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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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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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轩,这样的时候,你就不要再客气了,”一旁的候补道杨坊说话了,把手向座上比划了一圈,“一切以大事为重,其他的都该先放下。在上海能说了算的,今天都在这里,要人要钱,你一句话。”

    杨坊这番话,说得很透彻,也很到位,在座的官绅一起点头。而杨坊这个人,亦是关卓凡所特别重视的一个,将来有不少事情,要着落在他的身上,所以对他的这句话,欠身致谢,表示领情。

    “杨大人说的是,下官受教了。既然承蒙各位大人厚爱,下官就斗胆有所陈述了。”

    要说的事,有几件,先要把整体的战略,做一个交待。

    “要守住上海,不能单靠轩军,非四路齐发不可。第一路,自然是李大人的营兵,”关卓凡仍然把官阶最高的李恒嵩放在前面说,“只是绿营的军饷,大约欠得厉害,就算不说补足,多少也要发一些才好。关银固然不能动,看能不能从府县的库银之中,挪借一点,暂解燃眉之急。”

    对关卓凡“四路齐发”这个策略,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说,见他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样子,自然不是随口乱讲,而是早有通盘的筹划,于是无论官绅,都觉得心中一定,对他所提出的要求,更要尽心去办了。

    “这个归松江府来办!”喝了不少酒的松江知府贾益谦,脸红红的一拍胸脯,“回头请吴道台的一纸手谕,要多少有多少。”

    松江地方富裕,这一点钱,当然难不倒他。倒是李恒嵩,原来对关卓凡多少有些嫉妒之意,心想你的轩军是“天兵”,众星捧月,军饷也是由关银指拨,吃喝不愁,哪里知道我的难处?没想到关卓凡处处给他留面子,捧着他不说,而且第一句话就是替他筹饷,这样的厚意,怎么能不感动?于是也不顾官阶高低,站起身来,兜头一揖:“逸轩,多谢你!”

    “不敢当。”关卓凡谦逊着,还过了礼,才接着说下面的安排。

    “第二路,是轩军。现在轩军有六百三十名,是马队。轩军的马全是北马,从武昌到上海,一共有三十多匹死在了船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要请贾大人一并帮忙,采购南马来补足。在此数之外,另请加购五百匹,就算这回用不上,以后也一定能用的到。”

    “成!”贾益谦一诺无辞,“一两百匹,立等可办,五百之数,又是骑兵要用的好马,就得多给我一些时日,慢慢买齐。”

    “这个自然,全靠贾太尊费心。”关卓凡点点头,“轩军这一支马队,如果是冲锋陷阵,我敢说,能当数千之敌。然而作战要有攻有防,皇上准我‘酌情招募’,因此我要另募两营步勇,每营五百名。这一千人的洋枪和装备,不是一笔小数。”

    “这个理当报效。”三位士绅的代表,齐声说道。

    好,好,关卓凡心想,这才是同仇敌忾的态度。他向三人欠了欠身子,说道:“地方上父老有这样的心意,卓凡感激不尽。不过后面还有要请各位出力之处,现在这笔钱,我想先拜托吴大人。”

    “那是自然。”吴煦连忙说道,“轩军要用的钱,从关银中拨付,这是有明旨的。只是……”犹豫了一下,才把心中一个疑虑说了出来:“逸轩,上海开埠以来,民风有所不同,老百姓都是以赚钱为要务,你要招他们当兵打仗,怕是不那么容易。”

    “大人见得极是,”关卓凡知道吴煦说的是实情,然而他亦有自己的打算,“我要募的新勇,不选本地人,而是要从三十万难民里面去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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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特别致谢稻草人,致谢给赞和给票的朋友,致谢心路、谭谭、palin、魔灵、黯然等对情节缺陷提出中肯意见的朋友,还要谢谢ycbh所做的各种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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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嫂夫人好 (二更)() 
近年来,江南一带战火肆虐,兵祸连结,自然逼着人们寻找更加安全的地方去避难,而上海以拥有租界的优势,成为了首选,先后涌入租界、老城厢、县城周边的难民,达到了几十万人之多。

    几十万人,自然不能全是大户富室,多数还是平常人家甚至是穷苦人家,逃难日久,生计就不免成了难事,因此只要竖起招兵旗,肯吃粮的自然大有人在。而关卓凡在船上,对几位军官还另有叮嘱:“精中选精之外,特别再注重两条:一是最好能认些字的,二是家里有人死在长毛手上的。”

    后一条,当然是要用他们的敌忾之心,而前一条,象张勇这样的,就弄不明白关老总在想什么了——在他看来,当兵的只要能吃苦,肯卖命,别的都不在话下,识几个字,有什么屁用?

    这些话,吴煦自然不知道,但关卓凡从难民中募勇的想法,确实是一条可行的路子。于是不仅大表赞同,而且主动提出来,可以让离任知县、新任松江府同知的金雨林,来协助他办这个事情,金雨林也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老金,承情之至!”关卓凡感激地向金雨林拱了拱手,又对吴煦说道:“提起金同知,下官倒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尽管说。”

    “我初到上海,人地两生,偏偏又军情火急,县衙的事务,怕是一时还上不了手。因此想请老金在城厢里多逗留几天,有什么事,我随时请教,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老金也可以随时指正。”

    这可真是“不情之请”了。自来县令交接,有的连面都见不着,有的是一杯茶,几句话,关系极好的,花半天时间把该交待的事情仔细交清,再吃上一顿饭,也就到头了。而关卓凡的意思,竟是要把金雨林先留在城里,做一个顾问。这就变成一个六品的同知,替七品的知县“帮办衙务”,传出去,会被当成笑话来说,面子上很难下得来。

    吴煦望向金雨林,心想,就算自己肯答应,金雨林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金雨林也犹豫着,一时没有说话。关卓凡见了,微笑道:“小弟从来不做上墙抽梯的事情,金兄的功劳,小弟将来在折子里,一定详述。”

    这句话在外人听上去,又象是一句笑话:一个七品知县,说什么“上折子”?然而在座的诸人,人人心中都是一凛,谁也不敢当成笑话来听——这是御前侍卫!他自然可以不经督抚,专折密奏,直达九重。

    “义不容辞!”金雨林是个聪明人,立刻便品出了这里面的轻重,斩钉截铁地说,“但凡我能够帮得上的地方,逸轩你尽管吩咐。”

    解决了这个难题,关卓凡的心里也是一定,才接着说他军务上“四路齐发”的筹划。

    “所谓守上海,不能只是守,更不能只是守县城,要让战斗尽量打在外围的几个点上。但是要攻出去,那么城内的防卫,一定会空虚,因此这第三路,是租界内的洋兵,要替我们上海的城厢,起一个守御的职责。这是休戚相关的事情,他们本来就该出一份力,只是这个交涉,下官不知该如何去办?”

    “这个好办,归我和老杨去交涉。”吴煦笑容满面的说道。洋兵的犀利,是他亲眼见过的,只是他怕关卓凡以正统自命,不肯“借枪助剿”,所以也不敢贸然做这个提议。现在关卓凡主动说了出来,自是大合他的心意。几位士绅,也都露出了笑容,对他们来说,有洋兵帮忙,上海的安全自然又多了一分保障。

    “第四路么,”关卓凡看着那三位士绅,笑着说,“我听说去年长毛打上海的时候,城里有一支洋枪队,打得不错,那个华尔,不知还在不在城内?我想筹集一笔兵费,将这支洋枪队,再恢复起来。这笔钱,不好列在正饷之内,只得请地方上帮忙了。”

    谁知这句话说完,连几位士绅在内,人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颇为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有说话,只有候补道杨坊的眼光闪了一闪,却也没有开口。

    *

    *

    “不是因为钱的事——他们当初那样对别人,现在自然不好意思再去开口。”在吴煦替关卓凡准备的公馆中,利宾听了关卓凡的描述,哈哈大笑。

    公馆是在县城中间,处于县衙的斜对面,方便得很。接风酒吃过,时候已经不早,但关卓凡早已交待过张顺,如果有一位利先生来访,则请他在屋内等候,因此踏进正屋,就见到了一年未曾谋面的利宾。

    利宾对自己的这位“东家”,已经佩服到了极点。他人在上海,却无时不刻地关心着京城的消息,等到顾命推到,两宫垂帘,“城南关三”的名声遽然而起,他便知道,自己真是没有跟错人。而关卓凡居然用自降为七品知县这样的法子,带兵来到上海,达成了那个“一年之约”,利宾就更觉得这个年轻的官员,胸中丘壑之奇,到了有些深不可测的地步——何以在一年之前,他就能有这样的把握?

    既然“不可测”,那就干脆不去测了,把他交待的事情,一件件地办好,比什么都强。关卓凡连寒暄话都顾不上说,就先提洋枪队这件事,可见极为重要,利宾也就把收到关卓凡的密信之后,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形,细细地说给他听。

    “那个首领,叫华尔的美国人,去年受了伤之后,是到法国巴黎去医治的,今年六月间才回到上海。他的手里原来存了一点钱,因此景况也还过得去,在英国租界里开了一家番菜馆。他的馆子我去过,生意还好,菜的味道也不错。”

    而华尔的两位副手,过得就不那么如意了。按利宾的说法,白齐文是在替一位洋行的大班做保镖,而福瑞斯特更是沦落到在租界的工部局做一名“西捕”,每月的薪金是三十元,算成白银,是二十二两。

    “混得这么惨?“关卓凡皱了皱眉头。

    “那有什么法子?他们只晓得打仗的事情,生意又不会做,就算想做,亦没有本钱。”

    “我听说当初,是杨坊找到华尔的……”关卓凡尽力在脑中搜寻着一切与租界有关的历史知识,“现在别人不好意思去见他们,难道杨坊也不好意思去?”

    “当初断绝洋枪队的供给,一来是觉得他们连败两阵,打得不好,二来是觉得长毛已经退了,洋枪队留着亦无用,因此把这件事情,做得不大地道。只有杨道台是反对的,可是没有人听他的,不过现在他如果主动提这件事,去找华尔,则于同僚的面子上,不好看。”

    “哦,原来如此。”关卓凡点了点头,考虑了片刻,断然道:“这三个人,我是要找回来的,有大用。”

    “逸轩,我看那个华尔,未见得这么容易肯回来。”利宾提醒道。

    “给他钱么!”关卓凡蛮有把握地说,“总不成他还要跟银子过不去?”

    “倒也不光是钱的事。”利宾解释道,“我打听过,他这个人很骄傲,口碑亦不错,从来不做拆烂污的事情。上回的事,他觉得‘有损尊严’,因此对上海的官绅们,颇有微词。洋人跟咱们一样,也讲一个面子呢。”

    “怎么,难道还要去求他?”

    “那倒也不是,不过面子这种事,如果有人能从中说合一下,那就好转圜了。”

    关卓凡明白了,想了想,说:“利先生,美国租界有一个叫金能亨的人,是旗昌轮船的董事,你认不认识?”

    “自然认得。这人很能干,还是一位挂名的副领事。”

    “我跟他,也有一面之缘。”关卓凡下了决心,“麻烦你明天去一趟租界,替我约个时间,我请他吃饭。”

    “行!”利宾点头应允。

    这件事说完了,关卓凡才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含笑把利宾又打量一遍,说道:“利先生,一年未见,风采依旧啊,嫂夫人现在还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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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杀器() 
“我还好,”利夫人将一盘糖烧排骨放在桌上,红着脸说道,“谢谢关大人还记挂着我。”

    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利宾来公馆接上了关卓凡,到家里吃饭。两顶双人抬的小轿走了没多远,便放了下来,出轿一看,是在一处小巷子的巷口,里面甚是狭窄,轿子进去便错不开。

    “上海的弄堂,亦是一景!”关卓凡的历史病又犯了,站在堂口,四处张望,而且大发感慨。

    利宾对关卓凡的博学,敬意又深一层,他一个旗下的官员,生平第一次出京,“弄堂”两个字,随口就说了出来,而且连音都没有读错——“弄”字在这里,要读成“龙”的去声。

    利宾的家,是弄堂内的一所石库门房子。等见到利宾的夫人,原来的小棠春,关卓凡不由又是一番感慨:曾经莺歌燕舞的红歌妓,现在洗尽铅华,变作一个主妇模样,只是略略有一些发福,见得夫妻恩爱,日子过得心满意足。

    一声“嫂子”,弄得利夫人红了脸,把菜放在桌上,便又逃进厨房去了。关卓凡看着利宾,笑嘻嘻地说:“利先生,说起来,你是不是待人家薄了一点儿呢?嫂夫人荆钗布裙的,你们这是要学梁鸿孟光,举案齐眉啊。”

    他有开玩笑的意思在里头,利宾却正色答道:“逸轩,你以国士之礼待我,我不能拿你给我的钱,胡乱开销。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也得帮你把钱用在正经地方。”

    利宾这样一说,关卓凡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也改容相向,谈正事。

    利宾带着小棠春从京城到上海以后,安顿下来,便到原来所在的“墨海印书馆”走了一趟,与他的老师、创办书馆的英国人麦都思见了面。麦都思是一名高级教士,也是租界工部局的董事,在上海的人脉极广,在他的帮助下,利宾跟上海的华洋官员和不少华洋商行,都打上了交道。

    当初在紫春阁,关卓凡曾经交待给他三句话,“若要强国,离不开强军;若要强军,离不开洋务;若办洋务,离不开上海”。他仔细琢磨了话中的意思,发觉关卓凡的重点,是在“强军”两个字上,因此在交往之中,若是遇到与军事有关的人,便格外用心结纳,而且自己对于洋务与军事,亦很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

    “逸轩,你交给我的两幅字画,都已经出了手。黄庭坚的《云赋》,卖了一万八千两,我这留下的是一万二;梁楷的《六祖伐竹图》,真是稀世珍品,我托了可靠的人,在香港找的下家,除掉回扣,净得了三万七千四百两,加在一起,是四万九千四百。你托我买下的那批法国货,一共花了两万二千两,我之前所用的钱是……”

    关卓凡举起手,告饶似的说:“行了,行了。”

    “怎么?”利宾愕然道,“你既然来了,我当然要交账。”

    关卓凡摇摇头:“不!不但不要交,我还要再给你加钱。”

    “还加钱?”利宾有些糊涂了,“逸轩,你人都到上海了,衙门里有的是人,还用我替你管钱么?”

    “那是公款。”关卓凡狡黠地一笑,“这是私款,两回事。那批法国货,回头亦要从关银里面报销。”

    “那就等于没花这笔钱……还要加钱做什么呢?”

    “我先问你,”关卓凡笑着说,“利先生,你听说过‘股份公司’么?”

    “我竟不知你是怎么懂得这么多的。”利宾无奈的笑了,“这样的公司,上海也还只有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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