑，好像听到了天地间最好笑的事情一样。
诡异的是，楚离人竟然沉默了，一言不发。
楚留仙不由得皱起眉头，他隐约感觉到不对，猛地回头再次凝望过去。
那个名叫梦蝶的女子还在重复着之前的举动，在楚留仙望来的时候，正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失手打破了陶碗，没有了盛放白粥的容器，急得哭了出来。
在队伍之外，有一个老妪佝偻在树下，见状着急地要爬起来。
想来，当是一对祖孙吧。
梦蝶见状，连忙另外拿了一个瓷碗，给小女孩儿另外盛了一碗，还吩咐下人额外给老妪送去一碗，另备上了被褥一份，赢得小女孩儿甜甜微笑道谢，老妪激动得泪流。
楚留仙见证了这一幕后，又再次确认了，梦蝶只是一个普通人，再普通不过的凡俗女子而已。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神魂之力亦是孱弱，甚至在普通女子当中都显得娇弱，好像是娇美花儿承受不住狂风暴雨一样的惹人怜惜。
“凰无双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留仙眉头紧皱着，收回目光，疑惑地望向凰无双。
他虽然对凰无双这个阴神尊者素来没有好感，却也不会真当对方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她竟然敢以此为题来为难于他，定然就有充足的理由。
奇怪的是，凰无双忽然有点意兴阑珊似的，掉头往镇外的方向去，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影处传来：
“具体的。你问楚离人便是。”
话音刚落，人踪渺渺，消失在蜿蜒的青石板路上，消失在扬扬洒洒的梅雨之中。
“她这是什么情况？”
楚留仙眼睛都瞪大了，不知道凰无双突然表现出来的，没感觉出错的话应该是黯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人长老？”
楚留仙不得已，只好请教楚离人。
“罢了！”
“她说得对。”楚离人怒容散尽，苦笑出声：“让你杀梦蝶，没有违背任何规矩。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约定俗成的，都是如此。”
“愿闻其详。”
楚留仙深知这里面定然有故事，连忙躬身请教。
“回九曜古船上说吧。”
楚离人叹息一声，似乎有什么顾忌。不想在庄园和梦蝶附近停留太久，说完话掉头向着九曜古船处去。
楚留仙一头雾水，也只得带着双儿和秦伯紧随其后。
前行数十步，即将拐过一个路口，楚留仙回望过去，梦蝶还有她身后的庄园渐渐隐没于阴影当中，只有温暖的火把还在燃烧。温暖着前面等待施粥的人们。
夜渐深，施粥还在继续。
恍惚中，似还能看到那个不住抹着汗水的娇柔身影……
……
“她不是人。”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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