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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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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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的一代枭雄,今生只落得一黄土陇掩过,秦素心下难免有几分感慨,仰首看着满天的飞雪,轻叹了一声:“若往宽里说,这其实已经算是厚葬了,唐皇也算宽容。如果换了个心胸狭窄的,只怕八皇子的骨头都要给挫成灰。”

    她这话实指的乃是中元帝,这位皇帝防自己的儿子就像防贼一样,相较而言,唐皇已经是十分厚道的了。

    她的这番心情,李玄度自是并不知晓,以为秦素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于是他便也跟着感慨地道:“衰乱之迹可以至亡,而至公大义可以为兴。可叹当今之世,亡强兴弱,唐国……亦不能免。”

    他平素极少这样论及天下,原来那并非他看不清,而看得太清楚,可谓一语中的。

    前世的唐国与陈国,的确都亡了。

    对于他的言论,秦素却也并不觉得意外。此人身在大唐最顶端的权力中心,所知所见必定远超于常人,能有这样的见识也是顺理成章的。

    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重起来,两个人皆不再说话,沉默地漫步前行。

    空林寂静,雪落时的声响细微可辨。若非有这点声音在侧,这阵沉默几乎可以称得上压抑了。

    好在没过多久,李玄度的语声便响了起来,如轻弦拨动,荡开了这一阵寂静:“秦家的情形倒还好。”他的语气不再似方才那样冷,而是带了几分温和:“杨从申已经病愈,她的背后果然有些牵扯,这段时间我的人一直在查。”

    秦素被他的话语拉转了心神,蹙眉思忖了片刻,便问:“李郎所说的牵扯,是人,还是事?”

    虽是说着家中大事,她的神情却很平淡,似是并不惊讶于李玄度的发现,一面说话,她一面还伸手去接雪片,密集而洁白的雪花落在她的手上,有些微的凉意。

    “是人。”李玄度的视线凝在秦素的手上,在她浅嫩微粉的掌心中央,躺着一些细碎的雪片,慢慢地,化成了晶莹的水珠。

    秦素的视线也停在自己的手上,语声仍旧平淡:“我猜就是。杨从申的背后,必定还有人。”

    前世的秦家被那么多事情扯了进去,且汉安乡侯、何家与萧家尽皆被灭,这绝非一人之力能够完成。

    秦素认为,除了秦家内部的银面女等人外,外头应该也有人与欧阳嫣然联络。

    李玄度“嗯”了一声,视线从秦素的掌心移开,语声温静:“我的人发现,在杨从申的住处附近,偶尔会有同一个人出现,那人是个中年男子。”顿了顿,他又补充地道:“这男子会武技,且相当不弱,据我的人估猜,应是介于强者到大手之间。”

    会武技……男子……

    秦素的脑海中蓦然浮起阿豆临死前的交代,阿豆曾说,与她会面之人,是个蒙着面、身量中等的男子。

    阿豆死后,阿谷接替了她,而与阿谷联络之人,却是银面女。

    这个蒙面男子,从阿豆死后便没再出现过了。

    莫非是他?

    秦素反复回忆着前事,双眉越发地蹙得紧,思忖良久后,问李玄度道:“不知那男子样貌如何?”

    “很普通。”李玄度说道,语声极为平静,“我的人在传信中说,那个男子中等身量、五官平凡,说着一口青州地方的土话,听不出一点口音。总之,若从外表来看,此人没有任何值得注意之处。”

    秦素瞬间便想起了一个人李玄度的驭夫。

    那也是一个普通到让人根本记不住的人。而越是这样的人,很可能越是深藏不露。

    “普通人么……”她顺着李玄度的话说道,面上浮起了一个苦笑:“想我青州秦氏何德何能,竟至招惹到了这样的强手,又惹来这许多的麻烦,这还真是……”

    她摇摇头没再往下说,唯一声长叹。

    既然请李玄度帮忙,则秦家这个烂摊子他应该也看清了,秦素也并没有瞒着他的打算。

    闻听此言,李玄度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旋即转开了眼眸。

    的确,秦家的事情是越往下查,便越叫人无法理解。

    分明就是个没落的士族,除了有些钱财外,几乎一无是处。可就是这样一个家族,里里外外却都有人盯着。他知道这里头有秦素的人手,但除此之外,另还有一股甚至几股力量,也在盯着秦家,十分诡异。

    这般想着,他便又看了秦素一眼,眸底深处隐着些情绪,道:“阿素……莫要太担心,我派过去的人,总是有些用处的。”

    秦素的心思仍旧绕在秦家的身上,闻言只“嗯”了一声,眉心却依旧蹙得极紧,过得一刻又问:“杨从申与那个男子,可有过什么接触?”

    既然那个神秘男子总是出现在欧阳嫣然的身边,两个人便不可能不联系,而只要有了联系,便能够顺藤摸瓜往下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77章 锦巾雪

    秦素的话音落下,李玄度却没急着回答,而是从袖中抽出了一块干净的白丝巾来,探手递了过去,温言道:“喏,拿着擦一擦罢。”停了停,又温笑着道:“这雪看着虽干净,弄在手上却也恼人。”

    秦素被他这举动弄得怔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厮的意思竟然是……

    嫌弃她手脏?!

    此念一起,秦素的脸就黑了。

    她养了两个月好容易才养白了些,这厮不说她美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来嫌弃她手脏?

    她的手分明白嫩漂亮得很,怎么看都像是玉雕而成的一般,不对,是连玉雕都不及她的手好看,这人眼睛是瞎了么?

    管得真宽!

    响亮地“啧”了一声,秦素已经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顺势噼手夺过了那块一看就很名贵的丝巾,一面用力地擦手,一面便横了他一眼:“真真事多!”

    李玄度忽然觉得,眼前恍惚有桃花盛开。

    虽只是十三岁的少女,眼前的容颜却已是艳丽至极,这一眼横波而来,直叫这荒山雪野都化作了桃花千树。

    待觉出秦素这又是在向他发脾气后,李玄度不由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顺手便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一记,和声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总发脾气,会长不高的。”

    秦素瞬间大怒!

    丫丫个呸,你才长不高呢!

    秦素气得胸口都疼了。

    她平生最恨别人说她矮。

    前世时,因幼时在田庄过得太苦,直到中元十五年,秦素才开始抽条拔个儿,而在这之前,她曾经因为身量太矮,无数次地被左四娘等一众士女们嘲讽。

    下死力朝李玄度翻了个大白眼,秦素“哼”了一声,又昂着头上下将他打量了两遍,方嗤笑道:“高有什么好?净喝风,看不冻死你!”

    语罢,又是一粒大白眼。

    见她一脸的气急败坏,不知何故,李玄度居然觉得像是春风拂了过来,直暖上了他的心尖。

    他灰寂的眸子瞬间漾动,里头有着明显的笑意。

    “阿素只知此时天寒,却是不知,到得夏时我这里可是风景独好,柳条也勾得、桃花也摘得、凉风也吹得,阿素那里可未必及得上我。”他笑着说罢,侧眸向秦素勾了勾唇。

    那一刹儿,漫天大雪尽皆不见,天地间唯余这一抹笑颜。

    秦素只看了一眼,立刻便转过了头。

    作孽啊,笑成这样给谁看?

    还有,他这一番话说的,分明就是在笑话她上回够不着柳条那件事。这厮如今跟她呆得久了,这心眼儿也跟着她一块儿变小了,偏偏人家又是一副风雅清高的模样,比她不知高妙了多少去。

    妖孽,你该升天了!

    恨恨地拿着他的丝巾出气,待揉得皱成了一团,秦素方才一把将之塞进了他手里。

    “还你。”没好气地说罢,秦素又借机在他掌心重重地一抓,可怜那般雪白的丝巾,被她的湿手擦得都变灰了,丝也勾坏了好几根。

    李玄度垂眸看了看皱巴巴的丝巾,眼底便又有了笑意。

    越看她便越觉得她像某种小动物,在他的面前炸起了一身毛茸茸的毛。

    心尖像是有水珠滴落,一圈圈的涟漪散荡了开去。

    下意识地,他将丝巾紧紧团在了掌中,就像是要将方才的片刻情绪也紧紧收拢。

    “快说,那个男子后来怎样了?”手肘处被人戳了几下,令李玄度瞬间回神。

    他转首看去,却见秦素正没好气地看着他,而她的手指,也正从他的衣袖处移开。

    他的心里空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正在飞速地离去。

    秦素奇怪地看着他。

    他神情中有着细微的变化,她已经察觉到了,却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正待思量,忽闻他的声音响了起来,语声仍旧如清弦,不含半分情绪

    “我的人传信说,那男子的行动很谨慎。”李玄度说道,自然而然地将丝巾揣进了袖中,“他们跟了一段日子,那男子却是从未离开过青州,与他接触的人也没有往外跑的。如今我的人仍旧是远远地缀着他。”

    秦素蹙起了眉:“会不会那人发现了什么,所以再无妄动?”

    她担心李玄度的人露出行迹来,万一打草惊蛇,欧阳嫣然那里就要成为大麻烦。

    只要一想到这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女儿身,令秦彦昭名誉扫地,秦素便觉得像吞了个苍蝇似地恶心。

    李玄度闻言笑了笑,道:“阿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人,乃是宗师。”

    “宗师?”秦素一下子抬起了头,有点不敢置信,眸中光华闪动,宛若星辰坠落:“李郎居然派了宗师去青州,为何?”

    仅凭一个秦家,再加上她秦素,也未必能引动这位大唐权贵派宗师出马,必定还有其他的因由。

    李玄度微温的眸光,拢在了秦素的身上,那一刻,他的表情连同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暖暖的阳光照着,由内至外地散发着暖意。

    “我不能说,我是为阿素一人才这样安排的。”他的语声也是温暖的,迥异于他往常的清弦声线,而他望着她的眸光,也是秦素从未见到过的温暖,“然而,若没有阿素,青州那里,我并不会多去关注。”

    秦素怔怔地看着他。

    她像是站在了春天的暖阳下。

    至少有那么一瞬,她是如此确信着的。

    然而,这感觉很快便离她而去。寒冷的北风拂了过来,夹带着一些雪片,飘落在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人想起此刻正是寒冬,大雪纷飞,沾衣欲染。

    “我猜,是与薛氏有关。”秦素淡淡地开了口,不着痕迹地半侧了身子,扑打着身上的雪片。

    薛家的人便在江阳郡,这应该是李玄度派出宗师的唯一原因了。

    李玄度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是,确实是因为薛氏。我虽是唐人,却终究还是居于陈国的。陈国的风吹草动,我也需要知道一些。所以我往江阳郡派去的人手不是一个,而是一批。除一位宗师外,另还有数名高手辅佐。”

    这与秦素此前的猜测大致相同,不过她没料到的是,那些人中唯一的一位宗师,李玄度没派去盯着薛允衍,反倒放在了秦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78章 雪中行

    轻轻地“嗯”了一声,秦素竭力忽略心头的那一丝异样,又问:“还有旁的么?”

    李玄度向她一笑,道:“还有一些。”

    听得此言,秦素便安静了下来,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李玄度却像是突然失声了似的,说罢了那四个字,便是良久的沉默。

    两个人无言而行,在他们身后,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并排的四行脚印。

    秦素深深吐纳了几息。

    下着雪的空气,寒冷而且干燥,吸入心肺时,微有种刺刺的疼。

    她耐着性子等着李玄度出声。

    也或许,她其实也是欢喜着这样悠然的漫步与安静的,所以才不愿出声,这其中的界限,秦素并不能分清。

    两个人仿若真正的文人踏雪一般,无声地相携而行,直到转到了树林的另一侧,李玄度的语声方才传了过来,仍旧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想必阿素已然知道,薛中丞即将离开平城了。”

    秦素的确收到了这个消息,也知道汉安乡侯与周家只怕同时要倒霉了。

    “沔阳周氏的手伸到了江阳郡,汉安乡侯与周氏暗中勾连,薛中丞如今已经拿到了实证,周氏这一次怕是难辞其咎。”李玄度说道。

    秦素闻言,面上便浮起了一个笑意:“我也是这样想的。以薛家大郎君的手段,周氏就算勉强能扛得住,只怕也要掉一层皮,而汉安乡侯则是绝对讨不了好去的。”

    “这倒也未必。”李玄度负起了两手说道,语气很是笃定。

    秦素微惊,抬头看向李玄度问:“李郎何出此言?”

    此案分明颇为重大,前世时薛允衍没拿到铁证,所以不了了之,可这一世在秦素的帮助下,他提前拿到了诸多证据,可谓胜券在握,况且,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秦素在最后一封赠言里,甚至还将汉安乡侯族中的一件阴私事也抖了出来,目的就是要把范家给压制住。

    可李玄度此刻却说,沔阳周氏与汉安乡侯皆不会有大碍,这岂不是令秦素的谋划尽皆落空?

    李玄度淡淡地道:“我只是猜的。以我看来,此案虽牵涉甚广,案子本身亦称得上严重,却坏在了一点。”他停顿了片刻,望向秦素的视线很是意味深长:“便是时机不对。”

    时机不对?

    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素有点煳涂了。

    这案子还有什么时机可言?前世今生不都是发生在这个时间段的么?

    她微敛双眸,脑海中飞快地思忖着,将各种情形尽皆推算了一遍。

    蓦地,一个念头倏然闪过,快得她几乎抓不住。

    那个瞬间,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整个人更是如坠谷底。

    她想到了一件事。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李玄度所谓的时机指的是什么了,心中直是五味杂陈。

    她抬头看向他,眉间压抑着一丝苦涩,问道:“李郎所说的这个时机,莫非是指……那两起刺杀?”

    “是。”李玄度简短地道,面色十分凝重,“据我的人从大都传来的消息,贵国陛下,似是有意起复桓氏。”

    他的语声难得地有了起伏,似含了些许感慨:“桓氏之于大陈,便如巨石之于孤崖,说是有半壁之势亦不为过,尤其是当今大陈的皇帝,比之先帝文韬武略,实是差之远矣。如此境地下,阿素以为,贵国陛下会对任何一个成气候的士族动手么?”

    秦素怔怔地听着,阵阵失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想要否定他的说法,可在心底里,她却比谁都明白,李玄度说得没错。

    “与桓氏相比,占田复除案又算得了什么?”清弦似的语声仍在不断传来,字字句句如同冰棱,敲得秦素心底冰凉:“所以我以为,只要沔阳周氏与汉安乡侯拿出足够的悔过之意,再将占田与假冒复除的佃客尽数吐出,此案也就结了。”

    言至此,他转眸看向秦素,眸底有着一丝深意:“为君之难,便难在用人。说句大不敬的话,贵国陛下在用人之事上,委实有些煳涂。”

    岂止煳涂,简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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