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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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8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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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腓特烈王储一直静静倾听,没有说话,心里却不免有些奇怪:卡尔说的这些,以辅政王殿下之能,念不及此,未免叫人难以置信,可是,他却扮出了一副“请教”、“受教”的样子,将这些话从卡尔的嘴中一一的“勾”了出来——

    嗯,这么做,目的何在呢?

    “我以为,”踌躇了片刻,卡尔亲王终于缓缓说道,“法国人选择越南中、北部,可能性更大一些——虽然,我无法确定,这个‘更大’的可能性,到底是百分之五十一?还是百分之九十九?”

    “请道其详!”

    “一八五八年,”卡尔亲王说道,“我访问了法国——在此之前,我刚刚因为训练方式引发的争议辞去了近卫军第一师师长的职务。”

    咦,怎么话头转到这上面来了?

    “这趟法国之行,”卡尔亲王继续说道,“于我有重大的收获!——我仔细的观察了这个国家和其军队,然后,得出了以下的结论——”

    “第一,我的训练方式是正确的!——非但近卫军第一师应该改变传统的训练方式,整个普鲁士王国的军队,都应该改变传统的训练方式!不然,普鲁士军队不论如何扩充、发展,最好的结果,亦不过另一只法国军队罢了!如是,普鲁士何年何月,才能够免于法兰西之压迫、威胁,傲立于欧洲大陆?”

    咦,难道,一八五八年——十年前,您就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想头了?

    “就不说这一层,”卡尔亲王说道,“我眼前之法国军队,痼疾缠身,无论如何,也不堪为普鲁士军队师法了!——若不改弦更张,迟早有一天,普鲁士将和法兰西一起,落后于时代之潮流!”

    “我有幸拜读过亲王殿下就任第二军军长时发表的演说,”关卓凡说道,“抉摘弊害,荡涤芜劣,真正是痛快淋漓!”

    “辅政王殿下原来也看过拙作?”卡尔亲王的脸上放出光来,“太荣幸了!”

    卡尔亲王是次演说,以法军的训练为反面教材,大肆攻讦,不遗余力,而且,因为是一次军队内部的讲话,语气上冷嘲热讽不说,还用了不少军人们喜闻乐见的“通俗”的说法,孰料,不晓得怎么搞的,演讲稿不但流了出去,还被翻译成法文,登在了法国的报纸上。

    舆论立时大哗,法国人更是气得发昏廿一章,沸反盈天的吵了好一阵子,差一点儿就演变成普、法两国的外交纠纷了。

    “第二次石勒苏益格战争以及七星期战争,”关卓凡说道,“都见证了亲王殿下军事训练改革的卓越成效;我想,接下来,法国人也终究会加入丹麦人和奥地利人的行列,感同身受于亲王殿下的远见卓识。”

    卡尔亲王放声大笑,“升龙一役,法国人已在辅政王殿下这儿‘感同身受’过了!果承殿下之吉言,‘法国人也加入了丹麦人和奥地利人的行列’——嘿嘿,我亦不过是追随殿下之步武罢了!”

    两个人相互吹捧,惺惺惜惺惺,透着一股相见恨晚的味道,腓特烈王储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心底不由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有些话,卡尔亲王对他这个王储表弟,都没有说过!

    “第二,”卡尔亲王继续说道,“十年过去了,今日——一八六八年之法国军队,较之昔时——一八五八年之法国军队,并无任何变化,一切都在墨守成规,然而,普鲁士军队却早已是脱胎换骨了!”

    说到这儿,目光乜向腓特烈王储,语气则愈发之慷慨激昂,“普、法两军若再次疆场争雄,一八零六年的耶拿之败,绝不会重演!胜利的天平,一定彻底翻转了过来!——胜利,一定是属于普鲁士的!”

    一八零六年,普鲁士在耶拿—奥厄施泰特战役中惨败于拿破仑一世,次年被迫缔结提尔西特和约,割让一十六万平方公里土地——包括普属波兰的绝大部分领土,以及易北河以西的全部领土,并赔款一亿三千万法郎。

    耶拿之败,可算是普鲁士的靖康之耻,其后,普鲁士痛定思痛,推行大规模改革,包括改组中央政府机构,实行地方自治,释放农奴,允许公民参与政治以唤醒民族主义情感,等等,由此,普鲁士才算真正走上了近代化国家的道路。

    “所以,”卡尔亲王对他的“第二”做总结性陈述,“一切的瞻前顾后,都是完全不必要的!”

    腓特烈王储不能接表兄的话头,可也不能当做啥都没听见,脸上的表情,不由就颇为尴尬了。

    还好,“第二”之后,卡尔亲王略略一顿,就开始“第三”了:

    “第三,法国之行以及其后种种,让我见识了法国人的傲慢——真正是深入骨髓,无可救药!”

    “法国是欧洲最骄傲、最好面子的国家;拿破仑三世,是欧洲最骄傲、最好面子的君主,而升龙一役,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将法国人的面子,打得粉碎!”

    “法军全军覆没——不仅仅是陆上兵员无一人逸出,还包括三条军舰——哦,两条军舰、一条商船——都叫中国俘虏了!我的记忆中,近现代以来,还从未有一个欧洲国家,在……东方,遭受如此耻辱的失败!况乎自以为天下无敌之法国?这叫高卢人如何可以忍受?”

    “亲王殿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关卓凡微微一笑,“法国人既然在越南丢了脸,就一定要在越南把这个脸找回来!也即是说,一定要把越南打了下来,不然,就算不得洗雪耻辱?”

    “是,”卡尔亲王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

第一三一章 首战,决战() 
“若法国人果然先取越南,”关卓凡说道,“那么,他们会以哪个方向为突破口呢?”

    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在地图上虚虚的滑了过去,“由北而南——升龙、顺化、土伦?或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越南的国土,由北到南都是海岸线,港口无数,可是,真正具有战略意义的,并不算多;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限于硬件条件,适合大规模登陆的,屈指可数,越南中、北部地区,同时满足“具有战略意义”和“适合大规模登陆”两个必要条件的,扒拉来扒拉去,还就是升龙、顺化、土伦了,几乎找不出第四个地方了。

    本来,按照“打脸”、“找脸”的逻辑,法国人很该“在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爬起来”,如是,升龙,自然就该是法国人的第一选择。

    可是——

    “‘轩军’已经在北圻部署了一个整师,”卡尔亲王看着地图,目光灼灼,“边境的另一侧,还有两个师枕戈以待,随时可以进入越南;另外,北圻接壤中国,后勤补给也较为容易——”

    说到这儿,扭头看向关卓凡,“想来,殿下绸缪数年,弹药、粮秣,早已厚积,是吧?”

    关卓凡微笑着点了点头。

    卡尔亲王的目光,回到了地图上,“升龙地区,中国的力量太强了!如果择升龙以首战,则对于法国来说,首战即决战!”

    微微一顿,“我强调一下,‘首战即决战’,只是对法国而言——中国输了,大可卷土重来;法国输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法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次动员同样数量的军队、舰只,投入遥远的东方战场,则非但再不能北上攻略越南之中圻、北圻,就是他自己的南圻,也必定不保!”

    这个时候,腓特烈王储说话了,“如果越南不保,法国在印度支那其余地区的统治——譬如,柬埔寨——也必随之动摇,法国极可能被迫退出整个印度支那,甚至,整个亚洲——除了印度。”

    卡尔亲王点头,“不错!”

    关卓凡亦颔首,“王储殿下高见!”

    “还有,”卡尔亲王说道,“升龙不在海边,法国对中国宣战,中国即可正式接手升龙防务,不必再挂‘协守’的幌子了,到时候,红河口至升龙城的这段水程,法国人遇到的,恐怕就不止于‘栅拦’、‘箭袭’、‘火攻’了!”

    关卓凡再次微笑点头。

    “总之,”卡尔亲王说道,“升龙这块骨头太硬了!——反正,如果我是法军的统帅,是不会把首战的战场摆在升龙的!”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关卓凡说道,“法国人以为,正因为升龙地区中国军力猬集,才是‘聚而歼之’之良机,择升龙以首战,一战即可定中、越、法之大局——一步到位,何等之痛快?”

    卡尔亲王、腓特烈王储都愣了一下。

    卡尔亲王认真的想了一想,微微皱起了眉头,“以法国人的狂傲,还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如果法国人真这么干了,十有八九,不是出自印度支那总督府的建议,而是巴黎狂热的舆论烧坏了杜伊勒里宫那只狐狸的脑子!”

    关卓凡和腓特烈王储不由同时会心一笑。

    拿破仑三世有一个“杜伊勒里宫之狐”的雅号,狐狸什么的虽不算好听,可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贬意,同拿三同学的另一个外号——“神秘的斯芬克斯”一样,其实都是在强调他的狡诈、多谋、难以捉摸,拿三同学自个儿,其实还挺喜欢这两个外号,将之视作对自己的一种变相的夸奖。

    “巴黎狂热的舆论”是可以想象的,皇帝陛下因为醉心舆论的褒扬而导致的对舆论的“俯从”,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了。

    “降龙行动”出自印度支那总督府的自作主张,结果全军覆没,无一人片板逸出,痛定思痛,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狂傲了;还有,作为地方政府,也会更多的考虑自身的安危和利益,因此,类似“决战升龙,将中国军队聚而歼之”的想头,就不大可能再出自印度支那总督府了。

    接下来,是顺化——

    “我简单的了解了一八五八年法、越之战的全过程,”卡尔亲王说道,“法国人进攻顺化,是由陆路,而非水路。想来,从海上进攻顺化,受制于某些因素——譬如顺安河口特殊的地形——将会非常困难。”

    “可是,陆路的进攻,法国人也未得逞——他们无法越过海云岭这道天险。”

    “法国人很快就放弃了攻占越南首都的企图,掉头南下,转攻西贡,这才打开僵局,并最终迫使越南政府签署《西贡条约》,赔款、割地。”

    “一八五八年战争,法国进攻顺化之前,已经攻占了土伦——他们是从土伦出发,进攻顺化的;可是,目下,土伦为中、法、越共有,而且,力量对比上,中国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还有,一八五八年,海云岭的守军,只有越南一家,而目下——海云岭的越南军队,可以从中国军队那里,得到指导和协助;甚至,真正开战的时候,十有八九,中国军队的角色,不止于‘指导和协助’,就像升龙保卫战一样——”

    说到这儿,看向关卓凡,“殿下,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关卓凡含笑说道,“切中肯綮!而且,条分缕析,擘画明白,真正叫洞彻无遗!亲王殿下,你这可不是‘简单的了解’啊!”

    卡尔亲王一笑,“谬赞!嗯,我的意思是,法国人一八五八年都打不下来顺化,一八六八年——那是更加不必说了!”

    顿了顿,“所以,无论如何,法国人不会将首战的目标定为顺化——哪怕是脑子真的烧坏了!”

    就剩土伦了。

    “我想,”卡尔亲王沉吟了一下,说道,“沱灢……哦,土伦,应该没有大口径的岸炮吧?”

    “没有!”关卓凡摇了摇头,“事实上,何止没有‘大口径的岸炮’——就连炮台都是欠奉的!土伦的炮台,已在一八五八战争中,尽数为法军摧毁;战后,根据《西贡条约》,土伦辟为商港,法军进驻。法国既以土伦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自也不许越南恢复炮台一类的防御设施。”

    “就是说,”卡尔亲王说道,“岸上的中国军队,若要反击来自海面的攻击,只有依靠随携的野战炮了。可是,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陆军的野战炮都不能和海军的舰炮相提并论——”

    顿了顿,“既然大口径的岸炮仓促难就,那么,土伦防务之关键,便不在岸上,而在海上——在于中法两国舰队之争雄了!”

    “确实如此。”

    “关于法国在亚洲的海军军力,”卡尔亲王说道,“我大致替高卢人算过一笔账——中国、日本、印度、槟榔屿、马六甲、新加坡、爪哇、菲律宾,再加上越南、柬埔寨,剔除已经被俘的‘蝮蛇号’、‘梅林号’,总还有十七、八条军舰——”

    顿了顿,“还有,如果法国正式对中国宣战,一定还会从本土向亚洲调派更多的军舰,有能力在较短的时间内,组成一支……嗯,二十只到二十五只军舰的舰队,用于对中国的战事——”

    说到这儿,觑着关卓凡的神色,“请教辅政王殿下,是否有意在土伦——或者说,在越南沿海,同法国进行大规模的舰队作战呢?”

    这段话是有潜台词的:

    面对“二十只到二十五只军舰的舰队”,中国目下部署在越南的军舰,不论数量,还是吨位,都是不够瞧的,如欲“进行大规模的舰队作战”,就得从中国本土调集更多的军舰南下越南,甚至,中国现有海军力量,必须倾巢而出。

    这就不是“作战”,而是“决战”了。

    *

第一三二章 来!有本事过来打我呀!笨!() 
关卓凡微微一笑,“亲王殿下说的不错,法国人确实有能力在较短的时间内,组成一支二十只至二十五只军舰的舰队——事实上,如果法国人有足够的决心,再多十只、八只,也是做的到的,毕竟,接下来,欧洲可能发生的战事,基本动用不到海军,他大可以将更多的军舰调往亚洲——”

    腓特烈王储、卡尔亲王都是心中一动:欧洲可能发生的战事?——这自然是指普、法两国之间的“可能发生的战事”了!

    “二十五只也好,三十五只也好,”关卓凡继续说道,“虽然不见得都是大吨位的舰船,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庞大舰队,我在土伦的‘钦使护卫’,果然要面对这样一支舰队的话——”

    顿了一顿,“莫说‘决战’了,就是‘作战’——都是不敢直撄其锋的!说不得,只好‘避战’了——不论陆军还是海军,都要北撤,茶山半岛的驻军,要撤到海云岭一线!这个土伦嘛,说不得,只好拱手相让啦!”

    普鲁士人大出意外——拱手相让?

    不过,看辅政王殿下的模样,语气轻松,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实在没有什么“望而生畏”、“不敢直撄其锋”的意思啊?

    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时没想明白,可是,不能不有所回应,不然,气氛就尴尬了,卡尔亲王既沉吟不语,腓特烈王储就只好先开口了:

    “暂时撤离土伦——也好!照我的看法,土伦的主要价值,在于其位居越南南北海运线路之中央,算是越南南北海运线上最重要的一个中转站,若短时间内,我方并无意南下西贡,则土伦之得失,并无碍大局。”

    顿了顿,“何况,土伦易攻难守,暂时撤离,集中兵力,防守海云岭,确保法人不能自陆路越雷池一步,进而确保越南中、北部无虞——嗯,也是很合理的战略安排。”

    关卓凡点了点头,“王储殿下睿见!”

    “是的——”卡尔亲王开口了,慢吞吞的说道,“一八五八年战争,法国人本已经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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