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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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7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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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这样吧,下个礼拜,穆勒将军就从高棉回来了,等我和他商量妥当了,再定进止。”

    “是。”

    穆勒是西贡海军司令,法国派驻在印度支那的最高军事长官,同拉格朗迪埃尔一文一武搭伙计。不过,所谓“一文一武”,是就分工来说的,拉格朗迪埃尔其实也是军人,其“底衔”是海军中将,单论军衔,比穆勒还高——穆勒是海军少将。

    “不过,”拉格朗迪埃尔的脸上,浮起了阴冷的笑容,“有一点,现在就可以确定下来了——目下在位的这位越南国王,实在不适合再呆在那座‘紫禁城’里头了。”

    本沙明、阮景祥,心头都是一跳。

    “是!”本沙明说道,“我们需要的……呃,越南人需要的,是瑞国公这种开明的……顾全大局的国王。”

    “开明、顾全大局……你说的不错。”

    “很可惜,”本沙明试探着说道,“前年的政变——‘丁导之乱’,功亏一篑。”

    “是啊,”拉格朗迪埃尔微微颔首,“非常可惜!”

    顿了顿,“你们认为,有没有可能,在较短的时间之内,再发动一次类似的政变呢?”

    本沙明和阮景祥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总督阁下,非常困难——”

    顿了顿,“我们能够找到对国王不满的宗室,可是,他们都不掌握兵权——‘丁导之乱’后,军队中有可能对国王造成潜在威胁的宗室,大都被赶出了军队,少数留在军队的,也被剥夺了兵权。”

    “嗯……”拉格朗迪埃尔沉吟了一下,然后看向阮景祥,“阮先生,在这上面,你的线人,能不能发挥一些作用呢?”

    “总督阁下,具体……是什么作用呢?请您明示。”

    拉格朗迪埃尔抬起手来,在半空中平平的虚划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加阴冷了:

    “利用你的线人的特殊的身份,请国王陛下早一些……嗯,去和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会面。”

    啊,俺明白了。

    阮景祥踌躇了一下,“总督阁下,这件事情,我……没有足够的把握。”

    顿了一顿,“您晓得的,我和这个线人,并不直接见面——我的身份,他的身份,都过于敏感了,如果我们两个被人发现了……必然引起严重的怀疑,这条宝贵的渠道,还能不能保持住,就不好说了。”

    再顿一顿,“事实上,中间人从来没有明确的对他说过,他出售的情报,最终落到了谁的手里、都拿去派了什么用场——当然,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拉格朗迪埃尔微微一笑,“心照不宣?”

    “是!”阮景祥说道,“其实,他未必猜不出来,这些情报,最后都汇总到了西贡的交趾支那总督府,可是,只要不挑明了,他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从我们这里拿钱。”

    顿了顿,“出售情报——装作不晓得这些情报是出售给敌人的,对于他来说,不算太过困难,可是,弑君’,呃,就全然不同了……”

    拉格朗迪埃尔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不必勉强。”

    阮景祥松了口气,“是!总督阁下,感谢您的理解!”

    顿了顿,“还有,总督阁下,即便国王……呃,驾崩了,瑞国公也不一定就能登上越南国王的宝座。”

    拉格朗迪埃尔眉头一挑,“哦?为什么?瑞国公不是国王唯一的养子吗?”

    “是养子,”阮景祥说道,“可是,不是太子——国王从来没有明确的表示过,要立瑞国公为储君,因此,如果国王突然驾崩了,瑞国公并没有法定的继承权,‘大宝’谁属,还是得宗室、重臣‘公推’——”

    顿了顿,“宗室不说,重臣——总督阁下,您晓得的,目下越南用事的重臣,譬如,张庭桂、阮知方,都是保守派,都不喜欢瑞国公,很难想象,他们会拥戴瑞国公继位。”

    “啊……”

    拉格朗迪埃尔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好吧,先不说这个了——这样,你们两位,和我的秘书一起,尽快将顺化、沱灢的情形,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报告来,然后,一份发给巴黎,一份发给北京的驻华公使馆——他娘的,别的不说,总得叫博罗内搞搞清楚,这班中国人,到底是怎么从天而降的吧!”

    *

第四十章 公使阁下开始怀疑人生了() 
北京,东交民巷,法国驻华公使馆。

    拆开电报,得知“中国皇帝特使”不但已经到了顺化,而且还带去了一支由十五条大小舰只、三千三百名士兵组成的庞大“护卫”队伍时,署理公使脸上之表情,直非一旁的一等秘书可用语言描述者——

    别的不说,克莱芒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的眼睛,居然可以瞪的这么大?

    博罗内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的震惊程度,超过了嗣德王、张庭桂、阮知方、何佐臣、胡威、杨义、拉格朗迪埃尔、本沙明、阮景祥、巴斯蒂安……一切相关此事之人等。

    简直到了一个……嗯,“怀疑人生”的高度啦。

    因为,博罗内一直都以为——直到拆开电报——“中国皇帝特使”唐景崧还呆在广州呢。

    一得知中国政府发布了斥责越南、派遣特使的诏书后,法国驻华公使馆就盯上了唐景崧:唐某人领旨、“陛辞”、出京,之后,一行十余人,先到了天津,在天津上了轮船招商局的客船,目的地——广州。

    驻华公使馆在天津是有人的,亲眼看着专程从保定赶到天津的直隶总督曾国藩,率领一众直隶、天津地方官员,在大沽口码头为钦差送行,亲眼看着唐钦差和他的十个随从登上了轮船招商局的“朝霞号”。

    博罗内打给拉格朗迪埃尔的电报中,说中国皇帝特使“一行十余人”、“乘坐商船”——都是事实,至少,在唐某人到达广州之前,是事实。

    既然乘坐的是商船,目的地又是广州,博罗内就很合乎逻辑的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唐景崧一行,要在广州换乘法国船公司的“丹枫白露号”,前往越南。

    彼时,中、越之间,只有一条商业航线——始发港广州,到达港西贡,中途停靠土伦——沱灢,由法国船公司专营。

    “中国皇帝特使”自然不会到西贡去,一定是在土伦下船,然后掉头走陆路北上,最终抵达顺化。

    于是,博罗内打电报给广州的船公司,训令他们密切关注“中国皇帝特使”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北京的驻华公使馆报告。

    一切安排妥当,博罗内又是得意,又是鄙视。

    得意和鄙视的,其实是同一件事——你们中国不是越南的什么“宗主国”吗?怎么,派特使去越南“查问一切”,却不能不乘坐我们法国的船?——你们不是要在越南跟俺们掰手腕吗?

    哈哈哈!太讽刺了吧?

    就这么点儿能耐,还想跟法兰西帝国一较短长?

    做梦吧!

    博罗内对自己离间越南和中国的计划,信心大增。

    他甚至还设想过,广州到沱灢,中国皇帝特使坐的是法国的船;到达沱灢之后,当地有法国的驻军,是法国的势力范围,既如此,要不要玩点儿什么花样,叫这个“中国皇帝特使”……嘿嘿!

    后来一想,算了,操作的不好,漏出了马脚,必然引起重大的外交纠纷,影响法国的国际形象,既没有滴水不漏的把握,就不必行得不偿失之险了。

    再者说了,不放特使大人去顺化骂越南君臣“颟顸糊涂”,中、越两国,怎么吵成一团呢?中、越两国不吵成一团,俺又怎么上下其手呢?

    嘿嘿!

    围观吵架,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嘛。

    好吧,就先放你们一马。

    不过,署理公使阁下的脑洞,并没有就此关闭——

    在船上和沱灢下手,法国难免嫌疑,可是,到了顺化之后呢?

    如果中国皇帝特使在越南首都出了什么状况——

    嘿嘿,这个账,就怎么都算不到俺们法兰西的头上了吧?

    要算,就得算到越南人的头上了吧?

    到时候,越南人水洗不清,欲不同中国反目亦不可得了!

    哈哈哈!

    对,就这么办!

    不过,顺化不比沱灢,更不比西贡,如何下手,可得好好儿的筹划、筹划……

    博罗内把这个想法透露给了克莱芒,一等秘书大不以为然。

    克莱芒认为,以法国的力量,堂堂正正之师,不论对越南还是对中国,都足以碾压,根本不需要搞这种暗杀的把戏;再者说了,这也不是正经外交官该干的事儿啊!

    不过,博罗内到底是顶头上司,不好太落他的面子。

    克莱芒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只是委婉的说道,越南事务,毕竟不是驻华公使馆该管,咱们只好向交趾支那总督府提出一个大概齐的“激化越、中矛盾”的建议,具体的行动,就不好过多插手了,不然,拉格朗迪埃尔总督和穆勒将军,怕会不高兴——

    不高兴?

    是啊,您想啊,海军那头儿,跟咱们外交部,本来就因为越南的事儿吵过架,如果咱们的建议太具体了,西贡那头儿,说不定就会误会驻华公使馆有意干涉他的“内政”,如是,呃,不就——

    署理公使愣了一愣,想了一下,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事儿,且容我再想一想。

    暗杀的计划暂时放下了,不过,盯唐特使的稍的活儿,可没有放松,除了广州的船公司做好了布置,博罗内还给上海的领事馆下达了指示,叫他们密切留意“朝霞号”的动静——“朝霞号”中途是要停靠上海的。

    “朝霞号”停靠上海期间,上海道、上海县令,登船拜访了钦差大人。

    “朝霞号”终于到埠广州,两广总督瑞麟、广东巡抚丁世杰,亲至码头迎接,“恭请圣安”之后,三位大人言谈甚欢,随后,钦差大人上轿,前往总督大人为他准备的公馆。

    唐钦差且要在广州呆上一小段日子,第一,是要和当地官员,酬酢往还——这是中国官场惯例;第二,就是船期的问题了。

    跑广州、西贡航线的,只有两条船,一条曰“丹枫白露号”,一条曰“路易十四号”,“路易十四号”虽然扯了“太阳王”的虎皮做自己的大旗,吨位其实并不大,未设俗称“大餐舱”的一等舱,以钦差之尊,自然不能和小生意人们局促一室,因此,唐特使只能坐“丹枫白露号”。

    可是,彼时,“丹枫白露号”刚刚出发去了越南,还有好些日子才能返航,所以,只好等。

    不过,票是提前定下来了——唐钦差一到广州,总督衙门的一个戈什哈,就跑到船公司,定下了十三张下一班“丹枫白露号”一等舱的票。

    这个戈什哈跑惯“外场”的,船公司的经理和他很熟,问,这十三张一等票,是不是给钦差大人买的呀?

    是啊,不然还能给谁买?

    哎,钦差大人一行,算上钦差大人本人,好像……一共是十一个人吧?怎么要买十三张票呢?

    有一张是专门拿来摆行李的。

    哇,好尊贵的行李!——不能摆到行李舱去?

    那可是钦差大人的行礼,不是随从的行李——不能!

    那,还有一张呢?

    嘿,你就不给钦差大人再带个人上船么?

    再带个人?——在广州这儿?

    是啊!

    奇了——什么人啊?

    嗐,什么人也不关你们船公司的事儿,瞎打听什么呀?

    说说又何妨?喏,这里二十个银元,你老哥买杯茶喝。

    嘿嘿,这个……哎,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说嘴啊!

    放心!你还不晓得我?我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吗?再者说了,我们船公司,可是有为客人保密的义务的。

    那,好吧,跟你说了——是一个女人。

    女人?

    这是我们制台大人的盛情——旅途中,钦差大人清冷寂寞,得有人替他“暖床”,你的……明白?

    啊?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收到报告的博罗内,那种既得意、又鄙视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了:得意的是,一切尽在俺的算中!鄙视的是,中国的官员,从上到下,一水儿的酒色之徒——就靠这种货色,还想和我们法兰西一争短长?

    不过,他娘的,这个姓唐的……倒是艳福不浅啊!

    *

第四十一章 从天而降的舰队() 
目下,“枫丹白露号”已经回到了广州,算一算日期,这只船……后天——对,后天,解缆起航,开往西贡,就是说,此时、此刻,这个混蛋唐景崧,应该还呆在他的公馆里才对的啊!

    怎么会——

    博罗内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时空错乱感。

    他努力回想着广州的船公司给他拍发的最近一份电报,那是三天前……抑或四天前的事儿?上面说……他娘的,上面说什么来着?怎么一下子想不去来了?呃,对,想起来了,上面说,“经过了最初几日的频繁的酬酢往还,钦差大人开始深居简出了……”

    深居简出?——深居简出到越南去了?!

    混蛋!

    唐景崧混蛋,船公司混蛋——干什么吃的!

    收到这份电报的时候,博罗内还对克莱芒嘲笑着说道,“这个唐景崧,一定是躺在娘儿们的肚皮上,不肯起来了!不过,也可以理解——温柔乡嘛!”

    孰知——人家是“躺”到越南去了!

    可是,偷偷的——

    不可能啊!

    他还带着那么大的一支船队呢!

    这支船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

    天上掉下来的吗?

    博罗内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克莱芒眼瞅着署理公使的脸色不大对头儿,不由担心起来,试探着问道,“公使阁下,您要不要……休息休息?或者……呃,喝杯水?”

    博罗内并没有听清楚克莱芒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摆了摆手。

    克莱芒只好闭嘴。

    过了好一会儿,博罗内才勉强叫自己略略平静了一些,拿起电报,继续看了下去。

    这一看,又没有法子平静了。

    瑞国公携四柱大学士奉迎中国皇帝特使进入顺化“京城”……大旗台前,越南国王三跪九叩,说什么“臣阮某某恭请圣安”,中国皇帝特使答“朕安”,然后问“卿安?”越南君臣,喜出望外……

    他娘的!

    博罗内的头,又开始“嗡嗡”作响了,他眯起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透了口气,过了片刻,睁开眼睛,咬咬牙,继续看了下去。

    越南国王请中国皇帝特使“升舆”……太和殿,中国皇帝特使开读诏书,越南国王率百官“跪聆”——

    “一十七年,越裳鸿鹄不至,国王无恙乎?三圻子民,安居乐业乎?朕甚念之!乃遣翰林院庶吉士、四品京堂、加按察使衔唐景崧,浮海南下,代朕存问,钦此!”

    这个口气……不对呀!

    跟中国政府先头发布的那道诏书……对不上号啊!

    这是怎么回事儿?

    博罗内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可是,还是得看下去。

    越南国王设宴款待中国皇帝特使……筵席之上,中国皇帝特使言语相激,越南国王放声大哭,说什么,“壬戌之痛”是他的“靖康之耻”、“九世之仇”——这两个词儿,是怎么个意思,请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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