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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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5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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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过了礼,解衣诊视,一眼看去,王守正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不由微微的变了。

    *

    (小预告:明天两更,一更上午十点,二更下午五点)

    *(未完待续。)

第一三零章 讳疾() 
不,不,绝无是理,绝无是理。

    王守正抑制住自己怦怦的心跳,以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请问皇上,这些红斑,痒不痒呢?”

    “不痒啊,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王守正的脑袋,微微地“嗡”了一声。

    坏了!

    难道真的是?!……

    怎么可能呢?再怎么说,皇上也不可能得这个病啊!

    绝无是理,绝无是理!

    一定是我……看差了。

    定睛再看,呃,实在是……像,太像了。

    不,不,不能遽下定论,我是大方脉的,术业有专攻,小方脉和外科上面,毕竟不甚精擅。

    清初,太医院共分十一科,为:大方脉、小方脉、疮疡科、针炙科、伤寒科、妇人科、痘疹科、正骨科、眼科、口齿科、咽喉科。

    其中,“大方脉”即为内科,“小方脉”即为小儿科。

    嘉庆二年,咽喉、口齿、痘疹三科合于小方脉。

    嘉庆六年,正骨科从太医院分出,归入上驷院。

    道光二年,以“针刺火炙究非奉君所宜”,取消针炙科。——嗯,道光以后的清朝皇帝,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挺悲催的。

    同治五年——就是去年,伤寒、妇人二科,归入大方脉;另新设外科,将原疮疡科划了进去——这还算有点儿道理。

    所以,目下的太医院,一共分大方脉、小方脉、外科、眼科、口齿科五科。

    王守正的“专业”,是大方脉,即内科,他怀疑小皇帝得的病,不在五科任何一科之中——原因很简单,宫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是不可能——或者说,是“不允许”得这种病的,所以,根本没有预防和治疗的必要。

    如果一定要扯,和小方脉中的痘疹、外科中的疮疡,勉强能扯得上关系。因此,王守正心里说,他在“小方脉和外科上面,毕竟不甚精擅”。

    见王守正一直不说话,小皇帝忍不住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啊,回皇上,不痒……呃,就不要紧。”

    “那……这些红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呃,这个,这个,哦,皇上方才……出过不少汗吧?”

    “是啊,和小太监们在外边儿打布库,今儿日头大,怪热的,出了许多汗。”

    “这就是了,”王守正说道,“《黄帝内经》之《素问》有云:劳汗当风,寒薄为皶,郁乃痤。皇上这是出了汗,未能及时发散,阳气阻遏,开阖失司,风寒湿邪侵袭体表……”

    “什么叫‘劳汗当风,寒薄为……’”小皇帝皱了皱眉,“呃,为……什么来着?”

    “回皇上,‘劳汗当风,寒薄为皶,郁乃痤’。”

    顿了一顿,王守正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呃,拿本朝高世宗所著《黄帝内经素问直解》说的,就是‘风,寒气也,寒薄于皮肤而上行则为皶,赤鼻也;寒郁于皮肤而外泄则为痤,小疖也,此言阳气加阴乃为汗,从中土而外出于皮肤也。’”

    小皇帝听得一头雾水,眉头皱得更紧了:“有谁叫你背医书吗?”

    王守仁赶忙赔笑说道:“是,是,臣荒唐!这个……呃,就是皇上出了汗,天时热,衣裳厚,发散不及,堵住了毛孔,生了疹子。”

    小皇帝松了口气:“你这么说不就结了吗——这么说,果然是不要紧的喽?”

    “不要紧,不要紧!”

    “那,这些疹子,什么时候可以消掉?”

    “呃,皇上服了臣开的药——请问皇上,这是第一次出这种疹子吧?”

    “你是太医院左院判,你不晓得?——是,以前从来没有过。”

    “是,是,那就——呃,皇上服了臣开的药,臣打包票,快则三、五天,慢则十天、八天,一定就可以消掉了。”

    “那都该吃些什么药呢?”

    “这个,呃,回皇上,自然是以宣肺解表、清血风热之类的药物为主,譬如杏仁、浮萍、防风、生地、牡丹皮、金银花,等等。呃,请皇上容臣下去细细斟酌。”

    小皇帝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下去写方子吧。”

    方子开了出来,只有杏仁、浮萍、生地、牡丹皮、金银花——没有防风,且分量甚轻,显见小皇帝的症状极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脉案对症状的描述,也是轻描淡写。

    还有,杏仁、浮萍、生地、牡丹皮、金银花这几味药,性甘而平,几无任何禁忌,泡茶来喝也不是不行的。

    防风嘛,多少还是有一点禁忌的。

    按照规矩,太医院的方子,除了在太医院和御药房备案之外,还要抄一份给内务府,现在又多了一个新规矩——抄多一份给钟粹宫。

    母后皇太后自然是不懂医术的,所以,负责诊治的太医,得和方子一起过钟粹宫,替母后皇太后讲解。王守正很肯定地向慈安保证,小皇帝的病,不过“疥癣微疾”,不过几天,也就好了,不劳母后皇太后厪虑。

    不过,慈安还是来到了太极殿,看到小皇帝果然红光满面,精神甚好,也就放下心来了。

    她传了懿旨,皇帝的“疥癣微疾”痊愈之前,“无书房”。还有,这几天,也不必过钟粹宫视膳了。

    小皇帝心里大喜:这个“疥癣微疾”,还是很划得来的嘛!

    慈安有心亲眼看一看小皇帝身上的“疹子”,可是,嫡子已经长大了,对着嫡母解衣磅礴,已经是不方便了。慈安犹豫了一阵子,终于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果真是“疥癣微疾”,果真是不要紧吗?

    果真是“劳汗当风,寒薄为皶,郁乃痤”吗?

    果真只是天时热、出汗多、衣服厚,生了几个疹子吗?

    事实上,王守正背的那一大篇医书、开的那个可以泡茶喝的方子,和小皇帝真实的病症,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但是,那篇医书,他不能不背,那个方子,他不能不那样开。

    不背那篇医书,就不能显得煞有介事,就未必能叫小皇帝放下心来;不那样开方子——王守仁苦笑:我还能怎么开呢?

    他不能不“讳疾”。

    王院判的心里,沉甸甸的压上了一块大大的石头。

    *(未完待续。)

第一三一章 疑症() 
皇帝是绝不可以生这个病的,所以,皇帝就绝不可能生这个病,所以,我若说皇帝生了这个病——哪怕仅仅是怀疑,也是“诽谤圣躬”,也是“大不敬”。

    真摊上这么个罪名,乌纱帽是肯定保不住的了,弄得不好,还要下狱,最坏的下场,甚至——哼哼,不能排除菜市口上走一遭的可能性。

    再说,也不能百分百排除自己看错了的可能性,因为,皇上确实没有生这个病的道理啊!

    皇上才多大点儿?没听说两宫皇太后给他派过什么“司寝”、“司帐”的宫女啊?难道……皇上年纪渐长,情窦初开,和哪个宫女“私情表记”,遂有……男女之事?

    就算真是那样,也不可能得这个病啊!服侍皇上的宫女,都是黄花处子,又不能出宫,绝没有把这种病过给皇上的可能啊!

    难道是那个宫女……和哪个侍卫,私下勾搭成奸,这个病,是由那个侍卫过给她,她又过给了皇上?

    王守正脑洞连连开,想得脑瓜仁都疼了,还是不得要领。

    唉,宫禁密秽,就算我在“内廷供奉”,也无从想象啊。

    王守正打死也想不到,小皇帝已经多次偷偷地跑到宫外边儿去了。

    反正,不能够百分百排除自己看错了的可能性。

    自己不能完全确定皇上到底得了什么病,却不能和任何人探讨、琢磨这个事儿,尤其不能说给太医院的同事听。

    原因很简单,只要说了,就意味着自己怀疑皇上得了这个病,传了出去,就是“诽谤圣躬”,就是“大不敬”。

    目下院使出缺,正是仕途的大关节点,绝不可以出什么幺蛾子。

    太医院院使出缺,按规矩由左、右院判递补,本来左高于右,王守正补院使的缺的机会,远大于右院判,可是,如果自己在这个事儿上不谨慎,一定会被竞争对手抓住把柄,轻轻松松就能把自己踩下去——补不上院使的缺算是轻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踩回老家,甚至踩到刑部的“南监”、“北监”里边儿去。

    所以,得捂着,不能说穿了。

    再者说了,如果皇上真得了这个病,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大用——因为,这是个永远也治不利落、去不了病根儿的病。

    自己一番赤胆忠心,若只能换来自己的倒霉甚至是倒大霉,于皇上却无任何实质性的益处,又所为何来呢?

    这么想着,王守正的负疚感减轻了不少。

    反正,这个病,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麻烦,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要人的命。

    可是——

    这个病,是“胎毒”,是要过给将来的皇后和妃嫔的!是要……过给皇子的!

    大清朝的气数——

    唉!

    王守正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国家的光景刚刚好了些,怎么就摊上了这档子事儿呢?

    负疚感虽然减轻了,但他无法安下心来。

    最好……侥天之幸,自己看差了。

    可是,怎样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差呢?

    我又不能和太医院小方脉、外科的同事探讨、琢磨。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

    *

    到了第五天,小皇帝身上的红斑,果然消退了,一丝儿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王守正诊视之后,跪倒磕头,替皇上贺喜,小皇帝十分高兴:“我要赏你!”

    “这是臣分内的差使……”

    “有功就赏嘛!”小皇帝老气横秋的说道,“小李子,传旨——赏太医院左院判王守正……呃,小金锞子两个,檀香木扇一柄,麂皮火镰包一个!”

    “嗻!”

    王守正只好说道:“臣叩谢皇上的恩典。”

    “别急着谢恩,”小皇帝说,“给你这个恩典,是有条件的。”

    王守正微微一愕:“请皇上明示。”

    小皇帝微微压低了声音:“你得跟母后皇太后说,我这个病,还得再……‘静摄三天’。”

    这是根本不需要的,可小皇帝开了“金口”,王守正不能不从,心中不免狐疑:干嘛还要再歇三天啊?

    干嘛?再偷三天的懒啊!

    “静摄”——就可以“无书房”嘛。

    慈安知道小皇帝的疹子都消掉了,也很高兴,对王守正也有赏赐,是两匹府绸、两盒点心。

    蒙恩受赏,本来是高兴的事儿,但王守正却高兴不起来,同僚恭贺,他的笑容十分勉强,大伙儿看着,略觉奇怪,不过,都以为王院判玩儿低调,也不以为意。

    下了值,王守正没有回家,直奔东安门大街的“东兴楼”。

    这“东兴楼”是北京城数一数二的馆子,王守正不过正六品的官,俸禄有限,虽时有赏赐,但数目大多菲薄,所以他不算“东兴楼”的常客,可是,今儿他要和人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为示诚意,狠狠心,选了最好的馆子。

    王守正约的这一位,叫做邓文亮,是和他一起学医的同门,只是王守正专攻内科,邓文亮专攻外科。

    王守正包了“东兴楼”二楼最靠里、也是最清静的一个雅间——今儿他要和邓文亮谈的事儿,最好不要叫第三人听见。

    两个人是极熟的朋友,邓文亮一到,不必做什么寒暄,王守正便叫伙计上酒布菜。

    喝了一杯酒,夹了几口菜,王守正说:“老邓,上回我同你说的那件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进太医院当差,”邓文亮摇摇头说,“我是一丁点儿兴趣也没有的。”

    邓文亮的医术,在北京城,也是叫得出名号的,王守正和邓文亮同门之谊,私交极笃,曾不止一次,想把他延入太医院,以为己助。

    王守正皱了皱眉,说道:“怎么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呢?”

    “你们太医院的差使,”邓文亮不客气的说,“那是人干的么?我替人看病,没听说看不好病,病家要请我吃拳头、吃官司的。你们呢?嘿嘿,你们那位病家,万一真的病重,救不转来,‘龙驭上宾’了,你这个大院判,至少也得闹个‘革职留任’吧?”

    王守正苦笑:“我朝恩泽深厚,一般都是可以‘起复’的……”

    邓文亮不搭理他这个话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最烦的就是,病家以‘知医’自许!咱们做医生的,哪个不晓得‘医者不自医’?偏偏你们那些个病家,最爱以‘知医’自许!换一个病家,哪怕他是王爷呢?我都可以照驳!唯独你们的病家不可以——那不成‘忤旨’了吗?医生照着病家的话开方子——嘿嘿,要医生来作什么用?”

    这个话,王守正没法子反驳。

    就文化水平而言,清朝皇帝的平均值,在历朝历代皇帝中,名列前茅——这大约不应该有什么争议。较高的文化水平是好事,可也带来一个叫人头痛的副作用:清朝皇帝,大都像邓文亮说的,以“知医”自许,其中尤以高宗为甚,动不动就改御医的方子,且每次都引经据典,理直气壮。

    “我记得……嗯,是道光二年的事儿——”邓文亮一声冷笑,“不晓得是哪个活宝,上书说什么‘针刺火炙究非奉君所宜’,结果——好嘛,就此撤了针炙科!我是学外科的,你不叫我‘针刺火炙’,我拿什么治你的病?难道学洋鬼子,拿把刀子,划拉你的肚子?——只怕更加‘非奉君所宜’了吧?”

    “老邓,牢骚太多了……”

    “我还没说完呢!”

    邓文亮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你们那些病家……”

    “你别一口一个‘你们那些病家’好不好?”

    “得,师兄不爱听,我就换个说法——我是说,宫里的贵人,每餐山珍海味,却每天看四方天——吃得太好,动得太少!一天到晚这么窝着,身贵而体弱,第一,容易生病;第二,病了难治!这种事倍功半的活儿,我不爱干!”

    顿了一顿,说道:“治不好,就算不摘顶子,不掉脑袋,也得被骂——狗血淋头啊!在宫外边儿看病,就算看不好,顶多打发你走人,诊金还不能少!——谁见过把医生摁在地上骂的?我在外边儿过的好好儿的,到处听奉承,进去受那份窝囊气干什么?”

    王守正哈哈一笑:“这么说,我是犯贱喽?”

    “我哪儿敢这么说师兄呢?这个……人各有志吧!”

    喝了口酒,邓文亮笑嘻嘻的说道:“还有,我可是爱钱的!太医院的差使,有俸禄,无诊金——就算做到了院使,正五品的官儿,一年能有多少俸禄?当然,赏赐什么是有的,可是,不过一个荷包、几匹衣料,又能值得多少?要说赚钱,你这个大院判,未必有我赚的多呢!”

    给宫里的人看病,当然是没有诊金的,但太医并非没有其他途径的收入,不过,这些事儿,王守正就没必要和邓文亮掰扯了。

    “好罢!”王守正一笑,“人各有志,我也不来勉强你——这个事儿,放一放再说,今儿约你出来,是要请你帮着琢磨琢磨一宗病案。”

    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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