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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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6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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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七福晋的心,微微的往下放了一放,“快请,快请!”

    奕譞放回来的第二天,自己就叫人去探钟粹宫的口气,说是要“进宫谢恩”,钟粹宫一直没有回复,孟敬忠此行,是为了这个事儿吗?

    她放下针黹,站起身来,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裳。

    孟敬忠进来了,极利落的请了一个“双安”:“奴才给七福晋请安!”

    七福晋满脸堆笑,上身微微前倾,伸出右手,做出了一个“虚扶”的动作:“孟总管快请起,这个礼,我可受不起!”

    在此之前,这个话,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太监说过;这个举动,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太监做过。

    孟敬忠愣了一愣,说道:“谢七福晋!”

    站起身来,也堆出了满脸的笑容:“七福晋这是说哪里话来?奴才替七福晋行礼,那不是天经地义?这上边儿,奴才若有一丁半点儿的马虎,就算七福晋大人大量不计较,奴才自个儿,虽然愚笨,到底也是有天良的,唉,愧也愧死了!”

    “话不是这么说,”七福晋微笑说道,“你是母后皇太后的人,我尊其上、敬其下,应当应分!以后,孟总管到我这儿来,可不许再这么客气了。”

    “哎哟,这个,”孟敬忠赔笑说道,“奴才可无论如何不敢奉命!”

    微微一顿,“不提母后皇太后还好,既提了母后皇太后——唉,如果叫主子晓得了我在七福晋面前放肆,一定二话不说,先赏一顿板子,然后赶出宫去的!”

    又顿了顿,“还有,您还是叫我‘老孟’吧,什么‘总管’不‘总管’的,奴才是什么草料?哪儿当得起呀?没的折了奴才的阳寿!”

    七福晋微微一笑,没搭他这个话头,说道:“孟总管快请坐吧!——来人,上茶,赶紧的!”

    “嗐!”孟敬忠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那——谢七福晋赐座了!”

    上了茶,孟敬忠端起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合上碗盖,放回案几之上,说道:“主子说……”

    只说了三个字,七福晋就站了起来,微微低头,垂手而立。

    孟敬忠也慌忙站了起来:“主子说过了,奴才这一趟的差使,不是传旨,就是递个话儿!呃,递个话儿!呃,这个……七福晋快请坐!快请坐!”

    七福晋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是不是传旨,母后皇太后的吩咐,我都该肃立倾听的,不然就太不恭敬了!”

    孟敬忠滞了一滞,颇有点儿手足无措,可是,见七福晋毫无坐下去的意思,只好说道:“主子说,她明儿个下午有空儿,如果七福晋也有空儿的话,就进宫陪她说说话吧!”

    七福晋的身子,明显的颤了一颤,说话的声音,也有一点儿发抖了:“谢母后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许我进宫谢恩,我……”

    说到这儿,眼中泛出泪花,哽住了。

    孟敬忠是个太监,在七福晋面前,身份十分尴尬,无从劝解开慰,愈加的手足无措了。

    幸好,七福晋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舒了口气,缓过了劲儿,说道:“唉,我这个样子,可是‘失仪’了——叫孟总管见笑了!”

    “呃……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母后皇太后的恩典,”七福晋说道,“真正是天高地厚!我这一辈子,不晓得拿什么来报答?只好给她老人家,多磕几个头,多念几本经,****夜夜,诚心默祷,恭祝她老人家,福泽无穷,万寿无疆!”

    这一段话,基本上发自七福晋的内心,并非纯粹的“奉圣”的套话。

    恭王劝进,并代奕譞请罪兼劝进,虽然有把握救奕譞一命,但同时也做好了奕譞终生圈禁的准备。而且,不能排除圈禁的地点,就是宗人府的“空房”。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仿奕誴例,圈禁在一个条件稍好些的地方,保证最基本的生活所需。

    最乐观的预计,是赶出太平湖府邸,另寻一个两、三进的宅子,软禁起来。

    不过,谁都承认,这个可能性不大,“上头”恐怕不会这么大方。

    至于黜出玉牒,籍没一切家产,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任何人——恭王、文祥以及七福晋,在这上头,谁都没有起过任何侥幸的心思。

    未曾想,虽然剥去了一切爵衔,但是,却不仅保留了宗籍,更发还了家产——其中还包括了太平湖的府邸。

    谋刺、矫诏、造逆,如此的“逢赦不赦”,所得的处罚,不过一个“回府读书思过,未奉明诏,跬步不许出府门”而已!

    真正是意外之喜中的意外之喜!

    回府的当天晚上,奕譞两夫妻抱头痛哭。

    对着爱妻,奕譞泣不成声、语不成调的说了无数感激天恩、痛悔自责的话。

    “上头”对奕譞的恩典,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天高地厚”了,不过,尚不止于此。

    还有七福晋的“福晋”两个字。

    叶赫那拉。婉贞,之所以被封做“福晋”,是因为她的丈夫爱新觉罗。奕譞被封做了醇郡王,奕譞被革去一切爵衔后,婉贞的“福晋”,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理所当然,不能再继续保有了。

    不过,这个“福晋”之失,并非自动发生,因为当初是朝廷明旨诰封的,也得朝廷来明旨革除。

    譬如,雍正朝世宗、胤禩兄弟相残,胤禩沦为阶下囚之后,胤禩本人,被革去爵衔,黜出玉牒;数日之后,胤禩的嫡福晋、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氏,被革去了“福晋”的封号,而且,因为世宗特别讨厌他这个八弟妹,说她“狐媚”,硬逼着胤禩打离婚报告,将其“休回外家”。

    世宗为人,爱钻牛角尖儿,动不动就和臣下乃至天下人打笔墨官司,留下不少堪称“奇文共欣赏”的文字,处置郭络罗氏的谕旨,就是其中的一篇:

    “令尔等前去将朕谕旨降与胤禩之妻,革去福晋,逐回外家。降旨于伊外家人等,另给房屋数间居住,严加看守,不可令其往来潜通信息,若有互相传信之事,必将通信之人正法,伊外家亦一人不赦。”

    下头还有:

    “尔等回来后,再将此旨降与胤禩。嗣后,伊若痛改其恶,实心效力,朕自有加恩之处。若因逐回伊妻,怀怨于心,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与重罪。”

    世宗拿胤禩的妻子来胁迫胤禩,不但毒辣,而且卑劣,在关卓凡眼里,拿女人来威胁男人,实在是胤禛这条铁汉一个难以擦去的污点。

    世宗是如此对待政敌以及他们的家人的,关卓凡呢?

    关于叶赫那拉。婉贞,也有一道上谕,是直接给她本人的,行文非常之简单:

    “奕譞之罪,不及妻孥,着尔仍禀受福晋封号,此谕!”

    叶赫那拉。婉贞当场泪崩,伏地大哭,久久不起。

    这道谕旨,便是本章开头提到的“那道谕旨”。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景:丈夫是闲散宗室,妻子却是“嫡福晋”。

    *(未完待续。)

第九章 七福晋的笑和泪() 
这是本朝开国以来,未之有也的“特出之恩”,朝野上下、庙堂江湖、市井阛阓,无不欢喜感叹,咸以为,“上头”是“如天之仁”,轩王是“四海胸怀”,真正是“和气致祥”,真正是……“盛世气象”!

    当然,也有不少“心水清”的,晓得这个“特出之恩”,也是看在了目下正在天津的另一位皇太后的面子上,不过,即便如此,对于“上头”和轩王的宽仁大度,也都是心服口服的。

    狂风暴雨、惊涛骇浪过后残留下来的戾气、煞气,被冲的更加的淡了,没有几个人再去关心“出旗”的前神机营们的哀鸣了,大伙儿抖擞精神,准备迎接新君的登基践祚,许多人,已经在打点自己的“贺表”了。

    当然,叶赫那拉。婉贞虽然保住了“福晋”的头衔,却不能再被称做“醇郡王福晋”了,奕譞行七,称呼叶赫那拉。婉贞,便是“七福晋”了。

    七福晋说的“进宫谢恩”,主要是“谢”自己的“仍禀受福晋封号”的恩,不是“谢”奕譞的“回府读书思过”的恩,朝廷体制上,七福晋无法代表奕譞,而且,奕譞的那个“恩”,是“再造之恩”,太大了,她一个女人,也“谢”不起。

    七福晋本来颇为担心,自己的“进宫谢恩”的请求,会得到一句淡淡的“在家磕头就好”的答复,甚至,什么答复都没有,就此晾在了那里。如是,就说明“上头”的大度,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是为了国家、社稷,就个人感情而言,内心依旧是不谅的,则自己虽然保留了“福晋”的称号,亦形同打入冷宫,以后的日子,一定是很不好过的。

    忐忑不安了好几天,现在,压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搬下来了!

    而且,母后皇太后派来“递话儿”的,是自个儿的钟粹宫的总管,可见对于这个妯娌,还是十分重视的,“冷宫”什么的,实在不必再担心了!

    孟敬忠的品级,虽然还比不上敬事房的总管,但是,因为他是母后皇太后身边儿的人,眼下其实已经成为了紫禁城太监里的第一号人物,平日里,敬事房总管等品级更高的太监,也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递”过了“话儿”,孟敬忠就准备告辞回宫复命了,七福晋吩咐丫鬟:“去告诉账房,支三百两银子,给孟总管带上。”

    听到“三百两银子”,孟敬忠眼中,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不过,他随即连连摆手:“七福晋,使不得,使不得!”

    “唉,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七福晋赏赐,”孟敬忠赔笑说道,“奴才原不敢辞,可是,出宫之前,主子特意交代过了:‘奕……呃,七爷……呃,这个,七爷目下没了爵衔、差使,一年到头,正经的俸银,不过就那么几十两,你到他们家,可不敢再照之前的规矩——分例之外的赏赐,不许再要了!’”

    宗爵之中,最低级的奉恩将军,岁俸银一百十一两,禄米一百一十斛;闲散宗室无爵,若亦无职,就没有“俸银”和“禄米”可言——这一层,慈安说的并不准确。闲散宗室领的,只能叫做“钱粮”。不过,不管叫什么,闲散宗室的“正项收入”,一年下来,确实“不过就那么几十两”,较之一个普通旗人,其实好不到哪里去。

    这就是为什么,宗室里头,愈往下走,愈支持关卓凡——对于闲散宗室来说,“奉恩基金”的意义,无比重大。

    议立嗣皇帝的大风波中,跳出来充当关卓凡的急先锋的宝廷,其实并不仅仅是关卓凡的代言人,人家正经是“广大人民群众的代表”呢。

    孟敬忠这种品级的太监,到王公大臣家传旨、“递话儿”,发赏的标准——即“分例”,是八到十两银子,有的亲贵比较大方,可一般也不会超过二十两。

    传旨、“递话儿”的时候,三百两银子的发赏,孟敬忠从来没有拿过,之前,这一类的赏赐,最大的一笔,是轩亲王给的——二百两银子,就是穆宗确诊“见喜”、母后皇太后急召轩亲王入宫的那一次。

    “嗐,老孟!”七福晋笑着嗔道,称呼也换成了亲切的“老孟”,“你也太瞧不起我们家了!我们家七……呃,奕譞……这个,呃,确实是没了爵衔、差使,可是,皇太后如天之仁,朝廷宽恩厚典,家产都发还了!‘烂船还有三斤钉’,你不是以为,没了这三百两银子,我们家,就得喝西北风了吧?”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孟敬忠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呃,是这样的……我瞅着主子那个意思,是……呃,七福晋和……七爷,该为以后多打算打算,这个,细水长流……”

    “是!”

    七福晋先做出庄重的样子,重重的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母后皇太后的吩咐,我和奕譞,自然是……凛遵不误!不过,这不还有庄子嘛!十多个庄子,也一块儿发还了——这不就可以‘细水长流’了?请母后皇太后放心,我们饿不着肚子!”

    微微一顿,“得,就这么着吧!老孟,你就别再跟我推来让去的了!不然,可就是骂人喽?”

    孟敬忠慌忙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顿了一顿,“不过,主子那里——”

    “老孟!”七福晋说道,“我虽然不聪明,可也不是小孩子,母后皇太后如果提起这茬儿——嗯,我自然是按‘分例’发的赏!”

    “这……”

    踌躇了片刻,孟敬忠终于眉花眼笑的打下千儿去,“奴才谢七福晋的赏了!”

    *

    *

    走在紫禁城长长的东一长街上,七福晋微微低着头,目不斜视,但是,一路之上,她能够感觉得到宫人、太监们投过来的异样的目光。

    不过,她顾不上这些。

    钟粹宫在望,她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

    看到母后皇太后的第一眼,泪水就涌上了她的眼眶,只是还能够强自忍着,待到行下礼去的时候,再也无可自抑,泪水夺眶而出,簌簌的流下了脸庞。

    她伏在地上,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背脊微微的抽动着。

    慈安的眼眶儿也红了,“你想哭,就哭吧,别忍着了!”

    一语未毕,七福晋已放了声儿,她一边儿哭,一边儿语不成声的说道:“奴……奴婢失仪……奴婢……失仪……失仪!”

    慈安也自垂泪,旁边儿站着的喜儿,也跟着抹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七福晋哭声渐收,慈安吩咐:“喜儿,搀七福晋起来。”

    真得人搀才成——七福晋的身子,已几乎整个软掉了。

    待七福晋坐好了,喜儿快手快脚的去绞了两条热毛巾,一条给母后皇太后,一条给七福晋。

    拾掇了一轮,七福晋大致恢复了过来,她站起身来,福了一福,轻声说道:“奴婢失仪,跟皇太后请罪。”

    “唉,坐吧。”

    七福晋重新落座,慈安沉吟了一下,说道:“七爷的事儿,哪个也想不到的,我也十分的难过……”

    七福晋赶紧又站了起来,说道:“母后皇太后的恩典,真正是天高地厚!奴婢和奕譞两个,就是把自个儿磨成了粉,也报答不来!”

    微微一顿,“奕譞回到家里,哭的像个泪人儿一样,说自己猪油蒙了心,不晓得怎么就发了失心疯,做出了这些天不容、地不载的事情!他说,自己对不住天,对不住地,对不住列祖列宗,对不住母后皇太后,也对不住……”

    她还待往下说,慈安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咱们妯娌两个,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是我不好,不该扯起这个话头来。”

    “奴婢和奕譞……”

    “婉贞!”

    “是……奴婢,遵旨……”

    沉默了片刻,慈安说道:“你是不是……赏了孟敬忠三百两银子?”

    *(未完待续。)

第十章 感激涕零() 
七福晋大吃一惊,“啊?这,这……”

    “这”了两声,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了。

    天爷!母后皇太后怎么会晓得这个事儿?

    脑子中一片混乱:难道,府里头有人……

    这也罢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母后皇太后会不会以为,我是在收买她身边儿的人?

    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妯娌的反应,张皇至此,慈安心下不忍,温言说道:“你别多心,这个事儿,是孟敬忠自个儿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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