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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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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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他了!”她又道:“你没有得罪我,如果有缘分的话,我们还会见面,因为这一生,我只认识你一个人!大哥!我不能忘记你!”
照夕真也想哭,他紧紧地握住丁裳一只手,摇撼着。
“我也不会忘记你!我们以后会见面的。”
丁裳抽回了手,又擦了擦泪,她叹了一声。
“江雪勤还是很爱你的,如果你有勇气,就应该去找她,你们两个天涯海角,还是很幸福的!是不是?”
她笑了笑,但是睫毛上挂着泪。
照夕苦笑道:“请不要要再提她了,我求求你!”
丁裳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似乎没有理由再在这地方多停留了。
她想到如果今夜没有偷听到照夕说的话,那么自己还是要离去的。只不过离开的心情不一样,可是离开总归是要离开的,那些美丽的如长篇故事、短篇诗歌的往事,就把它当成上一个梦吧!而我还是我,我总是要活下去的!
天真的丁裳,她怎知这种坚决的意念,并不能持久,那只是雨后天空的一道虹,虽是一时五彩缤纷,可是过后也就消失了。
她最后望了照夕一眼,含着泪,点了点头:
“大哥!我走了!”
照夕茫然点了一下头,也许外表看不出这个姿式的,那男性独有的喉结,向下动了一下,这是一种综合很多因素的动作,他没有送她,只讷讷道:“保重了!”
丁裳走了几步,却又慢慢回过头来,她叹了一声。
“你要特别注意,不要施展你的‘蜂人掌’,那是一种危险的功夫,我一直很担心你!”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走了以后,你自己更要小心克制,千万不要……”
管照夕这才突然大悟,原来她始终在自己身边,是为了怕我滥杀无辜。当时感动得差一点淌下泪来,他上前一步,诚挚地道:“谢谢你姑娘!我一定深深记住你的话。”
当然他不能把雁先生已为自己去毒的话告诉她,那是一件机密,雁先生曾再三嘱他,不可轻易外泄的。
丁裳浅笑了笑。
“你能记住就好了!”
然后她又长长喘了一口气,把手中的长形衣袋,抡了一下,心中想道:“唉!这真是一个梦!”
然后她黯然转过身就走了,照夕跟在她身后道:“你的马呢?”
丁裳没有回头,她装着轻松地笑道:“在大门口呢!你为我牵出来好不好?”
照夕答应了一声,就往大门走去,丁裳就站着不动,她看着他的背影。
“她好像希望我走快一点似的!唉!男人啊,只有你们才了解你们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心更冷了,同时又有些悲哀,她似乎感觉到自己有一点被人抛弃的感觉,她又想道:“你的感情,在我来说一直是如春天里的晨曦一样的神圣,可是我就要离开你了。”
“漫漫的长夜,请你伴着我,支持我,引导我吧!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有勇气离开他,可是真的我就要走了,哦!现在、将来,我都是一样的痛苦!”

十八

命运有时虽会给人带来极度的创伤,但,这些创伤往往是会医好的。只有那些由于心和心作对,或是自己和自己作对而造成的创伤,就教人束手无策了!
管照夕这个不幸的少年,正是这么为自己生命上打下了第一个死扣。
他目送着丁裳的背影,在马行如波浪地渐渐消失之后,他苦笑了笑,然后自嘲似地道:“走吧!走了好!”
可是他不能忘记丁裳临行前的悲伤神情,那些思想,就像是蠕动着而会咬人的蛆,一条条附在他的身体上,令他那么地感到不安。
他而且知道,如果这个可爱的姑娘,今后有任何不幸的遭遇的话,都将是自己的赐与,那是莫辞其咎的。一个人如果仅仅负担自己的痛苦,有时候尚堪为力,可是如果再加上别人的痛苦,就会感到不堪负荷了。
管照夕却是背负着三个人的痛苦,他真不知如何来打发它们,当排遣和振作都无能为力时,也只有默默地领受了,也许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是旧愁如去,又难免新愁感。
如果你现在是一个不快乐的人,你又怎能预感将来会快乐呢?
照夕在门前小立了一会儿,夜风似给了他一点涣然的感觉。
“到了这时,似乎痛苦已到了极点了,而我也还并没有像懦夫般倒下去,我是有相当潜力的人。”
他又想:“一个男子汉是应该拿得起放得下的,对风流泪,那是妇人女子的行为,我管照夕岂可为之?”
想到这里,他振抖了一下双肩表示出一付振作的样子,转过身子,直向门内行去。
在门口遇到了思云、念雪,那两个丫鬟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也意料到有些不如人意的事发生。
思云就问道:“丁小姐呢?”
照夕淡然一笑。
“走了!我们进去吧!”
念雪在后面跟行着,一面皱着眉道:“她还回来不回来啦?”
照夕摇了摇头,他走得很快,两个丫鬟本有很多话想问他,看他走这么快,也只好不问了,二人咭咭喳喳交换着意见,心中都感觉到费解。
她们不明白,照夕为什么会不爱丁裳?因为在她们眼中,丁裳的一切,似乎都不在雪勤之下;而后者如今已出嫁了,于情于理,照夕似乎都不该再对她垂念,应该全心全力去爱丁裳。
她们也不明白丁裳,因为丁裳这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行为,似乎太突然了。她们认为丁裳是生气了,可是生气仅管是生气,却应该给少爷一个解释的机会,结婚的小俩口儿,有时候还斗口呢,何况还没有结婚呢?
而且他们这种斗气,看来也奇怪,表面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瞎子吃扁食(饺子)
——肚里有数”。
“唉!他们是侠客,我们真想不通他们。”
不言思云、念雪二人心中奇怪、伤心,却说管照夕匆匆回到了房中,他边走边自笑道:“好了!我这一下可轻松了,嫁人的已嫁人,走的也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岂不是轻快了!”
他说着话,又放声大笑了起来,足下脚步,更像是失了控制,踉踉跄跄欲倒还行,这么走了几步,他才又停住了笑声。
“不好,这么下去,我可能又要病了,我是不能再病倒了哦!”
想着他镇定了一会儿,才回到房中,自己勉强克制着自己,绝对不去想这件事。江雪勤也好,丁裳也好,只要一上眼帘,一股脑就把她们赶出去,这么闷坐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好了些。可是心里却烦得厉害,他暗自想道:“我如再在这个家里呆下去,真是要疯了,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到外面去散散心。”
他烦闷地走到窗前,默默地想。
“可是,总要等到考过之后,否则父亲他老人家一定很失望。”
他想道:我已经伤过他一次心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令他老人家失望了。至于能否榜上有名,那就不管它了,想到这里,勉强到书案前坐下来,把灯拨到很亮,心中不禁想道:“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经验我虽没有过,可是寒窗夜读在昔日倒是经常之事。
学艺时功课也没有丢下,惭愧的是回京之后,却是一直伤感儿女之私情,大好光阴,未曾读书,此番考试,固然不在得失;可是父亲期望过殷,似不应令他老人家失望才好。”
再说,日来每见申屠雷伏案读书,虽然是暑天,中午连午睡也不曾睡过,他又何尝是为了名利,亦在能安长上之心。此番考试,如果他高考得中,我却榜上无名,想形之下,也未免汗颜吧!?
他本是聪慧之人,而向来也很冷静,只是日来伤心于二女感情,惶惶终日,不曾深思。此番丁裳已去,反倒激起他向学之心,面情场无边,恼人伤人,只在本身是否能善运慧剑,斩断情丝罢了!
照夕有见及此,恍然大悟,如似冷水浇头,那些恼人费解的情绪,在慧剑之下,一斩断,刹那之间,但觉身心为之一快,仿佛再世之人。
照夕这霎那,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的安心服贴了,这种心情,在他感觉里,似乎已是十年以前的旧相识了。因为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没体会到烦恼的滋味,故能专心读书,心无二用。
自从结识了雪勤之后,虽说是在内心起了极大的波动,可是愉快的欢笑,却一直停留在他的内心和表面。平静固丧失,却为欢笑取而代之,这并不是划不来的事。
可是再往后,他的感情也就没有这么单纯了,他久尝到离别之苦,感情变得十分尖锐,在追忆的怅惆之中,又接触了许多事物和感情,这些后来所接触的感情,竟然没有一份是平凡的。
于是,他的不幸就来临了,他开始饮尝到所谓的感情波折,文学家把它形容为“一种快乐的痛苦”,到底快乐和痛苦二者哪一种占的分量多,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管照夕仿佛又回到了早年无牵挂的自我环境里,他以一种欣然的姿态,打开了书,孜孜埋首于灯下。
有些事情很奇怪,尽管你疏远了它;可是见面仍会很亲热的,这就像一对原来很好的朋友,好几年不见了,见面非但并不陌生,却会显得更亲热,这道理是一样的。立刻书中的一切,把他带到了兴趣之中。
一连半个月的时间,他一直把自己锁在花园和书斋之中,有时候申屠雷来了,二人于谈经论典之余,互相印证印证手法,月下吟诗舞剑,其乐也自融融。
申屠雷本来为这位拜兄担心得很,可是这数十日和他相处以来,他也就大放宽心了。
因照夕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扫前些时日那些沮丧颓唐的样子,他脸上常常带着愉快的微笑,对于雪勤的事一字不提。
可是申屠雷却常常问他关于丁裳的事情,每当照夕听到这些话时,他却只是不由自主的苦笑,有时候就是皱着眉毛摇摇头。他固然不愿再谈到她,可是却也不便向他拜弟撒谎,他想把丁裳女扮男装的真相告诉他,却有两个顾虑!
第一,他怕勾起自己情绪的不安,因为这事情他一想起来,就感到很亏心,总似对丁裳不起。人们对于惭愧的事情,总是不希望人家再提起来的。
第二,他又怕申屠雷明白真情后,从中多事,硬为二人拉拢,扯起不必要的风波。
有以上两点理由,所以他不敢把丁裳一切真相说出来,申屠雷虽然心中有些奇怪,可也没有怀疑到其它方面,问不出个名堂也就算了。
时光很快也就过去了,到了殿试前一天,两位举人各自打点了一番,笔墨纸砚,准备齐全。
管将军特地备酒一桌,嘱儿子约上了申屠雷,在家预先为二人祝贺,祝贺二人能高榜得中。席饭之间,这位老将军豪性大发,他对儿子及申屠雷举怀道:“你们都是允文允武的好青年,此次考试,照说你们两人,都能一甲及第……”
二人忙躬身起立,各自干了怀中的酒,老将军的话,令二人各自一呆,互相对看了一眼,心中都不自禁苦笑。
将军又发话道:“你们虽各人有一身武功,可是如今国家太平,朝廷也不用兵,在你们来说,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你们以文场进身。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如此次你二人都能高考得中,我盼望你们能好好为国家做些事情。”
二人唯唯称是,落坐之后,不由互相对望了一眼,各自心中叫不迭的苦。
老将军把习武和国家用兵安在了一块,更令二人频频苦笑,当然这种笑容,不能让他老人家看见,照夕心中对父亲很失望。
因为他以为父亲对自己习武已经改了观点,谁又想到他老人家骨子里还是轻视习武。
将军喝了一杯酒之后,目光炯炯地看着照夕。
“不错,爹爹我不错也是武人出身,如今官至一品,在武人出路上来说,也可以说是到了头了。可是,唉,孩子!我并不希望你再走我这一条路,一将功成万骨枯,拿刀动枪总不是好事。”
他注视着杯中的酒,一时想到了往事,想到了战场上那些流血伤亡的袍泽兄弟,他脸上带起了一处愁云惨雾,仿佛那大红的宝石顶带,都是为那群兄弟们的血染红的,他决不愿儿子再走自己这条路。
他用手按着酒杯,只是连连摇首叹息,申愿雷正要发话,照夕却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很了解父亲的个性,在他伤感发愁的时候,最好谁也不要理他,否则他老人家很不愉快。照夕因是亲身经验,所以不敢让申屠雷发话,这席饭,二人仿佛是做了个哑巴。
可是老将军仍然兴致很高,席筵将尽时,他老人家为了测验二人文思是否敏捷,还出了一个酒令,令二人对答。二人很快答上了;而且很对老人家胃口。因为明天早晨就要考试了,他嘱二人早早歇息,这才散席,二人离开了饭厅,申屠雷摇头苦笑。
“令尊好厉害,这顿饭真吃得我胆战心惊!”
照夕微笑。
“他这还算好呢!这是当着你生客,他还是嘴下留情,否则考题还要多呢!我过去是天天尝这种滋味,至今想起来,过去那些日子也不知怎么能顺利过去的。”
“老大人倒是对你期望很深,按理说,你不应让他老人家失望的。”
照夕长叹了一声。
“贤弟,奈何你也会说出这种话来,你看我像是作官的人么?”
他冷笑了一声。
“老实说,我最恨的就是这一行,要我去做官,真比杀了我还难受,不说别的,给你一套七品官服叫你穿上,我不说,你看了也会笑坏了。再叫我每天来一次三跪九叩!
嘿!算了吧!”
申屠雷也含笑道:“可是,当今天下,除了万岁一人,哪一个又能免去跪叩之礼呢!
要知道位极人臣啊!”
照夕不由一怔。
“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论调?莫非你……”
申屠雷嘻嘻一笑。
“我饭也会吃,莫非这几句话都不会说么?”
他说时脸上带着笑容,照夕不由摇头。
“你倒会作违心的玩笑,我都烦死了!”
申屠雷哈哈一笑。
“大哥,老实说,我对你这种期期艾艾,拿不起放不下的胸襟,实在看不惯,有什么值得你烦的?终日长吁短叹,我看你已把男儿豪爽本色忘了!”
说着剑眉向两下一挑,现出一付英雄气概。照夕看在眼中,不由暗道了一声惭愧,他相当钦佩申屠雷这种胸襟。
“我要是你,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照样也不愁,你说得好轻松。”
申屠雷噗地一笑。
“好!好!教你这么一说,我倒成了一块废物了!”
照夕也笑道:“我们也不要争了,你也该快些回去了,也许你那叔大人,还等着你祭祖呢?”
申屠雷不由一怔,点点头。
“你不说我倒真忘了,我今日出来时,家叔还真是关照过我,还叫我回去时带点香烛呢!”
照夕拍了拍他肩膀。
“那你就快回去吧,我这也少不了。”
申屠雷笑问道:“怎么!你也来这一套?”
照夕笑道:“没办法,方才丫鬟已告诉我,说母亲已备好了香烛,嘱我饭后就到后院词堂去上香呢!”
原来那时风俗如此,学子每逢考试,由进学起,直至秀才、举人等,每试前,都要于考前考后,家祭一番,意似求祖上阴德保佑。如师在边侧,中试后,还有谢师一节,尤不可马虎,表示尊师重道之意,因习成风,所以人人如此。
申屠雷去后,照夕至内房换了衣服,把那搁置已久的举子衣服找出来,穿戴整齐,这才必躬必敬至后院,先向父母大人行过大礼,叩祈托福,这才由父亲亲陪至祠堂,向祖宗牌位上行了跪拜上香之礼,这才退下。
他心情真觉得不自在,因为这一套由祖宗传下的老古董玩意,他是压根讨厌,可是由于礼教如此,他却也不得不如此!
他已成年了,而且有很好的学问,这种“为父母读书”的痛苦,确实令他苦恼,凡是不感兴趣的事,勉强为之,总是痛苦的。
他痛苦的是,父母虽生育了自己,但是在思想上,像似隔着一层天一样的遥远,他们不明白自己,不了解自己内心的抱负大志。
那种抱负是,不想为大官,却想为大事,不愿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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