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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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梦-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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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听说卧猫藏蛇,小偷儿不绝,焉知没有强盗土匪,小心一点儿的好。”景旎说道。

    我正要笑话他太过敏了,不想立时见到了一场电影电视里情节的鲜活复印植,使我惊骇得魂灵出窍,遂缄卷了口。

    一位打扮时尚的年轻姑娘边走边打着手机,是Motorola的,左手腕上套一条小链,连一个钱包,在手上一抓一放的,配合着悠雅轻闲的脚步。

    那钱包黑黑的皮子,小巧玲珑,造型精致,眼羡煞我。有两双眼睛死死的盯住她已经很久了。那姑娘踅一个弯,往南边人少的地方去。两个十七、八岁,穿得古里古怪的小孩忽地打背后疾冲上去。一在前,一在后,作追逐嬉闹状。前面的小孩跑过姑娘时,忽扬手一抓那钱包,抓住了再使劲猛力一拉。姑娘手腕吃痛,手下意识往回一带。小孩是出了全力的,两股力道合为一股,挣断了那银白色小链子。小孩遁去。姑娘甩一下手,擎着手机的手放下来,高跟鞋一拐一拐的,身躯恍如筛糠般摇摇晃晃前追。后面的小孩已跑到她面前。于是——相同的动作。相同的结果。她手机又在了此小孩手上。姑娘顿足跺脚哭骂,喊“抓小偷呀”,却瞬间即遭嘈杂的人声吞没。眼睁睁瞧见两个小孩的背影消失在人潮汹涌中,姑娘仍是又追去,“六百块钱呀!”她口中大呼,样子像发了疯,刚刚的风姿荡然无存。

    景旎说:“这是让你见识一下,是成都给你的见面礼,不成敬意请笑纳。这算什么?她白丢了一千多块钱了,并没缺胳膊少腿的。有人才叫恐怖,女人耳上的耳环也扯了去。鲜血淋漓尽致的流下,耳廓自此有了合不龙的伤缝,丑陋死了。你看了,铁定会呕吐的!你还不高兴我来呢,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哪?”

    我于是总结出,火车站不能打手机:)…开始真切的感受到这的确不是在网上。眼看着中午将临,思忖就坐到地老天荒毕竟不行,终究非是个办法。我拎起行李,景旎抱着笔记本,我们慢慢往人堆外渗出。

    一男一女直对着我们走来,长得倒极面善,不似打劫的主儿。女的一口浓厚的四川话:“哎呀,妹子,我帮你提吧!”我冷冷说不用。男的笑一下,露一口白牙,说:“阿颖,别吓着妹子了,以为我们是坏人呢。”

    景旎说的普通话:“大哥误会了,真的不用。火车站附近我们有亲戚呢,我们是上他们家去的。”说罢向我丢个眼色。这两人对看一眼,脸露喜色,男的操着四川普通话说:“我们两口子自然不会打两位的主意。两位是来这塔塔耍的啵(来这儿玩的吧)!”我有个同事是四川的,没事时常给我们说四川话,我还听得懂一些。

    我说顺带看一看的。

    女人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印刷彩纸,交给我,说上我们那儿耍一耍嘛。男的也掏出一张来给景旎。景旎怕抹了毒药似的翻过纸摸一下,才趴了头看下去。我是不看的。我看见景旎初看那张纸时,这两人对望了一眼,

    像极为紧张。景旎看了下去,两人的紧缩的眉头方慢慢展开。

    那男人像在打广告,标准解说员的说:“郎麝井湾是我县新开发的旅游景点,面积约五六千亩,景色怡人,空气清新,是都市人休假的绝好去处。郎麝井湾,优美的名字,优美的去处,其构成景点主要有龙腾峡、虎跃岭、饺儿洞,清凉井,六户山,怡荷水,还有奇幻莫测的原始森林,圆君亲近自然之梦。它虽目前不能与名驰中外的九寨沟,峨眉山相媲美,但这只需假以时日可成。郎麝井湾坐落于图南县东三十里处——图南县是新近撤镇置县的,你们自然不知了——在成都火车站里我们设有联络处——联络员是我们夫妇了俩了——并设有专车接送。联系电话***********郎麝井湾,期待您的光临!”

    男人说得唾沫飞溅,也忒辛苦,一时倒吸引住了我,我心想这是个甚么去处呀,有这有那的,还挺好嘛。描了一眼彩纸,“郎麝井湾”四字赫然在目,心下已极喜欢这名字,觉得它如我的名字一样,看了令人有一种悠远的遐想。纸的各处有景色的图片,果然甚美,有田园风光,偏又洋溢着都市气息,旁边配着文字简介。我心里加倍的喜欢这郎麝井湾了。心有灵犀,自然默契,我和景旎同时抬起了头,相视一笑,脉脉含情。我们没说什么,看着那夫妇俩一脸准备承受打击或责备似的表情,我又一笑,夫妇俩立时双唇绽开,也漾出笑意,看上去真是纯朴憨厚得惹人怜爱:)…

    景旎说:“很好呀,风旖,你去不去?这地方我是喜欢的,也是支持他们旅游业嘛。”怎么抢了我的话说?这话该是我说的。

    我向男的问:“去可花多少钱?”妇人抢先回答:“那要看你们玩儿多久了…”景旎说十天吧,双人的。妇人说:“那得算一算……”默然一阵。男的一口答道:“吃好耍好喝好,两百块足够了。”这么便宜?岂有不去之理哉?白玩了嘛。一桩生意如此容易成了,夫妇俩长哈出一口气,面现大解脱之色。
第五章 雁南飞(下)
    小吉普在山道上疾驰——如狼在风中奔行?……我怎地形成了一种定向思维?山道碎砾遍地,凹凸坑洼,车也颠颠簸簸,如坐云里飞车。

    司机之一瘦高个不停地说话,对不起,对不起了,他说路是烂了一点,那郎麝井湾的景色是牛B得很的。早晚我们图南县要把这条路投资改造了。那时你们再来,来了还想来的…与任何陌生人碰上,能结识的尽量要结识结识,这是我的风格。我斌斌有礼地说,莫得来头(没有关系),我们在城里坐安稳舒适绝不抖个不止的各类车坐惯了,也是极想体验一下这车六十年代的风情,今天才晓得果真名下无虚,百闻不如一见。

    景旎给瘦司机和正开着车的矮司机一人散一支香烟。两人加起来相让了两秒钟,笑呵呵的接过去。景旎一直踏坐着,直一直腰,说:“大家相逢即是有缘,做个朋友吧。——郎麝井湾的景色好,我心早飞到那儿了。车行了五个多小时了,天也黑定,还需要多久才到得?麻烦师傅们开快一点成吗?再抽一支吧。”

    矮司机嘴快说道:“两位初来乍到,不晓得这地方的,今天是双号数日子,不敢开快的。”我们问为什么不能。

    瘦司机拍了矮个子一巴掌,自己也不语不言,一会儿,终忍不住说:“说出来是要吓着两位贵客的……”我忙摆手说不怕,在城市里生活着的人,你如果杞人忧天似的怕自己要出车祸,那么天天不都是有生命危险吗?我们是吓大的。瘦司机听了说那倒也是呀,嘴唇欲启不启,未阖已阖,头向前微倾,随即缩回,似有种想说话的冲动,却强行憋住在腹中。

    我和景旎正襟危坐,眼中透出渴求,等着他说。

    瘦司机说话了,我听了几乎晕倒,他说:“兄弟,我早就想问了,你怀里抱持的是VCD还是DVD?倒也精巧别致,新产品吧,是步步高吗?”

    我问北大的或是清华的教授,3+2…5等于多少。循着那式子,他有可能会想到月的圆缺盈亏;人间的悲欢离合;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人类在前进中后退,在后退中前行;天地万象,无常变化,都在这3+2…5之中。但蓦然听罢,定会哭笑不得,心里鄙薄,甚而至于记恨提问题的人说是看不起他了。我问本拉丹,蚂蚁的洞窟如何能有效的予以摧毁,一分钟后之后他会意识到我是美国家安全部的007特工,有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摧毁他的大本营。但蓦然听罢,定会以阿拉伯人行事的粗鲁方式唾我一脸口水,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我这是摆明了在侮辱他的人格嘛,但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因为我不会说阿拉伯语言…自诩为网发的我们遭此除了哑口无言以对外的大打击,真是夫复何求?这就是发展的不平衡。

    电子计算机1946年诞生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由电子管为元器件到晶体管,再到集成电路,到大规模集成电路,到超大规模集成电路,今年2002年,已是66年了,他们居然还没见过电脑!!!看着瘦司机那满脸诚恳,不知已落后了一个时代,我的心事不关己的一痛。

    景旎说是DVD机的,步步高的新产品,刚刚上市。喜得那瘦司机说:“怎么样,老刘?我一直着急要买电视的,这下好了,咱明年就去买电视机,后年再买了这台DVD的,我可记住了,是步步高、……”我沉重的喘气,一天之中得以连晕两次,也算是修来的运气,可遇而不可求的。

    暮色是天地间最大的一块黑幕布,一罩就罩住了万象万物,想逃也逃不掉的,不如像我们这辆车,亮着灯,止在幕布中摸索。矮个子司机老刘换下了,瘦司机去掌方向盘。车速仍是很慢。瘦司机说车已进了图南县境,离郎麝井湾风景区止剩了一小时路程了。我和景旎精神立振,容光焕发,脑子里充满了有关郎麝井湾风景的美妙想像。他又说车速仍是不敢快的,惊了什么人可不得了。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请我们谅解。

    我总觉这有些奇怪,说我决不生气的,坚决要他说出来怕惊了什么人,和双号数日子又有什么关系。他与矮司机对望一眼,叹口气,“你说罢。”他说。
第六章 陷缧绁中
    “嗬,嗬,嗬……”书上说匈奴横扫欧洲打仗冲锋时也这么呐喊。赤艳艳五枝松吸火炬,环成圈儿围住了小吉普车。这些人穿着打扮很怪,似古代的赳赳武夫,腰上系一根树皮搓就的绳儿,竟插着刀子,大腿以下以至脚都是全赤的,粗壮似树干。非洲的丛林野人?还是……中国的绿林强盗?

    “这条山道是有坏人的……”老刘抖抖颤颤的说。

    是土——匪吧!?我想,同时觉着自己像被抛出了天外。但我的思维还能四方驰骋。电影里?贾平凹的书中?曾知道有他们的存在。欣赏的时候只觉这是封建社会的产物,那是一群被社会抛弃了的畸形的人,是要报复社会的不公才会啸聚山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杀人如舐血。我愿意相信这是在做梦,从城市的梦中醒来,又走入了乡村的梦中。我不是刚才打开电脑吗?我不是刚与景旎订了婚吗?我几时来到了这个所在?在陌生的都市成都,坐在小车上只见到处都是路,呼啸而过的车辆,楼房让人眼睛也花了…拐得几拐,踅得几踅,吉普被谁一摔,恍恍惚惚就出了城区,行上了山道。这是哪儿我们全不知道。我们那时是有一张成都市地图、一张四川省地图的,车出城的路线先不清楚,在省地图上也找不到图南县在哪儿。像彻底入了拉美魔幻,这车向什么方向驶去也辨不清楚了,四面八方都不是的。

    那时老刘正欲开口,车身忽地踏陷;头上茅草呀树枝呀扑簌簌齐皆掉落,覆住了车身。瘦司机面色煞白:“今天双号的……碰上了陷阱,遭了……”只感车身忽而又上升,平地青云也似,把头向车窗外一探,只见一张巨网,也不知什么结就,早摊在阱底,顺势吊起了吉普的。这群人忽喇喇砰地冒将出,围了上来。完全是电影情节嘛。但是,我看一看,却没有摄景机,没有观众,没有导演。我们都是群众演员吧……

    猎物已然在擒,插翅亦难飞出网去,捕捉到猎物的快感与得意,挠得人心不由痒痒…他们大声叫嚷着庆贺了…但或许是有人故意要在这边厢顿一顿的…因为蓦逢惊变,神慌鬼慌的,先怀疑的定是身边人。

    这给了我们冰释误会的谈话的绝好机会。我问瘦司机:“这些人干么要当歹徒啊?”我不愿称他们作凶恶的土匪。

    “没有钱,没有吃的,没有——女人,每个人又都干过一两件坏事;这一带山岭是三个县的交界处,三县都不管的,这些人便聚在此处抢劫闹事,逍遥自在的。我们这一带的农民老实巴交的,东西遭抢了,自认晦气,都不——敢去报案。他们的头儿拥立了一个又一个的,都不能服众的,不久即遭众人推翻废弃。现在的这个头儿人叫他‘山里蛇’,姓南名发。他与我们风景区订立了一个逢单日不犯游客的约定,但郎麝井湾一年的收入要归他们一半。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吊了我们吉普作什么?”

    没搞错吧。我和景旎仿若听说书人讲历史,小声问他,嗓音是颤抖着的:“没人报案,警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纵横吗?也不闻不问!而且里面总该有人是通辑犯的呀!你们这儿怎么治安这么差的,还搞什么郎麝井湾风景区嘛。”

    瘦司机说:“大队的警察是来过,这带山深沟深,树深草深,搜寻得出什么呀,隔两天就转悠回去了。我们风景区本来止对附近几县开放的,新上任的县长说这样不行,雄心勃勃地要把郎麝井湾的名气打将出去,就叫了许多人到省会城市各处去拉客,还印了许多宣传资料的到处散发。县长是下了死命令的,一个月拉不到一位外省的人,就要克扣工资的。火车站姓安的那对夫妇拉到了你们,一个月就不用发愁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们一口普通话说得两人喜笑颜开的。景旎问:“那么郎麝井湾风景真美吗?”

    瘦司机说是的。

    一个人走了上来,问:“是开到风景区去来?”

    瘦司机抖抖的答对,说大爷,今天是双号呀?

    这人说:“你懂个屁!咱们头儿又换了——那南发是个什么东西!订立的协议书不算的。”拔出刀子来砍断了绳索,车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溅得尘土四起的,像摔了个死而馍馍。车里四人则身子不由自主立起,头撞着车顶,麻木的痛着。

    “把他们带走!”我听见这人说。

    笔记本电脑是被他们收缴去了。手上没有了电脑,如同剑客没有了剑,作家掷去了笔,不止是不习惯,心里更是空虚寂寞得难受。而“网神”之“网”字也应去掉了,“神”么,鬼……洞口守着五六个人,逡巡来去,皆别刀,那刀光华四射,杀气直冲人心室。洞中阔阔的空地上,是有六个人的。那两个看不清脸色,也不吱声,原就被反缚着双手,扔在那里蜷缩成一堆,若换一个地方比如是在武汉的夜晚的街道上,我准以为那是人扔的垃圾。我素来对垃圾是不屑一顾的,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我现在这样子也像是一堆垃圾,大家绝对平等,全无高低贵贱之分。

    山洞潮湿阴冷如地狱,晚上外面的雾气直侵袭进来,我宁愿说那是鬼气森森,洞口身影是鬼影憧憧。幸有这几人同甘苦共患难,不然真得吓死了。这样的关了我们两天。饭食也不来送。

    山间的晚上,清风徐徐的吹,树叶哗啦啦的作响,摇落在树叶上露珠,“叮咚”一声掉将下来,猛不丁竟有夜枭低鸣的味道,布谷生就一副甜美歌喉,这引发得它心痒痒然,也“果果果果”叫做一串。四川有民谣,连极小的小孩子也会唱的;说的是布谷鸟“果果果果,豌豆烧馍”。

    饥肠轱辘,肚子不时如水疾泻而下的打叫一声,心不由想起来,分外的希冀能吃到“豌豆烧馍”了。填一填这饥饿也好。至若奶茶,永和的豆浆,或者红酒,新疆羊肉串,麦当劳里巨无霸的汉堡,KFC里香嫩滴油的辣子鸡新奥尔良鸡翅,甚至奢望一碗江城的热干面,一碗不需佐菜的白米饭,都极知多么的不现实。况且我本不信世间诸多的神奇。以为是作者在赚稿费的。

    景旎呆的地方离我有二十几米远近,加之都是丝毫不能动弹,不然早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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