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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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8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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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你们在亚洲,对欧洲的局势,难免有所隔阂,西班牙王位继承风波,正在持续发酵中,法、普两国,相持不下,整个欧洲大陆的气氛,愈来愈紧张,如果普鲁士始终不肯拒绝西班牙人的邀请,则战争就是必然的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帝陛下确实不希望亚洲方向出现什么不必要的节外生枝。

    至于本地治里所派人员,名为“考察”,实为“调查”,“考察”的结果,虽然是向我报告,但这是“上达天听”的事情,如果报告中有对交趾支那总督府不利之处,我很难从中转圜,因此,对印度方面来人,你们要小心应付。

    看过了,即便黎峨将军口中“老成持重”如拉格朗迪埃尔者,都不由微微的瞠目结舌了,穆勒更加不必说,满脸涨红,一跃而起,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咆哮道,“混蛋!”

    真正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太特么憋屈了!

    尤其是——就算要“考察”,难道不会从巴黎派人吗?由本地治里派人过来?——那帮子垃圾,有什么资格“考察”我们?!

    不过,“混蛋”——您骂谁呢?

    穆勒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的欠妥。

    他再怎么张狂暴躁,也不能在同僚面前对皇帝陛下“大不敬”;同时,攻讦黎峨将军也是不妥的——黎峨将军不仅仅是他和拉格朗迪埃尔的顶头上司,更重要的,黎峨将军还是他穆勒将军的老上司。

    “亚罗号战争”时,黎峨将军率领的进攻广州的舰队中,有一舰曰“益士弼号”——舰长正是穆勒;还有,穆勒之所以能够出任西贡海军司令,也是得力于黎峨将军的举荐和提拔。

    穆勒脾气虽然坏,人可不傻,改口改的很溜,“我是说——皇帝陛下的身边,有小人!”

    小人?谁啊?

    “一定是陆军的人在搞鬼!”穆勒大声说道,“勒伯夫将军一定是想把所有的资源都搂到他们陆军那边儿去!”

    前文有过交代,勒伯夫将军,法兰西帝国陆军部长是也。

    嗯,这么说,话就圆回来了——再者说了,还真不能排出这种可能性呢。

    穆勒见拉格朗迪埃尔微微点头,更加来劲儿了,“郎东元帅已经老糊涂了,他这个军事部长,根本不能一碗水端平!至于黎峨将军——御前会议的排名,本来就在勒伯夫将军之后,争不过他们陆军的!”

    “可是——”拉格朗迪埃尔皱着眉头,“现在,欧洲那边儿确实‘有事’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咱们真的和普鲁士人打起来了,这个仗,基本上都是陆军的事儿,海军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的——陆军当时得令,也叫没有法子。”

    这个话,穆勒可就不爱听了,心里暗骂——怎么说话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这个交趾支那总督的本衔,难道不是海军中将?

    “总督阁下,”他冷冷的说道,“你这个话,怕是只说对了一半!”

    “哦?只说对了一半?请教!”

    “我以为,”穆勒说道,“欧洲的战事,亚洲的战事,根本不冲突!就像你说的,对普鲁士的战事,主要靠陆军来打——这一点,我也是承认的;可是,对中国呢?自然就是靠我们海军了!海军和陆军,人既不是同一拨人,武器也不是同一拨武器,陆军打陆军的,海军打海军的,根本不矛盾嘛!有什么理由,陆军上了战场,海军就必得闲搁在一旁?”

    拉格朗迪埃尔干笑了两声,说道,“对普鲁士的战争,基本上用不着海军——这个没有异议;可是,对中国的战争,如果往大里打,还是用得着陆军的。”

    穆勒一声冷笑,“能用他们几个人?打中国,即便战事发展到进攻中国的首都,一万五千人,也基本就够用了吧?海军一半,陆军一半——能使陆军几个人?”

    微微一顿,“左不过是对普作战兵力的十几分之一、甚至是几十分之一罢了!”

    拉格朗迪埃尔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倒也是——‘通商战争’,英国人投入的总兵力,大约是一万九千人;‘亚罗号战争’,咱们和英国人加在一起,投入的总兵力,较之‘通商战争’,还略少了一点儿,大约……一万七、八千的样子吧!”

    “可不是?”穆勒说道,“我再满打满算些——拢共两万人,顶天了!还是使不了陆军几个人嘛!”

    “不过,”拉格朗迪埃尔说道,“人不多,钱不少!——欧洲战场、亚洲战场,军费和兵员,未必是成正比的,一来,远东远离欧洲本土,后勤补给的压力,要大许多;二来,海军,到底要比陆军花钱些……”

    没容拉格朗迪埃尔说完,穆勒又是重重的一声冷笑,“快别说这个‘钱’字了!——我就不相信了,以法兰西帝国的体量,在对普鲁士作战的同时,掏不出一个‘亚罗号战争’的钱!”

    “这个嘛……”

    “可以去查一查——”穆勒说道,“‘亚罗号战争’,咱们和英国人加在一起,拢共花了多少钱?——没几个钱嘛!虽说远东远些,海军比陆军花钱些,可是,打中国,战争的规模,到底和打普鲁士不能比!我想,这个军费支出,打中国,大约只有打普鲁士的……十分之一吧?”

    顿了顿,“怎么,再多掏十分之一的钱,就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打中国的军费,是打普鲁士的几分之一,孰难预料,不过,前者远远不及后者,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于是,拉格朗迪埃尔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还有,”穆勒冷笑着说道,“就算手头上的钱不够——但可以借啊!”

    “借?”

    “是啊!”穆勒说道,“向银行借!又或者,发行战争债劵什么的——咱们那位国务部长兼财政部长兼大银行家,难道是白吃饭的?政府向银行借钱,发行战争债劵——这些,不都是福尔德先生最爱做的事情吗?嘿嘿,‘高利贷帝国’,难道是浪得虚名的吗?”

    咦,拉格朗迪埃尔对穆勒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个家伙,并不是只会打仗和抄袭几句歪诗——居然还有这样的一番见识呢!

    福尔德既是国务部长兼财政部长,又是法国最大银行之一的动产信贷银行的掌门人,如果政府向银行借款,动产信贷银行一定会扮演银团“领衔”一类的角色;如果发行战争债劵,亦须各大银行承销,则动产信贷银行近水楼台,一定会吃进最大的一块,其中的油水,非常可观。

    所以,政府向银行借款也好,发行战争债劵也好,确实都是“福尔德先生最爱做的事情”。

    事实上,福尔德之所以能够国务部长、财政部长兼于一身,他的大银行家的身份,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拿破仑三世的政权,相当程度上是依靠金融资本的支持才得以维系的,“高利贷帝国”,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总之,”穆勒摆出一副总结性发言的姿态,傲然说道,“我以为,以法兰西帝国的体量,完全有能力同时应对两场战争!——一场较大规模的,一场较小规模的——不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没有问题!

    *

第六十七章 噼里啪啦,法国佬打的算盘,听起来很响啊() 
“就是说,”拉格朗迪埃尔沉吟了一下,“我们要做的,不是要不要‘节外生枝’,而是……促使巴黎下定‘节外生枝’的决心?”

    “是啊!”穆勒说道,“给巴黎一个充足的‘节外生枝’的理由!——这个理由,必须充足到可以叫勒伯夫之流闭上他们的大嘴巴!”

    “你觉得,”拉格朗迪埃尔说道,“如果我们把‘春红楼事件’汇报上去,这个‘节外生枝’的理由,够充分了吗?”

    “‘春红楼事件’?总督阁下,咱们还是称之为‘荣盛商行事件’吧!”

    拉格朗迪埃尔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好吧,就叫‘荣盛商行事件’吧!”

    穆勒来回踱了几步,站定了,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理由,恐怕……还不够充分。”

    “我想也是,”拉格朗迪埃尔说道,“毕竟,没出人命,事件的性质,只好算是两国军人打架斗殴——其实,中国军人在春红楼殴打法国军人,和之前的法国军人在荣盛商行殴打中国军人,性质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不过,”穆勒皱了皱眉,“春红楼的这场架,咱们的人,都是赤条条的,这个,让我来想一想,是否可将之上升到对法国军队乃至对法兰西帝国的侮辱的层面呢……”

    拉格朗迪埃尔一笑,“将军,果然可将之上升到对法国军队乃至对法兰西帝国的侮辱的层面,性质自然不一样,可是,你别忘了,斗殴发生之前,咱们的人,就是光着身子的,他们的衣服,不是中国人剥下来的——在妓女的床上,又是越南的这种鬼天气,我想,没有哪个男人会穿着衣服的。”

    穆勒不满的看了拉格朗迪埃尔一眼,心里说:我不晓得啊?用你来说?我的意思是——这个法国军人的衣服,咱们可以说成是被中国军人剥下来的嘛!

    不过,他并没有反驳拉格朗迪埃尔。

    这个假,并不好做,事情发生的时候,妓院里外的人,多了去了,三言两语,就能问出真像来。

    如果巴黎那边儿本来就想找中国人的麻烦,还好办些,睁着眼睛说瞎话,上头、下头,彼此还可以“默喻”,可是,目下的情形,正好相反——呶,印度那边儿,还要派人过来“考察”呢!

    见穆勒没说话,拉格朗迪埃尔说道:“我想,我们倒是可以‘亚罗号战争’为鉴——‘亚罗号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咱们这边儿,是因为马赖神父被中国政府非法杀害;英国人那边儿,是因为中国士兵违反条约,登上‘亚罗号’抓捕人犯,并侮辱了英国国旗——”

    道光二十四年,即一八四四年签署的《中法黄埔条约》,只允许法国在中国的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五个通商口岸设立天主教堂,马赖私入广西内地传教,违反了条约,照该条约第二十三款,“佛兰西无论何人,如有犯此例禁,或越界,或远入内地,听凭中国官查拿”——中国政府逮捕马赖本身,是没有什么可争议的。

    问题是,同样是第二十三款,“佛兰西人”被捕之后,“但应解送近口佛兰西领事官收管;中国官民均不得殴打、伤害、虐待所获佛兰西人,以伤两国和好”,可是,中国政府不但“殴打、伤害、虐待”了马赖——有一种说法,马赖是瘐毙狱中的——还砍了马赖的头,这就是拉格朗迪埃尔之“马赖神父被中国政府非法杀害”之谓了。

    至于中国士兵登上“亚罗号”抓捕人犯,是否“违反条约”,却是有争议的。

    道光二十三年,即一八四三年中英签订的《虎门条约》,有这么一段:

    “倘有不法华民,因犯法逃在香港,或潜住英国官船、货船避匿者,一经英官查出,即应交与华官按法处治;倘华官或探闻在先,或查出形迹可疑,而英官尚未查出,则华官当为照会英官,以便访查严拿,若已经罪人供认,或查有证据知其人实系犯罪逃匿者,英官必即交出,断无异言。”

    就是说,不论什么情形下,“华官”都不能登上英国船查拿人犯。

    “亚罗号”船主是香港人,船员是内地人,但在香港注册,挂英国国旗,理论上,就算是英国船,不过,中国士兵登船抓人的时候,其注册已经过期——问题是,彼时,中方并不晓得这个情况。

    中国士兵登船抓人,还不是英方最在意的,英方最在意的是,混乱之中,英国国旗被中国士兵扯了下来——英方认为,这是对英国的严重侮辱,中方既不能满足道歉、放人的要求,便终于引发了英法称之为“亚罗号战争”的第二次鸦片战争。

    “由此可见,”拉格朗迪埃尔继续说道,“发动战争的理由——正当的理由,第一,杀害人命——还得是政府行为;第二,所谓的‘侮辱和损害’,必须是针对国家层面的——嗯,这一层,你说的倒是对的。”

    “你说的倒是对的”的另一层意思,其实刚好倒了过来——“你说的其实不对”,“春红楼事件”中,法国军人光身子的问题,难以作为发动战争的藉口。

    至于“杀害人命”云云,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的法国人,较之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日本人,到底更像个文明人一些,也更有底线一些,还想不出自己人杀自己人然后嫁祸中国政府这种下作法子的。

    穆勒又开始踱步了。

    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慢吞吞的说道:“也许,我们该换一个思路。”

    “换一个思路?”

    “若对中国有所行动,”穆勒说道,“必须先取得巴黎的授权;可是,如果我们只是对越南有所行动的话,则提前跟巴黎打个招呼都是不必要的——这本来就在我们的职权范围之内嘛!”

    拉格朗迪埃尔心中一动,“你是说——”

    “打狗给主人看!”穆勒狞笑着说道,“中国人巴巴的跑到越南来,想来,无非是要宣示他对越南的宗主权什么的——那么,咱们就在他这个主人面前,狠狠的抽打越南的这条狗,看一看,他这个‘宗主’,到底能不能庇护越南这个‘藩属’!”

    “哦……”

    “如果中国人对我们的行动不作出任何反应,”穆勒冷笑说道,“那么,中国人于越南人,便威信扫地,如此一来,他还怎么好意思做越南的‘宗主’?他在越南,还怎么呆的下去?”

    顿了顿,“如果中国人对我们的行动,有所反应,那么——嘿嘿,这个反应,不能仅限于外交抗议吧?不然,屁用也没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拉格朗迪埃尔的眼睛亮了,“如果中国人对我们的行动,做出了……嗯,‘激烈的反应’,那么,就不是‘衅自我开’,而是‘衅自彼开’了!巴黎那边儿,就不能视若无睹了!”

    “正是!”

    穆勒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一晃,说道,“此其一也!还有其二——”

    说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头,比出一个“V”字的手势,又晃了一晃。

    “其二?请教!”

    “我们应该、也必须加快越南攻略的步伐!——在‘沱灢事件’、‘荣盛商行事件’的背景下,这是可以得到巴黎的理解的——别的不说,不如此,如何才能转移我们的军人们的愤怒?得给他们一个合适的发泄渠道嘛!”

    “嗯……是。”

    “之前的越南攻略,”穆勒说道,“实在是太保守了!什么‘步步为营’?根本是坐失良机!譬如,前年的‘丁导之乱’,如果以保护教堂、教士的名义,出兵顺化,则现在整个越南,都在我们手里了!哪里还有中国人的什么事儿?”

    这个看法,拉格朗迪埃尔可不能苟同。

    “趁乱占领顺化,”他说道,“在军事上,只要投入足够的兵力,是做得到的,可是,占领之后呢?”

    微微一顿,“实话实话,即便目下,交趾支那总督府也不具备管理整个越南的能力,遑论一八六六年之时?那个时候,连南圻的西三省都还没有搞定呢!若真的占领了越南的首都……”

    “不,不!”穆勒打断了拉格朗迪埃尔的话,“总督阁下,我的意思,并不是直接统治越南,而是——扶植一个亲法的、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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