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手脚形状和发型,她随他去涂鸦,即使他把她画得EVERYDAY,她也不生气,倒是觉得可爱。他有时候直接拿给她,有时候看她懒得理他,就偷偷塞到她背包或夹到笔记里,她一张张收起来,放在自己房间的抽屉里。
嗯,似乎……这只大黑熊也有他细腻的一面。
她继续低头吃便当,张奇廷靠坐在墙边,照样毫不爱惜地卷起小说,玻鹧劬Γ迤鹋迹桓惫毓苟恋娜险婺Q闪街恍苎廴词枪锹德底牛皇贝幼掷镄屑湎蛩┝斯础!
寒风从窗缝钻了进来,轻轻拂过一排排的课桌椅,带动空气的翻腾,又从教室的另一边溜出去了。
寒假期间,郑雨洁一直待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
晚间七点半,她在房里敲计算机,听到大门开锁的声音,忙跑了出来。
「爸,妈,你们回来了?你们现在吃饭吗?」她的父母一向下班一起回家。
「雨洁煮饭了?」杨秋兰踢掉高跟鞋,开心地望向宝贝女儿。
「又给妈妈找到偷懒的理由了。」郑大升关起大门,拿鞋拔子挖掉皮鞋,递出手里的一个大信封,「雨洁,妳的限时信,好象才投到信箱里的。」
「咦?」郑雨洁接过来,一见到那龙飞凤舞、很努力克制才不会鬼画符的字迹,就知道是大黑熊从嘉义家里寄来的。
明知道爸妈一定看过信封,并且多作揣测,她还是下意识地反转信封正面。
「谁寄来的?」郑大升把自己和老婆的鞋子放进鞋柜里,终于发挥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为父好奇心。
「啊!一个同学。」
「爸爸,你管是谁寄来的,洗澡去──记得衬衫领口要搓干净。」杨秋兰命令老公,自己也走向房间准备卸妆,跟女儿比了一个OK手势,微笑说:「雨洁,去忙妳的,待会儿妈妈自己来热菜就行。」
郑雨洁心脏怦怦跳,精明能干的妈妈一定看出什么了,她立刻跑进房间,关起房门,按上喇叭锁,拿起剪刀,小心地抖好里头的信件,深吸一口气,再仔细地沿着封口剪开。
大黑熊寄什么东西给她?这么厚!她拿出信,出现了一幅熊式漫画。
一只穿上长袍马挂、顶着瓜皮帽的大黑熊拱手跟她拜年,笑呵呵的。
雨洁同学,恭贺新禧,我信守诺言,给妳写了读书心得,好好看喔,本想用伊媚儿说,但为了附上我家人的亲笔读后心得,证明他们确实看过妳的小说,还是寄给妳,妳慢慢欣赏吧!对了,我已经撕掉妳的签名,这样他们就不知道是妳写的了。
坚信自己是稀有财的张奇廷
这是哪门子的读书心得?!还有,他竟然撕掉内页?!
她哭笑不得,继续往下翻,每一页信纸都有不同的笔迹,签上一个名字,旁边还有张奇廷的附注说明。
「妳写得好可怜,我边看边哭,就算女主角的爸爸是男主角的杀父仇人,舅主角地不能这梳拋弃女主角啊,太狠了!还好大团圆,好家在。张李好凉」
这是我妈妈,她最滥情了,看八点档会哭;看新闻讲到穷苦人家,她会哭;买菜人家多给她一把葱,她也感动得泪汪汪。
「文笔顺畅,故事感人,角色个性明显,戏剧性十足,但结构稍嫌松散,宜再加强锻炼。张奇美」
我大姊,她是国中国文老师,像不像改作文?
「抱歉,我毕业后就没力气看书了,封面很漂亮。王政弘」
我大姊夫,他最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老被我大姊骂。
「余小婕姐姐,我好喜欢妳的小说,女主角很吃情(痴),男主角有偷偷在爱她,却要硬起心肠欺负她,呜!他们的命运太悲惨了。我希望以后去当明星,专门演命运砍柯(坎坷)的女主角,就会变成偶象了(这是亚洲象?还是非洲象?喔,是台湾象!)。我也好喜欢封面的漂亮娃娃,我跟小舅舅要妳的书,他不给我,那我去书店买来,叫小舅舅拿给妳签名,阿里阿多。王佳彤」
我大姊的大女儿,叫外甥女是吧?念小三,早熟的天才儿童一枚,可惜错字太多。她目前正在钻研红楼梦,看了一个寒假,还在看第一章。她跟我抢妳的书,差点抢破了。嘿,她要妳的书,自己不会去买?妳给我的,我可要好好保存。
郑雨洁带着微笑,一张张地往下看,接下来是大姊的儿子、二姊、二姊夫、念小小班只会涂鸭的二姊儿子、二姊夫的妹妹、邻居阿珠──短短十几天内,这么多人看过她的小说?
手里的信件又回到第一张的「大黑熊拜年」。她凝视半晌,心底涌起一股暖洋洋的奇妙感觉。看到这么多人「被迫」写读书心得或封面心得,该不会是大黑熊寒假太无聊了,整天盯着家人看她的小说吧?
她心情很愉快,躺在床上,再把所有的信件一张一张反复翻看,包恬张奇廷在内,一共是十一个人,全家到齐……咦?少了他爸爸?
叩叩叩──外头传来敲门声。
她飞快地将所有的信件丢进抽屉里,再将计算机屏幕的WORD画面缩到最小。
「爸,你洗完澡了?」她打开门,「我去帮你热晚餐。」
「妈妈在弄。」郑大升每回面对长大的女儿,总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心觉,他面孔硬硬地说:「妳吃饱了?」
「吃饱了。」不是早就说好,她肚子饿先吃吗?
「今天没出去?」
「没有。」
「不要整天闷在家里,有空出去走走。」郑大升有意无意地瞄过房间,「在做什么?」
「玩计算机。」
郑雨洁一问一答,她知道爸爸是关心她,可父女之间就是无话可说。
「爸爸,吃饭啦!」杨秋兰笑咪咪地走了过来,「雨洁今天煮了酸辣汤,很够味呢,你去关掉瓦斯,把汤端到客厅。」
「雨洁一起出来看电视?」郑大升说。
「我要看书。」
「好啦!雨洁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叫她跟着我们一起吃饭、看电视?」杨秋兰推着老公离开,「去去!饭盛多一点,我今天被老总削了一顿,心情不好,要把他吃回来。」
「妈,工作很辛苦?」郑雨洁有些心疼。妈妈工作忙碌,始终胖不起来。
「吃人家的头路,就要学会吞忍啦!好了,爸爸,吃饭去!」
杨秋兰来到客厅坐下,打开电视机,转到新闻频道,郑大升已经乖乖地从厨房端出晚餐,放在茶几上。
「妈妈,我有点担心咱们雨洁,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交男朋友好啊!这表示雨洁长大了。」杨秋兰开始扒饭。
「可是、可是好歹雨洁也带回来给我们看一看,看看那人是圆是扁。」
「你以前交女朋友的时候,你妈妈要你带回家,你又愿意了吗?」
郑大升一口饭梗在喉咙里,「我、我只是交往一下,还没有确定之前,带回去都是给自己添麻烦的。」
「就是啦!」杨秋兰舀了酸辣汤拌饭,「要不是我看你还满顺眼的,我也不会带你到我家。」
「话是这样没错。」郑大升想起初见岳父的战栗场面,暗暗冒了冷汗,「我们就雨洁这个女儿,我看她整天闷闷的,是不是暗坎很多事情不让我们知道?我怕她年纪小不懂事……」
「别忘了我们才庆祝结婚二十一周年,雨洁都二十岁了,光阴似箭,我也老了,过几年就要退休喽!」
「妈妈,妳还很年轻。」千万不能说老婆老,不然她又去化妆品专柜狂刷,买一些没用的瓶瓶罐罐,最后保存期限快到了,再每天逼他涂乳液敷面膜。
郑大升导回正题,严肃地说:「雨洁是大了,可我觉得她有点自闭……」
「什么?!你说咱女儿自闭?!」杨秋兰一双筷子快戳到老公眼睛了,「她认真念书,也会帮忙做家事,有空看看小说、写写东西,这叫自闭呀?你不想想当年,你是不是比她更自闭?每天逃课就是埋头写新诗、读马克思、买党外杂志,差点被警总抓去拷问,还好是教官力保,不然你就去唱绿岛小夜曲啦!」
提起当年勇,郑大升不觉双目放光,「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那还是戒严时期,我们学生时代做的事情,跟现在年轻人不一样啊!」
「对啊,退出联合国时,大家一起去摇旗吶喊,我发现你竟然哭了,啊──一个热血爱国青年的眼泪感动了我,从此跟你走上不归路。」杨秋兰一脸迷蒙。
什么不归路?!郑大升大口嚼着空心菜,电视新闻刚好播到某大学学生抗议画面。原来是学校给分过于严苛,以致被当必须重修,甚至二一出局,因此学生要求学校重新检讨给分政策。
郑大升摇摇头,「现在孩子的格局小多了。妳看看,大学生的本分就是好好念书,被当还怪学校啊?只会为自己的蝇头小利抗议,这个国家迟早没前途。」
「没这么严重啦!我下面那些新来的弟弟妹妹很认真学习啊,再看看雨洁,又乖巧又听话,我当年也这么文静呢。」
「咳咳!」郑大升差点呛到,很努力地咽下一口饭,转回正题:「我还是觉得雨洁太乖了。」
杨秋兰不服气地说:「那你要她怎样?去把头发染成奇怪的颜色?穿得破破烂烂的?在鼻子还是舌头打个洞,再挂一个铁环?涂蓝色白色的口红?还是没事去嗑药,三更半夜才回家?不然交很多男朋友,一个个带回来让你挑?」
郑大升永远没办法和老婆斗嘴,她可以撑住一个五十几人的业务部门,绝对是有好几把刷子的。
「我、我只是希望雨洁有空多出去看看……」
「以后毕业了,还愁没世面看吗?学生时代难再得啊,趁现在有空,让她摸索摸索,多读、多看、多学,好好充实自己,不然以后出去上班──就像你,哪有时间念书?你说说,你除了报纸标题,这几年有认真看过一本书吗?」
「我天天看公文都昏了,这是力不从心。」
「爸爸,你老了。」杨秋兰很认真地看老公。
「唉!」郑大升不得不为年华老去叹口气。
在房间里的郑雨洁轻轻掩起房门,她本来想到客厅陪父母坐坐,一听他们聊起了自己,干脆竖耳偷听。
他们又是老生常谈,一个是把自己当掌上明珠呵护的老爸,一个是任其自由发展的老妈。她比较支持老妈的想法,认为自己有待时间来开窍……可是,大学生涯都过去八分之三了,怎么老觉得自己还像个青涩的高中生?
她坐到椅子上,桌前墙壁贴了那张「余小婕女侠」的涂鸦,她向气嘟嘟的女侠笑了笑,再拉出WORD画面,继续敲敲敲打打她的梦想。
第三章『我的大熊男友』作者:杜默雨
春风拂面,林木蓊郁,清风由小溪边吹来,带来阵阵清凉,一只蜻蜓停歇在石头上,透明的翅膀掀了掀,又飞向头顶的晴空。
张奇廷吞下最后一口饭团,扯开身边的大型垃圾袋,大声地说:「同学们,垃圾不要乱丢,集中到这边来呀!」
「知道了!」每回出门办活动,同学们早已习惯配合他做环保。
「哎呀呀──」张奇廷才用背包压好垃圾袋,就看到一个油腻腻的塑料袋飘呀飘,从他眼前滚了过去。
他跳起来几步,用两根指头捏了起来。哇咧!还有腌料香味耶!
脚边又滚来了免洗筷的塑料包装、喝完的纸杯、今天的报纸、保丽龙碗。
顺着垃圾来源看过去,他不禁摇头,原来有人在溪边烤肉,吃完了也不收拾干净,让垃圾满地乱飞。
他拎了垃圾袋,走到溪边,一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他停下了脚步。
清爽的空气慢慢凝结,他脸上惯有的大笑容也缓缓地、无声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沉难明的眼神。
他在溪边蹲了下来,将目光凝注在这道清澈小溪。
几条小鱼在水里翻出银色光芒,一闪一闪的,像他年轻的梦想,也是他年少的欢笑;曾经有过的水边成长经历,皆是他永难磨灭的回忆。
心头突然变得空空的,他不去想,也不愿想──唉!早知道今天的活动会到溪边,他也不来了。
郑雨洁才走到他身边,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没听错吧?大黑熊也有心事?为何那个魁梧背影看起来有点孤独?
她蹲下来轻轻拨弄溪水,感受山泉特有的沁凉。
「张奇廷,你在做什么?」
张奇廷很快回神,露出笑脸,「我在看小鱼,看牠们努力向上游,终于领悟到力争上游的道理,从此变成一代伟人。」
郑雨洁笑出声,大黑熊又恢复正常了,不知道他刚刚在烦恼什么?
「好啊,等你当上伟人,我会去跟你的铜像三鞠躬。」
「算了,把我一个人供在冷冰冰的纪念馆里,寂寞死了。」张奇廷双手浸入溪水,「不如去住夜总会,晚上大家出来唱歌,到处吓唬人,一定好好玩喔!」他举起湿淋淋的双手,比了一个标准的强尸手势。
「什么夜总会……」郑雨洁突然明白他在说什么,笑着不说了。
「不过,住夜总会很占空间,去住宝塔又要花钱,不如烧成一把灰,当作花朵还是树木的肥料,等到来年开花结果,你们就会想到我了。」
他语气依然幽默,说得颇有那么一回事,可郑雨洁听来,似乎隐约有一丝孤寂的感觉──彷佛花落水流,想要试图挽回什么,却是捞了两手空空。
她再想到他刚才发呆的背影,心头竟是莫名地轻拧起来。他那样子不像是一只雄壮威猛的大黑熊,而是一个孤独的小男孩。
她并不忌讳谈论生死大事,但她不想持续这种凄凉的感觉。
「这里的鱼好小喔,这是什么鱼啊?」她故意让自己显得十分惊奇。
「喔,这是溪哥啦!」张奇廷语气转为兴奋,滔滔不绝地说:「公的叫做红猫,体型就是这么大,溪里很普遍,牠们很喜欢吃吐司,只要一片吐司,切个小丁掺上红饵,就可以钓上一大桶,拿回家油炸最好吃了。」
「可是这里的鱼好少,大概没办法钓上一大桶吧?」
「现在的鱼变少了,我小时候整条溪都是鱼,有溪哥、苦花、红尾冬、阔嘴郎、一枝花、溪虾,我还钓过鲈鳗……」他突然不说了。
「你会钓鱼?」郑雨洁好奇地问。
「以前钓过。」张奇廷站起身,踢踢长脚,大叫一声:「哎呀!我手里怎么拿着垃圾袋?」再用力一拍脑袋,「我是来捡垃圾的呀!怎么就忘了?!」
钓鱼的话题中断,郑雨洁也站起来,总觉得他今天似乎怪怪的。
她也走过去捡拾散落一地的保丽龙碗盘,有的游客竟也走了过来,顺手丢下他们喝完的饮料空瓶。
「哈!我们变成清洁队的了!」张奇廷又展现出他灿烂的大笑容。
「也没人像你,付了钱进来,还要帮他们收垃圾。」郑雨洁笑他。
「反正闲着也闲着,顺手而已。」他说着已跨过溪流上的石头,打算去捡夹在石缝中的塑料袋。
「你就是不怕别人看笑话,什么事都敢做!」
「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就行了。」
「哦?」她望向他,他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
张奇廷右手一振,向前直伸,一根食指比了出去,彷佛前面有一个目标,精神抖擞地说:「想说就说,想做就做,妳管别人怎么看妳?我热心公益做环保,又不是做坏事,怕什么?」
他动作总是那么夸张,她不觉露出微笑,「那也要像你脸皮那么厚才行。」
「是吗?」他用力拉出两颊的脸皮,转头笑嘻嘻地说:「妳也拉拉看,看谁的脸皮厚?」
「猪头!」瞧他把自己拉得像是拜拜的神猪似地。
「啊?我不是大黑熊吗?怎么变猪头了?」张奇廷赶紧拍拍两颊,杲晃脸让自已恢复原状,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哇!小女生笑得好甜美──眉毛弯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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