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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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3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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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西次间儿而来的。

    再过数息,桓子澄修长的身形,终是出现在了西次间的门口。

    “久候了。”他淡声向着依旧坐在原处的十三娘说道,拂了拂衣袖,缓步坐回了书案旁,与十三娘隔着一方宽大的书案,既无相顾、亦无言语。

    竟是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说。

    十三娘原本堆在面上的浓浓的笑,就此僵住了。

    那一刻,她的神情十分尴尬。

    桓子澄却像是根本没瞧见一般,安坐椅中,面无表情。

    “长兄……这里有好多书,能不能与阿蓁说说都有哪些书呢?”良久后,十三娘终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脸期盼地看向了桓子澄,细声说道。

    回答她的,只有单音节的一声“唔”,随后,便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根本就不算是回答的回复,终是让十三娘面上的期盼,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

    失望涌上了她的眉间,旋即又转成难堪,那张美丽的小脸渐渐涨红,复又惨白。

    房间里寂静了下来,就像是根本没有人。

    十三娘慢慢地垂下了头,低垂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受伤的表情。

    那一刹,明快的笑容从她的眼睛里消失了,连同她眸中的光彩,也在那一声“唔”之后,散落殆尽。

    她垂着脑袋,细嫩的手指下意识地抚着裙摆,似是要将那裙摆上绣着的芙蓉草花纹给抹平。

    有好几次,她抬头看向桓子澄,张了张口似是要说话。

    然而,桓子澄容色冰冷、神情疏离,即便二人只隔了一方书案,可他予人的感觉,却像有万里之遥。

    十三娘面上的失落,渐渐转化为了苦涩。

    她咬着唇,目中已有泪水盈然,抚裙摆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几乎像是在下意识地痉挛,而很快地,这种战栗便漫及全身。

    而桓子澄,始终泠然安坐于原处,眸光平平看向案上的一方镇纸,对十三娘的难过乃至于伤心,视若未见。

    便在这满室极度的压抑中,门帘忽地一挑,一阵微风随之而来,吹得那几案上的纸页往上卷了卷。

    “郎君,茶来了。”焚琴托着茶盘走了进来,说话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清亮着。

    桓子澄不语,只将下巴向案上点了点。

    焚琴便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安置好茶盘茶盏,复又替他二人上茶,一面便向十三娘陪笑道:“这是女郎爱喝的蜜柑茶。上回女郎在这里咳嗽了几声,郎君便交代说,往后女郎来了,只要我们奉这种茶。郎君还说了,这茶清沛润喉,却是能止咳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儿,将二人的茶盏分别注满,似是全没留意到这屋中气氛的冷落。

    不过,十三娘原本灰暗下去的面容,在听了他的话后,却是重又焕发出了光彩。

    “多谢长兄。”她欢喜地捧起了茶盏,弯着眼睛啜了口茶,旋即笑赞道:“真真好喝,又是清甜又是爽口。长兄待我真好。”

    欢跃灵动的语声,冷寂的书房里像是飞来了一群啼声清脆的鸟儿,原本有些阴暗的房间,也因了这阵语声而变得活泛了几分。

    而桓子澄,仍旧面无表情。

    他抬手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茶,一举一动优雅如画,几令观者沉迷。

    十三娘看着他的举动,似是有些瞧痴了,好一会后方掩唇笑道:“长兄雅望非常,真不愧青桓之名。”

    “十三妹过誉了。”桓子澄终于吐出了一句整话,却也只区区六字而已。

    焚琴在一旁瞧着,眉头便拧成了个疙瘩。

    转了转眼珠,他便上前两步,凑到桓子澄跟前笑道:“郎君,厨下赵嫂子才做了一种新鲜的点心,郎君看要不要……”

    “聒噪。”桓子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抬了抬手:“下去。”

    焚琴的嘴巴一下子嘟得老高。

    “郎君……”他拖着嗓子唤了一声,一面更是拼命地眨眼呶嘴,给桓子澄打着眼色。

第754章 欲泫然

    桓子澄目不旁视,唯身上气息骤然一寒。

    刹时间,整间屋子都像是被冰雪包围了一般,十三娘甚至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焚琴的脸立时便垮了下去,原本还算清秀的五官,此刻皱得如同一只苦瓜。

    他委屈万分地应了个是,方才苦着脸、皱着眉,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那一刻,他心下直是无比焦急。

    他是真着急啊。

    十三娘与他家郎君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他家郎君待十三娘却并不怎么亲近,和对待其他弟妹根本没有半点不同。

    可是,这隔了母的和一母同胞的,能一样么?

    为着此事,夫人都不知道暗地里哭了多少回了,只可恨他家郎君却始终都没个笑脸儿,见着十三娘就跟见了怨家也似。若是夫人多问几句,他家郎君就会敷衍似地说“儿会护着十三妹的”。

    焚琴简直不明白他家郎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桓家的女郎还要人护着?

    桓氏嫡出的女儿,走出去谁不拿来当祖宗敬着?还需要别人来护?桓氏女不去招惹别人,那已经是上上大吉了。再者说,这府里的女郎和郎君们,都知道十三娘最得桓道非宠爱,人人巴结她还来不及呢,又哪会有人敢欺负她。

    焚琴越想越觉得着急,面上满是忧色,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苍蝇。

    想他忠心耿耿一小厮,就是希望他家郎君在族中多多与人为善,好生结交各房诸人,也好在郎主面前表现表现。

    可是,他家郎君就像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由得那几个庶出的弟妹上窜下跳、抢他的风头。

    还有那个卢夫人,见天儿端着大妇的款儿,夫人都快被她压下去一头了,可他家郎君也像没瞧见,从来不晓得管一管。

    你说,身为青桓身边的第一小厮,他焚琴能不着急么?

    恨只恨他身份低微,虽然郎君待他极好,却也有限得很,在郎君的面前也根本没他说话的地方,就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简直是要急死个人。

    焚琴一阵长吁短叹,摇着头走出了书房。

    随着他的离开,房间里重又陷入了一片死寂,连茶盏磕碰的声响都没有,压抑得叫人呼吸困难。

    十三娘再坐了一会,终是坚持不下去了,遂站起身来,面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向桓子澄屈了屈身:“长兄忙着呢,小妹这便去了。”

    桓子澄“嗯”了一声,与她一同站了起来,两手负在身后,眉眼一片淡然:“我送你。”

    竟是连句留客的话都没说。

    十三娘面上的神情,迅速地黯淡了下去,那一丝挤出来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有劳长兄了。”她小声语道,抬袖向眸中飞快地一抹,吸了吸鼻子,转身向外走去。

    桓子澄凝目看向她。

    她背对着他,身形纤弱、步履迟迟。

    那是一个泫然欲泣的背影,映在烛火之下,每一笔,都写着落寞与伤怀。

    桓子澄面色无波,视线缓缓转向了书案。

    那方四足大书案仍旧保持着方才的模样,案上纸页堆积,书卷整齐地码放在一旁。

    他的视线微向下移,随后一凝。

    干净的青砖地上,不知何时,飘落了一根细细的银灰色丝线,就像是有谁不小心刮蹭了衣衫,于是落下了一截线头儿。

    桓子澄冰冷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些什么。

    而随后,他的神情便重又归于平静。

    此时,十三娘已然行至了门边,正待掀帘。

    就在那竹帘将启未启的一刹,蓦地,她的身形晃了几晃,旋即一头向旁栽去。

    这变故来得极为突然,桓子澄素来冰冷的眸中,划过了几分讶色。

    在那个短暂的刹那,他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而他整个人亦向前跨了半步。

    那像是一个要上前扶人的动作。

    只是,这动作不知何故却停了。

    他陡然顿住脚步,伸出的手亦收回。那一息之间的变化,如同一个凭空出现又消失的幻影,眨眼间便已不见。

    “空”,十三娘终是摔倒在地,裙角带翻了一旁的椅子,发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书房外候着的仆役全都吓了一跳,焚琴与煮鹤更是大惊,回首看向了房门处。

    “来人。”短暂的寂静后,一把清冷而熟悉的声线自书房中传出,语声中没有任何起伏:“扶十三妹起来。”

    焚琴与煮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震惊。

    “我进去,你去找十三娘子的使女。”焚琴当先反应了过来,匆匆向煮鹤说了句话,便返身进了屋。

    当门帘挑起的那个刹那,焚琴的腿立时一软,险些坐倒在地。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十三娘,此刻正躺倒在地,旁边翻倒了一张扶手椅,而他家郎君,居然就这样负手立在一旁,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昏迷的亲生妹妹,面色无波。

    “煮鹤快来!”焚琴岔着嗓子唤了一声。

    语罢,他也顾不得与桓子澄说话,手软脚软地爬到十三娘身侧,想要去看她的情形,却又不敢伸手碰她,急得冒了一头的汗。

    “十三妹的使女在何处?”耳畔传来的冰冷语声,让焚琴迅速醒过了神。

    他连忙抬头,却见桓子澄往前踏了半步,仍旧离得十三娘颇远,面上一派淡然,冷冷地抬了抬下巴道:“退开些。”

    他的语声与神态皆极冷,焚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依言往后爬了好几步,方才站了起来,躬身站好。

    “十三妹气血亏损,易晕,无事。”似是怕焚琴担心,桓子澄极难得地多说了一句话,语声却仍旧冰冷如昔。

    焚琴几乎想要翻白眼。

    现在这是病的事儿吗?

    十三娘身体不好,这在府中人尽皆知。可现在的问题却是,她晕倒了,还好巧不巧地就晕倒在了桓子澄的书房里,而更要命的是,她是在受到了桓子澄明显的冷遇之后,方才晕倒的。

    这已经不是十三娘有病无病的问题了,而是上升到了桓府诸兄弟姊妹间是否亲厚的问题。

    十三娘这一晕,就是将桓子澄给架在了火上烤。而桓子澄不能善待底下弟妹的恶名,也会就此传出去。

    你说说看,焚琴能不着急?

第755章 心若寒

    看着眼前那张清冷淡然、毫无表情的脸,焚琴简直欲哭无泪,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儿,如骨鲠在喉,竟叫他不知从何说起。

    “郎君您……”他一脸哀怨地开了口,眉间的忧虑简直能刮下一层来,想了半天,他终是憋出了一句不成话的话:“您……您还是……您歇着罢。”

    认命地叹了口气,焚琴终是收回了提醒桓子澄的打算,上前把椅子扶好。

    以他家郎君的聪明,他不相信对方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而明知如此却仍旧安然如常,那就表明,桓子澄对此并不在乎。

    看起来,他家郎君这是铁了心要做冰山了。

    他焚琴一介小厮,又能怎么办?

    对着这样一个万事不萦于怀、连骨头缝儿里都透着冷气的主人,他这个做仆役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焚琴苦着一张脸,挨着椅子皱眉想了一会,便飞跑出了书房。

    此时,煮鹤已然将沁梅等几个十三娘的使女唤进了院中,正与焚琴走个对脸儿,两个人皆是一脸的焦灼。

    说起来,桓子澄的院子不是任谁都能进的,尤其是底下的弟妹们,要进院必须通传,得到允许后也不能带仆役,只能单身而来。

    这在府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郎君素性孤僻清高,府中仆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十三娘到访时,沁梅她们都是立在院外候着的。

    见使女们都进来了,焚琴心下微松,面上端出个笑来,陪笑道:“姊姊们快进去罢,大郎君有请。”

    沁梅匆匆向他点了个头,勉强一笑:“多谢你。”说着话已是快步往书房而去。

    自听闻十三娘身子不好后,她这心已然悬在了半空,而待进得屋中一瞧,沁梅只觉得两眼一黑,险险跌倒,还好被旁边的使女扶住了。

    “女郎!”甫一站稳身形,沁梅立时便唤了一声,也顾不得桓子澄在侧,三步并两步便冲到了十三娘面前,将她扶起了起来,旋即便落了泪。

    “女郎,您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会晕倒呢?您别吓沁梅啊。”沁梅一边哭一边说道,神情间满是惶然。

    由她起了这个头儿,剩下的那几个使女也都开始抹眼泪,刹时间,死寂的书房中一片泣声,其中又以沁梅的声音最大,一面哭一面还半抱着十三娘又摇又晃。

    在这样的时刻,焚琴反倒镇定了下来。

    他年纪虽不大,行事却还挺有章法,趁着沁梅等人哭泣之时,他已是飞快地叫来煮鹤,命他去外头叫兜子,又吩咐一个机灵的小厮去请府医,却是忙而不乱,将事情处置得妥妥贴贴。

    焚琴做下的这些安排,沁梅自然也是知道的。

    说起来,这原本该是她的事儿,可她此时已是又惊又怕,又见焚琴安排得妥当,索性就一个劲儿地哭,边哭边颤声道:“女郎的身子还没大好,却偏要硬撑着走这一趟,如今却如何是好?夫人若是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夫人,沁梅就觉得满嘴发苦,连心都苦了起来。

    夫人一直盼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多多亲近,可桓子澄却对十三娘冷淡得如同陌路,夫人为此极为伤心,本就不大好的身体也是好好坏坏,总不能痊愈,想也是因为去不掉这块心病。

    沁梅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怨艾。

    纵然青桓再是俊美,他这为人却也委实太叫人寒心了,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又有何用?

    这般想着,沁梅又是一阵伤心,半抱着十三娘掩泪道:“女郎您快些醒来,夫人还等着您回去陪她说话呢。”

    泪眼婆娑中,她以眼尾余光扫向桓子澄,却见那道修长的身形挺直地立在一旁,一身宽大的青色袍袖随夜风翻卷,清冷俊丽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

    这一眼看罢,沁梅只觉心底冰凉,复又涨满了疼惜。

    她家女郎一心要与嫡嫡亲的胞兄修好,只可惜,那就是一块捂不热的冰坨子,女郎的愿望再是美好,亦是徒劳。

    思及此,沁梅心中越发悲痛,忍不住再度泣道:“女郎往后还是顾着自己罢,一味逞强却终是要成空的,旁人再好,也及不得女郎自己的身子重要。”

    桓子澄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使女的哭诉,眉眼间一派死寂。

    若是换了以往,沁梅是绝不敢说这种话的,可今日的情形却不同。

    她家女郎分明是怀着一腔期待来看长兄的,结果却是站着来、趟着走,身为女郎的贴身大使女,沁梅难辞其咎,更兼她心疼自家女郎一片心血终是白废,因此才会哭得如此伤心。

    可叫人气结的是,此事的始作俑者名传大陈的第一美男桓子澄,直到这一刻仍旧是一脸平静,既不上前询问病情,更没有半句劝慰关切之语,就跟一座大冰山似地,笔直地杵在房间里,简直能把人给冻死。

    沁梅越想越为自家女郎不值,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此时,那抬兜的健妇终是到了,众人便七手八脚将十三娘扶出门外,放在了兜子上。

    廊下点着大大的灯笼,光线却是比书房还要明亮些。

    直到来到了屋外,沁梅才发现,十三娘这一摔相当不轻,额角磕青了一大片,手掌也蹭破了一层油皮,想是在摔下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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