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七海飞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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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七海飞龙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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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色的血渍上。

  半晌宫笠站直了身子,悲切的道:“好狠、好毒……”

  凌濮急问:“头儿,你发觉了什么?”

  宫笠面颊的肌肉抽搐着,太阳穴也在“突”“突”的跳,他咬着牙,痛苦的道:“凌濮,老贺是被人暗算的,而且,暗算他的人还是个他一向相信的人,也就是他熟捻的人。”

  吃了一惊,凌濮忙道:“头儿,你怎么知道?”

  站在贺苍尸身后,宫笠激动的指着他的背脊:“这里,凌濮,注意这里,这是老贺身上唯一的伤口也是致命的伤口,这是某种锋利的匕首之类的凶器所形成的伤痕,这一刺之力,刺穿了老贺的脊椎骨更透人了腑脏,但是,这样的杀人方式却不能叫人很快的断气,受此创伤的人,要在血将流尽,受够了痛苦之后才会死亡,那暗算老贺的野种,便是睁着眼,袖着手,目睹老贺在受尽折磨中慢慢死去,他在笑着,乐着,以欣赏的心情注视老贺在无比的痛楚里走向幻灭…。这畜牲…哦,老贺,那是谁呢?告诉我那是谁?”

  凌濮上前拉着宫笠:“头儿,你别冲动,先静一下。”

  宫笠长嚎一声,“扑通”跪倒贺苍尸前,他泪如泉涌,声似泣血般惨厉的叫:“老贺……你的功力如何我晓得,没有人能够逼近到你的身后刺杀你而你犹不察觉……那一定是个你熟悉的人,否则,你绝不会仍然这么坐着且毫无反抗,你不是这样一个粗心大意的人…老贺,告诉我,那是谁?那狗娘养的畜牲是谁?我会为你报仇,我要凌迟碎剐了那野种……老贺,人死有魂,你的肉身不能表示什么,你也显显灵,显显灵告诉我一些征兆呀……老贺,老贺啊!”

  贺苍寂然不动,仍然是那一副姿势—一头仰起,满脸遗恨,左手后伸,右臂前探,仿佛欲攫取什么。

  宫笠悲痛逾恒的大哭:“老贺,你想抓谁?你双手前后伸张想要抓谁?你有什么冤屈?有什么隐情?有什么委屈你说呀!你表示一下呀……”

  悄无声息的,凌濮也跟着跪下,泪水潸潸。

  抽噎着。宫笠哀伤的继续朝着贺苍的尸体哭告:“你不要怪我,老贺……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赶来了……我沿途一点也没敢耽搁,老贺,我痛恨我仍然来迟了一步……我相信我若早到这里,你便不会遭人暗算,如此惨死……但是,老贺,你为什么不早叫人通知我?为什么一直事情逼到眼前才想到我呢?老贺,我不是埋怨你,我认为你不该死,不该这样死法……可怜你还没有子嗣,没有后代接承香烟…嫂子,嫂子也不知遭什么意外,至今踪影不见!”

  这时,在宫笠说到“嫂子”这两个字时,贺苍紧闭的嘴角上那一抹干涸的血渍,突然又有鲜红的血液流出,滴滴坠落。

  全身剧烈的惊震,宫笠尖厉的哭喊:“老贺……你有什么话说?有什么事要告诉我?老贺啊……”

  涕泪滂沦中,宫笠哭倒贺苍脚下,他以头碰地,双手猛捶地面,悲恸之深几欲晕厥。

  背后,凌濮淌着泪,哭着功道:“头儿!头儿…别糟塌自己,头儿,这样你会弄伤身子的啊…。啊!”

  摹的——宫笠止住了哭声,他匍匐在贺苍脚边,泪痕斑斑的瞪视着贺苍足边一团团、一条条、一块块,看上去十分混乱又到处沾染着的血痕,看着看着,他猛然跪直身子,用袖口抹去泪水,定定的,反复端详,侧正估量。

  凌濮膝行向前,忧戚的道:“头儿,你没有什么吧?”

  宫笠回手拉着凌濮一起站起,转到贺苍尸旁,又从正面仔细观察着贺苍脚前的几团血渍,好半晌后,他突然大叫:“老贺,你终于指点了我一些。”

  迷惘的,凌濮问道:“头儿,贺大哥指点了些什么呢?”

  宫笠兴奋的指着贺苍脚下几块表面上看去杂乱无章的血渍道:“凌濮,看他足尖上染着的血迹和脚前地面上的血斑。”

  蹲下身来,凌濮聚精会神的观察着,慢慢的,他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在那地板上胡乱印染着的血污中,有几块血迹的形状,显然是有心抹画出来的图案,借以暗示着什么,当然,毫无置疑的这乃是贺苍临终之前向他期待着的好友做最后的提示——表明他是死在谁的手里,更表明他心中极端渴切的报复意志,这几团模糊又草率的图形,是非常难以辨识的,若不细心加以视察,便极可能疏忽过去,误认为乃是地上这滩凝血流浸的一部份罢了——这几团图形,血色较淡,也没有椅子下那凝聚着的一大滩血来得浓稠,在这几团圆形与那滩凝血的中间,尚有依稀可辨的血滴及淡淡的痕印,这可证明贺苍是在异常艰难的情形下,以足尖伸后,沾着他自己流出来的血液所竭力画成的图记,几个图志的形状是这样的:在贺苍右脚侧的一个,是一团上面丰润,下头椭细的大约圆形,像只梨,但是却在梨端两侧各斜歪挑起一抹血痕,宛若这只血凝的梨子生了翅膀。

  接着,是一个较为清晰的“口”字,贺苍似是要说明什么,他的左脚尖便斜斜的指在“口”字下方。

  另一个图形更为模糊难辨,仿佛贺苍已经到了最后咽气的时刻,他一定异常焦迫的想完成他的提示,他的右脚伸在这边,草草的点了三个点,成“。”。“形,三个点连着一个勉强可以认出的”十“字。

  所有能以分辨出来的图形,便只有这些了,看着这些凌乱的,模糊又草率得鬼画挑符般的图志,可以想见贺苍在油于灯未灭,魂灵飘摇之前的那片刻是如何的急切与不甘,仇恨又悲恐,他受创至深且命在顷刻,更且仰头挺颈,筋肉僵硬,但他却凭借了一股热切的,坚强的复仇意念,几乎盲目只以感触的用脚血涂出这几个图形来,他的希望,他的满腔悲愤,也就会寄托在这不可期的迷蒙的启示上了。

  幽幽的,宫笠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凌濮舐舐唇道:“是的,头儿这像是一只梨子翅膀,那边是个口子,但这边是三个点,另外好像是个‘十’字吧?

  宫笠拭去眼角残存的泪痕,道:“我也只看出这些……

  老贺想要表达些什么意思呢?想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呢?他是位镇定冷静惯了的人,该不会在咽气前的一刹神智紊乱,而做出些无意识的表示来吧?”

  凌濮肯定的道:“我以为绝不会,头儿,如果贺大哥当时陷人晕沉迷乱,神智不清,他就不可能想到像这样暗示我们了,这种做法乃是绝对头脑清醒的人,才想得到的,何况贺大哥素来稳定坚强,就在生死交关的一瞬,他也必能保持明白。”

  点点头,宫笠道:“说得有理,我也希望是这样。”

  搔搔头,凌濮苦笑道:“但贺大哥用脚尖涂抹出来的这几个的图记,乃是暗含着什么意思呢?头儿,你与贺大哥交往有年,该可以揣测一二吧?”

  踱了几步,宫笠道:“我得仔细想想。”

  说着,他到贺苍尸旁盘膝坐下,目定定的瞪着地下这几个血糊糊的图记,整个心思完全贯注了进去。

  悄悄的,凌濮走进了旁的侧寝室中。

  当凌濮出来时,他的手上已多捧着一柄宽阔的熟牛皮鞘子,金线绞缠握柄的厚背刀,这是贺苍生前赖以护身成名的兵器,凌濮找了出来,将它轻轻的倚在墙边,同时屏息静候宫笠苦思的结果。

  喃喃的,宫笠反复的念道:“梨…飞梨?有翼的梨?

  不对,这没有意义,会是代表一张上宽下窄的人脸?但那两边挑起的两撇又代表什么?角?梨会生角?不可能—…。

  人的头上会长翅膀?会生角吗?不,只有某些畜类的头才有角,飞禽才有翅膀,老贺是在想启示我哪一种特有的标志?梨,带翼的梨?有角的人头?羊的角?牛的?……”

  猛然,宫笠大叫:“凌濮。”

  一个箭步抢上前来,凌濮紧张的问:“发现什么端倪?

  头儿。”

  双目光芒闪闪,额际血脉贲张,宫笠急促的道:“你看,这像不像一只牛头?”

  仔细注视着那个图记,凌濮连连点头:“经头儿这么一说,倒看着颇为相似,嗯!像只牛头。”

  宫笠咬牙道:“渤海‘飞云岛’的‘金牛头府’!”

  凌濮怔了怔,迟疑的道:“会是他们?”

  神色是狰狞的,宫笠铿锵的道:“普天之下,以牛头为标记的只有他们这个堂口,金牛头,‘金牛头府’,没有第二家。”

  凌濮小心的道:“这……会不会是只羊头?”

  宫笠阴沉的道:“注意这两撇是左右上方挑去的,像牛角,没有羊角会是这种形状的,而且,武林中根本没有闻及有以羊头做记号的帮会及个人!”

  尴尬的,凌濮道:“贺大哥能再画清楚点就好了。”

  瞪了凌濮一眼,宫笠重重的道:“老贺身受致命重伤,又在急怒惊恐交逼之下,气息奄奄,危在旦夕,且以足为笔,又仰首无能下视,在这种情形里,他能点出了这样的轮廓,业已难得之极了,你还怎能苛求他像位丹青妙手般,好整以暇的精工绘制一个牛头给你?”

  凌濮面红耳赤的垂下头:“头儿,怨我失言—…。”

  长叹口气,宫笠忧伤的道:“别怪我斥责你,凌濮,我的心情太恶劣……我几乎可以想像到老贺当时的情形,他一面忍着无比的痛苦,抗拒着死亡的压力,一边以无限的恨,沸腾的怒,人骨的怨,用最后一口气,一点余力,蘸着他自己的血在艰辛的涂抹着这几个图案,我似乎可以听到他那粗浊的喘息,发自灵魂深处的诅咒,牙关的切磨……

  我好像能以到他歪曲的脸,移位的五官,双瞳中的血光……他是多么的期望我们能早些赶来,我可以断言,在他临死前的片刻刹那,他还渴盼我们能适时出现……他在完成这后,便会将所有的希冀寄托在他所遗留的暗示上,他会一遍又一遍的祈祷我能发现,他会泣血无声的盼望我们能体悟出这些图记的含意,他将他的仇,他的血债,他魂魄的安宁,全附托在我们的身上…”

  凌濮稳定的道:“我们会如他的愿的,头儿!”

  宫笠低沉的道:“是的,我们一定会的。”

  说着,他的目光又投注在地下那个“口”字,三个点,与那个粗可辨认的“十”字上,默默又陷人沉思。

  良久——凌濮注意到宫笠的浓眉紧蹩,嘴唇闭合不动,目光迷惘,他便晓得宫笠显然是迷失在另外这几个记的朦胧中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的雨已停歇,周遭却越发沉寂了,静得没有一丁点声息,宛如可以听到水滴的声响,这一隅,空气似也凝冻了。

  “千叠岭”默默耸峙,松林青翠郁郁,木屋里一片惨愁,遗骸残血,阴风隐隐,死了的人不会感觉,活着的人却心碎了。

  当屋里的光度更形暗涩之后,凌濮终于悄悄的道:“头儿,我们先为贺大哥料理后事吧?天快要黑啦!”

  悚然醒悟,宫笠沉重的抬起头来,伤感的道:“天快黑啦?我却尚未想出另外这几个记号的含意来。”

  凌濮道:“不用急,头儿,这几个记号我们全不会忘记,它的开头已深深刻在我们脑子里了,总会叫我们悟透的,贺大哥将会在冥冥中帮助我们,头儿,更何况我们如今已有了‘金牛头府’这条线索可以追循。”

  缓缓站起,宫笠木然道:“但愿我们能替老贺伸冤雪恨,否则,他在泉下不会瞑目,我们活着亦将终生遭受心灵上的煎熬……”

  吁了口气,他又道:“我们动手吧!”

  很快的,宫笠与凌濮拆下了几块门板及地板,尽他们的力量做了一具不成样的棺材,当他们在屋后挖好了一个深坑,将贺苍的遗体放进棺材里,在封棺落坑之前,宫笠对双目不闭的贺苍,语声昂烈的起誓:“老贺,纵然五岳尽颓,江河涸干,天变地动,只要我不死,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便会为你报仇雪恨,刀刀诛绝那些谋害你的畜牲。”

  在棺中,贺苍的遗容可怖,唇角又有鲜红的血渗出,宫笠双目泪盈盈,他哽咽的道:“你安心的去吧!老贺,我会做到的。”

  凌濮封棺落坑,默默的,却迅速的用一块木板铲土堆填,不一会,已形成一座土痕犹湿的新坟了。

  宫笠与凌濮二人在坟前跪倒,垂头合目,做最后的祈祷。

  天,不知什么时候又渐沥浙沥的落起雨来,四周也更为阴沉晦暗了,空中的云,黑霾卷堆,宛似要压到人的头顶,可是天黑了,阴雨天的黄昏后,更带着那么一种特别凄冷沉郁的意味。

  新坟、湿土,幽林,哭雨,有惨惨的风吹拂着,有跪在坟前的活人咽噎着,这人生该是太落寞,也太悲惨了。

  离开“千叠岭”那幢令人伤心的木屋已经三天了,现在宫笠偕同凌濮正向“鲁”境的老黄河口进发,从那里可以出渤海到一飞云岛“。

  一路上,宫笠越现沉默阴森了,他常常老半天不说一句话,双眉皱结,脸色寒郁,怔怔忡忡的像是在苦思什么,仿佛一张迷蒙蒙的细网将他陷束住了,他每就在这种深沉的思忖中不知不觉的叹息着……手抚着贺苍遗下来的那柄厚背刀,流展在眸瞳里的光影是那么的伤感酸楚……

  宫笠没有有将贺苍的兵器与贺苍同归黄土,他珍惜这柄刀,因为这是贺苍唯一留下来又值得纪念的东西了,每在看见这柄刀,抚摸着刀柄皮鞘的时候,宫笠便宛似在恍惚中重又面对着贺苍的音容及笑貌,似是在隐约里闻嗅到贺苍的体息,接触到贺苍的肌肤……刀上,有他老友的汗泽,有他老友的手渍,更有着他这位生平挚交的光荣与壮烈的岁月痕迹,刀不会说话,却宛似有灵。

  满眼的凄迷凝视着迢遥的道路,宫笠说不出有多么的悔恨怅失,他巴不能一脚踏上“飞云岛”去弄个水落石出。

  在蹄声清脆又单调的响声里,随后的凌濮小心翼翼的跟上了一点,轻轻的道:“头儿,可要歇一歇?”

  望一眼阴沉的天空,宫笠无精打采的道:“什么时候了?”

  凌濮道:“近午啦!头儿。”

  点点头,宫笠道:“再赶一程吧。”

  凌濮笑笑道:“是,头儿。”

  顿了顿,他又道:“头儿,有几句话我想和你说一说,如果你听得不顺心,便当我放屁,千万不要生气。”

  宫笠懒懒的道:“说吧!”

  咽了口唾沫,凌濮道:“‘金牛头府’,头儿,是当今天下武林中最具势力的帮会之一,非但旗下兵多将广,好手如云,他们的影响力也遍布沿海四省,更有不少结盟的堂口为他们广为呼应,他们的大当家‘双手夺命’孙啸是江湖道中有名的魔星,挂了招牌的心黑手辣,赶尽杀绝。”

  宫笠道:“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凌濮苦笑道:“头儿,我的意思是,敌众我寡,就我们两个人去找他们盘根底,万一弄僵啦干起来,是不是显得力量单薄了点?”

  哼了哼,宫笠道:“你含糊?”

  额上的疤痕立时涨红了,凌濮冲口道:“我含糊他个鸟。”

  赶忙尴尬的一笑,他又道:“头儿,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一山还比一山高,我呢?或许有好些人远强过我,但我从来也没有含糊过任何一个,输赢是一回事。骨气却是另一回事,这些年来,头儿看我怕过谁来着?当然,除了你以外……,,宫笠冷冷的道:“那不结了,还罗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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