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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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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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明山交待过的“秘传心法”——禁夜归禁夜,可是一不禁医患,二不禁生育,三不禁死丧,拿家人生病这个做幌子,百试百灵。

    “药呢?”那个兵一摊手。

    这个也是准备好的。李开山从皮袍子底下,摸出一小包药,递了过去。那个兵接过来,转身交在马上那名军官手里。

    “都是什么药?”那名军官开了声。

    李开山心里有点嘀咕,往常碰见的那几回查夜,都是见药放人,从没有问得这样仔细。

    “金银花,乌头这两味。”

    “方子拿来我看。”

    方子是跟药一起从药铺里开出来的,李开山带在身上原来还嫌多余,没想到这回用上了。

    等到那军官借了灯笼的光,把方子看过,微微一笑:“还真对得上。”

    李开山松了一口气,谁知那军官还没有问完。

    “家里谁病啦?”

    “老娘。”

    “家住哪儿啊?”

    “南四街沾水胡同。”

    问的虽然有些啰嗦,到底还没脱出题中应有之意,然而接下来的一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带我们瞧瞧去。”

    瞧瞧去?李开山知道,这样刁难,就是有所需索的意思了。

    对老百姓来说,禁夜是规矩,然而有的营生,却非得犯夜不可,比如说出条子的娼妓和相公。那么不巧遇见巡夜小队的时候,照例由跟班打发一点碎银子,也就通行无阻。

    李开山是做过官的人,因此并不怕兵,从荷包里掏出四个银角子,走上几步,亲自递在马上那名军官的手里。

    “老总,咱是个身家清白的读书人,”他陪了笑说道,“这一点银子,不成敬意,给兄弟们买壶酒喝……”

    话说到这,瞧见马上那名军官的服色,不由一愣——这人竟是个三品的武官,亲来巡夜,未免也太过尽责了吧?

    “原来是身家清白的读书人,”那军官笑着说,把几个银角子在手里晃着,“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哪?”

    “张大成。”

    “好,好,”那军官笑着点头,向左右一努嘴:“记下,拿到犯夜人张大成一名。”

    “嗻!”就跟准备好了似的,立时有三个兵扑上来,在马前将李开山就地按到,把头往下一揿,索子就套了上来,捆缚的动作利索极了。

    “大人,我有药……”李开山挣扎着抗声道,“金吾不禁的!”

    “有药?”那军官在马上侧了头,问下面的兵,“拿来我瞧瞧。”

    “回穆大人的话,标下不曾见过什么药。”那个兵恭恭敬敬地答道。

    这就是不讲理了,李开山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这帮人如何就吃定了自己。

    “孙四,你带人到同福客栈,替这位张先生把行李取了。”被称作穆大人的那名军官,用嘲弄的眼光看着李开山,吩咐道,“记得在那儿留人。”

    李开山心里一凉,知道自己掉进了圈套。

    *

    *

    步军统领衙门南营协尉穆宁,赶到贝子府的时候,关卓凡正在堂中坐等,见到跟着图林进来的穆宁正要行礼,便把手摆了摆。

    “老穆,不用这个,说事吧。”

    “老总,人已经拿了。”老穆低声说道,“没放在衙署,是拘在南营马队那儿。”

    “没拿错人吧?”

    “错不了,从那个王八蛋明山身上,跟了他三天了。两个人天天下馆子逛窑子,还真特么自在。”老穆极有把握地说,“跟许大人拿过来的文书反复比对过了,形容一丝不差,单是右耳朵下面那颗痦子就把他卖了。”

    “唔,痦子。”关卓凡点点头,心说整容这种事,放到现在来说还真是不易,当初自己拿两块膏药贴在脸上,倒是高明得很。

    “另外几个呢?”关卓凡问道。

    “老总放心,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兄弟们盯得死死的。”老穆答道,“春山居和大豆腐脑胡同,是于春和管着,小安子几天没回去了,天天就听见他那两个媳妇在宅子里拌嘴。明山那边是我亲自派人盯着,随时都能拿人。”

    “李开山的口供,要拿扎实!”关卓凡叮嘱道,“没有口供,不好对付明山。”

    “李开山……他还没松口。”老穆磕磕巴巴地说。

    “什么?”关卓凡的眉头皱起来了,“没松口?”

    “这孙子嘴硬得很,咬死了自己叫张大成,是来京里做生意的。抄到的四万多银子,他说是本钱。”老穆说道,“不过论身份,他是个待戡的犯官,虽说只是七品……”

    关贝子不说话了,眯起眼睛,只情上下打量着老穆,把老穆看得心里发毛。

    “说的也是,七品的官儿呢。”关卓凡若有所思地说,“那可不能打死了。”

    打都没打,说什么“可不能打死了”?老穆先是迷惑,继而便恍然大悟。他不言声地给关卓凡请了个安,回身就走,还没出门,双手已经把骨节捏得咔吧作响。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御案() 
步军衙门的刑讯,与刑部大牢各有千秋,对付嘴硬的犯人,并不用伤筋动骨,有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李开山没有熬到半夜,就吐口了。第二天凌晨,结结实实的一份口供,连着李开山的花押,被送到了关贝子的府邸中。

    这一份口供,对关卓凡来说异常重要。

    他的手里,原握有吴棠给杨坊、杨坊给自己的两封信,安德海伪托圣意之名,替李开山谋求起复,这件事是一定有的,然而难就难在中间的环节全是由人传话,吴棠的信中也是语焉不详,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内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形,不能不想法子摸清楚。

    那就得从明山身上想办法了。好在还有一个亲信遍布的步军统领衙门,四九城之内,这些事都可以叱咤立办。一边清查大小旅舍客栈,一边把那几个人的宅子牢牢盯死,终于从明山身上,把这个李开山挖了出来。穆宁的手下跟了两天,待到确认无误,关卓凡终于下令拿人。

    现在好了,关卓凡一边翻看着李开山的口供,一边这样想道。这份口供,交待得很详尽,如何进京,如何找到故交明山,明山如何联络了宫中的安总管,如何议定四万两银子的价码,都写得清清楚楚。

    美中不足的是,虽然知道安德海是通过漕运上驻京的差官,来向吴棠去办这件事,但李开山始终不曾亲自见过安德海,这些事,都是听明山转达的。

    这也无妨——办案子的法门,讲究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拿到这一份口供,为的是可以把明山和吴棠的那名差官牵出来,而从这两个人身上,才能把安德海牵出来。

    拿下李开山,用的是犯夜的罪名,明山则有所不同,他是六品的京官,须得交由刑部经办,同时照例由吏部出奏,免去官衔。

    这些都不为难,亦都是准备好的。于是第二天一早,李开山便由步军统领衙门移交刑部,刑部则以案情重大,涉案人恐有脱逃之嫌,先出了牌票拘提明山,再传漕运驻京提塘官刘满江到案质证,同时移文吏部,知会这一档子事情。

    一连串的事情,公文如飞,办得非常利落。主承其事的人,都知道安德海这一回非倒大霉不可,然而彼此默契,谁也不肯说破,只管依足了规矩去办。

    拘提明山的时候,是刑部的一个司官亲自带队。到了他的宅子门口,由一个与明山认识的书办上去叫门。

    “四哥!四哥!”那名书办拍着门环喊。

    略过了一会,才听见明山的媳妇在门里头问:“谁啊?”

    “我,李得胜。”那名书办笑嘻嘻地说,“有一桩好事儿,要报给四哥知道。”

    明山媳妇是得过吩咐的,不能见宫里头来的苏拉。现在听说是李得胜,吱呀一声,把门开了一条缝,向外一张,看见门口站着的这一群人,公服鲜明,瞬间便吓呆了。

    门既然开了,就不能再让她关上,李得胜用肩膀一抗,将院门抗得大开,一群人便涌进了院子,明山媳妇被挤在一旁,吓得不知所措。

    等到明山听见响动从堂屋里出来,看见这群刑部的衙差腰上都悬着腰刀,脸就白了——若是平常办差,都是持了水火棍子,只有捕拿重犯,才有挂刀这一说!

    “明山,你也是公门里头的老人儿了,我们刑部办差的规矩都该知道。”那名司官沉着脸说,“我不锁你,你自个乖乖儿的跟着走,别作怪,免得彼此不便。”

    待到明山懵头懵脑地被衙差们夹护着出了院门,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他媳妇那一声长长的哭号。

    “要死啊——”

    *

    *

    婆娘喊的这一声,颇不吉利,明山脚都软了。等到被带到刑部,立刻过堂,哆哆嗦嗦听明白了要问的是什么事,却又一时精神起来——还以为是跟安德海一起构害关贝子的事发作了,原来只是李开山的事!

    李开山的事,有人证有口供,不认是做不到的,但是只要不从自己嘴里把安德海牵连出来,他在宫里就非得想法子救自己不可。于是咬了牙,只肯认收受银两,替人谋差这一件,再问他向谁去谋,便不肯招了,只说是正在运动,并没有确实的法子。

    他心里清楚得很,收了钱替人谋差,若是没有成功,刑部也只能比照“贪赃不枉法”的例子来处置。丢官受杖是免不了的,然而不在乎——只要肯花钱,将来官总能回来;一样的道理,钱花到了,杖责八十连衣裳也不会打破,这些都是小意思。

    想通了这些,心气更旺,嘴也咬得更紧。他是现任的六品官,没有奏免之前,又动不得刑,审案的刑部司官一时也拿他没什么法子。

    好在不止他这一条线,等到漕运上那位提塘官刘满江一到,形势又变得不一样了。

    刘满江是作为人证传来的,不是犯人,因此两位审案的司官面子上还是客气的,申明了事由,让他站着答话。

    “刘满江,你是久在京城的人,做事情的轻重,你晓得吗?”

    “回大人的话,下官晓得。”

    “嗯,凡事要讲实话,不要替你们督帅招惹麻烦。”

    “是,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有什么说什么。”

    这是刘满江聪明的地方——安德海要吴棠替李开山销案起复,这个不假,然而自家大帅一来不曾替他办,二来安德海口称是太后的意思,至于真假,谁去管他?有这两条在手,稳若泰山,没有丝毫担心,又何必去说假话,节外生枝?

    刘满江的态度,让两名司官很满意,清了清嗓子,正式开问。

    “李开山说,是宫里的安总管向你接头的,这件事,有没有?”

    “有的。”

    “是怎样一个情形?”

    “李开山侵吞漕银,我们大帅张了榜要拿他。安总管说,他的事儿不大,看怎么能替他销了案子,保一个差事。”刘满江先替吴棠把地步站稳,才小心翼翼地说,“安总管特为吩咐了,这是圣母皇太后的意思……”

    “胡说!”两名司官异口同声地喝道,对望一眼,面上都变了颜色。

    还没怎么问,就闹出来这样一句话,那还怎么往下审?只得一面先把明山收监,让刘满江在侧房暂住,一面把情形报给堂官,刑部汉尚书朱学勤。

    这样的事,太过耸人听闻,连朱学勤也是没有想到的。要办安德海,结果办出一个西太后来,那不是开玩笑么?

    不过总不能把刘满江证供里面的那一句话涂了去。到底该怎么办,还是看关卓凡和恭王的意思好了,于是朱学勤把案情的卷子取了,吩咐备车,要看看军机上的诸公,是怎样一个说法。

    *

    *

    然而这样突兀其来的情节,让军机上的诸公,也犯了大难。听过了来龙去脉,把案卷看了,一时谁都没有做声。

    “王爷,贝子,”沉默良久之后,许庚身忍不住开口了,“小安子自然是伪传懿旨,这是不消说的。我们是国家大臣,吃的是朝廷的俸禄,权监乱政,败亡之象也,岂能坐视?当然是该怎样办就怎样办!“

    这一番话,颇见大臣正色立朝的风骨,人人听了,为他的语气所鼓舞,都是精神一振,只有关卓凡,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星叔,你说的何尝不对?只不过,到底还有投鼠忌器这一条。”他环顾在座的几位,“按律奏明,请旨处置,当然是正办,只是这样一来,一定会耸动朝野,不免有损圣德。”

    这话说得就更深一层了——就算小安子是假传懿旨,但众口相传之间,什么样的说法都会出来。无风还起三尺浪,何况是这样的事情?坊间自然会有一班人,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编排在太后头上,而把小安子说成是顶缸的倒霉蛋。那么慈禧太后的“圣德”,便不免有所污损。

    这是想得到的事情,几个人都可以意会,只有许庚身不甘心,说道:“那难道就放过了小安子?”

    “也只好放过了他,”关卓凡摇着头,不胜痛心地说道,“在言路上有所规劝,哪怕把话说得重一点,也就是了。”

    关卓凡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有圣德两个字压住,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且言路上的折子,虽然太后可以留中,但是规劝的作用,总是可以起到的。于是大家就按这个思路去商议,决定只办明山,明天出奏,先免了官再说。

    到了第二天叫起军机,说完了别的事情之后,由关卓凡开口,把这件事提出来了。

    一个六品官犯事免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慈禧照例问了一句:“他犯的什么事儿啊?”

    “他收了钱,在京里替吴棠底下的一个犯官,谋取开复。”

    本来是一件小事,可是忽然听到了吴棠的名字,慈禧便不免留上了心。既然是吴棠底下的犯官,不在两江运动,怎么要在京里托人?就算托人,怎么非得托一个六品的官?

    “他收了人家多少钱?”

    “四万两,先收了人家两成的定,八千两。”

    嚯!这一来,连慈安太后都留上了神。

    “这个什么明山,本事倒不小,”慈禧皱了眉头说,“他一个六品的官,凭的什么,就敢帮人家办这件事?”

    “这一节,臣等……”关贝子被问得略显狼狈,吞吞吐吐地说,“臣等一定尽心查明。”

    这叫什么话?再看看底下的一班军机大臣,一个个脸色都颇不自然,慈禧的心中登时疑云大起。

    “关卓凡。”

    “臣在。”

    “你们办事情,总要秉了公义良心,糊里糊涂地打马虎眼,那可不成!”

    “是,臣等不敢欺罔。”

    “那个明山,到底走的是谁的路子?”

    “他说……是太后的懿旨,着吴棠办理。”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为了谁() 
慈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当自己听错了:“说……说什么?”

    关贝子停顿了一下,仿佛还在犹豫该不该和盘托出,然而人人都知道,既然已被太后话赶话的逼到这个份上,哪里还能隐瞒得住?他亦似是想通了这一层,终于开口了。

    “犯官李开山化名入京,因为犯了夜,被巡防衙门查拿……”

    从这里开始,把整个案子,原原本本地禀报了一遍,说到安德海的时候,声调不免略略一沉。

    “据漕运驻京提塘官刘满江所证——安总管指示,这是太后交办的事件,着吴棠尽心办理。”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一时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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