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无眼,只伤到手臂真真是万幸,谢氏捏着手里的佛珠串连说了几声阿弥陀佛,林氏则端了温荣看了又看,见别处确实再无伤口,才抚胸口言赵家娘子好狠毒,林氏忽然想起赵二娘受伤与茹娘有关,忍不住数落了茹娘几句。
谢氏对林氏说道,“本以为茹娘好女红,会是个安静的性子,不想现在成天在外疯玩。平日你对茹娘的管教真应该严格一些,不能因为她是老幺就一味纵容她,你看看现在,她闯下的祸事,反要她阿姐来承担和偿还。”
谢氏长年参佛,极信因果报应,虽然她们一府对赵家皆无好感,却也从未想过要诅咒或者陷害赵家人,赵二娘受伤后谢氏和林氏皆是内疚的。温荣见祖母说话的语气重,连忙打圆场。林氏看到温荣如此懂事体贴,反而更加脸红了。
这会儿提起茹娘,谢氏和林氏才意识到茹娘不在厢房里,昨夜茹娘未回府,她们道茹娘是陪温荣在樱桃园留宿的,故也十分放心。
谢氏蹙眉问道,“茹娘人呢,五王妃都受伤了,她不在厢房里守着,又去外面瞎胡闹和惹事了么。”
温荣噗呲一声笑道,“祖母错怪茹娘了,早上我还未清醒时,她就过来了好几次,后来是我觉得大家都挤在厢房里吵的慌,才将她们都支出去的。茹娘知晓我喜欢吃新鲜鲙丝,她发现樱桃园霜溪里河鱼长得肥美,就打算亲自捕上几条给我补身子,还好被我及时阻止了,否则非得弄得全身湿漉漉的不可。对了,晟郎知晓祖母和阿娘过来后,就遣人去寻茹娘了,约莫过一会儿她就会回来,昨日之事已经将茹娘吓坏,还请祖母与阿娘莫再责怪她。”
温荣听说茹娘昨日内疚地哭了好久,后来是被丹阳公主好不容易才劝住的,过两日让她回府安安分分抄佛经便是了,现在再被祖母和阿娘训斥也太可怜了些。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外厢便通报茹娘进厢房了,茹娘看到祖母和阿娘,心虚地问了安,生怕会再被数落,直到发现祖母和阿娘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放下心来,茹娘知晓定是阿姐在祖母面前替她说话,否则照祖母的脾气,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茹娘说道,“阿姐,先才月娘和歆娘和我一起在附近的凉亭里说话,她们也想过来探望阿姐,可我担心会闹,就不敢随便答应了。”
谢氏瞥了茹娘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经了这事你总算是懂事一些,能考虑到你阿姐受伤需要静养不能喧闹。往后凡事都不得鲁莽,你阿姐不可能时时事事都护着你。”
温荣这才知晓陈家娘子也被留在樱桃园,不经意间看了李晟一眼,想了想与茹娘说道,“到点了你请陈家娘子一起用晚膳,用过晚膳再来陪我说说话,那时丹阳公主也在,你们几人凑一起热闹。”
茹娘一口答应下,勤快地端茶倒水,确实安分了许多。
温荣抬眼发现李晟在厢房里站不是坐不是,呆呆的也插不上话,只愣愣地看她,温荣心里不免有几分好笑。晟郎其实并不擅长与人来往,所以总是肃穆冷峻少言寡语的,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冰山般的姿态,以致人于千里之外。
这会儿厢房里人多,圆凳矮榻上皆坐了人,怪道晟郎要不自在了。温荣看向李晟,说道,“晟郎,太后昨日也受了惊吓,既然我醒了无事了,晟郎就该去看看太后,顺便代我向太后请安。”
谢氏听了长叹一声,言她也要去看望太后,让李晟陪了她一道去,李晟连忙起身答应下,让温荣有事随时唤他,便随谢氏往长廊东处的厢房寻太后。
太后见到二人,只交代了李晟要照顾好温荣,就单独留下谢氏说话。李晟退下后,本打算回去陪温荣的,忽然想起一事,遂转身朝阁楼外走去。
出了阁楼沿林荫小道穿过半片樱桃林便可到霜溪,陈月娘和陈歆娘正在阁楼不远处的赏樱亭里歇息,刚才宫婢过来传话,言五王妃请她们用过晚膳后叙话。现在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陈家娘子无事可做只能百无聊赖的闲着。
二人正要离开,陈月娘忽然看见五皇子走上林荫小道,一路往霜溪的方向行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醒悟一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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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一袭玉色圆领大科袍服,玉简腰带上系着金双鱼牌符和靛青色冰玉石丝绦。阳光在李晟俊美的侧脸上镀了层金色迷人的弧线,陈月娘不禁停下脚步,眼神粘在李晟身上,怎也移不开。
陈歆娘见阿姐这副模样颇为不悦,扯了扯陈月娘道,“阿姐,外面日头大,我们快回厢房歇息,晚上还要去探望五王妃呢。”
陈月娘回过神,朝歆娘尴尬地笑了笑,人虽跟着歆娘一道回厢房了,可心却仍系在五皇子身子。陈月娘左思右想,趁歆娘至屏风后更衣时,高声喊道,“歆娘,我去下厨里,想亲手做两道点心,晚上带去探望五王妃。”
屏风后歆娘正穿着一层绢纱,焦急地探出个小脑袋来,“阿姐,我很快就换好衫裙了,你等我一会儿。”
陈月娘早已匆匆忙忙地走到厢房的隔扇门处,“歆娘你笨手笨脚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在厢房里等我便是,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话间陈月娘就出了厢房。
陈家娘子休息的庭院距离太后、温荣等人的衔樱阁只有数丈远,陈月娘透过树间缝隙,远远地看了眼衔樱阁青瓦房檐上的瑞兽像。不知为何,陈月娘总觉得那瑞兽铜铃般的双目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陈月娘握拳的手微颤,她无意与五王妃争抢,往后若能在一府里,她亦会事事都听从荣娘的。
心下思定。陈月娘回到先才的凉亭,再顺着李晟走的林荫小道快步朝前行去,她也不确定李晟是否会在霜溪旁。若在,许是上天都在帮她,倘若不在,她再安分回厨房做点心便是。
走了一刻钟不到,陈月娘就看到了五皇子的身影。李晟戴一顶尖角蓑帽在霜溪边垂钓,身旁的窄口篾篓里已经装了数条肥美鲜活的鲈鱼,那鲈鱼正在篾篓里扑腾着。噼里啪啦作响。
陈月娘观察后确定李晟未带小厮和侍卫,霜溪顺流的蜿蜒处有三四名粗使婢子在打扫。这机会再好不过了。陈月娘紧张地捏着锦帕,抬手抚了抚发鬓,整理一番衫裙,她有些后悔未穿那身新做的杏黄高腰襦裙。出了昨天的事儿。她听说五皇子寸步不离地守着荣娘,故就不报希望了,不想天都在帮她。陈月娘心怦怦直跳,深吸了一口气,捻起裙摆朝李晟所处的霜溪畔走去。
陈月娘故意避开李晟的视线,从一处矮灌木丛走至离李晟数十步远的地方。陈月娘娇羞垂首,提起早已被捏皱的锦帕半遮脸半挡阳光。陈月娘看到李晟故意露出惊喜的神色,娇娇地唤了一声五皇子,李晟转头看到陈月娘忍不住皱起眉头。
陈月娘蹲身朝李晟见礼道。“奴见过五皇子,不想五皇子也有此雅兴,至霜溪垂钓赏景。”
李晟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根本不理睬陈月娘,好端端的被人扰了清静,他觉得十分烦躁,篾篓里只有三条鲈鱼,鲈鱼虽肥大,但最嫩而且无刺的腹肉却很少。李晟本打算至少钓五六条的。荣娘喜欢新鲜脍丝,如此晚上说不得会肯多吃些。
李晟余光瞥见陈月娘一动不动不肯离开。遂抬手提起钓竿。罢了,三条好歹也能剔出一小碟,明日无事再过来垂钓便是,或许荣娘也可下床出厢房走动和散心了。
陈月娘见李晟对她如此冷淡,甚至连话也不肯说一句,颇觉心寒,但她知晓李晟性子一向如此,当初不知多少盛京贵家女娘对五皇子芳心暗许,可偏偏只有荣娘得到五皇子的青睐,其余皆黯然神伤肝肠寸断。
陈月娘发现五皇子起身就要离开,赶忙朝五皇子走去,“还请五皇子留步,容奴与五皇子说几句话可好。”
李晟置若罔闻,只作未见,丝毫不因陈月娘的请求而慢半分,陈月娘的脚步也越来越急,就听一声惊呼,陈月娘的玉底绣鞋踩到了一颗覆满青苔的圆石,脚下一滑落入霜溪中。
霜溪虽被称为溪,实际却是一条汇往沣水的河流,霜溪虽不深,水流亦不湍急,可无奈陈月娘无一丝水性,落水后就被顺水滑入河心。陈月娘在河心扑腾起来,连呛了好几口水。
濒死的感觉令陈月娘陷入绝望之中,好不容易挣扎出水面,阳光照在水上又刺向她的眼睛,明晃晃的光亮令她脑海一片空白,陈月娘惊恐万状地看着五皇子模糊到似已融化变形的身躯,心里燃起希望,似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陈月娘冒着呛水的危险,拍出水面艰难喊出声,“殿下,救我。”
李晟站在岸上看着水中扑腾求救的女娘,眸光越来越暗,眉头也越拧越紧,但人仍旧一动不动。不论陈月娘是真的落水,还是玩甚把戏,他都不打算去救,他一直是个冷漠的人,现在他唯一要保护,就只有温荣而已。只是陈月娘真这般死了,荣娘那也不好交代……
陈月娘见李晟无动于衷,根本漠视她的生死,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愚蠢,就算今日她计谋得逞,嫁入纪王府做侧妃,五皇子也绝对不会待见她的。两年前五皇子之所以肯帮她们,不是对她有情,而是看在温荣的面上……从头到尾,都是她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陈月娘张开嘴想呼吸,可一大口溪水灌了进去,陈月娘手脚已经没有半点力气,闭上眼睛都是莹莹蓝蓝亮光一片……
“阿姐、阿姐!快来人,救命啊,救命啊。”陈歆娘气喘吁吁地跑到霜溪旁,一眼就看到了陈月娘在水里扑棱挣扎,吓的花容失色,高声喊救人。陈歆娘慌乱间看到如玉雕般站在溪畔的五皇子。
不论月娘和她如何绝望呼喊,五皇子的双眸永远波澜不惊冷漠无情,她们的生命在五皇子眼里如同草芥。陈歆娘不明白阿姐为何会心心念念着这可怕的男人,除了温荣,她们无人能配得上,自然也进不了五皇子的眼。
陈歆娘连向五皇子求救的想法都没有,回过头就发现陈月娘渐渐不挣扎了,整个人慢慢地沉下去,仰面偶尔冒出几个气泡。陈歆娘顾不上其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霜溪里踩去,歆娘带着哭腔喊道,“阿姐,你再坚持一下,我来救你。”
歆娘也不会水,每往前一小步,水就会深很多,歆娘自己也面色苍白,她和阿姐一样是无半点水性的。
“你不会水快回岸上,我来救。”
忽然有个靛青色身影从陈歆娘身旁闪过,跃至河中心,揽住陈月娘浮出水面,再缓缓地游至岸边,陈歆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救人者不是旁人,正是温荣的长兄温景轩。李晟看清是轩郎,这才将篾篓和钓竿丢下,快步走到轩郎入水的地方,俯下身,拽着温景轩的胳膊,将二人拖到岸上,哪怕是最后帮忙,李晟也半点不肯碰到陈月娘。
温景轩将陈月娘放在了地上,自己扶着李晟起身,就在这时四周听到呼救声的宫婢和侍卫都赶了过来,陈月娘湿透的衫裙紧紧贴在身上,一名粗使婢子拿了身麻衫先替陈月娘裹上。陈歆娘抱起陈月娘,不断拍抚,陈月娘终于咳出了几大口水,待恢复了知觉,陈月娘羞愧难当,伏在陈歆娘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温景轩浑身也湿透了,面上神情沮丧茫然,幞头发髻不断滴水。温景轩对陈月娘和陈歆娘也未有交代,只吩咐小厮抬来肩舆送陈家娘子回去,接着背过身拧了拧袍袖,长叹一口气
李晟拎起篾篓和钓竿,眼神里藏着几分笑意,倘若轩郎不过来,他是真会看着陈家娘子溺水而亡的,只是不知该如何向荣娘交代,荣娘亦会因为此事内疚,现在可好了,轩郎主动上前帮忙,不愧是好兄弟。
李晟拍了拍温景轩的肩膀,“走,有甚事一会再说了,我先带你去换袍衫。”
温景轩摇摇头,随李晟一道离开霜溪畔,往衔樱阁行去。
回到阁楼李晟将篾篓交到厨里,吩咐晚膳要替五王妃做新鲜脍丝,又命厨房煮碗姜汤送来。交代妥当后李晟带温景轩去另一处厢房更衣。
李晟的身材比温景轩要高大一些,一身秋香色袍服穿在温景轩身上颇为宽松。
李晟将宫婢送来的姜汤亲自端到温景轩面前,“先把姜汤吃了,驱驱霜溪里的寒气,温老夫人和温夫人都过来了,一会有你受的。”
温景轩疲累地看了李晟一眼,无奈地问道,“倘若我不救,五皇子就任陈家娘子被溺死吗?”
李晟认真地点点头,“轩郎明白救人的后果,我办不到,我宁愿荣娘责怪我。我能慢慢化解荣娘内心的愧疚,但无法容忍纪王府里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让荣娘不开心。”
“还好荣娘是我的妹妹,”轩郎慢慢将姜汤饮尽,他的思绪极纷乱复杂,他在水乡长大,水性颇好,见有人落水,也未多想直接跳下水救人了。
他将陈月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出来,二人浑身都湿漉漉的,他若不娶,陈月娘就不要想嫁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惧被**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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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温景轩扶额头痛,他的心思多在郑大娘子那,对陈家月娘无半点情义,往常连见面的次数都极少,话也未曾说过半句,他竟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惹下了情债。
“怎么办。”温景轩一脸沮丧地向李晟求助,“我见有人遇到危险就要没命了,心里一紧张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有的没的。”
“英雄救美,敢作敢当。”李晟执羽扇敲轩郎的肩膀,戏谑了一句。
半晌后李晟发现温景轩是真的一筹莫展,也不好意思再打趣,转而认真地说道,“你现在问这事儿该怎么办,搁谁那都会这样回答的。尤其是你的妹妹,荣娘本就与陈家娘子交好,早前没少帮助她们,一旦让荣娘知晓陈家娘子因你失了名声,非你不能嫁,定会极力劝你娶陈月娘的。而温老夫人、温中丞、温夫人,向来满意陈府的家世和家风,亦会想方设法促成你们。唯一的法子是陈家月娘宁死不肯嫁,否则轩郎你就只能妥协,受了这门亲事。”
“哎,救人竟能惹出这般大的麻烦。”温景轩懊恼地锤了几下大腿。虽后悔,可这事儿重新来过,温景轩仍会去救人。
温景轩性子与李晟大不不同。温景轩习武后是不会像以前那般软弱好言了,性子亦刚硬了不少,却还未到薄情寡性,能眼睁睁看他人死在面前的地步,尤其是在他有能力救人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见死不救。
李晟偏偏就在担心温家兄妹太过心善,他能努力护温荣的周全,可温景轩将来是要去边疆的。
李晟语重心长地劝道,“轩郎,沙场征战最见不得你这种脾性,兵士便算了。误的是你一人性命,可若成了将领,优柔寡断。不忍厮杀和放弃,极容易被敌方钻了空子,打败仗不说,还会全军覆没。”
温景轩朝李晟摆了摆手,烦躁地说道,“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不是不懂。可今日情况不一样。陈知府与阿爷是故交,陈知府的女儿也不是突厥鞑坦,如你这般冷血。恕我办不到。”
见李晟面色颇为冷肃,温景轩也知自己说过了,他无沙场经验,五皇子劝他,也是担心他日后无命回京。
温景轩缓了缓情绪,想起一事与李晟感激道,“晟郎。前月你过了一套宅院与我,又舍了钱让我将郑大娘子赎出平康坊,这份恩情我还不知怎样谢你。前几日我通过了圣主的校习场,不久后就能领都护府曹参军事一职了。现在郑大娘子的事我不敢同府里说,本以为很快会去边疆,只要能立功。我就能在府中说上话了。不想一事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