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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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5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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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追击,是役,轩军毙敌两千余人,俘虏一万一千余人,海古拉部,只有不足三分之一,成功撤退到了喀喇沙尔。轩军自己的伤亡,不过六十二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遗憾的是,海拉古、白彦虎两个大头目,都不在毙、俘之列。海拉古也罢了,逃命逃的早,本来也没有捉住他的可能,白彦虎却是又一次“虎口脱险”了。

    托克逊战役一结束,展东禄立即掉头东向,同刘锦棠的老湘军会师于吐鲁番城下,玉努斯江眼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开城投降。

    达坂城、托克逊、吐鲁番之役,阿古柏苦心拼凑起来的三万三千余兵力,超过三分之二覆灭于斯,而且,这些都是“洪福汗国”的“精锐”;两个最重要的部下、堪为左右手的爱伊得尔呼里和玉努斯江,也做了官军的俘虏。加上之前的乌鲁木齐战役、玛纳斯战役,阿古柏元气大伤,一、两年之内,无法复原。

    可是,连这“一、两年”的时间,西征大军也不会给他了。

    *

    *

    听过文祥的譬解,慈安喜道:“这么说,叛匪已经是……嗯,‘强弩之末’了?”

    “母后皇太后圣明!”

    顿了一顿,文祥继续说道:“‘强弩之末’四字,确是目下叛匪情状之的评!接下来的日子,叛匪只能够苟延残喘了!”

    “那么,”慈安说道,“接下来,咱们就要……南下了吗?”

    “是,”文祥说道,“不过,不能马上就南下。”

    微微一顿,“一来,连番大战,伤亡虽轻,但军士已极为疲惫,需要好好休整;二来,眼下正是新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母后皇太后明鉴,戈壁沙漠的大夏天,那是能够热死人的,这个辰光,不宜长途行军。”

    “嗯,那就是要等……秋凉了。”

    “母后皇太后圣明!”文祥欣然说道,“秋凉之后,士腾马饱,大军南下,泰山压顶,跳梁小丑,一鼓而荡,臣等皆以为,今年年底之前,必有佳音,以抒厪虑,以慰宸衷!”

    慈安抬起头来,微微的出了会儿神,叹了口气,说道:“‘他’一早就是这么跟我们姐儿俩说的……‘他’,没骗我们姐儿俩……”

    四军机默然。

    慈安回过神来,将那份夹片,向前推了一推,说道:“左宗棠、展东禄他们说,伊犁那边儿,有些子麻烦,好像……里边儿还夹着罗刹人,我也弄不大清爽,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们都看一看,要不要紧?该怎么办才好?”

    伊犁?俄罗斯?

    四位大军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夹片”不算长。

    原来,割据伊犁、自封“苏丹”的塔兰齐,眼见西征大军节节胜利,不由慌了手脚。塔兰齐并不笨,晓得阿古柏若真的支持不住,喀什噶尔之后,最终是要轮到伊犁的。虽然“唇亡齿寒”,但是,他又不敢联手阿古柏,共同对抗朝廷。

    第一,他有自知之明,瞧西征大军这个势头,就算自己和阿古柏绑在一起,十有七八,也不是朝廷的对手;第二,叶尔羌、和田、库车、乌鲁木齐殷鉴于前,阿古柏本来就想吃掉伊犁,又怎么敢主动送羊入虎口?

    左思右想,派了心腹,到乌鲁木齐来,表示要对朝廷“输诚”。

    不过,塔兰齐的“输诚”是有条件的,他打的算盘,和当初乌鲁木齐的妥得璘仿佛:去除“苏丹”的尊号,按时向朝廷进贡;朝廷则封他“三品伯克”,并且承诺,不干涉伊犁的内政——就是说,由得我关上门来,做一个事实上的土皇帝。

    “三品伯克”——大乱之前的新疆,“伯克”之最高品级,即为三品。

    这样的条件,左宗棠和展东禄自然一口回绝,说,塔某果然“输诚”,只能够仿四川藏区土司“改土归流”的“主动投献”例,即主动交出土地和权力,朝廷许尔留居当地,保留相当数量的土地、财产、奴仆,另,下旨表彰,授予“恩骑尉”或“云骑尉”的世爵,并准尔子孙世代承袭——“世袭罔替”。

    政治、行政,一指头都不许再碰;“伯克”神马的,自然也就不关您啥事儿了。

    放弃政权、军队,交出大部分的土地,去做一个富家翁,对塔兰齐来说,无疑意味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晓得朝廷什么时候翻脸,把我装上囚车,槛送北京,绑到菜市口,“引颈一快”?

    四川藏区土司“改土归流”中“主动投献”的,倒是也没有听说过朝廷说话不算数的,可是,人家也没有犯谋反造逆这种“遇赦不赦”的大罪啊?

    塔兰齐使出了杀手锏:如果朝廷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为自保,只能够投向俄罗斯,则自此以后,“伊犁不复为中国有矣!”

    左宗棠和展东禄在“夹片”里说,塔兰齐的威胁,不能够视作“空言恫吓”,罗刹“窥我疆土,非止一日”,虽然还不晓得,塔兰齐是否真的和俄罗斯勾连过了,但是,不能不做万全之备!

    又说,即便和俄罗斯兵戎相见,“臣等亦不稍却”,可是,目下南疆未平,无论如何,不能够两线作战,这一层,“不敢壅于上闻”。则应该如何应对塔兰齐的嚣张悖逆,以及该如何预防俄罗斯藉机谋我,只能请旨办理了。

    传阅过“夹片”,四位大军机,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未完待续。)

第二四六章 非轩亲王不能决疑() 
母后皇太后根本不晓得情况之严重,还什么“要不要紧”?还什么“有些子麻烦”?当然要紧!这是……天大的麻烦!

    慈安对西北的情势,确实是“弄不大清爽”的。西征大军一路奏凯,半年来,自新疆送过来的消息,都是大好的消息,因此,虽然左宗棠、展东禄明确说到,塔兰齐的威胁,不能视作“空言恫吓”,但在慈安的潜意识中,还是把塔兰齐的威胁,当做了“空言恫吓”——“伊犁不复为中国有矣”,怎么可能呢?

    还有,慈安也并不真正了解伊犁对于中国的重大意义,对于伊犁的得失,远没有四位大军机那么敏感。

    不过,四位大军机神色有异,慈安却是看了出来,她不由也紧张了起来,说道:“怎么,事情很棘手吗?”

    文祥和曹毓瑛,不由自主,偷偷对视了一眼。

    一瞥之间,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难以掩饰的忧虑。

    事情确实“很棘手”,而仓促之间,他们两个,都还想不出来,应该如何应对?因此,不期然而忧形于色。

    还有,他们也在犹豫,关于此事之情势严重,要不要对母后皇太后和盘托出?会不会吓到了她?这一整天的糟心事儿,已经够多了!

    “叫起”之时,军机大臣在下面做这种“相互以目”的小动作,是很少见的,严格说起来,这算“失仪”,不过,也从一个侧面说明:这个事儿,实实在在,“很棘手”。

    慈安的心,提了起来:“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什么顾忌!嗯,左宗棠、展东禄他们,有一句话,说的挺好——‘不敢壅于上闻’。”

    “不敢”两个字,叫四位大军机都掂出了分量:这是朝堂议政,大片疆土之得失,乃至国家命途之顺逆,将在君臣短短的晤对之间决定下来,因此,一定要将相关情势全面、真实、客观陈于君前,绝不可以只报喜、不报忧,不然,就做不出正确的判断,就是对国家和君上的不负责任。

    “母后皇太后教训的是!”文祥、曹毓瑛齐声说道,“臣等不敢壅于上闻!”

    “我没有教训谁的意思,”慈安说道,“我是说……呃,算了,我是说,这个塔兰齐,这么……嗯,恶形恶状的,果然不是‘空言恫吓’么?”

    “回母后皇太后,”文祥说道,“咱们手头,并没有塔兰齐和俄罗斯勾连不轨的证据,不过,俗话说,狗急跳墙,塔兰齐为遂一己之私,屈身罗刹,卖国求荣,做石敬瑭,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慈安晓得“石敬瑭”是什么人,心头一震,脸色微变,沉吟片刻,看向其他三位大军机:“你们几位,都怎么看啊?”

    “回母后皇太后,”曹毓瑛说道,“臣以为,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俄罗斯素来安分守己,塔兰齐就算想做石敬瑭,亦未足为虑。可是,母后皇太后明鉴,罗刹野心勃勃,确如左宗棠、展东禄所言,‘窥我疆土,非止一日’。”

    “臣亦以曹毓瑛之说为然!”许庚身说道,“且伊犁水草丰美,土地肥沃,乃是新疆少有的膏腴之地,引罗刹垂涎,亦非止一日。”

    慈安想了一想,说道:“西北的疆界,咱们不是和俄罗斯签了一个什么条约吗?呃,那是……对,大前年——同治三年的事儿吧?”

    顿了一顿,“好像,那一次,罗刹人多少是赚了些便宜的吧?怎么——”

    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虽未说全,但四位大军机都晓得母后皇太后下面要说什么:怎么,还不够吗?

    “回母后皇太后,”郭嵩焘朗声说道,“欲壑难填!俄罗斯这个国家,不晓得‘饱’字是怎么写的!前明之时,俄罗斯还不过一个小小公国,数百年间,东征西讨,迄今已成举世第一大国!可是,依然不见餍足!臣打个不恰当的譬喻,俄罗斯就如一只贪食巨蟒,不撑到走不动道儿,甚至撑破了肚皮,是不会停止逐猎的!”

    慈安轻轻的“啊”了一声,秀眉微蹙。

    “就在今年,”郭嵩焘继续说道,“俄罗斯设‘土耳其斯坦总督’,加紧吞并中亚诸国,那阿古柏的母国浩罕国亦被其祸。母后皇太后明鉴,私底下,阿古柏和俄罗斯勾肩搭背,可是,俄罗斯侵吞其母国,却毫不手软!所以——臣以为,左宗棠、展东禄说的对,须做‘万全之备’!”

    “中……亚?”

    “回母后皇太后,”郭嵩焘说道,“就是咱们说的‘西域’。”

    慈安呆了片刻,想起一事,说道:“呃,当世第一大国,不是……英吉利么?为什么说是……俄罗斯?”

    郭嵩焘连忙说道:“回母后皇太后,是臣说的不清爽!英吉利确实是‘当世第一大国’,臣说的‘举世第一大国’,是就本土疆域而言。英吉利疆域广大,过于俄罗斯,不过,大部分皆为其海外属地,曰‘殖民地’,其本土疆域,不过英伦三岛,和咱们的一个省,大小差不多,那是远远小过俄罗斯的。”

    “哦……”

    “回母后皇太后,”文祥说话了,声音中充满苦涩,“方才母后皇太后说的条约,曰《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彼时,臣忝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签署该条约,亦算是臣的责任,臣不能为国家力争权益,以致上烦厪虑,贻忧至今,臣……”

    慈安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事儿,不能怪你和六爷!”

    顿了一顿,“这个什么‘约记’,关卓凡是给我们姐俩儿譬解过的,当时,整个新疆都反了,咱们被捻子绑住了手脚,根本顾不上新疆的事儿!朝廷剩下的几小块地盘,都在靠甘肃这边儿——东边儿,西北那边儿,根本就是……嗯,鞭长莫及!罗刹人是抽了冷子,趁虚而入!”

    又顿一顿,“关卓凡说,当时,罗刹人是派了兵进来的,一路逼近了伊犁,如果咱们不签这个,这个,哦,‘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恐怕,连伊犁都保不住!”

    文祥低低的答了声“是”,心中百感交集:万万没有想到,在两宫皇太后面前,语及《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之时,关卓凡不但没有藉机中伤恭王和自己,反而替恭王和自己辩白,道理又说的如此通透!

    这——真正是谋国以忠、以公!

    国家社稷,怎么可以离得开这样的人?

    正在心潮起伏,母后皇太后平静的说道:“以前吃了亏,总是力不如人的缘故,以后——咱们君臣上下,一起使劲儿,把以前吃的亏,找补回来就是了!”

    微微一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下,不过是……第四年嘛!”

    四位大军机,人人气血上涌,齐声说道:“是,臣等谨领慈谕!”

    “听你们几位这么说下来,”慈安说道,“又对应着同治三年的事儿看,这个俄罗斯,真的是不能不防!不过——”

    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说,如果塔兰齐真的和罗刹人勾连,那么,他们两家,会是怎么个勾连法儿呢?我是说,是像阿古柏和罗刹人那样,还是怎么样呢?如果是像阿古柏和罗刹人那样,似乎——”

    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嘛。

    “回母后皇太后,”曹毓瑛说道,“如果俄罗斯仿阿古柏例,只在暗地里,替塔兰齐运几门炮、几千杆枪,确实不足为虑,可是,咱们想得到的,俄罗斯多半也想得到,塔兰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一层,俄罗斯未必见不及此。”

    慈安沉吟不语。

    “母后皇太后明鉴,”许庚身说道,“塔兰齐若在我军入疆之初,勾连俄罗斯,俄罗斯于塔兰齐,确实会仿阿古柏例——支持军火,派驻顾问;可是,目下达坂城、托克逊、吐鲁番都已光复,阿古柏败相毕露,证明俄罗斯对阿古柏的那一套,没有用处,所以,若俄罗斯真的觊觎伊犁,就不会重蹈在阿古柏身上的覆辙。”

    “还有一层,”郭嵩焘说道,“亦要请母后皇太后留意:喀什噶尔和俄罗斯之间,毕竟还隔着一个浩罕国,俄罗斯的势力,虽然已经深入了浩罕国,不过,毕竟还没有把浩罕国全部吃了下去,隔着浩罕国,直接把手伸进喀什噶尔,还是力有不逮的。”

    顿了一顿,“可是,伊犁不同!《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签署之后,伊犁可是离中俄边界没多远了,这一层,只要看看地图,就清清楚楚了!”

    这一说,提醒了慈安:“对呀!赶紧叫人取一张舆图过来!”

    顿了一顿,“掌灯!”

    此时宫门早已下钥,也快到掌灯时分了。

    传了太监进来,点起了几只粗如儿臂的牛油蜡烛。

    “舆图”取来了,在御案上展开,用白玉镇纸压好。文祥上前,替母后皇太后指示:伊犁何在?边界何在?

    慈安看明白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近?

    文祥退下,原位跪好。

    慈安神色严重:“这么说,如果俄罗斯真的想……吃下伊犁,十有八九,会像同治三年那样,把自己的兵,派进来了?”

    “是。”

    “那,咱们和俄罗斯,可就破了脸了!”

    这个话,有人以为然,有人不以为然,可是,没有人出声赞同或反对。反正,同治三年那一次,人家是真的派了兵进来,可是,两家并没有真的“破了脸”。

    默然片刻,慈安艰难的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同俄罗斯见仗,呃,打得过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晓得答案,可是,君上问话,臣下不能不答。

    “母后皇太后明鉴,”文祥的声音,亦颇为艰涩,“俄罗斯不是阿古柏,咱们若真的与之兵戎相见,胜负之数,殊属难言。”

    微微一顿,“最紧要的是——左宗棠、展东禄也在‘夹片’中说了,咱们虽然不怕俄罗斯,可是,我军不能两线作战,如果掉头西进伊犁,就不能南下喀什噶尔,则阿古柏必然得到喘息之机,则……非但不能在今年之内,底定全疆,甚至,北疆已经恢复的部分,如乌鲁木齐、玛纳斯、吐鲁番,亦可能……有所反复,则兵祸连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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