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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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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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素的面上立时擎起了一抹浅笑,急步上前见礼,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三皇子身边的那个贵妇。

    上次册封宴是正经宫宴,男主女次分了席,秦素是唯一一个出现在主宴上的女子,故她与几位皇子夫人都没怎么见过,此时细细打量,却见三皇子夫人生得颇为端秀,只可惜眉峰上挑、两眼含威,即便是笑着的,也有一种威严冷凝的气势。

    “阿巧见过三皇嫂。”秦素主动上前见了礼。

    这种场合,陪在三皇子身边的只能是正室夫人。至于霍亭淑等人,秦素以眼尾的余光往旁扫了扫,便瞧见了霍亭淑那张微有些泛白的脸,看起来可比上一回憔悴多了。

    水榭那件事一出,最丢脸的不是她,而是三皇子。

    若非三皇子是个生性洒脱之人,霍亭淑这会儿只怕是没机会站在这里的。

    秦素一眼扫罢,便又将注意力转向了眼前三皇子夫人。

    三皇子夫人的母家姓谢,高祖皇帝时,谢家也勉强算是望族,不过如今却是凋零了,到了谢氏这一辈,谢家已然沦落到了小姓之列。

    见秦素执礼甚恭,谢氏的面上便多了些笑意,忙忙地上前扶起了秦素,柔声笑道:“皇妹妹可别这么多礼,快些进屋说话吧,今儿外头可冷着呢。”

    秦素便就着她的手起了身,只觉得她的一双手倒是又干燥又温暖,反倒比她的容貌更叫人舒服。

    三皇子此时也走了过来,与谢氏一同陪着秦素又走了约盏茶的功夫,将她让进了正殿。至于施有德,在三皇子夫妇到来后,他只是略一见礼,便退了下去。

    这位施大监在广明宫地位之超然,由此可见一斑。

    此刻,右一路的正殿里已然架了两只大火盆,里头烧着银霜炭,然而殿里的温度却并不算暖,秦素进去后,只将最外头一件大氅脱了,便被让坐在了靠右首的第一张扶手椅上。

    谢氏招呼小宫女们上茶上点心,秦素便面含羞赧地道:“我不告而来,还请三皇兄与三皇嫂勿怪。”

    三皇子便笑道:“皇妹妹可是稀客啊,平素我请还请不来呢,今日一来真使蓬荜生辉。”

    谢氏也含笑道:“皇妹妹太客气了,一家子人走动实是太平常的事儿,皇妹妹如果事先下了帖儿,那才叫生份了呢。”

    到底是有些来历的士族出身的女郎,虽然如今没落了,却还有几分底子在,说起话来很是得体,既不失亲热,礼数又周全,叫人听着就舒服。

    此时便有小宫人奉上了茶果等物,秦素便与三皇子夫妻说着客气话,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她便将礼物捧了出来,局促地道:“之前是我太不懂事,脾气也坏,损了三皇兄一套上好的瓷器,如今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便拿这匣子珍珠赔罪吧。还请三皇兄与三皇嫂莫怪。”

    说这些话时,秦素已然站了起来,双手捧着匣子呈给了三皇子夫妇。

    这般郑重的大礼赔罪,自然显得态度真诚。三皇子连忙上前扶起了她,笑道:“皇妹妹太客气了,倒叫为兄汗颜。”话虽是如此说,可他的手却是自动地接下了那只匣子,而面上的笑容里也含了一分欢喜之意。

    秦素微有些吃惊。

    她之前就猜着,霍亭淑嫁的这个三皇子,只怕是个不受宠的,如今看来,她的猜测只怕没错。不过是一匣子珍珠而已,三皇子拿得也太快了,连推让一下都没有。

    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此时谢氏也笑了起来,掩唇道:“皇妹妹便是这样见外,都说了是一家子了,讲这些虚礼作甚?要依我说,这原是我们错在前头,皇妹妹就不该带东西过来,而是我们该当送东西给你才是。”

    一番话说得极为妥贴,立时便掩去了方才的某些尴尬。

    帝边的霍亭淑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脸上一片灰暗。

    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秦素却偏要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之后,突然登门赔罪,这到底是赔罪呢,还是来提醒儿的呢?

    霍亭淑的头垂得低低地,只觉得谢氏扫过来的视线分外冰冷。

    听了谢氏之言,秦素笑得越加纯真:“三皇嫂再这样说,我可就真要无地自容了。无论如何,三皇兄居长,我这个做妹妹的就当敬着才是。再者说,父皇都发了话,我也得尊着父皇的命令。”

    见秦素抬出了中元帝,谢氏这才没再客气了,而三皇子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匣珍珠上头,正掀盖仔细观瞧,除了附和地笑上两声,他竟是一个字没说。

    秦素又等了一会,三皇子居然还是只字不语,只喜孜孜地打量着那一匣子珍珠,竟似是浑然忘记了有客人在座。

    秦素觉得有点尴尬。

    她这位三皇兄分明一副急于回屋仔细观赏珍珠的模样,连半句招呼的话都没有,这还叫人怎么继续坐下去?

    谢氏往三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便现出了些许恼意。

    “皇妹妹且喝茶,这点心是我们这里新做出来的,有个名儿叫茶糕,你尝尝合不合口味。”她一面殷勤地招呼着秦素,一面又看了三皇子一眼。

    此时,三皇子依旧是满脸欣喜地打量着那匣子珍珠,对她的话直若未闻。

第654章 风正起

    秦素伸手去端茶盏,喝了两口,挪了挪身子。

    三皇子此时的表现,委实不是留客的态度。

    谢氏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秦素也跟着说了两句,可三皇子却仍旧半声不出。

    纵使秦素有着两世的面皮,此时也没办法再坐下去了。

    到底秦素也是来作客的,又不是来讨人嫌的,三皇子这逐客逐得如此鲜明,她要是再坐着,就真是不懂事儿了。

    无奈之下,秦素只得站起身来,笑着道:“三皇嫂莫要这般客气,都是一家子,这些虚礼竟还是免了的好。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儿,得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讨茶点吃。”说着便作势欲去。

    谢氏瞬间面红耳赤,瞪了三皇子一眼,又转向秦素道:“这可使不得,总不能叫皇妹妹来了就走,这也太失礼了,万一父皇知道了,定会责我们不懂事的。皇妹妹若是不嫌弃,便去我屋里坐坐可好?我知道你怕拘谨,我这就叫你三皇兄去别处逛逛。”语声恳切地说到这里,她便转向了三皇子,提声道:“殿下看这样可好?”

    这一声至少比方才响亮了五成,几如喊叫一般,三皇子这下子终于听见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秦素,神情微怔,像是没听明白谢氏在说什么。

    谢氏只得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三皇子这才恍然大悟,遂笑道:“你这话说得却是正理。”

    说这些话时,他俊朗的脸上满是喜意,一面说话他一面已经站了起来,手里牢牢地捧着那匣珍珠,笑道:“是我太不识相了,竟坐在此处碍事。妹妹便且听你皇嫂的话,去里屋坐一坐,她那屋里比正殿暖和多了。你们说你们的贴己话去。我去外头走一走。”语罢他竟是抬脚就走,那速度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及。

    秦素委实有些啼笑皆非。

    三皇子这样子倒不像是在让人,而像是在逃跑了。

    他这是要往哪里跑?那匣子珍珠自拿到了就不曾撒手,他这是要拿去送人,还是自己收着?

    身为皇子,他的眼皮子也未免太浅了罢。

    谢氏的脸越发地红,却仍旧竭力维持着面色的平静,起身行礼道:“三殿下好走,妾与皇妹妹不送了。”

    三皇子被她一言提醒,脚步顿了顿,回头向秦素一笑:“皇妹妹且好生坐着,我这便去了。”说着他便托着珍珠跨出了殿门,看他那急切的样子,就像是要给什么人献宝似的。

    饶是秦素两辈子的老脸,此刻亦微觉有些发窘。

    三皇子如此不着调,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他有可能是“那位皇子”么?

    “皇妹妹请随我来。”谢氏低柔的语声传了过来。

    秦素微微回神,却见谢氏正站在扇边她招手。

    她的面上犹带赤色,神情间也还有着些许难堪,然而态度却比方才平静了许多:“快进来说话吧,里头比外头暖了好些。”

    秦素顺从地应了个地,便与她一同进了侧殿。

    侧殿的确比正殿暖和多了,谢氏也是个极会待客之人,叫人捧出来了不少新鲜有趣的头花、发钗、簪珥等女郎们喜欢的饰品,让秦素尽管挑。

    三皇子方才连个回礼也没给,抱着珍珠就跑得没了影儿,谢氏这是在给他周全颜面呢。

    这般看来,这谢氏行事却极妥当,远比三皇子好了太多。

    秦素一面慢慢地挑拣着首饰,一面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

    侧殿中的陈设并不华丽,都是宫中份例,一桌不多、一案不少,却是布置得一丝不苟,并无出格之处。

    往好听里说,这便是有规有矩;说得难听些,便是寒酸。

    三皇子的日子,果真是如此捉襟见肘么?

    秦素的视线扫过空落落的博古架、扫过微显沉旧的绿漆柜,蓦地眼神一凝。

    那绿漆柜上方的墙壁上,挂了一幅字,上书着“大漠风正起,皓月满乾坤”一句诗。

    那字体,相当眼熟。

    “怎么,皇妹妹也喜欢写字么?”见秦素的眼神停在那幅字上,谢氏便轻声问道。

    秦素笑着颔首道:“原先在秦家的时候,倒也写过一段时间。”

    听她提起了秦家,谢氏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仍旧面现浅笑,柔声道:“我也是,原先在母家时也爱与姊妹们习字,如今这习惯也未改,没事了就写几张练手。”

    扯这种闲话秦素可是好手,多少都能扯出来,于是她便顺着谢氏的话往下说,一面便站起身来,踱到那幅字前细瞧。

    离得越近,便越觉得这字迹十分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一面在心中暗自思忖,秦素将视线又转向了谢氏。

    按理说,既然秦素对这幅字表现出了如此浓厚的兴趣,身为秦素的皇嫂,谢氏应当毫不犹豫地将之送给秦素作礼物才是。

    可是,谢氏此刻的神情却很平淡,面上虽有笑容,眼底深处却是安静的。

    不,说是安静也不确切,应该说,她此刻的神情,很有种隔岸观火的意味。

    这发现让秦素大感兴味。

    一幅字而已,谢氏怎么竟会有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眼神?她隔的哪里的岸?观的又是什么火?

    最后再仔细地看了看那幅字,秦素便笑着回到了案边,继续挑首饰。

    谢氏的神情,在那个瞬间暗了暗。

    秦素以眼尾的余光捕捉到了这一幕,心下越发疑惑,满心地不解。

    许是因了那幅字的缘故,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接下来的相处便也多少带着几分敷衍之意。秦素随意地挑了一副臂钏并一对发簪,皆是素净的玉饰,不贵重,但却雅致,仍旧是照着中元帝的喜好挑的。

    谢氏便叫人将首饰装了匣,交给阿栗收着,又着人端上了精细的果点,与秦素坐着吃茶,两个人又说了约莫半炷香的客套话,秦素便再度起身作辞了。

    这一次,谢氏没再多留客。

    礼数周全地将公主殿下送出梅花门后,谢氏便自带人踏上了来路。

    待她回到殿中时,三皇子还没回来,偌大的殿宇中空无一人,唯门口守着几个宫女。

第655章 琴师来

    谢氏对此已是习经为常,见状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直接便回了暖阁,直到对镜卸钗环时,方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些首饰都好生收着,别再叫人讨了去。”她吩咐一旁的宫女道,一面将钗环等物往旁边推推。

    那宫女是从谢氏母家跟来的,名叫阿茵,此刻听了她的话,阿茵便是一脸的气愤,一面收着首饰,一面小声地道:“夫人便是心地太好,由得那起子妖精作威作福。”

    谢氏在镜中笑了笑,神情很是倦怠:“罢了,让她们闹去罢,我也懒得理。”说到这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转首道:“你去传我的话,霍氏今日在公主殿下面前失了仪,叫她去佛堂抄九遍经,抄完了再出来。”

    阿茵应了声是,复又嘟着嘴道:“公主殿下才送的那匣子珍珠,这会子也不知到了谁的手上了。”说着又替谢氏委屈:“那本是公主送予夫人的,夫人都还没摸着边儿呢,这就没影儿了。”

    谢氏闻言,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些你也少想。只要我们守好自己的便成,不是我的,强求也求不来。”

    言至此节,她的语声变得苦涩起来,神情黯然。

    阿茵见状,眼圈已然红了,哽咽道:“夫人乃谢氏嫡女,如今到了这里却要受这些折磨,我真是替夫人不值……”

    她用力地拿衣袖擦着眼角,那眼泪却在不停地往外冒。

    谢氏微阖了双眼,没再说话,面色微含厌倦,也不知是厌倦于听到阿茵的话,还是在厌倦这宫里禁锢般的日子。

    阿茵絮絮的语声又传了过来,轻细而低微:“……方才公主殿下盯着那幅字瞧的时候,我还悄悄欢喜了一回呢,以为殿下会将那字讨了去,谁想殿下竟也没提。夫人也是的,何不就趁这机会将那幅字送……”

    “罢了,提这些有什么意思?”谢氏睁开了眼睛,面上的疲倦已然不见,眼底一片寂然,“他爱留着那字就留着,不过一幅字而已。总归现在他也是只能看不能碰,就让他把这那幅字留到地老天荒去吧。”

    说这些话时,谢氏的面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苍凉,语罢她又是一笑,讥讽地道:“就算留着这幅字,他还不是该去哪房就去哪房?那些美人儿他少睡了哪一个?名为情深,实则薄情,偏要做出这些幌子来,真真无趣。”

    阿茵此时便不敢再说话了,唯眼泪越流越多,满脸的委屈。

    谢氏回头看了看她,也不去劝,只满脸疲倦地站起身来,一面往宝屏榻前走,一面低声道:“我去躺会儿,难得应酬一回,有点累。你别忘了我刚才的话,霍氏何时抄完了经,何时才能用膳。”

    “是,夫人。”阿茵擦擦眼泪,应了一声,上前服侍谢氏躺下,方悄悄地退了出去。

    灿烂的冬日阳光隔窗而入,看着虽明亮,却是冰冷得不带半点温度,谢氏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天光怔怔出神。

    这偌大的宫殿、空阔的房间,她心底的情绪似是无处安放,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虚的、空的,没个着落处。

    而走在广明宫中路的石子路上,秦素的感觉却与谢氏正相反。

    她一脸怡然地享受着这冬日难得的阳光,一面走,一面四处打量。

    她今日前来,就是想要探一探“那位皇子”的底细的,但很不幸,除了三皇子之外,其余几位皇子压根儿没露面。

    当真是没一个简单的。

    秦素暗地底撇了撇嘴。

    她没想到,就连看上去颇为粗豪的大皇子,居然也这么沉得住气。

    明知道最受宠的公主殿下去见三皇子,这几位皇子却一个都不往前凑,深谙“一动不如一静”的真谛,更深谙中元帝的多疑,摆明了一副“我不巴结”的架势,真是狗皇帝的好儿子。

    诸位皇子如此不识趣,这让秦素颇为烦躁。

    才一听到秦家大书房被烧之事,她第一时间赶到广明宫,却不想竟是出师不利。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一面悄然沉思,一面佯作赏景,四下打量。

    便在此时,忽见通往左一路院的宝瓶门无声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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