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言彻底被我打败了,干咳了两声。
随即优雅斟了一杯酒,红袖一拂,抿了一口,道,“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说罢斜眼看了我一眼,“胤川作为天地共主,自然要以身作则,不论何时都威严不倒。”
他顿了顿,又道,“于是,七万年前,他曾经找我为他弹过一支离殇,生生震断了自己七情六欲中的情 爱一脉。”
我喝酒的酒杯登时顿在了半空中。
胤川是父神七魄之中,最先凝聚而成上神的一魄,所以骨子里对于父神的性格,继承的也就越多,背负着六界苍生的包袱也就越重。只是我没想到,为了六界安定,他竟可以自断心脉,如此对自己下得狠手,简直是自虐到变态。
后来赤言说了什么,我都因听到这则消息太过于出神而记不太清了,只是迷迷茫茫之间,听赤言在耳边自问自答了这样两句:小柒,你可知为何山音阁后是满山的海棠花?
因为胤川最爱海棠。
你可知道为何胤川最爱海棠?
因为海棠无香。
两句话,似两句似有似无的叹息,飘散在海棠花雨中。
作者有话要说:情。。爱这个词会被和谐掉。。。掩面。。。
只好用个拼音了,请大家见谅
吼吼,为了情节的完整性今儿多更了近一千字——
每天定时更新,感谢捧场——
☆、哭为天人
因为时间太过于久远,我已记不清我和赤言的这番谈话究竟是什么时候进行的了,只知道,起码不是在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前。
因为我这件事做的太需要勇气了,以至于几百年后都是菁华学府一件津津乐道的趣闻。
如果早知胤川没有情 爱一脉,我想我也不会这样厚着脸皮作践自己。
青逸跟我说,“一哭”的重点在于,哭要哭的荡气回肠,百转千回,这样本来是你的不是,对方见你哭成这样,也就不好意思难为你了。
我本来计划是要寻一节佛法课,演这么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哭戏,然而跟赤言商量过后,他劝我说这样闹的太大,万一胤川那个冰块脸不领情,我自己下不来台。
做神仙的也还是要给自己留后路的。
我觉得赤言说的有理。于是,这个念头就作罢了。
然而,机会来的倒是很快,虽然并不是我事先规划好的戏本子,但完全实力派出演,应该可以打个好评。
记忆中,我穿着梅红色小袄,领口裹着白兔毛制的围脖,褐色紧身裤,蹬着油亮的黑蛇皮短靴,用赤言的话来说,冬天里我总打扮的像一树要开没开的梅花。
那是一个微微飘雪的清晨。
于是,我便是一树迎风傲雪的要开没开的梅花。
总之,一树梅花装扮的我手里攥着蛇皮鞭,朝着武校场上去,等着上萧夜的武学课。
然而,那天我起了个大早,见着武校场上空无一人,便兜了个圈,向梨融院去了。想着有时间去看看胤川在做什么,若是赶上萧夜没起床,还能顺便喊他起个床。
然而,走进梨融院内,我就傻了。
天才刚蒙蒙亮,梨融院内胤川和茹素居然已经在梨树下煮起了小酒,论起了佛道。
两袭白衣安静的坐在雪景之中,静谧的近乎要和背景融在一起。只有白玉桌上火红的火苗似乎在提示着,这里着实还有两个人坐着。
我想起赤言常跟我说的,花前月下,风花雪月。所以,花月风雪这四样,是男女谈情必不可少的好景致。以一句简单的“侬着实想你”为例,若是海棠花下,银月辉中,女子柔情密语,目带娇羞的说上这么一句,两人便要你侬我侬的依偎好一阵子,然而若是臭水沟旁,烈日炎炎,女子还拉着常常的尾音嗲声嗲气的来一句说不定会把对面的人恶心到吐。
由此可见环境对于谈情的重要性。
所以,我瞧见他们两个,第一眼打量的就是,周围的环境。
虽然是梨花园,然而大冬天的树枝早已枯败,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花这一条定是不沾边的。现在旭日东升,清辉明朗,月这一条也是不沾的。但剩下的风和雪,到是都有的。
眼前有风雪,身侧有溪流,也算是一个谈情的好景致了吧。
我心里有些闷闷的不开心,冷不丁的听到胤川的声音,“看够了吗,还不下来!”
他白衣合雪坐着,抬眼看我。面目依然清冷如霜,手中还提着青釉酒壶,带着几分慵懒,又有几分漠然。
可即使这样,也足够我内心翻滚澎湃好一阵子了。
每次对上他深若古井的目光,都会让我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
我一袭红衣立于光秃秃的树梢之上,想来着实偷窥的有些高调。于是撇撇嘴,翻身落入院内。
魔界女尊做久了,不管什么时候我出场时都会下意识的清个场,以确保我出场时是独一无二的焦点,所以在我翻身落下之时使一个清风诀,可以扫清方圆十米内修为不如我的活物。
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连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于是,毫无意外的,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茹素,被我跳落时生的清风,从她坐的玉石板凳上,刮到了身边的河里。
只听见一声凄凉甜美的“啊——”划破了整个梨融院。
即便胤川登时出手,茹素的衣衫也已经被河水浸湿,在一旁冻得瑟瑟发抖了。
胤川在茹素周身画了个暖橘色的结界,片刻功夫茹素原本湿透粘在身上的衣服就干爽整洁如初了。
但她仍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小脸,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怯懦道,“茹素做、做错了什么,天、天族如何招惹了魔界,值得小柒姐这样对待茹素,这样生气?”
说着,她眼睛眨了眨看向胤川,竟是一副惹人心疼的泫然欲泣的表情。
在这一刻我着实有些佩服茹素,竟可以将小女生柔美娇弱发挥到如斯境地,她一句话就将我的无心之失升华到了到了天魔两界矛盾的高度,我可着实担待不起。然而她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纵然是胡搅蛮缠,常人也应该心一软,一时想不清楚,着了她的道。我想即便是胤川这种冰块脸可能也是是受不了的,想必要对我说几句重话以好对茹素交代。
我听说过胤川管理六界的手段,一向是以严刑著称的。
学府中尊老爱幼的规章制度也是极为严苛的。后辈要对长辈尊敬,长辈也不得因修为精进而欺负后辈。前两日听说有一个南海龙宫的小太子,仗着自己修为高,只不过逗弄了逗弄萧夜的那只小青鸟,并没有惹出什么岔子,萧夜便罚他去思过崖思过五个月。
众人均觉得罚的重了,有些不公。觉得南海的面子胤川还是应该给的,便有几个南海的小仙将这事告诉了胤川,想着能不能少罚几个月。
当时胤川正捧着一本佛经,听了小仙的叙述,眼皮都不带抬的,眉毛一挑,冷冷道,“不公?着实有些不公。”
几个小仙还以为求情有门,刚要裂开嘴笑,便听胤川又补充一句,“那就思过三年吧。”
随即,抬眼看了那几个小仙一眼,“怎么,还觉得不够?”
那几个小仙在胤川清冷的眼神下早已经吓得两腿打颤,二话不敢说,叩了个头便一溜烟的跑了。
然而,此时情况出乎我的意料,胤川到没有质问我什么,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不算是什么大事,小柒你给茹素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以头抢地
然而,此时情况出乎我的意料,胤川到没有质问我什么,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不算是什么大事,小柒你给茹素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吧。”
听到院外的动静,赤言和萧夜也都合了衣飞速赶到,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我觉得顺坡下驴是一种美德,道个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茹素好歹也是天君的亲女儿,从身份上来说,也是当得我这一拜的。退一步讲,天魔两界的友谊也实在脆弱,若真是有人拿这事做文章,我百口莫辩。
然,就在我刚想拱手做礼之时,赤言却突然在我腰上掐了一下,我“嗷——”的叫了一声,差一点疼出了眼泪。
“怎么了?”胤川本来在低头倒酒,听我这一嗓子嚷叫,疑惑的看了我一眼。
我刚想瞪赤言一眼,却发现他在一旁使劲的冲我眨眼睛,一双桃花眼,眼神一直往胤川身上飘。我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顿时扑通一声坐下抱住胤川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用足以令天地变色的音量捶胸顿足道,“尊师,小柒也不是故意的呀——没想到茹素上仙修为这么浅啊,一个清风诀就震飞了啊,尊师你不要生小柒的气呀——小柒也不敢了,小柒再也不敢了呀——”
胤川:“……”
赤言:“……”
萧夜:“……”
茹素:“……”
后来,这件事情奇迹般的就这么算了。
不知道胤川跟茹素又说了什么,总之这件事情没有闹到天帝处,也没有令天界和魔界就此结下什么梁子,胤川也没有多苛责我什么,虽然时不时的会被赤言揶揄两句,“小柒,你那句‘小柒再也不敢了’简直深得偷腥被抓的相公向自家内人掏心掏肺悔过自新的真传”之类的话,我觉得这算是个令人皆大欢喜的结局。
此后,我待胤川,更是不同。
事后,赤言也常教育我,女孩子家的哭,实在不是如我那般撕心裂肺的哭喊。像茹素那样,眸中泪光半闪,脸颊绯红,泫然欲泣,才是“哭”的正解。
不过我总是对他这种“女孩子家”云云的话嗤之以鼻,比如女孩子家应该笑不露齿,以团扇遮面,又比如女孩子家应该文静端庄,不若我这般打打杀杀。我心道,只不过是女孩子家罢了,和男孩子又有什么不同,为何就要过得如此装腔作势,惺惺作态。于是他的这些教诲大多被我一边嗑瓜子,一边当耳旁风的就刮过了。
“二闹”这件事,发生在胤川生辰的这一天。
凡人生辰一年一过,仙人生辰百年一过,修到神君级别,约莫千年一过。
然而像我和胤川这种活的太久的上神,过个生辰,定要赶上个万岁的当口,才有价值。
那一天,正好是胤川十五万岁的生辰。
离胤川生辰还有十来天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琢磨着,要送给他个什么比较有妥帖。用着红海螺跟青逸商量好几遭,最终敲定了一个虽然落了俗套却仍旧稳妥的主意—亲手做碗长寿面给他。
然而,主意虽然俗了,可我做的长寿面,也着实是天地间独一份的。
在厨房忙活了整三天,直到太阳微微西斜,才做出一碗凝聚了我心血的长寿面。
成面的碗,是东海的黑海螺;进食用的筷子,是南山的象牙玉;和面用的水,是三危山的圣泉,调味用的青菜,是渭水河底的青荇草,就连最普通的盐,也是西山青氏的珍珠盐。
每一件,我都是我用隔空取物,亲自摘取回来的。诚然,这碗面也消耗了我极大的仙力,只为取得所有这些材料,就用了我五六天的时间。
于是,当我端着这碗面满心欢喜的走到梨融院,又看到整间厢房里堆得大大小小的食盒,长寿面,祈福糕,水晶饺,安神汤,一盒又一盒,简直要将胤川都埋的没有了影子。
我才意识到,青逸出的这个主意,不禁俗,而且忒俗了!
俗的我登时便有想以他的头抢地耳的冲动。
当时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想着若是胤川真的将这些都吃下去,定是吃不下我为他做的长寿面,于是捏了个移形换位诀,把这些吃的全都移走了。
当时的我还真是任性,仗着自己法力高做了这么些荒唐的事情,若是现在的我,定不会这么冲动。
移形换位诀只是将眼前的东西换个地方存放而已,并不能凭空将物品化为虚无。移走的东西总要找个地方存放才妥当。
我当时心里想的是,这些好吃的东西若是全都倒掉也怪可惜的,毕竟是同窗仙学们的一番心意。于是,便将所有吃食悉数移到了我的肚子里去。
使完了这个诀之后,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有多么的不靠谱。
我原本饭量就不大,这几十篮食物下肚,已经撑得我在肚子直疼,疼的在梨融院里直打滚。
胤川在一旁看着打滚的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忍痛伸手指指我放在桌子上的那碗面,有些吃力的道,“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他不作答,只是站起身来,施施然打开了门。我有些着急,但因为胃口太撑,额头上已经疼的滚出了豆大的汗珠,吃力道,“你、你去哪?”
胤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五个字,“带你去遛食。”
说罢,他大袖一挥,我们两个就已经站在一处山脚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之离恨
青山环绕,绿水相拥,目之所及,一片绿意荣荣。
我自以为我已经看遍了菁华学府的各处美景,没想到,还真是山外有山,景外有景。如此清心寡淡的景致,果然很搭胤川的气质。
他没有再跟我多说什么,施施然踏上了山间小径,优雅的拾级而上。一袭白衣转眼间就要消失在丛林隐映的绿意中。
我咬了咬牙,用手捧着撑得鼓出来的小腹,也跟上了胤川的步伐。
胤川大约总在我身前三四步的位置,我走得快些想追上他,他便也走的快了;我的目光若是被什么稀奇的鸟兽吸引,看的出了神,放慢了脚步,他便也走的慢了,跟我仍是只拉开三四步的距离。
我当时不懂胤川为何总要与我拉开这不远不近的几步距离,后来听青逸讲凡间的事,说凡人若是想让自家的骡子勤恳拉磨,便要在骡子脑袋上拴上一根胡萝卜,离着三四米远,让那骡子能看得到,却又吃不到。这样骡子为了能够早点吃到萝卜,便会拼命往前走。
想必,当时胤川便是将我当成了骡子,将自己当成了萝卜吧。
然而,他这招对我,着实有用。我看着他的一袭白衣在前面领着,便生出了无限追赶的动力,想必跟那骡子追萝卜也差不了许多。不知不觉间,竟爬到了半山腰。
若是没有胤川,我定还要撑得在地上打滚不可,然而此时虽然还有些饱腹感,却不再似刚才那般难受了。
半山腰处,有一片沉香木林;身处其中,便衣沾木香,芬香撩人;拨开掩映的树桠,绕过几淙清溪,在林之深处,有一座草房。房子搭的很是写意。即便是放在我们魔族的贫民窟,可能也不太够格。几根简单的粗木枝交错钉在一起,便成了篱笆;几捆茅草随意的摊在放上,便是为屋顶;木板上凿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洞,便谓之窗户;然而,这草房立在这山清水秀的山涧之中到不显唐突,反而更有相得益彰之感。
我没想到这看似与世隔绝的山涧中竟然还能有草房,更没想到这草房中竟然传出了悠悠笛声。
我曾以为赤言的琴声,天下无双,可现在听来,这笛声竟与他的琴音不分高下。
笛声流淌,如珠落九天,似是能催落漫天繁花,又似是能妙手回春,再令这满目只剩的徒然绿意,生出一眼新的繁华。
着实是应了那句,此曲只应天上有。
醉心的笛声和着似有似无的沉香袭来,仿若织成一个让人不愿醒来的美梦。
我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已置身梦境之中。可突然,笛声戛然而止——
“你来做什么!”一个黄衣女子突然从山头飞落,片刻间就立于我和胤川面前。因常年住在这沉香木林中,随着她的飘落,有引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沉香之气,淡淡的幽香,与她一袭明黄色的淡然气质,也颇为相配。
她语气里虽有些许不满,可又不得不带着些许客气。
想必,面对胤川这样一个不染凡尘的人,他的那种压迫感,那种天威,是发自骨子里的,不怒自威,任谁也是无法不客气起来。
“讨债。”胤川淡淡吐出两个字,说的气定神闲。
“呸。”黄衣女子有些打趣的玩笑,装作嗔了的样子,“你偷听我吹笛子,我没向你收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