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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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3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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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大徵用手拢着火折,先侧身而进,接着是额勒保,最后是海山,都进了房间。

    微弱的光线下,能够看见董河山仰面躺在炕上,被子拉到胸口,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双目阖闭,面色平和。

    鼾声如故。

    额勒保、孙大徵抽出了雪亮的匕首,一左一右,慢慢靠近了炕沿。

    天津、紫竹林、租界云云,都是惇王府拿来忽悠董河山的,就像拿上海、租界、洋房、三万银子,忽悠敖保一样。

    同样,就像要灭敖保的口一般,惇王府也要灭董河山的口。

    不同的是,敖保一个厨子,于惇王府来说,其命如草芥,董河山却是能派上大用场的人,这么弄掉了实在是可惜!惇王也算惜才之人,开始的时候,对如何处置董河山,一度颇为犹豫。

    但立海坚持做掉董河山,理由是董河山一死,粘贴揭帖和惇王府的关联,即完全断绝,相关人等再怎么怀疑,这个案子的幕后主使,也无法指向惇王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案子,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案子,是绝不能有万一的。

    再说,董河山受恩深重,他对王爷以死相报,那不是应该应分的吗?得其所哉啊。

    武林高手嘛,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董大侠一个人,慢慢儿再找呗。

    惇王终于同意立海实施他的“预案”。

    这才是真正的“预案”:如果揭帖案失手,就安排董河山“出逃”天津,然后,在半路上做掉他。

    在豆张庄“裕昌客栈”动手,是一早就确定下来的,那个周老板也早就打了招呼。事实上,最关键的一步棋也是由姓周的来走的:董河山被下了药,但饭菜和酒水都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上首座位的碗、筷、酒杯——即董河山坐的那个位子——都用浸透了蒙汗药的抹布抹过了。

    东马圈为圣母皇太后阅兵途中驻跸之所,警戒森严,这一点惇王府也早就知道,在东马圈做那一番姿态,不过是拿来慢董河山之心罢了。

    额勒保、孙大徵,是惇王府侍卫中身手最好的两个,就算董河山未被下药,以二对一,也不见得就输给他了,派额、孙两人来办这个差使,是上保险的意思。

    *

    *

    额勒保挨近了炕上的董河山,很巧,董河山身子左侧靠外,额勒保足底生根,力透手腕,右手倒握匕首,左手盖在右手之上,嘴里轻轻说了句“得罪”,对准董河山心脏位置,双手用力,将利刃猛地按了下去。

    眼见利刃及身,炕上的董河山,突然向内平平移开半尺,额勒保收势不及,匕首直插到了炕铺上。他大骇之下,就待后退,但已晚了!董河山的右拳闪电般钻了上来,正正击中额勒保的咽喉。董河山这一拳出尽全力,额勒保的身子,又随着匕首下插之势俯落,两个力道一碰,额勒保喉骨顿时碎裂。他哼都没哼一声,一个庞大的身子就软了下去。

    变生不测,孙大徵反应也快,左手的火折,对准董河山的面门,掷了出去,接着匕首前指,和身急扑。

    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原来董河山身上那张被子,飞了起来,兜头兜脑地将他盖住了。

    孙大徵身形急挫,双手向外猛力一甩,将被子甩了开去,眼前一亮,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便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额勒保那支匕首,正插在自己左胸,直没至柄。他双手向外甩离被子,中门大开,董河山一击即中。

    和额勒保一样,孙大徵也是哼都没有哼一声,便软瘫在地了。

    这电光火石、兔起鹘落的几下,看得海山目瞪口呆。他没有上前夹击——根本来不及反应;有心拔腿逃跑,却迈不开步子——整个人竟是吓得呆住了。

    见董河山手持火折,向自己走来,海山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嘴里喃喃说道:“董老师,饶命,饶命……”

    董河山走到海山的面前,觑了觑他的脸,点了点头,将火折塞到了他的手里。

    海山机械地接过火折,微微张着嘴,不晓得董老师这是啥意思?

    董河山伸出两只大手,一手按住海山的脑门,一手托住海山的下巴,一错劲儿,只听“咔嚓”一声,海山的颈骨已被扭断,他的脸面转到了自己的后背,依然保持着睁着眼、微张着嘴巴的样子。

    董河山弯下腰,轻轻接住从海山手中滑落的火折,身子晃了一晃,好不容易站定了,重重地喘起粗气来。

    击杀额勒保、孙大徵,虽然只是那么几下子,但其实已经出尽他生平所学;之前又和蒙汗药的药力,苦苦对抗了半个时辰,现在已是精疲力竭了。

    至今他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着了道儿的?饭菜不是自己一个人吃的,酒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喝的,这种情况下,贼人一般都是在酒壶上面做文章,但酒壶应该没有问题,不然不可能瞒过自己这个老江湖。

    蒙汗药的药力很强,不是普通贼人用的货色,幸好自己随身带有甘草汁泡制的药饼,含在舌下,可做解药。

    现在,朝廷和惇王府,都欲得自己而后快了,天下虽大,不晓得哪里才是容身之处?

    他一阵头昏,心中提醒自己:先别想这些没用的,先想一想,该怎么离开这间客栈吧!

    这间客栈一定有古怪!

    不能走大门,那样难保不会被发现,这儿是二楼,只能从窗子跳到后巷去了。

    很可惜,没办法带走自己的坐骑了。

    董河山搜了搜三具尸体的身,又到隔壁,翻了翻额勒保、孙大徵的包裹,加上海山的,总共找出好几千两银票和上百两的银锭、碎银子,算上自个儿身上带的,短时间内,银钱上倒是不虞匮乏。

    他又取了额勒保和孙大徵的匕首——虽不算削铁如泥,但也吹毛立断,都是一等一的利器。

    扎束停当,坐在炕边,歇息了一刻钟左右,觉得药劲儿基本过去了,背上包裹,上了炕,推开窗户,探头出去,确定周围无人之后,跳了下去。

    刚刚走出巷口,便听到右手边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董河山。”

    董河山大吃一惊,转头看时,两个一身黑色劲装的大汉正向自己走来。

    他左右急速扫了一眼,发现路对面和左手边,各出现了两个同样装束、身形剽悍的大汉。

    三面受敌,以一对六。

    往回跑?

    客栈的后巷非常狭窄,如果巷子的那一头也设了埋伏,那就万事皆休。

    董河山心念电转,右手一晃,已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向着右手边两个大汉一挥,低声喝道:“看刀!”

    两个大汉一惊止步,但董河山这一下只是虚招,他一个转身,匕首飞出,半空中一道弧形的寒光划过,左手边的两人猝不及防,走在前面的那个痛哼一声,刀子已经插进了他的右肩。

    董河山向剩下的那一个猛冲而去——方才目光左右一扫之间,他已判断出,左边这两个,身手相对较弱,刀伤一个,再打倒一个,就有破围的希望!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董河山只觉后臀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推,他本来就在向前急冲,受了这一击,整个人顿时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董河山腰腹用力,就要跃起,但刚一动作,后臀剧痛,力道立时散了,又重重地跌回了地面。

    还要挣扎,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四面八方地指住了他。

    董河山晓得这是什么,不敢动了。

    天亡我也!

    *

    (小预告:明天两更,中午十二点左右一更,晚上九点钟前后二更)

    *(未完待续。)

第一五八章 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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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五真正是猪油蒙了心!”

    一收到立海被拿的消息,就能够猜想到敖保落毒弑主的真正幕后元凶,必是惇王,但看到立海的口供,坐实了之前的这个判断,慈禧心里还是难免震撼。

    她冷冷一笑,说道:“老五这个人……貌似糊涂,其实荒唐!狐狸尾巴,终究是藏不住的!”

    关卓凡心道:“貌似糊涂,其实荒唐”八字,确实是对惇王之“的评”,要给御姐点个赞。

    惇王这个人,在历史上的名声,其实不恶。因为他乐于出入市井阛阓,还颇有“知晓民间疾苦”、甚至“为民请命”的风评。不过,“知晓民间疾苦”可能是真的,但“为民请命”,至少关卓凡穿越过来这几年,从没见过惇王做过这一类的事儿。

    留在野史里的,不过是几个段子罢了。

    惇王厚诬恭王什么“老六要谋反”,却是坐实了的事迹。老五说这么一句话,绝不是“糊涂”二字能够葫芦提过去的,说他“荒唐”,已经是很含蓄的了。

    窥一斑可知全豹。

    种什么种子发什么芽,开什么花来结什么果。

    惇王没在史上留下恶名,不过是因为他从未真正掌过权、办过事罢了。在野党们,哪个不是一副“我比上帝还正义”的嘴脸?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在这方面,和真正的嘴炮党比起来,惇王还真不算个啥。

    关卓凡正在小感慨,慈禧说道:“你看,咱们……拿老五怎么办才好?”

    “咱们”?这口气……

    没等关卓凡答话,慈禧又加了一句:“你可别又说什么‘黜陟之权,操之于上,非臣下所能妄言’啥的!”

    嫣然一笑,拿手在关卓凡手背上轻轻一打:“不然,我可要打你!”

    关卓凡神魂颠倒,一股热气从身下某个器官升了上来,差一点就忘了自己的“千万别跑偏”,记得也说话不算话了。

    定了定神,关卓凡说道:“是,臣谨遵慈谕。”

    顿了一顿,说道:“到底该怎么……处置五爷,总得回銮之后,太后和母后皇太后商量过了,才好决定。现在,臣以为,先请母后皇太后下一道懿旨,也不必说什么具体的缘由,只命五爷在府中闭门读书,不外出、不见客,嗯,暂时就可以了。”

    这就是软禁了。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暂时只好这样——那么,回銮之后呢?你晓得的,你那个母后皇太后,既没什么主意,心肠又软不拉沓的,这个大主意,还是得咱们先拿定了。”

    又是“咱们”?

    直指慈安“心肠软不拉沓”,算是一个很明显的暗示了。

    还有,拿“你那个母后皇太后”指代慈安,而不是她口中惯常的“我那个姐姐”,或是“东边儿的”,口吻的差异,非常之微妙。

    关卓凡在心里品了一品,斟酌着说道:“是,臣以为,大约是……削爵、圈禁。”

    慈禧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哼”了一声,说道:“实话实说,我真有点子不甘心呢!再者说了,仁寿那边儿,能不能甘心?能不能服气?他那是一大族人,可不止他一个!咱们做事情,总得叫人心服口服才好!”

    关卓凡这才发现,慈禧对惇王,怨毒极深,竟是要拿肃顺、端华、载垣的例,来对惇王了!

    他心中微微一凛:这个女人!……

    奕誴死活,关卓凡本根本不放在心上,问题是——

    他平静地说道:“臣的心思,其实是和太后一模一样的——这个,太后是知道的。只是……五爷是先帝的亲兄弟、皇上的亲叔叔,这一层,和肃顺、端华、载垣不同,请太后留意。臣担心的是:兔死狐悲,过犹不及。”

    就是说,若真杀奕誴,在宗室里边,可能会引发原本不会发生的反弹。

    慈禧默然。

    关卓凡又说道:“还有,太后方才也说了,母后皇太后心肠软,对五爷的处置,大约是会主张……从轻的,如果咱们一定要仿辛酉年诛‘三凶’的例,太后和母后皇太后姐妹情深,万一因为这个,起了什么争执,就……不美了——唉,那岂非都是臣的罪过?”

    这段话是挺有意思的。

    “咱们”两个字,听得慈禧心里十分妥帖;同时,“姐妹情深”云云,也在提醒慈禧,她和关卓凡的权力,都倚靠慈安的支持,她们姐俩儿,是不能生分的,凡有处置,也就不能不考虑慈安的感受。

    至于最后一句吗——

    关卿底事?

    果然,慈禧微微一笑,说道:“你就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了——关你啥事呀?”

    顿了一顿,说道:“好吧,就依你。那——仁寿那边儿呢?”

    关卓凡沉吟道:“只好多给一点儿补偿了。”

    “怎么补偿?他已经是亲王了,总不成叫他进军机?”

    有何不可?

    仁寿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是很晓事的一个人。他是“疏宗”,祖上还是得过罪的,为人处世,一向谨慎低调,如果进了军机,必然一句话不肯多说,一步路不肯多走的。他本来就和关卓凡交好,也赞成洋务铁路之类的改革;这一次,关卓凡于他,又可说有“救命之恩”。这几重因素叠在一起,仁寿若进军机,百分之百,会唯关卓凡马首是瞻,对关卓凡,是大大的利好。

    不过,时机未到,军机处里面,已经有一位亲王了。

    “回太后,军机里边,已经有了一位亲王,再放一位亲王进去,自然是不合适的。”

    说到这儿,他有意顿了一顿,让慈禧消化一下这句话。御姐何等聪明,岂有听不明白的?——如果军机处里的那位亲王出去了,睿王就可以进来啦。

    接下来要讨论的,正是这个事儿:拿恭王怎么办?

    关卓凡继续说道:“臣想法子,在别的事情上补偿睿王好了——比如……‘宗室银行’?此银行既以‘宗室’名之,总要找位有分量的宗室挂个名。设立之后,这个名,也许可以叫睿王来挂?嗯,这只是臣的一点小想头,到时候应该如何办理,自然要先请旨的。”

    “‘有分量的宗室’?你不就是‘有分量的宗室’?”

    “臣……惶恐。”

    御姐真正聪明的紧啊,虽然之前已经做了科普,但她应该并不真正了解银行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却知道这是极关键、极要害的一个位子,利害得失系之,就算只是“挂名”,也不想拿来给“旁人”呢。

    “好啦,先不谈仁寿的事儿了。”慈禧的声调变得低沉起来,“你说说看,咱们拿老六怎么办?”

    关卓凡微微踌躇一下,说道:“回太后,臣以为,六爷在一些事情上面,大约是‘有其心,无其行’,该如何……处置,倒真是叫人……为难。”

    慈禧一声冷笑,说道:“你这个‘有其心,无其行’说的好——叫人想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可是,正因为如此,真正是‘其心可诛’!”

    关卓凡心中微微一震。

    慈禧的声调高了起来:“上次放过了他,他还不晓事?倒愈闹愈不成话,没完没了了!针扎到肉才知痛,这一次,不能不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轮到关卓凡默然了。

    慈禧看了他一眼,放平了声调,说道:“可是,确实也不能就此黜落他,一来,他没有直接涉案的情事,二来——我也想通了,不甘心也没有法子:老五、老六,不好一块儿拿下来的,你说得对:这两个,都是先帝的亲兄弟、皇帝的亲叔叔,若一块儿黜下去,太扎眼了,宗室里边,大约真会有人肝儿颤!”

    *

    (小预告:明天两更,还是中午十二点左右一更,晚上九点前后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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