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自然是不知道的。赵胜笑了笑:“白银五万两出头而已。而今咱们有六千两黄金——六十六万两白银——你可知能做成多少事?”
“天助我。”赵胜叹息道,“我若不在这世间成一番伟业,如何对得起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现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将他们四个唤回来。我们今夜便商议如何取这六千两的黄金——城中埋藏着两千两,另有四千两是在红岭的。再议一议用这些钱财去何处购买兵甲马匹、去何处招揽军士。再有,还要去迎两个人——”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广终于回过了神、打断他:“哥哥……我正是来同你说这事的——那田横兄弟俩,还有孙同周济……都已跑掉了!”
赵胜愣了愣,随后眉毛一竖:“你说什么!?”
李广叹气:“嗨呀。我方才料理了我那边的事情,去看看他们四个做得如何了——我便是怕他们知道了造反这种事心里发慌。这时候城里又是这样的烂摊子,当真做不好事、要生民变的。哪里知道我去找那田家兄弟俩,他们并不在北边。又往城西边去找孙同,却发现他们四个聚到一起了。”
“见了我便说——‘那赵胜是因为家中死了人失心疯了。咱们方才糊弄他只是怕他起了性儿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因此才答应他。可如今谁不知道这是杀头的大事——蓉城里的人如何与妖魔、官军斗呢’——因而叫我和他们一道来将哥哥擒拿了送去冲府营,说什么将功折罪。”
李广呸了一声:“我岂是那样的人。我便说这种事我决计不做,又说哥哥你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依着你的武艺,他们四个来了就只有躺着出去的份儿。那四个怂包这才怕了,斜眼盯着我看了会儿,就一起逃出城去了,我也不好阻拦。我估摸着……那四人十有八九是要往冲府营去了。”
赵胜微愣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四个鼠辈。算是我看错了他们。”
他气愤地在院中踱了几步,忽然转脸看李广、眯起眼睛:“你且看着。今日是他们荣华富贵的大好时候,他们却偏不要——以后咱们成了大事……瞧他们是如何追悔莫及的!”
“用不着理会他们。冲府营早晚知道这里的事。但那边要有动作,非得是月余之后才有结果。到那时候……哼哼,我有渭水龙王襄助、早成气候了!”
他自信满满地说了这话,便走到妖魔尸身旁用力地踢了几脚:“畜生——看我如何将你们从这国中统统撵出去!”
李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一看赵胜的样子,终是没有开口。
……
……
“所以说完全不关我的事啊。”李云心无辜地耸了耸肩,端起一盏温热的茶将口中嚼得喷香的杏仁送下去,看着对面的王伯剪,“是他自己要反的。”
他现在坐在木南居里。
街道上都是跑出来的人,吵吵嚷嚷地走来走去,都不晓得在说些什么。但没人往木南居里面钻——李云心本以为受灾的人们会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吃的。
据王伯剪说这是因为木南居在蓉城里的口碑还算好——每逢年节都会施粥撒钱。而他们也早早派人在城中别的地方设了救济点,因而没人来这总店里捣乱。
不过王伯剪得知了赵胜要反。
李云心一点儿都不惊讶他知道这消息——此刻蓉城行政中枢里发生的大事如果他们真的一无所知,那么倒的确是可以专心进军餐饮业了。
因而当李云心来到木南居坐定、王伯剪给他上了几样干果、一壶茶水之后便按捺着心中的情绪问这位龙王……为何要鼓动赵胜造反?!
赵胜造反明面上反的是余国皇帝和剑宫,可眼下剑宫也是木南居的势力呀。
却听到李云心这样子的回答。他喝茶吃干果,看起来悠闲极了,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件事看得有多么严重。
王伯剪在心里将他对面这位“渭水龙王”痛骂了一百遍。然而还得笑着、和气地问:“但……那赵胜说有渭水龙王给他托梦。难道那龙王,并不是您么?”
“哦,你说这个呀。”李云心捏着手里的茶盏转了一会儿,心思却像是在别处、在想别的事。仿佛此刻回答王伯剪很关心很在意的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就只是漫不经心的闲聊罢了。
“我本来是打算往红岭那边瞧瞧状况。所以路上来你这儿,打算问问你些事情。但是忽然觉得那赵胜有些面善,我就顺便往衙门那走了一趟。”李云心将茶盏放下,伸手在果盘里慢慢划拉,想要找到一枚饱满合眼缘的杏仁,“结果就听说他要反。我就琢磨啊——”
“我要去红岭,可是红岭那边必然严阵以待啊。不管我怎么乔装打扮,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从蓉城往那边去,人一眼就得瞧出来——你说是不是?”他找到了杏仁,丢进嘴里慢慢嚼,“所以想着,喏,他要是真反了,必然得去占了红岭,把那边的青壮男子聚拢起来。所以说他们一群人乌泱泱往那儿去了、闹起来了,我就好隐藏行踪了嘛。”
“所以说就是这么个事儿——本来就是他要反。关我什么事嘛。”
王伯剪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所以说龙王你只是为了……为了你去红岭好有人替你掩藏行踪。便挑动了这样的一件大事?并没有别的意图?”
李云心笑了笑:“应该没有吧。”
王伯剪的脸抽动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我如今算是知道为什么龙王走到哪里……就毁到哪里了。那么如果我有别的法子为龙王掩人耳目去红岭,龙王是不是就可以不再理会那赵胜——叫我即刻去将他捉拿了?”
李云心抬头吃惊地看他:“拿他?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是保证了要助他成事的。”
王伯剪终于没法子继续按捺心中的情绪了。他皱起眉:“龙王,你行事太过孟浪了。那赵胜倘若真地反了——他一个人是成不了什么气候,这我们倒并不担心。但有龙王你助他、如果他真地将余国搅了个天翻地覆,可就会将我们的布置打乱——我们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这会让我们遇到很大的麻烦!”
李云心想了想,看他:“所以呢?”
“所以希望龙王不要意气用事。”王伯剪严肃地说,“这种孟浪的行为并不可取,我们在余国的布局环环相扣,一旦局部有差池,整个大局都需要全面调整。还希望龙王可以想个其他的法子——”
李云心却忽然笑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王伯剪:“老王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不是你的下属,或者你们组织里的什么人。我是李云心。”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打算,是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的。你觉得妥不妥当、麻不麻烦,也不在我考量当中。我从渭城到洞庭到这里——”李云心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凡是我觉得我做事孟浪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说在我这里,我同赵胜说话之前,或许是一时兴起。但现在和他说完了话,我也有了我的布置。你现在去搞了他,一样会给我带来麻烦。”李云心叹了口气,“希望你可以尽快适应这种转变——眼下蓉城里多了一个我,不再是你们一家独大了。你想和我合作,也就要学会尊重我。”
“还有。不许再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不然我会不高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故人重逢()
王伯剪便说不出话来——倒不是“理屈词穷”,而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理智气壮地提出自己的意见……譬如说“不许再这样和我说话、不然我会不高兴”。
这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说法。而成年人,至少会懂得掩饰、压抑自己的情绪。
可他偏偏又感受不到半点像孩子一般“撒泼耍赖”的意味。
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这李云心虽然看起来像个赌气的小孩子,然而至少在王伯剪这里、以他这些年察言观色的经验来看——他相信李云心的威胁就只是单纯地威胁。而且他的眼睛里那种危险的光可一点都不像小孩子。
因而他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的确还没有完全了解面前这个人——他比自己想象的……似乎还要危险一些。
于是王伯剪皱了皱眉,微微叹一口气:“是我心急、口不择言了。只是龙王……当可以体会我的心情。不过龙王既然说这样做也有龙王自己的打算……唉……这事就过几日再说吧。可如今的当务之急——”
话说到了这里,王伯剪忽然顿住了。然后他抬头往天上看,像是觉察到天上有什么东西。
李云心的反应只比他慢了一点点——在王伯剪转头之后,他怀中一幅画卷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与王伯剪对视一眼,都晓得对方通过自己的渠道得到了某个消息。因而连话都没有说便极有默契地站起身——王伯剪往后堂走,李云心往门外走。
他一出门便伸手从折扇中摸出一枚符箓,然后转到木南居西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街上此前有些人,见他走出来只看了他几眼、并不在意。等李云心走进小巷的阴影之中便将符箓祭起了——无形的力量在一小片空间当中扩散出去。这是为了遮蔽他自己的行踪、屏蔽附近可能有的修行者的监视。
然后他取出怀中的跳动的画卷,看到上面出现了一行字。
“昆吾子与二修往你处去”。
李云心皱起眉头。
他离开洞庭之前给刘老道留了些符箓,是用他从通明玉简中学到的法术新制的。洞庭与蓉城的距离相对于刘老道这样的虚境修士还是太远。因此他用这个法子来传递消息——一旦有急事,便在洞庭祭起那符箓、书写简单的文字,他这边的画卷上就看得到。
这种通讯手段在他的那个时候算是出奇的麻烦,可在如今已算是仙家神通了。
而今便是收到刘老道的话。
只是……什么状况?
昆吾子和两个修士、往自己这边来了?
昆吾子怎么晓得自己在蓉城?
他又怎么离开云山了?
说好的“事了之后入石室思过”呢?
他不再多想,转身出了小巷。刚走了两步便看到王伯剪从木南居的大窗中探出头来,面沉似水:“龙王,道统的人往这边来了。”
李云心摊手:“我也刚知道。”
王伯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共三人。距此地已不大远了,我们还在找他们的行踪。难道是为龙王来的?”
“我也不知道。”李云心边说边仰起头、眯眼朝天上看了看,“不用找了。在咱们头顶。”
还没等王伯剪作出反应,一道清风便打平地升起,嗡的一声上了天。
留在原地的李云心抬脚走进木南居的门内——一踏过门槛便化作光斑消散了。王伯剪这才晓得李云心的真身已伴随那道清风上去了,留下来的只是个不想当街显露本领的虚影儿罢了。
他仰头往天空上瞧了瞧——湛蓝的天空当中,只看到几朵巴掌大小的云彩。这时候太阳已经有了西倾的苗头,因此那几朵云彩的边缘被镀上淡淡的金色。
王伯剪认为李云心以及三位来客便在某一朵云中。
那些云看着小,但实际上每一朵都有数个蓉城大吧。他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很想到天上、去云中瞧一瞧。只是他不能像李云心一样扶摇上九天——那种感觉应该是很畅快的。
……
……
三位不速之客也的确在云中。
在地面上看起来团团软软的云朵,在天空中就变了模样。它很大、很厚,像是一座高悬蓝天之上的巍峨山峦。这山峦也并非是平滑起伏的,而是有许许多多由水汽组成的小山峰、小峡谷。
那三人便在这云朵之中——一个人影停在雾气所构成的峡谷里,周身被金光笼罩。
这人影似乎没有实体,而像是神魂或者鬼魂之类的东西。看轮廓依稀有些琅琊洞天宗座昆吾子的模样,然而再细看就看不清楚了。因为他的身周有金光流转。而再细看那金光的话,会渐渐发现乃是两个金色的人影、两个高冠大袖的男子。
这两个男子的影像是扁平的,仿佛纸面上的人。他们在昆吾子的身周旋转并且构成一个金色的光罩、将他罩在里面。
这光罩当中的昆吾子看起来情况并不好——他的身形忽明忽暗,仿佛就快要散去。他直挺挺地浮在空中紧闭双眼,又仿佛在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形态不至溃散。
照理说这样子的昆吾子该是不堪一击的。
但距他百米之外、身处云雾山中的两个追击者却并不上前,似乎深深地忌惮他。
这是两个没什么特点的人。两个男人,都是三十来岁的模样。平平无奇的脸上蓄着平平无奇的胡须,穿一身流水一般没有丝毫褶皱的道袍。
一人手中持一柄金灿灿的如意,一人手中持一座小钟。昆吾子停下来他们便也停下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持如意的人开口:“你自己也晓得的,撑不了多久。”
“你乃是神魂之身。此前附身别的躯体已经伤了,然后被圣人驱逐出那躯体又伤了。在云山上还被我重创一次——”修士微微叹了口气,“倘若我是你,我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就是想着怎么叫自己快点儿魂飞魄散、而不是逃。要不然,落在我们的手上……那滋味你可想不到。”
昆吾子仍不说话,似乎是压根没余力说话。他的手指在金光罩中翻飞、结成各式手印。然而围绕他流转不息的两个护法人影却越来越淡、越来越慢,好像随时都会散去。
持钟的修士便皱眉低声道:“他看着已经不行了。眼下是在拖延时间、虚张声势。你使你那玉如意,我使我这混沌钟,拼着将这两件法宝毁了也尽快将他拿下来、以免夜长梦多。他手上的可是《清明上河图》啊……八珍古卷之一。万一节外生枝圣人怪罪下来,你我都……”
持着如意的修士却冷冷一笑:“节外生枝?我倒想要看看他怎么节外生枝。勾结妖魔……哼……若不是我得上天眷顾,如今已做不成这蒲松子了。蒲松子……哼。这蒲松子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得道真人境,境界又不稳固,不晓得平日里鬼混些什么,呸!”
这自称蒲松子的修士言语之中满是愤懑,全没有一般的道统高修通常会有的那种冷漠气质,倒更像是一个世俗中人。可他话虽这么说,眼神却在往四面瞧——好像在提防可能突袭而来的敌人。
那持混沌钟的修士似是不敢忤逆他,只得唉声叹气地晃了晃手中那口钟。便有清越的脆响往四面一点点扩散开去,似乎是在查探周遭的情况。
这一探,便果真探出了状况来——一息之后,那钟忽然叮叮咚咚地一阵响,便自从钟口喷出一道清光,像探照灯一般直射云山的下方。
修士登时瞪圆了眼,低声喝道:“果然有人埋伏!”
又提高了声音:“何方高人,还不速速现身!”
蒲松子方才还是不甚在乎的模样。到如今遭遇了敌情不由得也上了心——怀中的如意一晃,身周的云雾立时卷成条长龙、将二人环绕起来。随后也定了定神,厉喝:“何方宵小,还不现身!”
他这话音一落,果真便从云雾之中斜斜地冲出一个人来。此人的身上还缠绕着雾气。那雾气像流水一般袅袅婷婷地往四方散去、终于露出了他的真容。
而他这真容……
却与那两位修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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