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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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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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大村益次郎没有说话,紧握望远镜的手微微发抖。

    成了?

    如果对手是幕府,这个时候就该崩溃了。

    而那些蓝色的士兵,不但没有转身向后退去,反而将雪亮的刺刀插上枪口,嘴里高喊着“杀”,挺枪冲了上来。

    黑色的浪头和蓝色的浪头,同时高高跃起,在半空中狠狠撞在一起,怒涛碎迸。

    从谋袭长崎中国“后勤中转基地”开始,长州人和中国人已经纠缠了整一个月,现在,才算真正见到颜色。

    冷兵器为主要兵器的军队,对阵热兵器为主要兵器的军队,如八里桥之战前的清军,总有一种错觉,认为洋夷只擅海战,不擅陆战;而陆战呢,只擅远距离开枪放炮,如果近身肉搏,绝非我之对手。

    一只脚刚刚跨进了近现代门槛的长州军,也残留着这种错觉。一旦和中国人短兵相接,便狂喜不禁,以为大功告成。

    后世无数抗日神剧,以及无数类抗日神剧,都在给观众灌输类似的观念。

    完全在扯淡。

    事实上,有着严格的组织纪律性、受过严格的刺杀训练的近现代军队,即便肉搏,也绝非农业社会军队可以比拟。上了刺刀的步枪的“突刺”,是最有效的格斗动作,致敌死伤的概率,远远超过抡大刀片子和挥舞红缨枪;而近现代军队士兵之间的相互配合,也远远超过一旦陷入肉搏便各自为战的农业社会军队。

    轩军进行的连、排、班建制改革,使部队可在特殊情况下,以非常小的单位组织起来,自行动作。十三团和长州军搅在一起,看似一片混乱,但十三团的建制根本没有被打乱,行动起来,有条不紊;真正乱了套各自为战的,是长州军。

    长州军对新式步枪的运用,仅限于刚刚掌握了射击技术,对“拼刺刀”,还相当生疏。训练既有限,也几乎从未在实战中运用过——和幕府打,基本上还没到“拼刺刀”的阶段,幕府军队就崩溃了。

    许多武士出身的的官兵,都背着太刀,和中国人短兵相接的时候,不少人本能地扔掉步枪,拔出太刀。可惜,这不是在比武,有的长州军人刚刚摆好架势,轩军士兵的刺刀就捅进了他的肚子。

    所以,没有过太久,鹫飏岭上指挥作战的大村益次郎和山县有朋,就难以置信地看到,蓝潮和黑潮的界限渐渐重新明晰,接着,蓝潮推着黑潮,一步步向谷中移来。

    山县有朋暴跳如雷,大吼:“把预备队派上去!”

    大村益次郎面上肌肉微微抽动,说道:“预备队只有八百人,济得什么事情?这只是中国人的前锋,他们的主力还在后面。”

    就在这时,中国部队的东南方向,也即其右侧翼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山县有朋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是派到防府的福田侠平部,他们迂回到位了!”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鹫飏岭() 
大村益次郎微一咬牙,传令:预备队上!

    大村益次郎在望远镜中紧张地观察着东南方向的动静,他没有山县有朋那么乐观,毕竟,福山侠平部只有千把人,众寡悬殊,虽然出其不意,但是否可以冲乱如此强悍的敌军的阵脚,难说得很。

    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谷口中国人的反攻没有受到右翼变故的任何影响,预备队的八百生力军的加入,也无法阻止愈来愈多的蓝色身影涌进木渎谷。蓝色的潮水前涌的势头只稍稍停顿了一小会儿,便重新恢复,并且开始漫向两翼,除了在正面步步推进,亦从左右两个方向长州军压来。

    而中国部队右翼的枪声渐渐地疏落下来了。

    再不后撤,谷口的长州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大村益次郎长叹一声,传令:“撤!”

    黑色的波涛向后退去,回流到鹫飏岭上。

    蓝色的潮水涌进木渎谷,无穷无尽,最终,在西北、西南、东南三个方向上,对鹫飏岭形成了半包围。

    事实上,福山侠平部虽然按时迂回到位——这点其实相当不容易,但他们对于轩军的攻击,并没有达到“出其不意”的战术效果。

    轩军自美国亚特兰大战役开始,就特别注重对侧翼的保护,这已经成为轩军的战役战术习惯动作,并重彩浓墨地写入操典。

    轩军行军、布阵,是“立体”的,而不是“线性”的。左右侧后翼永远布置防守部队。在全军进行移动的过程中也不改变这一基本格局。

    这种移动,不仅仅指部队的行军,也包括阵地的转移、堑壕的延伸、炮位的变化、后勤的调整,是一个整体的概念。

    全军各部,永远保持一个相互呼应、随时可以互相支援的态势,除了骑兵,非特殊任务,尽量不遣孤军在外。

    轩军这种战法,当时南军以勇悍闻名的统帅胡德都无从下口,福山侠平部区区一千人,正所谓:“济得什么事情?”

    福山侠平部的进攻,被第三师第十团一部死死扼住,骑兵团绕到长州人侧翼,一个突击,长州军就乱了套。第十团的黑兄弟们趁机呐喊着发起反冲锋,漆黑的面孔在日本人的眼里犹如魔鬼,福山侠平部崩溃了。

    在随后的追击战中,福山侠平本人被流弹击中而死。

    长州军这一路“分兵”,算是全军覆没了。

    鹫飏岭上,大村益次郎和山县有朋两个,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此时,小郡全军,还有三千二百余人,加上山口城内的五百人,艺州口的一千余人,长州全藩可用军力近四千八百人,大村益次郎认为,这些兵,如果尽数退往中国山地,还是能够有一番作为的。

    但山县有朋坚决不肯撤下鹫飏岭,他高声说道:“山县有朋一向敬重、佩服先生,可是,马关一役,山县有朋不战而退;如果鹫飏岭再不战而退,山县有朋就坐实了‘逃跑将军’,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大村益次郎怒道:“什么叫‘不战而退’?今天的仗难道都白打了吗?你难道没有看到敌军的大炮?足有上百门之多!你打算如何抵敌?今夜不走,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全军覆灭在鹫飏岭上了!”

    山县有朋大声说道:“死则死矣,何惧之有?死得其所,正是好男儿下场!”

    大村益次郎愈加愤怒:“什么叫‘死得其所’,我们都死掉了,长州怎么办?主公怎么办?”

    山县有朋差点冒出一句“干我何事”?总算生生忍住,说道:“尽忠死义,百世瞻仰!英烈精气自然感知上天,庇佑长州,何劳你我忧之深也?”

    这番歪理,气得大村益次郎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嘴唇哆嗦了一阵子,说道:“这些士兵,都有父母妻儿,你就忍心叫他们尽数赴无谓之死地,和家人阴阳永隔?”

    山县有朋说道:“全武士之道,怎能叫‘赴无谓之死地’?再说了,我也不逼迫他们,怕死的,跟先生走;不怕死的,跟我山县有朋留下来!”

    这一次,大村益次郎是真的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这个“总大将”,无法叫山县有朋服从命令,也不能对山县有朋动用军法。这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毕竟还只是一支“藩军”,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化国家军队。

    小郡的长州军,终究是没有撤退。

    第二天一早,铺天盖地的炮击如期而至。

    洋人曾两次炮击马关,长州人是见识过西洋大炮的威力的。但马关对敌西洋军舰,敌舰的炮火再猛烈,也只是对炮台的这个“点”的攻击,而对整个山头的炮火覆盖——这种对“面”的攻击,所有的日本人,也包括长州人,从所未见。

    轩军的两个炮兵团,带到日本的大炮,超过一百四十门,其中的一百一十门投入了对鹫飏岭的炮击。木渎谷内,大地震颤,硝烟弥漫,惊雷滚滚,无止无休。

    鹫飏岭上的人,只觉得天崩地裂,心胆俱碎。

    炮击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在阳光的照映下,整个鹫飏岭笼罩在一团奇异的橘红色的烟雾中。

    烟雾散去之后,军团参谋部做出评估:山上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打击目标都已粉碎。

    轩军发动总攻,漫山遍野的蓝色士兵涌上了鹫飏岭。残存的长州军依然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已不能够给轩军造成任何实质性阻碍。

    山县有朋被炸断了一条腿,他无法跪地,只能挣扎着靠在树干坐在地上,将胁差刺进了自己的肚子。被炸断了一只左手的三浦梧楼做了他的“介错人”,结果重伤之下,仅一只右手力道不够,砍到第三刀,才把山县有朋的首级完整地砍了下来。

    三浦梧楼已经找不到“介错人”,只好吞枪自尽。

    轩军随即进占小郡,长州藩小郡驻军——也即长州藩陆军最主要的一支部队,全军覆没。

    长州藩治山口城门户洞开。

    大村益次郎也受了颇重的伤,但并未致命。炮击一开始没多久,他就被爆炸的气浪掀翻,身上压满了树木土石,不曾想这些东西反倒成了他的“保护罩”,使他免于直接曝露于接下来的持续炮击。

    大村益次郎被第三师第九团的士兵“挖”了出来。两个来自亚拉巴马州的小伙子还没看清这个“土人”长啥样子,便如获至宝:没想到敌军的主将被俺们俩生擒了!这下子可是立大功了!

    大村益次郎的形貌太好认了——他是小郡的长州军里面唯一穿和服的人。

    大村益次郎立即被送到了战地医院救治。战前,关卓凡已经下令,如果能生擒大村益次郎,有伤治伤,不打不骂,以礼相待。

    军医处理完了大村益次郎的伤势后,一个金头发的高级军官出现了,含笑说道:“大村先生,久仰了。我是松江军团参谋长施罗德,很荣幸能够和您相识。”

    大村益次郎微感意外,这位“松江军团参谋长”说的是德语,大村益次郎原先还以为中国部队中的洋人都是美国人。

    大村益次郎会说英语,更精通荷兰语,荷兰语和德语非常接近,基本上就是同一种语言的两种方言。

    大村益次郎用荷兰语说道:“施罗德将军,幸会。”

    施罗德笑道:“我是普鲁士移民后裔,所以也说德语。嗯,迟一点我安排人送先生回马关,然后乘船到长崎,请先生暂在那里安心休养。战争结束之后,亲王殿下会接见你,到时候再做道理吧。”

    亲王殿下?哦,是关贝子。

    大村益次郎轻轻叹了口气。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奉献版籍() 
攻占了小郡之后,轩军并未马上向山口城进军,而是在小郡休整了一天。本来,并非所有部队都参加了谷口之战;对鹫飏岭的攻击,步兵的作战强度也不是很大。因此,轩军完全有余力不在小郡停歇,连续进军,攻取山口城后再做休整。

    如果动作够快,很有可能就在山口城将毛利敬亲等一网成擒,结束第二次长州征伐。

    有将领提出了这一点,关卓凡面带微笑,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逼得那么紧?也让人家喘一口气嘛。”

    大伙儿愕然,不晓得贝子爷肚子里卖什么药,只好先“休整”一天。

    从军事层面说,在陆地上,长州藩现已失去了对轩军的抵抗能力。长州藩现存唯一的一支成建制的野战部队,就是伊藤俊辅和井上馨的艺州口部队,这支部队除了人数太少——只有一千人外,处境还极其尴尬。

    小郡和山口失陷之后,伊藤博文部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轩军,但该部因为要和艺州藩内的幕府军队对峙,虽然中国人的枪口已经瞄准了自己的后脑勺,却是一动也不能动。这支部队成了轩军的俎上鱼肉,想什么时候剁就什么时候剁。

    现在嘛,还没到剁的时候,我还得指望他们替我挡住幕府的军队呢。

    挡住幕府的军队?

    是的。

    总之,现在还没到掐死长州藩的时候,关卓凡要利用“最后的长州藩”,达成更大、更重要的战略目的。

    毛利敬亲和世子毛利纯元,利用这宝贵的一天时间,在五百藩府亲兵的护卫下,及时撤出了山口城,翻越中国山脉,逃往荻城。

    接到小郡战败的消息后,毛利敬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释放高杉晋作,并带着他一起撤向荻城。

    临行前,毛利敬亲接受了高杉晋作的劝谏,没有按“惯例”在城内放火。

    轩军顺利进入山口城,一路上没有遭到任何阻碍和袭击。

    山口城的“城下町”前面,几位长州藩的低级官吏,各抱着一摞文书,躬身肃立。

    日本的城市构造,和中国的大不一样。城市的中心是领主居住的城堡,领主直属的武士和重要的工商业者,被要求集中在城下居住,形成“城下町”,为城市的行政、经济、交通中心,并以此为基扩展开去,形成整个城市。

    世界上大多数地区的城郭城市,多为城墙包裹着整个城市,但日本的城市,只有城下町中领主居住的城堡才有城墙保护。

    这种格局,和中世纪欧洲的封建采邑制度颇为相似。

    究其竟,是日本小,藩国更小,人口少,经济规模有限,既不需要、也没有能力修筑中国那种城墙,对整个城市进行围护。

    不过,江户幕府中期以后,藩主都另建藩邸,平时并不住在城下町的城堡内,只有战时,才会举家迁入城堡。

    城下町前的几个长州藩官吏,声称奉命在此恭迎天朝大军,并献上“版籍”,以示“臣顺”。

    “版”即“版图”,即土地;“籍”即户籍,即人口,这几位长州官吏捧着的文书——“版籍”,乃是长州藩全藩的土地、人口资料。

    这可了不得。“版籍”这个东西是人家多少代累积下来的统计资料,真正算是“统治基础”,就算你把长州藩全灭了,也未必拿得到这个东西。

    原时空日本搞的“奉还版籍”,是在幕府覆亡、明治政府成立之后的第二年,是取消藩政、建立中央集权的重要步骤。嗯,那是明治二年,即1869年,怎么,长州藩打算提前四年玩这一套?

    “版籍”被送到了关卓凡那儿,徐四霖认真翻看了,不像是假的。

    又向几位长州藩吏反复问讯了,确定了一点:这个“版籍”,不是给幕府的,甚至也不也是献给天皇的,而是献给“天朝”的——就是说,是给中国的。

    这是要赤裸裸地“脱日入中”啊。

    这个情况,颇出乎关卓凡的意料。

    这应该是出于高杉晋作的谋划。

    关卓凡不会以为长州藩全然真心实意,其主要目的不难看清:先求谋脱大难,不计其余,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个缓兵之计,为实施挽救长州藩的其他行动,争取时间。

    同时,这一招多少也会有离间中国和幕府的作用。

    不过,既然长州藩的“版籍”都端出来了,也不会是完全的耍花枪,如果其他的路都被堵死了,不得已求其次,向中国臣服,“脱日入中”,总好过身死、祀绝、藩灭。

    也比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虾夷地好。

    换一个主子而已嘛。

    这个时代的日本,国家、民族意识,毕竟还在萌芽状态,不论是长州藩的高杉晋作,还是萨摩藩的西乡隆盛,首先考虑的,是本藩的利益,而不是“日本”的利益。像坂本龙马那样,有明确的“日本优先”意识的人,还很少。

    所以,“脱日入中”,固然别扭,但这个心理障碍,并非完全不可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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