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来临的那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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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来临的那一夏-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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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燃上一支烟,沉吟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韩诫跟我说起过你。”他看着我,“所以,从头到尾我都知道,只是没有告诉小因。” 
我低头。 
他喝了一口茶,“我跟韩诫,思岚是大学同学。韩诫跟我上下铺,他是班长,我是团支书,思岚是文娱委员,我们仨经常在一起。当年的思岚,穿着长长的裙子,温柔大方,喜欢唱歌,爱跳孔雀舞。她跳舞的样子,真的很美很美。那个时候……”他的脸,半隐在烟雾中,看不真切,半晌之后,他重又开口,“后来韩诫跟思岚开始谈恋爱,再后来毕业的时候,思岚没有回杭州,想方设法跟韩诫一起,去了他老家所在的那个小城市。 
“听说韩诫工作后,还是跟念大学的时候一样,做什么事都敢说敢闯、讲义气,又碰上一个赏识他的领导,发展得很顺利。再后来他们结婚,有了子默。我们都很忙,离得又远,很少见面,偶尔写写信,通通电话而已,直到有一天,思岚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已经跟韩诫 
离婚,搬回杭州。 
“我是局外人,不好多过问他们之间的事,只是借去杭州出差的机会,去探望过思岚,那时候她的身体,因为长期辛劳,已经不太好。 
“那个时候,我也见到了子默。我是真的很喜欢子默这个孩子。从样貌上,他更像思岚一些。再后来韩诫出逃,没过多久,思岚病逝,我去奔丧。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丧礼上子默没哭,反过来安慰他的姨妈。他在有些方面,实在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太多了。” 
“但是即便这样,当年那样的打击,他恐怕也是承受不住的。”他看着我,“你跟子默的事,韩诫曾经跟我谈起过……” 
尘封多年的往事猝不及防被撕裂开来,我的心底一阵一阵地疼痛。 
他观察了我片刻,沉吟了一下,突然转换了话题:“小因念大一的时候,跟同班的一个男孩朦朦胧胧的,感情很是不错,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两人突然就疏远了。一年多以后,那个男孩子跟着爸妈出了国。 
“后来小因一直不肯谈恋爱,我跟她妈催过她,她总说不急不急。她表面上很温顺听话,但很有自己的主见,我们一直有点担心。” 
我的脑海里突然一闪,仿佛掠过什么,但是又抓不住。 
“再后来子默回来了,小因是真的很喜欢他。子默很像当年那个男孩子,而且更加温文尔雅品貌出众。”他喝了一口茶,“我很委婉地把那层意思和当年的事跟子默说了。毕竟我们就妙因一个女儿,只要她喜欢,只要她能开心,什么都好。子默那么聪明的孩子,又怎么会听不懂我的暗示。” 
“只是我没有仔细去想,子默当初对我说的那句话,‘童伯伯,我会尽力,但是很多事不会重来,没有如果。’”他淡淡一笑,“我一直觉得,感情的事,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痊愈,没有人可以例外。” 
“我只是低估了子默的固执。” 
我的心中,微微一痛。 
不会重来,没有如果…… 
茶座的背景音乐,正幽幽地唱着—— 
我这里天快要亮了 
那里呢 
我这里天气很炎热 
那里呢 
我这里一切都变了 
我变得不哭了 
我把照片也收起了 
而那你呢 
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 
我们是不是还是深爱着对方 
…… 
(歌曲名:怎样;词曲、演唱:戴佩妮) 
我们都沉默着。 
过了半天,我抬起头来,有些艰难地说:“童伯伯,对不起。有关妙因,我……”我低低地说,“我没有料到……” 
他温和地截断了我的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感情的事,不可以勉强。为了自己的女儿,我藏了私心,也害了子默。如果当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子默说得对,很多事情,没有如果。” 
我眼眶蓦地一湿。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过了半天才慢慢地说:“工作关系,我以前见过你爸爸,”他微微一笑,“没想到林远东精明一世,会生了你这样一个傻女儿。” 
他站起身,“还有,不要再记恨你爸爸,韩诫被判刑、坐牢、生病就医,从头到尾,很多事情,你爸爸暗中费的心力,不见得比我少。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一心想要保护女儿的普通父亲而已。” 
我默默地独自一人坐在那儿。 
我的心里,突如其来地一阵难过。 
爸爸,爸爸…… 
他略带闪躲的眼神,他鬓间的白发,他小心翼翼的话语。 
从小就对我管头管脚,待到我长大后,却永远包容我纵溺我的爸爸。一直以来,他为我操的心,应该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 ? ? 
不知不觉中,学期已经临近结束。 
生活仍在继续,只是子默,仍在安睡。 
他的气色,已经一天好于一天。 
但是他仍然安静地睡着,不用理会尘世的一切喧嚣。 
我们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希望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没过几天,我刚上完课,走出大楼,对面的树阴下静静站着一个人—— 
是这些天来一直回避我的妙因。 
我朝她走了过去。她看着我,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过了半晌,她淡淡地说:“林汐,我带你去看几样东西。” 
我们一起站在子默的公寓里。 
自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 
但是听詹姆斯说,在子默住院期间,尤其是最近,妙因在工作之余,取了他的钥匙,给他送一些必备的东西。 
就算现在这样的情形,她还是很细心。 
詹姆斯说到最后,还补了一句:“如果不是你跟Richard太固执,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的表情,十分的无奈。 
妙因静静地牵起我的手,走到那间布置得很典雅的书房内。 
我略带不解地看着她。 
“林汐,子默的书房,一直是我的禁地,但是,”她默默地打开一个抽屉,轻轻地放到我面前,“我想,对你不是。” 
我看着那个被打开的抽屉,一瞬间我的眼泪充盈眼眶,扑簌簌地往下流。 
我伸出手去,轻轻地触摸着。 
那年校园林荫道上飘落的枫叶,保存完好的展览会门票,我送他的钥匙扣,我的发卡,我自修时的随手涂鸦……还有,那套静静躺在抽屉深处的《莎翁全集》。 
我的手微微颤抖着,打开那套书。 
那张纸,已经微微泛黄,却仍然牢牢地夹在里面。 
那上面的女孩子,稚气地略带顽皮和茫然,隔着漫漫时空凝视着我。 
我下意识地翻到那页纸的背面。 
上面是我熟悉的遒劲潇洒的字迹,略带凌乱——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妙因看着我,幽幽地说:“子默的钱夹,从不让人碰,他的书房,也不让任何人随便进。有一天,他在外面接电话,我一时控制不住好奇,假装进来找个东西,看到这个抽屉半开着,我打开那本书,看到了那张纸,”她略略抬头,“尽管只是匆匆一眼,但我发现,那上面的女孩子,跟你感觉好像……” 
“子默很快就进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看着我出去……” 
她侧过脸去,看向窗外的夕阳,“很久以前,我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我们一起长大,我跟她好得可以共用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牙刷。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我们约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什么都不能让我们改变,但后来……她为了一个男生,为了一个让她心动的男生,做了很多……所以,”她转过脸来看着我,“林汐,对不起,我在心底,一直对你有戒心。” 
“我知道,为了我,你牺牲和忍让了很多。” 
她微微苦笑,“这么多年来,包括当年,我一直很蠢,总是要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错误。” 
她低低地说:“子默有他的固执和骄傲,我又何尝没有我的?”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晚,但是,毕竟来了。 
放寒假前,我打电话回去说学校有事,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爸爸妈妈听到后,只是沉默了片刻,什么也没问。 
在放下电话的瞬间,爸爸的声音有点沙哑:“汐汐,不管怎样,要记得保重身体。” 
隔着长长的电话线,我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昂起了头,泪水,又流回了眼眶。 
? ? ? 
二月二十四号,春节。 
这一天,我收到了很多条祝福短信。 
同事的,同学的,朋友的,还有学生的。 
其中一条,是少麟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希望与生命同在。 
我看着那方小小的屏幕,感激地微笑。 
希望,与生命同在,并且今天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子默的生日,他二十九岁的生日。 
我坐在病床前,看着那张沉沉的睡脸。 
然后我绞了一条热毛巾,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脸。 
他的脸有点瘦削,他的呼吸平顺,他的眼睫毛,仍然是那么的长,和当年一样安安静静地阖着。 
我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掌心温热,但布满了一层薄薄的茧,摸上去十分粗糙。 
我用指尖细细地摸着,一点一点划过他的掌心。 
以前,他的手,一直温润如玉。 
我把脸贴了上去,“子默,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过了今天,你就二十九岁了……”一股热热的液体蔓延过我的脸,“子默,那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十九岁,站在那个小小的书店里。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我讨厌你跟我抢东西,我讨厌你挖苦我,我讨厌你又自大又骄傲,我讨厌你打电话给我却什么都不说,我讨厌你……” 
我哽咽着:“就算现在,我还是那么讨厌你。我讨厌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留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讨厌你回来后却不认我;我讨厌你什么都闷在心底;我讨厌你躺在这儿,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那么多人担心你,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把脸完全埋进了那个手掌里,低声恸哭。 
突然间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仿若从天边传来,几乎遥不可闻:“真……的……吗?” 
我浑身一震,我屏住呼吸,但是我不敢抬头。我怕,我怕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但是我清楚地看到我眼前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我的幻觉。 
我蓦地抬起头去,看向病床。 
我看到一双微微睁开的疲惫的眼睛,我听到那个微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很……讨厌……我?” 
跟当年一样,有些委屈的咕咕哝哝的声音。 
我猛地冲上前去,趴到他的身上,又哭又笑,“子默,你醒了?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 
多日来的郁积,让我放声哭泣,哭得几乎不能自已。 
突然间我醒悟过来,连忙擦泪,抽开身来。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经不起这么折腾。 
果然,他朝我咧咧嘴,吃痛般用力皱起眉,“汐汐……别哭……你哭的……样子……还是……”他微微叹气,“很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可是……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好像……做梦一样,我宁愿……不要醒……永远……都不要醒……” 
我看着他越来越涣散的眼神,有些着急地低低唤道:“子默,子默,子默……” 
他微微蹙眉,“不要吵……我累……让我……再睡一会儿……”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却仍然紧紧地握住我的左手。 
我伸出右手,小心地探了探他的呼吸,然后凝神屏息,看着他阖上的眼睛。 
他的眼睫毛,一直在微微颤动。 
我松了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 
我也有些倦了,靠在床头,微微闭眼。   
第十八章 真爱无敌(1)   
突然,我听到身后有动静,我转过身去,病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妙因提着一个保温瓶,站在门口。 
她的眼圈通红,正在拭泪,但她的脸上,含着微笑,由衷的微笑。 
她看着我,“林汐,子默醒了。” 
我点头,我的目光,越向她的身后,我微微颔首。 
妙因有点疑惑地朝后看去。 
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唇微微颤动,她的手下意识紧紧握住衣襟。 
静静站在她身后的是穿着深色大衣,气度潇洒的楚翰伟。 
突然间,我仿佛明白了一切。 
站在那儿的楚翰伟,无论样貌,无论气质,跟子默都甚为神似。他朝我微笑,“林汐,恭喜,还有等子默睡醒了,帮我跟他说一声,新年快乐。” 
然后他看着妙因,“嗨,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还有,我回来了。” 
隔了片刻,他的声音又清晰响起:“希望不算太晚。” 
妙因没有说话,她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儿,她的肩头在微微颤动。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中,蓄满了泪。然后她放下了东西,转身飞快地奔了出去。 
楚翰伟只是愣了片刻,紧接着也追了上去。 
我忍不住,想要起身,突然我的手,被紧紧抓住。 
我回眸一看,子默睁开了眼,他的眼神虽然略带疲倦,但十分清亮。原来他一直没有完全睡着。发生的这一切,他应该都听到了。 
他看着我,毫不意外而冷静地说:“让他们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晚了一些,虽然……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一次他是真正闭上了眼,低低地说:“汐汐,我想你,”他的手越来越紧地握住我的,“我是真的很想你。” 
他沉沉睡去。 
原来,春天的滋味竟是这样的甜美。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子默康复得是越来越好了。 
他可以坐起来了。 
他可以自己吃东西了。 
他可以下床活动了。 
他记起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了。 
他会跟前来探望的詹姆斯,还有夏言和沙沙他们微笑着聊天了。 
…… 
逐渐地,他又是原来那个有些沉默、有些内敛,又有些任性的子默了。 
但是自从他醒来之后,我发现,毕竟七年过去了,时光在他身上,还是雕琢下了深深的印迹。他的眼神,多了几分以前没有过的深邃,还有平静,深不见底的平静。 
无论 
医院的饭菜,或是我们大家送来的汤水合不合他的胃口,他都一言不发地吃得干干净净。 
一天我帮他擦脸的时候,清晰地看到,他卷起袖子的手腕上,有着一道深深的伤疤。 
他经常坐着,或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或是默默地看着我,但是很少开口。 
到后来他恢复得越来越好的时候,詹姆斯拗不过他的固执,只好把一些卷宗送到病房里来给他看。他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间或打着电话吩咐着什么。 
他工作的时候,总是很专注。但他无论做什么,都会腾出一只手来,从头到尾,一直握着我的手,就连输液的时候也不例外。 
有一次,我实在是有点累了,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中就像做梦一样,有人抱住我,一个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在我的脸上,“汐汐,汐汐,汐汐……” 
即便是在沉沉的睡梦中,那份浓浓的感伤,仍让我情不自禁地蹙起了眉。 
没多久,子默出院了。 
出院前医生反复叮嘱,大病初愈,再加上毕竟切除了一个脾脏,很长一段时间里,子默的免疫力会很差,要尽量避免让他感冒。 
对医生的这句话,我一直很小心在意,但是我不争气的一到冬天就感冒的体质还是传染到了他。 
而且从回家的第三天起,他就有点情绪低落。 
那天从宿舍出发前,我吃了很多感冒药,又睡了一下,觉得好一些之后,傍晚才去看他。 
我拿出他给我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 
我一惊,子默不在? 
摸到他的卧室,打开灯一看,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我轻轻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了心。 
他懒懒地睁开眼,看见是我,点了点头,“你来了。” 
我弯下腰,一摸他的额头,有点烫,“你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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