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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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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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后一张大绷子床上,一个全身紫衣的姑娘,正支着头皱着眉,盘着一双腿发愣呢!
那小丫鬟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喜道:“七小姐,一点不错,是他回来了,他一个人在看月亮呢!”
床上的姑娘,眨动上下密密的睫毛,半喜半忧地叹了一口气道:
“有什么用呢!他已恨透了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理我了……”
她说着,真有点想哭,那小丫鬟就走到她跟前,轻轻皱着眉毛道:“不会的!管公子绝不是这种人,小姐忘了,他从前对你可好着呢!”
紫衣少女下了床,用手拢了一下散乱的云发,摇了摇头:
“文春!从前是从前,这一次他已对我寒透了心,是不会再理我们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轻轻走到窗前,隔着窗子,看着那个正在赏月的青年。想到了昔日那一段腻情,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象。
看着他,白雪尚雨春,不由泪儿籁籁流了下来。她轻轻地咬着下唇想:“他一定不会再理我了,只看那一天他对我的样子就可知道了……可是我怎能舍他而去呢?”
“我的心,是已依附着你的心而存在……我的影子离开了你的影子,只怕也会为风吹散了……照夕,你真的就这么不理我了……”
她低下了头,又想到自己,是如何变散了偌大的家财,如何洗心革面解散了组织。
如今,除了随身有限的旅资之外,自己主婢二人,可说是一无所有了。
“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又为了谁呢?”
望着照夕英俊的面影,她真有说不出的感慨,她叹息了一声。
“文春,把窗子关上吧,别给他看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文春慢慢关上窗子,也叹了一口气。
“七小姐,不是我说你,这几天你真的变了,想一想过去……那是多么英雄呀!现在呀……唉!算了,我都不忍心说下去了……”
雨春玉脸一红,当时用手抹了一下腮上的泪,强作笑脸:
“你知道什么?我们现在可不能比从前。说句不好听的话,从前那是强盗,现在我们怎么能再耍横呢!就说称英雄,又去给谁称呢?”
文春眼圈红红地,雨春遂又叹息了一声!
“文春,以后你跟着我,可不能再和以前比了。以前人家看咱们一眼,咱们就许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当泡儿踩;可是以后就是人家打咱们,咱们也不能随便还手。”
文春翻了一下眼皮,很不服地道:“那是为什么?”
雨春苦笑了笑:
“不为什么,就是为我们要变一个好人。”
文春挺了一下腰,插口道:“可是,好人也不能挨揍呀!”
尚雨春心里惦记着那窗的管照夕,可没有心情给她多说,只皱了皱眉:
“我这是譬方说,谁还真的揍咱们呀!你就别再烦我了,我已经够受的了!”
文春咬了一下指甲,呐呐地道:“小姐,我知道你全是为管相公。我想他不能这么没有良心,我们主婢大老远找来了,他不见咱们可不行。小姐你等在这里,我这就去找他。”
尚雨春忙拉住她:
“你可不能瞎乱闹,要是他知道了可不好。”
她脸色微微红了一下:
“现在还不到见面的时候,他要是不理咱们,可是丢脸。”
文春怔了一下,才又叹了一口气坐下了。尚雨春黛眉微颦:
“你是知道的,我这一生只爱他一人。要是不能嫁给他,我是不想活了……我有我自己的主见,你可不要给我……”
她说着眼泪在眼圈里直转。文春不由十分同情地点着头,她跟着七小姐也有七八年了,平日主婢之间情如姐妹。雨春作案,她算是最得力的助手;而且这小妞脑子灵活得很,点子也多,要是给她看上一宗买卖,怎么也逃不了。
飞蛇邓江的那宗买卖,就是她踩的盘子,扣邓江的儿子,也是她出的主意。
想不到雨春竟会突然遇到了管照夕。那夜雨春回去之后,哭了个昏天黑地。文春再三详问,她才把遇到照夕的经过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文春当时也不由懊丧不已。二人细商之下,这才决定把所有资产变卖一空,完全救济了穷人,决心洗手不再为盗。一切停顿之后,尚雨春这才带着随身小婢文春,到处找访照夕,她要找到他,向他表明心迹。
此时灰衣人管照夕的大名,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而且风传他和点苍山淮上三子定了约会,江湖上更把这捕风捉影的事,形容得天花乱坠。白雪尚雨春主婢二人听到了这些传说,商量之下,风尘仆仆直奔点苍。
果然,她二人很容易找到了照夕的踪影,主婢二人暗暗随着照夕住店,那粗心的管照夕,竟没有发现她们一点踪影。
尚雨春本来是心怀满腔热望,暗想着只要一见到他,定要向他表明心迹,把自己如今的立场向他吐诉一番,看看他如何处置自己。
谁知见面之后,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情虚,反而不敢现身与他见面了。
望着他那挺俊消瘦的面颊,尚雨春真有说不出的委屈。其实,她千里迢迢来此,好容易找到他,又岂能当面错过?她有她的想法。
第一,她要想知道,照夕住在这店里的原因,如果自己冒失现出身来,照夕如念旧情,相见欢晤自是不说;否则岂不令其不快。如果为此破坏了他的好事,更令自己不安。
第二,当着文春,她多少有点害羞,万一要是人家不理自己,那可有多么丢脸?
有了以上两个理由,所以尚雨春暂时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强制着文春不要冒昧。她自己却想好了,一待夜静更深之后,自己再亲自潜到照夕房中,好歹也要给他谈个明白。
在雨春来说,已是非他不嫁,可是他呢?尚雨春要把这一点特别表示清楚,万一对方真要是对自己没有意思,只要他真正的表示一句话,自己也就死了这条心了。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翻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几上的残烛,文春坐在床边上一针针绣着花。远处钟鼓上铛铛响了三声,雨春翻了个身子:
“睡吧!天可不早了!”
文春搁下活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就问小姐还有事没有,尚雨春摇了摇头,文春也倦了,就躺下睡了。
这客栈里,渐渐都静下了。
看门的伙计老张,把门上好了之后,在柜上帮着账房算账,尤其注意的是客人赏下的小账,因为那是有他份的。
柜台上一只大红烛,照着他的影子,在粉白的墙上晃来晃去。
前院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再也没有别人了。虽然有打算盘的声音;可是声音很低,这是前院,后院可就更静了。唱小曲的大姑娘,喝酒的客人,也都静下了。
整个客栈完全是一片死寂,只有明亮有月光,洒在院子里,洒在瓦上,就像染上了一层雪似的。
忽然——
墙头上冒起了两个人影,俱是青巾扎头,略微往墙内望了望,飘身而落。那是冷魂儿向枝梅和江雪勤,难怪身子轻得就像两只翩然的燕子一样。
她们轻着脚步,向前行了几步,冷魂儿向枝梅悄悄道:“你去看看,他是住在哪一个房里?”
江雪勤微微点了点头,娇躯腾起,很灵巧地落在一处窗口,向内窥视了一下。她用指甲,轻轻在一个窗户上点了一个月牙形有小口,凑目其上,立刻她脸色绯红,暗暗啐了一口:“晦气!”
跟着纵开一边,望着师父只是扭着身子,向枝梅腾身过来。
“是这一间么?”
雪勤摇了摇头,脸色更红:
“师父,还是你老人家去找吧,我不去了!”
向枝梅立刻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不由脸色也是一红,当时皱了皱:
“那么,我们就要一间间看了,想他此刻定还未睡。来!待我来招呼他出来!”
雪勤正在奇怪,不知师父要怎么唤他出来,只见向枝梅弯腰从地上拾起几粒黄豆大小的石头,微微对雪勤笑道:“他的耳朵灵,听见声音一定会出来的。”
雪勤认为师父这种想法很是高明,只见冷魂儿玉指弹处,小石子如同小孩子玩的玻璃球似的,在每一间房瓦面上,都落下两粒,发出“得、得、得”小而清脆的声音!
她们这么一间间找下去,果然把床上的照夕惊动了。他猛地由床上翻身而起,由枕下拿出了长剑,一个纵身已来到门前。倏地一开风门,身形如同一片雪似的飘了出去。
立刻两条纤影,一左一右落向了他的身前,管照夕身形向外一拧,用“潜龙升天”的轻功绝技,陡然把身形拔了起来。却听见一声轻笑道:“管少侠休要惊吓,是我师徒来了!”
照夕身形本已腾起,听到这句话,在空中“细胸巧翻云”(按:细胸为鹰之一种),倏地折了一个个儿,又飘飘地落了下来。
他仔细向二人一端详,不由面上讪讪地弯腰道:“原来是向老前辈和江姑娘来了,后辈多有开罪!”
雪勤只是脉脉含情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语。冷魂儿却以手按唇:
“管少侠休要多礼,此处不是讲话之处,少侠可容我师徒人内一谈么?”
照夕躬身道:“正要恳邀,二位请!”
他纵身过去,把门打开,冷魂儿浅笑着点点头,率先入内,雪勤也跟着进房。
照夕把桌上油灯拧得十分光亮,又倒了两杯茶,双手奉上:
“前辈及姑娘请用茶,实在简慢得很!”
冷魂儿接过了茶杯,淡淡笑道:“少侠不要客气,我们也谈不上是什么客人,不必见外。老身正有事要与少侠奉商……”
照夕内心通通直跳,他似乎已体会到,这话定与雪勤有关,他真连眼皮也不敢撩一下,当时呐呐道:“前辈有话但请无妨,弟子只要能为,无不尽力。”
向枝梅嘻嘻一笑。
“真不愧是雁老高足,好爽快。”
照夕脸色一红,却见向枝梅面色渐渐严肃,她稍稍顿了顿才道:“管少侠,我们全是武林中人,我们说话用不着遮遮掩掩……这件事在我心里,真不是一天半天的了。今夜难得有此机会,我师徒也就不避羞耻,专来造访……”
照夕心胆皆战,他连连点头:
“是……是……”
冷魂儿哂然一笑,凤目向一边粉颈低垂的徒弟瞟了一眼,又向照夕转了一下眸子。
才道:“管少侠,我今夜来,是为我这徒弟说媒来了。”
照夕俊脸一阵发热,雪勤更把头转到椅子后面去了。冷魂儿看到这里秀眉微舒,遂道:“你们本是青梅竹马,当初又有海誓山盟,后来虽然她嫁给楚家……”
她叹了一声,接道:“可是……老实说,那并不是她的真心,也有她的苦衷……”
照夕不禁有些悲从中来之感,他颤抖了一下:
“老前辈不要再说了……我明白……”
一边的雪勤更是禁不住珠泪滚滚,香肩连耸。冷魂儿看到这里,不禁长叹了一声,一时反倒默然,她暗暗感慨:
“这真是一对情痴,孽缘……我一定要成全他们……”
她由位子上站起来,浅笑道:“我今夜此来,为你们正了名份,只待择日完婚,我也了了一桩心愿。”
照夕猛地抬起了头,可是他目光接触到那哭得如泪人儿似雪勤,他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老……前辈……”
冷魂儿笑了笑,探手袖中,摸出了一串明'奇書網整理提供'珠,淡淡笑道:“这就算是我徒弟的一件信物……”
方说到此,窗外破竹似的一声哑笑:
“好呀!向家妹子,你腿倒快啊!”
众人不由大吃了一惊,向枝梅倏地收珠于袖,后退了一步。
“谁?”
却见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满面慈容的立在窗前,一只腿正跨进来,向枝梅不由脸色一红:
“原来是蓝老婆子!吓了我一跳……”
鬼爪蓝江嘻嘻冷笑道:“向家妹子,你不是和朋友约好有事么?怎么来这里啦?”
向枝梅一摊手浅笑:
“是呀!这不是正来谈事情么?你来干嘛呀?”
鬼爪蓝江嘿嘿朝着一边的照夕冷笑。她忽然回过头叫道:“丁丫头,干嘛不进来呀?”
外面传来丁裳抽搐的声音:
“师……父……我们回去……吧……”
鬼爪蓝江哑着嗓子:
“胡说……回去?我还要问个清楚呢!进来!快!”
照夕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才好,当时真是有苦难言。只见一个纤细娉婷的影子,慢慢推门进来了,正是丁裳。
蓝江好像来到自己家一样,一指椅子道:“坐下,不要怕!也不要害羞,这不是害羞能解决的事情!”
冷魂儿秀眉微颦:
“你们是来打架还是怎么着?”
蓝江道:“你先不说话行不行?”
她说着转过身子,看着管照夕,嘻嘻一笑:
“管少侠,这就是你不对了!”
照夕真有点发毛,他怔怔地道:“怎么是……我不对……”
蓝江沙哑着喉咙,怪笑了一声。
“你还装傻!我问你,你预备把我们丫头怎么样?快说!”
照夕抽筋似的动了一下:
“这……这……”
蓝江由椅上跳起来。照夕只以为她定是扑过来打人,不由吓了一跳。
出乎意料之外,这老婆子却满面笑容的指着他:
“得了!你也不要再为难了。”
“丫头!快过来!”
她朝着丁裳一伸手,丁裳却低着头,慢慢伸手递过去一件东西,也是一串珠子。
鬼爪蓝江笑着接过,一面递向照夕道:“拿过去,就这么点事,月底我送徒弟过去,你请不请喝酒都没关系。”
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当时身子像触电似地往后缩了一下。蓝江方一瞪眼,另一只其白如玉,春葱似的玉手,也伸在照夕眼前。
这只手也是一串明珠,向枝梅的声音,笑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老奶奶你还得退后一步。不!管少侠快收下,月底以前,我送徒弟过去。”
蓝江不由一翻怪眼:
“咦!老妹子!你打听清楚没有?到底是谁先?我在一个月以有,就和他定下了。”
冷魂儿不由怔了一下,可是她立刻爽朗一笑:
“那你太迟了,我们丫头从小就和他后花园私定了终身的。”
蓝江不由一张丑脸成了猪肝颜色,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口中结结巴巴道:“不……
不可能吧……”
两个姑娘都哭成了泪人儿似的,心中也都恨照夕薄情。雪勤咬了一下牙,流泪道:
“师父!我们去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丁裳也揉着眼,
“人家是老资格……我们走吧……呜呜……”
向枝梅和蓝江更是你看我我看你。那串珠子更是收起不好,不收也不好,为难之态不亚于她们徒弟!
向枝梅转了一下眸子,收回珠串,微微一笑:
“老奶奶!这是他们小孩的事,我们也不能硬作主。这么吧,我们问问他自己,让他自己作一个决定好了。你看如何?”
鬼爪蓝江冷笑了一声:
“好!就是这样。”
她二人目光一起盯向照夕,空气就这么沉静了下去。管照夕这一霎那,真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苦笑着由位上站起来,双手朝着蓝江以及向枝梅深深一拜:
“二位老前辈请不要逼迫弟子了,我……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人都不由一怔,向枝梅巧笑频频:
“这有什么呢?你放心说好了,爱情是不能勉强的……你说没关系。”
蓝江深恐对她不利,马上接口笑道:“是呀!如果有的爱情已成了过去,而不能弥补的话,还是忘了它好。那么!我徒弟……怎么样?”
照夕吃吃道:“这……这……我实在不知道……”
冷魂儿向枝梅对蓝江这种当面刻薄的话,十分不满。她翻了一下眼皮:
“老姐姐,你这话怎么说呢?”
蓝江冷笑:
“你那句爱情不能勉强,又是什么意思呢?”
向枝梅陡地一挑秀眉:
“爱情不能勉强就是不能勉强,这还用得着解释吗?”
鬼爪蓝江头上白发鹤立而起,用着更大的声音叫道:“过去的爱情就是这去的爱情,你莫非也听不懂么?”
向枝梅数十年没有对任何人动过真怒,此一刻她竟感到有些受不住了。她一整面容,目间精光看着蓝江,半天才淡淡一笑:
“老姐姐!你是想与我打架么?小妹我倒是无所谓的……”
她说着双手相互着一抱,退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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