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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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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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于湿后朱黑混杂的宫墙下行走,于圆间经冬耐寒的金线柳下经过,宫中湖泊已然结冰,秋日哀草却没有承接瑞雪的荣幸,早已被杂役太监们清除干净。

沿路一片整洁下掩盖着的荒芜。

皇帝当先一人负手行走于阔大的宫中,四周没有一个人敢过于靠近,后方姚太监领着一干小的,捧着大衣暖壶小手炉跟在后面,小碎步走着。

没有行走多久,便来到了一方安静的小院前,院中有楼,小楼。

正是皇帝与范闲第一次谈心时的那座小楼。

皇帝推门而入,随手拂去门顶飘下的几片残雪,迳直上了二楼。

姚太监从小太监们手上接过那些物事,叮嘱了几声,也进了小院,却不敢上楼,只好在楼下安安静静侯着,同时开始煮水备茶。

皇帝站在二楼的那间厢房里,双眼看着墙上的那幅画,看着画中凝视河堤的黄衫女子,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沉默。

他的眼虽注视着她,心里却在想着别处。

剑?自然是那柄王启年从北齐重金购来孝敬安之的大魏天子剑。状师?皇帝冷笑着,安之如今被狙杀受了重伤,可是那些人们还是不肯安静些,母亲对安之的态度已然平和,不问而知,这些事情自然是那位好妹妹和皇后在旁边劝唆着。

半年前李云睿安排人进宫给太后讲红楼梦,皇帝就清楚这个妹妹心里做的什么打算。

今日状师与剑……自然又是想挑得母亲动怒,皇族规矩多,一位臣子暗中拿着前魏天子剑,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安之还伤着,那些人就忍不住想做些什么事情,这个反差让皇帝有些隐隐的愤怒。

许久之后,一声叹息打破了小楼里的寂静,皇帝缓缓转身,在那幅画像之前坐了下来,左手轻轻抚摩着桌上的一件事物。

修长稳定的掌下,正是那把剑,那把王启年重金购得,送至江南的大天子剑!

……

……

皇帝的唇角绽起一丝微笑,想来那些人都不清楚,范闲醒来的第二天,就把这剑托人送进了宫中,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而且还附带了一封密信。

信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也没有对狙杀之事大事抱怨,而只是一味的诚恳与恭敬,只是偶露戾气。

这丝戾气露的好——露的很坦诚。

皇帝身为一代君王,正如那日与陈萍萍说话时想的那样,最看重的便是身旁诸人的心,坦诚便是一端。事前事后,范闲表现的很坦诚,而其余的儿子和臣子们……却太不坦诚!

他就这样坐在画像的下方,有些疲惫,有些忧虑。画像上的那个黄衫女子也有些疲惫,有些忧虑,两个人就这样一人在画中,一人在画外同时休息着。

许久之后,皇帝的脸上重又复现出往日常见的坚毅沉稳神色,站起身来,反手握住范闲呈来的那柄天子剑,走到楼下。

姚公公小心翼翼地递了一杯茶。

皇帝饮了一口,将剑递了过去,平静说道:“传朕意,监察院提司范闲公忠体国,深慰朕心,特赐宝剑一把。”

姚公公连忙接过。

皇帝最后淡淡说道:“宣召言冰云、贺宗纬、秦恒……入宫。”

他说了十几个官员的名字,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年轻。姚公公领命出楼,分派各小太监去诸处传人,又自己出了宫门,在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范府,不需香案,无用响炮,便入了后圆,将手中那柄黄巾裹着的剑赐给了那位年轻人。

一应平常,只是此事记录在册,想必明日京都诸人都会知晓此事。

范闲捧着那把剑开始发呆,心想皇帝老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而那些急匆匆入宫的年轻官员也各自惕然,暗中猜测着陛下的心思。

……

第六卷 殿前欢

第四十一章 … 大哥别说二哥

范闲捧着宝剑在苦笑。

然后等父亲大人入屋之后,马上换上了最诚恳的笑容,说道:“父亲大人,这么早就回来了?”

范建点点头,在床前坐下,说道:“户部最近没有太多事情,自然不需要老呆在那里。”说完这话,他递过一个油纸包,说道:“新风馆的包子……三殿下这两天正在默书,老人家想着他在外面呆了一年,看的严实,虽然知道你受伤的消息,却是一时不能出来,只是记着你爱吃新风馆的包子,所以让人买了,给你送过来。”

范闲接过犹自温热的纸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心李翼地咬了一口,发现大包里的油汤并不怎么烫了。范建看着儿子这模样,忍不住皱眉摇了摇头。

范闲吃了一口,便将纸袋搁在桌上,下意识扭头望了一眼窗台上的积雪,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之意。

“别又想着出去。”范建看出儿子心中所想,冷厉说道:“前天让你溜出门去了陈圆,你就知足吧,如今京都里雪大路滑,你又伤成这样,也不知道安分些。”

范闲自嘲笑道:“我真这么抢手?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想来捅我一刀子,更何况在京都里,还真有人敢动手不成?”

范建冷笑说道:“京都城内城外,不过十几里地,你以为有多大区别?”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说道:“这件事情,你最好暂时冷静一些,陛下自然会为你讨个公道。”

范闲嘴上恭谨应下。心里却想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陈萍萍与范建似乎都在看皇帝的态度,二位老人家私底下自然也有动作,只是都瞒着范闲。不想让他参合的过深。可是范闲清楚,受伤地是自己,首当其冲的也是自己,一味隐忍着,实在是很不符合自己的做人原则。

至于皇帝接下来会做什么,经由与陈萍萍的对话,范闲隐约能猜到少许,不过朝堂之上地换血,似乎与自己也没有太大关联。

……

……

等父亲出屋之后,范闲的眼睛珠子转了两圈。伸了个懒腰,试了一下,发现后背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自己的医术以及这变态的体质,果然十分适合在刀剑尖上跳舞一般的生活。

他下床穿衣穿鞋,尽量安静一些,免得惊动外厢服侍自己的侍女。坐在桌旁的圆凳上他皱眉想了一会儿,觉着那箱子就那般放着应该安全。这天底下聪明人极多,但凡聪明过头的人,总是会想不到自己会那样胡闹。

思定一切。他轻轻推开最里地那道棉帘,外间的薰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捏碎了指间的一粒药丸,清香渐弥。

眉眼惺松地侍女本就在薰炉旁犯困,见少爷出来本是一惊,但嗅着那香,顿时又重入梦中。范闲微微偏头,看着侍女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四祺这丫头,看来这辈子就是被自己迷的命了,婉儿去杭州想着路远,便没带这丫头,没料着自己回京后还是得送她入睡。

裹上厚厚的裘氅,范闲小心翼翼地沿着廊下往后门偷溜,如今的宅子里,藤大家两口子都在,对下人们地管束本就有些散漫,这大雪的天里,主人家不吩咐,那些仆妇丫头们也就喜欢躲在屋里偷懒,所以很凑巧一路上竟是没有人发现范闲翘家的行为。

当然,临要靠近大铁门时,总有护卫守在那处。然而范闲一瞪眼,护卫们也只好装哑巴,少爷老爷,终归都是爷,得罪哪一个都是不成地。

轻轻松松出了府,上了那辆寻常马车,沐风儿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入车中,又细心地将车窗处的棉帘封好。范闲摇摇头,说道:“就想看些景致,你都封住了怎么办?”

沐风儿笑了笑,不敢再说什么,披上一件雨蓑,盖住内里的监察院莲衣,一摇手腕,马鞭在空中转了几个弯儿,带下几片雪花,马车便缓缓开动起来。

暗处六处的剑手们随之而行,还有一些伪装成路人的监察院密探们也汇入到了并不多的京都行人之中。

……

……

马车行至京都一处热闹所在,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行人。

范闲掀开窗帘一角,往外面望去,只见街道两侧的商铺开门依旧,那些做零嘴儿的摊贩们撑着大伞,用锅中的热气抵抗着寒冬地严温,与一年前所见,并没有一丝异样。

他不由笑了起来。钦差大人遇刺,对于朝廷来说,确实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对于这些民间百姓们来说,想必也是这几天最津津乐道的饭余消遣内容,只是事情影响不了太多,该做小买卖的还是要做小买卖,该头痛家中余粮的还得头痛,自己遇刺,更多的是让朝堂不宁,对于万年如一日的青常生活并没有太多改变。

忽然间,他心头一震,盯着邻街几个人,半晌没有转移视线。那几个明显是高手模样的人警惕地拱卫着一个少年公子,那公子明显易容打扮过,却哪里瞒得过范闲的双眼,他的心头大惊。

“跟上去。”看着那行人买了些东西上了自己的马车,范闲急声吩咐道。

沐儿风嗯了一声,轻提马缰,便跟了上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绕过繁华的大街,转向一个相对安静,也是相对豪奢的街区。此时天时尚早,一应冬日里的娱乐生活尚未开始,所以这街上的楼子都有些安静,只有街正中最好的那个位置,青楼红灯已然高悬,棉帘重重遮风,以内里的春色,吸引着外间凄风苦雪里的雄性生物。

正是京都最出名的抱月楼。

范闲看着那行人下了马车走入楼内,皱起了眉头,心想莫不是自己真的伤后眼花?他满脑门子官司,想也未想便让沐风儿驶着马车从旁边一条道路驶进抱月楼的内院,在楼后方的湖畔门外停了下来。

他是抱月楼真正意义上的老板,在后门处候着的嬷嬷看见他从马车上下来,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位爷不是受了重伤?怎么还有闲心来楼里视察?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方面赶紧派人去通知二掌柜石清儿,一面小心翼翼地将范闲迎往湖畔最漂亮的那幢独立小院。

范闲摇摇头,心里想着先前见着的那人,直接穿过湖畔的积雪,缓缓向抱月楼里走去。上了三楼,来到专属东家的那间房外,范闲略定了定神,听着里面传来的轻微话语,忍不住唇角微翘,笑了起来。

那位老嬷嬷在他身后是说也不敢说,连咳嗽都不敢咳一声,先前派人去通知二掌柜,也没有法子,只是满心希望屋内人说的话小心一些。

静静听了许久,范闲推门而入。

……

……

“谁?”

嘶的一声,弯刀出鞘之声响起,一股令人心寒的刀意扑面而至。偏生范闲却是躲也不躲,避也不避,满脸难看地往前走着。

出刀之人穿着寻常服饰,但眉眼间满是警惕与沉稳之色,刀出向来无回,可是看着面前这年轻贵公子人物却是避也不避,心知有异,硬生生地将刀拉了回来,真气相冲,满脸通红。

跟在范闲身后的沐风儿也随之进门,回身关好房门,然后向着那位刀客温和一笑,心想看来以后是同事。

与此同时,先入房中的那行人早已霍然站起,将当先行走的范闲围在当中。

随之而来是两声清脆的叭叭声,一位女子,一位少年郎手中的茶碗同时摔落在地,这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范闲,半晌说不出话来。

“都把刀放下!”那位少年先醒过神来,对着自己的随从大怒骂道:“找死啊?”

随从们面面相觑,心想来人究竟是谁,怎么让大老板如此激动。

范闲却不激动。走到那少年面前,两指微屈狠狠地敲了下去,迸的一声,少年郎微胖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一个红包。

“找死啊!”范闲大怒骂道:“谁让你回来了?”

少年瘪着嘴。委屈无比说道:“哥,想家了……,

……

……

将所有人都敢出房去,便是那位想替少年辩解两句地石清儿也被范闲赶了出去。他才大刀金马地往正中的椅上一坐,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少年郎,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的沉默之后,范闲冷笑开口说道:“大老板现在好大地威风……身边带的都是北齐的高手当保镖,看来我这个哥哥也没什么存在感了。”

在他面前的少年郎当然不是旁人,正是一年多前被范闲赶到了北齐,如今全盘接受了当年崔家的产业路线,在北齐皇族与江南范闲之间打理走私事务的经商天才。范府第二子,那位脸上始终带着令人厌烦小麻点儿的……范思辙。

范思辙凑到哥哥的面前,小心李翼地替他揉着膀子。小声嘻笑道:“有钱嘛……什么样的高手请不到?”

范闲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你怎么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回来了?难道不知道这满天下的海捕文书还挂着?”

范思辙笑道:“那只是一张废纸,在沧州城门处瞧过一眼,早被雨水淋烂了,哪里还看得出来我地模样。”

范闲忍不住骂道:“别老嬉皮笑脸的!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偷偷回来是做什么?为什么事先不和我说一声?”

范思辙一时语塞。挠了半天脑袋后说道:“再过些天,就是父亲大寿……”

范闲一怔,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儿。看着弟弟明显比一年前清瘦许多的脸庞,忍不住叹了口气,想到这一年多时间他在北齐一人呆着,以这么小地年纪要处理那么多纷繁复杂的事情,也是可怜,心头一软,不忍心再多呵斥,摇头说道:“回便回吧,总要提前说一声。”

范思辙委屈说道:“我要先说了……你肯定不答应。”

范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皱眉说道:“老王呢?他在上京城看着你……你走了怎么他也没有通知我?”

他冷哼一声,看着弟弟不言语。

范思辙眼珠子转了两圈,有些着急,半晌后迟疑说道:“王大人不是也回来了吗?我跟着他一路入的关……这个,哥哥,你可别怪他。”

范闲一拍桌面怒吼一声:“这老脸皮也提前到了?怎么也没通知我?你们真是反了天了!什么事儿都敢瞒着我。”

范思辙颤栗不敢多言,他可是清楚这位兄长要真生起气来,打人……是真舍得用脚踹的!

“既然回了,为什么不回家?”范闲皱着眉头说道。

范思辙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戾味道:“哥,昨个一进京就听说了那件事情,我怕这时候回家给你惹麻烦……另外,朝廷不是一直没有查出来吗?我就想着看抱月楼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所以就先在这里呆着,看能不能帮你。”

这番话,其实范闲在屋外就偷听到了,这时听着弟弟亲口说出来,更是感动,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叹息道:“怕什么麻烦?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你地事儿,谁还敢如何?呆会儿和我回家。至于抱月楼的消息,我如果需要,自然会让人过来问,你一个正经商人,不要参合到这些事里。”

他忍不住又瞪了弟弟一眼,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冬瓜脑袋里在想什么……怕直接回家我要训你,所以想整些事儿哄我开心,别和我玩这套,把这心思用在爹妈身上去,一年多不见,也不想想柳姨想你想的有多苦,居然还能忍心呆在外面,这事儿如果说上去,看你妈怎么收拾你,我可是不会求情地。”

范思辙委屈点头,心想还不是你积威之下,自己近府情怯,不敢敲门。

“长高了些。”范闲笑着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一年未见,心头自也激动高兴,“也壮了些……看来在北齐过的不错。”

范思辙正准备诉些苦,打打那位未来嫂子的小报告,却听着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这敲门声极其温柔,极其小意,如泣如诉,痛如丧父。

范闲冷笑一声:“滚进来吧,你一做捧哏的,别在这儿扮哀怨。”

……

第六卷 殿前欢

第四十二章 … 我的人,他们的人

非著名捧哏王启年推开一道缝闪身进来,四十岁的小干老头儿像十四岁的孩子一样身手利落,态度谦卑,只是那双眼中偶尔闪过的游移眼神才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范闲本来见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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