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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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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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薛中丞这会儿怎么又捏眉毛了?”秦素有点不耐烦起来,也学着他的样子,抬手捏了捏眉心。

    要捏大家一起捏,总不好厚此薄彼。

    薛允衍此时却是放下手来,看向秦素的视线很是无奈,耐着性子解释:“殿下莫非忘了,再过上一个月,便是青莲宴开宴之日。”

    秦素捏眉心的手便停了,疑惑地看着薛允衍。

    怎么这会儿说起青莲宴来了?这和他这只铁公鸡有什么关系?和今日他们相会又有什么关系?

    两下里根本八杆子打不着啊。

    “这话说得可真奇怪。”秦素放下手,挑起了半边眉毛,语气是尽可能地夸张:“青莲宴就青莲宴,与今日你我相见有什么关系?莫不是薛中丞要向我讨张花笺不成?”

    她这话纯粹就是找茬儿。

    薛六娘在去年的青莲宴上拿到了很不错的名次,今年去牵风园是稳稳的,至于薛家其他的女郎,大的早就出阁,小的还没到年龄,薛家是根本不缺这张花笺。

    见秦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薛允衍便叹了口气,将手指了指案上的琴,道:“殿下今年也是要参加青莲宴的,但方才殿下所抚的琴曲,却是……”

    他蹙起了淡眉,似是想不出该如何形容秦素方才抚的那一曲。

    秦素凝目看着他,却是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一刹时双颊作赤,脸居然红了。

    她还真是忘记了,这青莲宴,与她这个公主也是有关的。

    虽然以晋陵公主之尊,秦素不必去争什么名次,但是,参加青莲宴的公主殿下如果不学无术的话,那她这个名声可就不怎么样了。

    当然,名声这种东西,秦素本身是不在乎的,可问题是,她不在乎,中元帝却相当地在乎。

    秦素相信,如果她胆敢让大陈皇族蒙羞,中元帝是绝对会气得不理她的。

    这可不行!

    思及此,秦素的鼻尖儿上便渗出了汗。

    如果没记错的话,方才她信手胡弹的那支曲子,应该是相当、相当地难听的。而偏偏她又叫阿栗把门启开了一条缝,这铁弦琴的声音又天生洪大,她那一曲不成调儿的《南风歌》,只怕楼下的茶客们都听见了。

    这万一要被人知道这是公主殿下在抚琴,那她这脸可真是丢到宫外去了。

    “多谢薛大郎君提醒。”秦素立时于座中折腰,红着脸向薛允衍道了谢。

    她真是险酿大错,幸得薛允衍心细如发,才避免了她将这个错误继续下去。若不然,晋陵公主连一支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好的传言,就要传遍大都了。

    不过,话说出口,秦素的面上便又有些作难。

    纵然她有着不算太差的琴技,但这张铁弦琴,她可真是不敢乱弹。

    “殿下不必忧心,东边雅室之中亦有一张琴,那琴乃是丝弦的,堪合殿下所用。”就像是早就知道她会为难,薛允衍此时便说道。

    秦素不由满怀感激地看向他,如蕴春烟的眸子眨了眨,便眨出了一道细嫩的语声:“如此,有劳薛中丞。”

    这是知道错了,于是就把方才的凶悍都给收起来了。

    薛允衍暗自叹了口气。

    公主殿下现下这样子,真与他家中的妹妹们一模一样,都不带有半点儿错漏的。

    果然是上辈子欠了她好大一笔债,这辈子就天生该还她的。

    薛允衍认命地站起身来,向秦素微一点头,说道:“我叫人给殿下取琴。”语罢他便步出了琴室,月灰色的长衫随步翻卷,似薄暮拢向房中。

    秦素安坐于锦垫中静候,没过多久,便见阿栗捧着一张瑶琴走了进来,远远瞧去,那瑶琴丝弦如冰,龙池润而凤沼温,玄漆光映如水,却是一张上好的伏羲琴。

    “此琴我已调过弦了。”薛允衍跟在阿栗身后说道,语声如凉风飒然。

    秦素面现欢容,颔首道:“真是多谢薛中丞。”

    薛允衍不语,上前几步,亲手将那张铁弦琴捧去了一旁,复又自阿栗手中接过伏羲琴,端端正正地搁在了琴案上。

第814章 南山曲

    看着薛允衍亲自动手做着这些,秦素心里微有些得意。

    瞧瞧,这就是公主殿下之威了,若是换作前世,薛允衍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那一刻的她自是不知道,薛府中所有年齿尚幼的小娘子们学琴时,她们家长兄都是如此做的。

    此刻的薛允衍,显然是将秦素当作某个缺了牙的小娘子来看的。虽然这个小娘子让人头疼了点,但是好是歹,他也不能不管不是么?

    将一应事物俱安置妥当,薛允衍方才跽坐在了靠窗的锦垫上,对秦素道:“殿下,可以抚琴了。”

    秦素笑着点了点头,见阿栗仍在一旁侍立,便笑道:“你去门边守着,那门便开着罢。”

    阿栗领命而去,这厢秦素便将身子坐直了些,抽出丝罗拭着手指,一时间却是有些踌蹰。

    前世的她倒也时常抚琴,只是,彼时抚琴,多会抚些旖旎风流的靡靡之音,用以取悦如中元帝之流的人。而今日的秦素贵为公主,自不可如前世那般以琴悦人。

    而若是不弹那些曲子,秦素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她应该抚哪一曲才合适。

    缓缓地收起丝巾,秦素垂眸看向案上的伏羲琴,只觉得那冰弦如雪,白得有些刺目。

    不期然地,她的脑海中,便现出了桓子澄的脸。

    黑黢黢的松林边,那张冰雪般的容颜俊美如神祗,一身绯衣胜火,在夜色中幽然绽放。

    那一刻,一段朴素而淡泊的乐音,恍然涌向了秦素的胸臆。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手按向冰弦,琮如流水般的乐韵,自她的指间缓缓流淌,一首短诗亦就此浮上脑海,她启唇吟道:

    南山有野草,郁郁复萋萋;

    送君南山下,与君相别离。

    草长湿袜履,风吹没马蹄;

    登高凝相望,白云东复西。

    不知君远近,明月人独依。

    浅近质朴的词句,并不见华章丽句,寥落甚而是寡淡的乐韵,一如清溪般透明简单。

    分明是平平无奇的一支曲子,却偏又深情如许,刻骨难忘。

    一曲短歌悄然吟罢,琴声亦随之歇住,秦素拢袖而坐,刹那间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只觉满心怔然,渺不可寻。

    良久后,薛允衍的语声方才响了起来:“好词,好曲。”

    唯此四字,再无他言可述。

    即便是最挑剔的琴师在此,亦无法不称此曲为佳,原因无他,唯情真尔。

    这世上有些曲子,是不能单纯以技法或旋律来论的,便如这一曲清歌,大有诗三百之余韵,比之如今那些以华丽空泛而著称的所谓雅乐,不知高妙了多少。

    一时间,琴室中一片岑寂,座中二人皆不曾说话,似是都在回味着这短歌中的余韵。

    好一会儿后,还是薛允衍再度发问:“这是何曲?此前竟是闻所未闻。”

    秦素被他一言惊醒,转眸看向了他。

    只是,她的眼神仍旧有些空,像是透过了他,看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薛允衍等了一会,却见她仍旧是一脸怔忡,心中略一转念,便即释然。

    这位晋陵公主的际遇,倒是与这曲中的离人之意,颇为贴切。

    幼时丧母、少年丧父,到头来却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是秦家女,那种漂泊无依之感,想来是时常萦绕于她心间的。

    此刻她的表现,倒也可以理解。

    “此曲……名《南山》。”秦素的语声忽尔响起,似是仍旧带着些恍惚。

    薛允衍“唔”了一声,看向秦素的眸光里,含着些许探究:“这是……殿下所作?”

    无论是前人曲目,还是今人所创,都没有这首《南山》,这一点薛允衍敢打包票。是故,除了是秦素自己所作之外,便再无旁的解释了。

    秦素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方才完全地回过了神,不由苦笑:“薛中丞太也瞧得起我了。此曲乃是我从先慈留下的书里偶尔瞧见的,今日忽有所感,便此奏了出来。”

    言至此,她顿了一顿,复又涩声道:“只可惜,记载着这支曲子的孤本,却是被那场大火烧得没了。”

    薛允衍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秦素生母亦是出身士族,秦素的紫微斗数还是从赵氏所留的书籍中学得的,有此前因,秦素的话倒也很合常理。

    见他神色如常,秦素暗地里便抹了把汗。

    方才她一时失神,倒险些忘记了,她的身边正坐着一个极度聪明、也时刻都在观察着她的薛允衍。

    还好她及时把赵氏拿出来搪塞了过去,否则倒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连云的那场火,她委实放得太好了。

    秦素无声地吁了口气,旋即便又有些惴惴。

    她无意间谈出的这支曲子,其作者,其实正是当今之人。

    今日她一时不察,却是将此曲提前放在了世人眼前,也不知这曲子的原作者,会不会心有所感。

    秦素心中暗忖着,脑海中便又浮现出了那张冰雪般的容颜。

    这首《南山》,正是桓子澄所作。

    前世的中元十八年,大都城中出现了一位很有名的歌伎,名叫弥悠。据说她容颜清雅、才情卓著、出口成章,其才华直是堪比才女。

    彼时,桓子澄正是大名鼎鼎的“白桓”,弥悠也不知怎么求到了他面前,请他赠曲一首,于是他便信手写下了这段词曲,也算是佳曲赠美人了。

    得了此曲后,弥悠如获至宝,很快便将之唱了出来,随后这曲子便广为传唱,不几日便传遍了大都,其后数年间更是越是越传越广,几乎遍及大陈南北,甚至连远在边塞的牧人都能哼上几句。

    前世时,秦素在赵国习得此曲,因深感于这曲中真切的离别之意,故时常在独处时抚琴一曲,聊慰愁肠。后来她回到陈国,彼时桓氏已是阖族俱灭,秦素便再也不敢奏这曲目,唯恐惹中元帝不喜。

    方才她也是一时想得出了神,不知不觉间,便将这曲子抚了出来。

    说起来,这也算是她窃了桓子澄的才名了。

    “有了此曲,在今年的青莲宴上,殿下便可安坐了。”一道凉静的声线响起,瞬间便让她回过了神。

第815章 珍宝坊

    秦素循声看向了薛允衍,掩饰地一笑:“这还是要多谢薛中丞提醒,否则我可真要将这事儿给忘了。”

    薛允衍掸了掸袍袖,起身道:“殿下若没有别的事,臣便告退了。”

    秦素闻言便笑道:“我自是无事,多谢薛中丞陪我说了这半天的话。”语毕便唤阿栗:“来人,叫白女监进来。”

    阿栗忙应了个是,拉开了门,将一直守在门外的白芳华唤了进来。

    白芳华进屋后,见房中气氛不错,秦素与薛允衍皆是有说有笑的,她便放下了心,上前见了礼便笑:“殿下方才奏的那支曲儿可真好听。”

    这正是秦素要的效果,她面上却是一脸谦色:“不过是信手弹着玩儿的罢了,只求不污了方家的耳朵。”

    薛允衍在心底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接口道:“殿下太谦了,此曲甚佳。”

    得了薛允衍这么一句评论,秦素觉着,待青莲宴开宴之时,她这名声想必也能传出去。

    “殿下这便要走么?”白芳华此时便凑前问道。

    秦素便起身,将衣袖轻轻一折:“今日凑巧偶遇了薛中丞,本宫与他相谈甚欢,又想起薛家几位小娘子甚是天真美丽,本宫便想请白女监备些礼送去薛府。”

    白芳华忙道:“是,殿下,我这就下去准备。”

    薛允衍闻言倒也没推辞,躬身道:“多谢殿下厚爱,臣代几个妹妹谢殿下的赏。”

    秦素笑着摆了摆手,道:“薛中丞公事烦忙,本宫多有搅扰,中丞大人去忙吧,不必顾着本宫了。”又叫白芳华:“你替本宫送一送中丞大人。”

    白芳华忙应了,上前几步,引着薛允衍走出了雅间儿。

    秦素今日出了这一趟门,就是来会薛允衍与程廷桢的,此刻大事已了,她便也没多耽搁,略坐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东风楼。

    此时已近申正时分,那日头已然偏去了西边,黄昏虽然未至,风里倒也有了几许凉意。

    秦素坐在马车上,沿着德胜门大街往西而去,打算绕道北宫门再进宫,也算是坐车游览了一回街景。

    暮色渐浓,德胜门大街上变得热闹了起来,随着暑气渐消,那街头便多出了许多人,亦有店家搬了竹椅子、放了凉榻与胡床,坐在路口乘凉。那街上行人虽不拥挤,秦素这一行车马却也走不快。

    她本就不着急,此时便仍旧斜倚窗前,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窗外景致,心下却在盘算着几位皇子的事,脑子里倒是没一刻闲着的。

    便在她想得入神之时,蓦地,一把温润的声线忽尔送入耳畔,却是叫人耳目一清。

    “十三妹妹慢些,不着急。”那声音说道,语声中好似天生地带着玉色,温温和和地,听着便很舒服。

    秦素心下微讶,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便将竹帘子挑开半分,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此刻,他们的马车正经过德胜门大街最出名的“珍宝坊”,便在珍宝坊的门口,停着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那说话的人是便立在车边,身量修长、风度和雅,一袭浅蓝长衫随风轻动,正侧对着秦素,与车中之人款款絮谈。

    秦素上下打量了那男子两眼,不由便弯了弯唇。

    这还真是巧了,她今日才偷了桓子澄一曲,这厢就瞧见了桓氏子弟。

    那说话之人,正是桓氏四郎君桓子瑜。

    秦素隐在车帘边,细细地端详着他。

    这位桓四郎生得宽额隆鼻、疏眉俊眼,下颌的线条也很柔和,倒是一副好相貌,

    说来,桓家几位郎君的相貌,倒都不差。

    秦素这里正看得入神,忽见那车厢里探出了一只手,那只手肌理细腻、肤白如雪,真真是再秀美不过的一只柔荑。

    却见那柔荑扶向了车门的门框,旋即便是一个细弱的语声响了起来:“劳四兄扶我一扶。”

    很娇柔的语声,让人不禁会觉得这说话之人很是柔弱,像是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秦素心下十分好奇。

    方才听桓子瑜唤车中人为“十三妹”,想来,这说话的人定是桓家的十三娘了。

    前世今生,秦素从没见过桓家的任何一位女郎,此时闻言,她不由引颈观瞧。

    先是一面湖水绿的裙摆,在车厢边上拂了几拂,随后,一个戴着幂篱的女子,便扶着桓子瑜的手,飘飘摆摆地下了车。那面幂篱极长,几乎垂落到地面,乃是由上好烟罗所制,色作浅紫,上绣着粉紫色的莲花,花开朵朵,随风作舞。

    秦素一眼看去,心下未免有些失望。

    原以为能瞧见桓十三娘的样貌呢,可谁想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地,连身形都瞧不太清,更遑论长相了。

    这桓十三娘似是身子很弱,下得车来,她的身子便晃了几晃,似是被风拂得站不住一般。

    那一刻,绿裙如云、长纱飘舞,只看风姿,这桓十三娘委实是极美的,一时间只惹得那路过的行人也要多看两眼,可想而知其风仪之美。

    秦素将半张脸都贴在了窗户眼里,张大眼睛细看。

    只可惜,他们的马车已然驶过了珍宝坊,桓家兄妹的身影很快便在身后,她只听见风里传来了桓子瑜的笑声,以及他很宠溺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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