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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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3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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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朝局,所谓政治,永远利益至上、输赢为先。至于俗人之间的亲情儿女,谁会在意?

    “父皇,证人在此。”三皇子的语声传来,打断了中元帝的思绪。

    他凝目看去,便见玉阶下跪着一双男女。

    此二人皆是一身的素布衣裳,瞧来年纪甚轻,纵然是伏在地上的,二人漆黑的发顶上却蕴出了光泽。

    “报上名来。”三皇子和声说道,却也有几分潢潢威仪的味道。

    “草民秦彦柏(民女阿葵),躬请天子圣安。”跪在地下的男女齐声说道,看上去倒像是有人教过的,礼数并不算寒碜。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秦素弯着的眉眼,又向下加深了一些。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底牌了。

    很好,很合她的心意。

    中元帝却是没去管她的表情,只淡淡扫过这对男女,“嗯”了一声,微蹙了眉:“这两个又是什么人?为何有一人姓秦?”

    “父皇圣明。”三皇子恭维了一句,俊面微垂:“启禀父皇,这秦彦柏便是青州秦氏三郎君,当年与秦氏六娘乃是兄妹关系。前年秋时,汉安乡侯长子怒闯秦府,亲手杀了秦彦柏的胞妹,断去了秦彦柏一条手臂。秦彦柏便被秦氏报了病亡,从此流落异乡,苟且偷生。”

    他充满感情的语声因大殿中回响着,几多感叹、几多恻然。

    众人看向秦素的眼神之中,再度有了几许莫名的意味。

    三皇子此时便又道:“至于这叫阿葵的使女,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儿臣之前说过,当年服侍皇妹妹的那些贴身使女大多是或死或失踪,而这个阿葵,当年亦是服侍皇妹妹的,后来落水而亡。因她死的时辰不吉利,当时她便被秦家仆役抬去了乱葬岗。”

    听了这话,中元帝尚未开言,一旁的二皇子又凑了过来,眼冒精光地看着三皇子:“哟,那她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说着又向阿葵身上打量了几眼,目中隐着疑惑。

    三皇子便笑道:“这阿葵原本并没死,只是暂时闭过气去了,在那乱葬岗上被冷风一吹,她便醒了过来,也算是逃得一命。”

    二皇子“啧啧”了两声,上下打量着阿葵,直接问她:“阿葵,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又为何会与你家三郎君在一处?”

    阿葵闻言,立时身子轻颤,似是非常害怕,一时间竟是没说出话来。

    三皇子见状,便向俞氏使了个眼色。

    俞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移步走到阿葵身边,柔声道:“阿葵,你莫要怕,你且瞧瞧我是谁?”

    阿葵怯怯地抬起头来,看了俞氏一眼,蓦地张大了眼睛:“大……大夫人?”

    “便是我。”俞氏笑道,语声十分温柔,又指向了坐在一旁的阿蒲:“你再瞧瞧那是谁?”

    阿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立时张得更大了,脱口而出道:“阿蒲!”

第956章 谢天子

    “她现下不是阿蒲啦,她是……”俞氏顿了顿,似是有点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迟疑了片刻后,方柔声道:“你……只唤她一声女郎便是。”

    毕竟这真假公主之说还没坐实,俞氏这说法也算合宜。

    阿葵惊疑不定地看看俞氏,又看看阿蒲,旋即她便又看见了另一头坐着的秦素,更是万分震惊,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白得跟纸一样。

    三皇子微俯了身子,尽量放缓声音道:“阿葵,你且将你如何逃生之事,细说一遍。”

    阿葵的身子再次颤了颤,低下了头,好一会儿后,方才用一种微带着颤音的语声,细细地道:“民女……民女在乱葬岗醒过来之后,因怕被责骂,就……没敢回秦家。因民女在服侍六……公主殿下之前,原就是三郎君的人,所以民女就悄悄地给三郎君……送了信。三郎君怜民女死里逃生,便将民女安置在了平城的别院,那地方……那时候没什么人住,空得很,民女便藏在了那里。后来,三郎君离开了秦氏,便带着民女来到……来到了大都。”

    “原来如此。”二皇子与三皇子同时点了点头,二皇子复又看了看一旁的秦彦柏,调笑地向阿葵道:“你这使女,你家郎君倒是待你甚厚。”

    阿葵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局促地扭动着衣襟,轻声道:“回……回殿下的话,郎君对我……很好的……”

    她红着脸将头垂得低低地,已是害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见此情形,太子殿下的眼角张了张,遂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这二人既是人证,却不知他们能证明些什么?”

    三皇子忙将手敲了敲额头,苦笑道:“这一说起话来,便忘了正事了。”语罢他便转向了秦彦柏,面含温笑:“秦三郎,你且将你的证词说来。”

    秦彦柏抬起头来,坦坦荡荡地四顾而视,复又垂首伏地:“草民形容不整,失礼于陛下并诸位殿下,草民万死。”

    不得不说,在这大殿之上,这位秦家庶子的表现,委实称得上镇定如恒了。

    众人此时皆是微带讶然地看了过来,中元帝更是一脸兴味,将手挥了挥:“恕尔无罪。”

    “谢天子。”秦彦柏似是情绪很激动,语声微有些发颤:“草民一朝得见天颜,心绪难免起伏。天子神威,果非草民等凡人经受得住的。能够伏于天子脚下,草民实是三生有幸,便是现下立时死了,亦死而无憾。”

    这马屁委实拍得不大高明,然却胜在他语出真诚,听不出半点阿谀之意。

    中元帝的心情本就不错,此时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你这小子倒也有几分聪明,很会说话。”

    秦彦柏不卑不亢地说道:“谢陛下隆恩。草民此刻所言,句句皆是肺腑。我大陈有陛下龙威庇佑,定会昌盛万代。草民在此恭祝陛下子子孙孙,永世不衰。”

    这话越发说进了中元帝的心坎里去,他不由纵声大笑起来,那一刹,他愉悦的笑声好似激起了回音,在殿中连绵不绝地回响着,半晌未息。

    细雪轻飞,风色浅浅,这样的冬夜,似乎是很容易叫人欢喜起来的,一如此刻开怀大笑的中元帝。

    而当这笑声被夜风拂散之时,那皇城外的德胜门大街,亦是满街的欢笑。

    行人接踵、车流如织,那踏雪游玩之人,直是将这雪夜装点得分外热闹。

    时人重风雅,扫雪煮梅花。

    泗水关大败的消息,终究未能扫尽大都城骨子里的温软秀雅,而这场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更是令这风雅有了宣泄之处。

    德胜门大街上的各酒肆茶楼,此刻皆坐满了宾客,而那些没有铺面的摊贩亦齐齐出了摊,卖蒸饼汤饭的支着桌椅、挑着灯笼,卖绢花脂粉的擎着捧盒,更有卖花少女,携上几枝早开的梅花,沿街叫卖。

    一时间,酒香、茶香与花香混杂一处,似是连飞降的雪花,亦沾染了这尘世的气息。

    便在这满街繁华之间,亦不乏有一些不大合谐的身影,比如乞丐。

    便在离着“乐天居”酒楼不远的短巷中,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缩着身子、拢着衣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戒备地左右看了看,旋即没进了人群。

    这男子看来已经流浪了许久,身上的衣裳东一条西一根地悬着,满身皆是脏污,整张脸也冻得青紫青紫的,几乎看不出五官来。

    见他走了来,路人皆是躲得远远地,行经的小娘子更是一个个捂鼻掩唇、满脸嫌恶地快步逃开,生怕被他弄脏了衣裙。

    那男子挪着一双冻紫了的光脚,蹒跚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蓬乱的须发上落着雪珠子,好几次摔倒在地,他都是拼了命地挣扎起来,朝着东城的方向而去。

    就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他终是来到一条铺满了青石的小巷。

    小巷幽静,巷弄中并不见人影,唯一扇漆黑的小门严严阖着,门上是一盏擦得锃亮的铜灯,光晕细细,照出雪片纷飞。

    那男子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周遭无人,遂蹑足行至了那扇小门前……

    今日恰逢九叟值宿,他一早就烧好了烫脚壶,预备早早上榻睡个好觉。

    “你且别急着睡,还有几个毛头小子没回来呢。”打更的七叟还没到当值的时候,此时正挨在炉边取暖,一面还打着呵欠。

    九叟转念一想,便记起来了这事儿,遂坐在榻上用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那起子捣蛋鬼,专要在这时候买酒吃,一会儿看我不骂死他们!”

    七叟闻言便笑着拿手指他:“你就这会子嘴狠,一时人回来了,给你两口子黄汤吃吃,你就又笑嘻嘻地由得人来人去了。”

    九叟被他道出心事,讪讪一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那肚子里的酒虫翻腾得厉害,咂嘴道:“这起子夯货也不知挑个时辰,大雪的天儿往外跑什么,嘁。”

第957章 红鲤珮

    口中虽是如此说着,九叟的脖子却伸得老长,从门缝处看向了那道关严了的角门,喉头上下滚动着,也不知是不是在想象中咽下了那清亮的酒汁。

    正当此时,外头忽地传来了几记拍门声。

    九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忙不迭地趿了履,推开了房间的小门,几步便走到角门前去拔门铨,口中笑骂:“我把你们这群没长眼的东西,就知道搓磨我老人家,一会子没两口好酒吃我可……”

    “哐当”一声,他话未说完,那门便被人推开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一头便撞了进来,乌黑发紫的两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喘着粗气低吼:“快!快!带我去见父亲!快!”

    九叟吓了一大跳,忙要挣开他,一面便高声叫骂:“晦气!哪里来的乞儿,看我不叫人打断你的腿!”

    他一面骂一面挣扎着,那七叟此时也上来帮忙,两个人合力就要把那男子往外头推。

    那男子赤红着一双眼睛,下死力抓着九叟的胳膊,一面压着声音狠狠地道:“我是二郎君!我是二郎君!尔等还不快快噤声!”

    两位老叟齐齐一愣,旋即那七叟便跌足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那男子,一口啐在了地上:“你若是二郎君,我还是郎主呢。胡说甚么混话!”说着便又与九叟将他往外推。

    那人又急又怒,蓦地从怀里拿出个东西来,举到他们面前,压着声音怒道:“张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何物?”

    他的声音阴冷而狠毒,直叫人听着浑身发凉,两叟皆是一抖,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去看他手中之物。

    这一看之下,九叟脑瓜顶上当先便冒出了满头的汗。

    “红鲤……红鲤……”他话都说不利索了,抖着手指向那男子手里的东西,胳膊肘拐在了七叟的身上:“你……你瞧……你说是不是……”

    七叟原本还没当回事,可当他看见那枚玉之后,他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

    那男子手中拿着的,正是他们家郎君人手一个的红鲤。

    那是整拿块的血玉精雕而成的玉,价值连城,府中郎君不论嫡庶,人人皆有,他们这些仆役别的不认识,这玉却是时时可见的。

    “你……当真是……二郎君?”九叟颤声问道,不由得凑上前去仔细去瞧那男子的脸,一旁的七叟连忙将灯笼挑了出来,二老四双眼睛,俱皆凝在那男子面上。

    就这般细看之下,却是越看越觉得那人与他家二郎君极像,那眉眼、那轮廓,尤其是那双微有些上挑的阴鸷眼睛,正是他家二郎君!

    “我的个天爷爷!”七叟一屁股坐在了地下,灯笼也给扔了,浑身抖若筛糠,说话声儿都岔了:“二……二郎君……您怎么回来……您不是在泗水……”

    “别磨蹭!快……快带我去见父……父亲。”见终是被家中老仆认出,江二郎一直绷紧的心弦,终是放松了下来,一时间只觉得天眩地转、手足酸麻,“扑嗵”一声便跌坐在了地上。

    “是……是……我去叫人!”九叟终是清醒了过来,哆嗦着腿脚就要往回走,却被江二郎一把拉住了。

    “噤声,别惊动……旁人……”他的语声十分虚弱,却仍旧挣扎着坐了起来:“叫几个妥贴的人……来……抬兜子……快……”

    这断断续续的吩咐,两叟皆是听得清楚,九叟忙上前扶起了他,殷勤道:“我先扶您进屋暖一暖。”

    七叟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灯笼:“二郎且等一等,我这就去请大管事。”

    他二人本就是当老了差的,此时定下心神来,倒是分工明确,七叟挑着灯笼疾走而去,那厢九叟便扶着江二郎前往房中。

    说来也就是巧,便在这个当儿,那角门外头又嘻嘻哈哈跑来二人,却是两个青衣小厮。

    他二人本就出门打酒去的,与这九叟也早就约好了时辰,此时见角门开着,其中那生了双圆眼的小厮便笑了起来:“九叟倒是醒觉,提前就把门打开了。”

    另一个眉间长了颗朱砂痣的小厮便笑道:“九叟快来,给你带了好东西。”

    二人说笑间便跨进了门,瞥眼便瞧见九叟扶着个乞儿往屋里走,二人皆是吃了一惊。

    那圆脸小厮便提声问:“九叟,这是什么人哪?你怎么就这么往屋里带?”

    九叟神情一滞,旋即便撑出个笑脸来,回头打着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这人晕倒在门前,瞧来可怜得紧,我老人家发发善心,给他吃些东西,一会儿就把他弄走。”

    那圆脸小厮闻言,便掩了口鼻,皱眉道:“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带,小心大管事罚你。”

    九叟便笑着告饶:“只此一次,再不会有下次了。”又故意虎起了脸:“你们偷溜出府就是小事了?敢得罪我?我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大家一起吃板子!”

    那圆脸小厮转转眼珠,便笑道:“好,我不将此事告诉人,可今儿的酒也没你的份儿了,你服不服?”

    “你个小行货子,真会挑时辰!”九叟骂了一句,却终是把江二郎扶进屋中,掩好了门。

    暂时安置好了这一切,他便又出了屋,瞪了那圆脸小厮一眼,微怒道:“罢了,今儿且便宜了你们。”说着便上前将那角门也关了,落了栓,又回头道:“阿庆、阿祥,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下回可不能落下我的份儿。”

    那叫阿庆的圆脸小厮得意地一笑:“下回是下回。没准儿下回就不是九叟守门儿了呢。”

    这话自是又引得九叟一阵骂,二人打牙撂嘴地斗口,倒是热闹得紧。

    此时,这二人都不曾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笑而不语的阿祥,面色有些异样。

    就在方才,当九叟将那乞儿扶进屋里时,阿祥分明瞧见,那乞儿的手上,闪过了一道熟悉的红光。

    红鲤。

    那是他们江府小厮从孩提时代起,就被耳提面命的重要物件。

第958章 夜遁逃

    江府中流传着一句话:见玉如见主。

    这红鲤,除了江府郎君,旁人绝不可能拿着的。

    正因为瞧见了这枚玉,他才不着痕迹地备细打量了那乞儿一番,结果却发现,这乞儿的身形样貌,很像是二郎君。

    阿祥低下了头,眼中瞬间划过光亮。

    此时,九叟已经在赶人了:“快走,快走,一时大管事就要来查班儿了,别叫他第人家逮个正着。”

    这话倒叫阿庆警醒起来,忙收了笑,拉了拉默不作声的阿祥:“我们这便去吧。”又轻声叮嘱九叟:“你也小心些,一会儿别叫大管事瞧见你随便把个乞儿叫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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