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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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2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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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商议的地点不在春山居,而是改在了安德海在豆腐脑胡同的大宅子里,连着小成子和安德海的叔叔安邦太,“三驾马车”都聚齐了。

    要商量的题目,是怎样借了这一股东风,把关卓凡彻底打下去,否则他虽然跌了个大跟斗,但仍然身在中枢,这事就不能算完。

    说到这个,安德海和小成子自己没什么见识,都热切地看着明山,毕竟明山前面所出的主意,大见成效,让他们对明山有了十足的信心。

    “安二爷,有一个事,得先弄明白了,不然咱们忙里忙外的,最后替他人做嫁衣裳,叫人把桃子轻轻松松地摘走,那就不上算了。”明山慢条斯理地说,“恭亲王府里,又多出一位公主来,这是怎么一个意思呢?”

    大家都明白明山的话,如果忙到最后,抬上去的人不是老实无用的醇王,而是精明强干的恭王,那就真是白忙一场了。

    “不会,”安德海摇着头,极有把握地说,“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位主子的禀性——凡是掉了下去的人,不管怎么起来,再也不能得到主子的真正信任的。”

    他把“真正”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大家“哦”的一声,都意会了。

    既然有了这样的把握,明山就把自己苦思几日的一个办法,拿出来了。

    “告他里通外国!”他得意地说,“修个什么颐和园,大几百万的银子,他说让美利坚国出钱,美利坚国就出钱?他关贝子是多大的面子,洋人这样听他的话?不定拿了多少大清的好处,去送给了洋人!拿这个去告他,一准能成。”

    “这……”听见明山拿出来的,不过是这样的法子,安德海微觉失望,“这怕是告不准。”

    “怎么呢?”明山见安德海摇头,又觉泄气,又觉不服地问道。

    “你不懂。”安德海还是摇着头,“一句两句的,我也跟你说不明白。”

    他知道,这是明山对“新政”这个东西疏于了解的缘故。关卓凡带轩军支援美国平叛,那真是好大的面子,是实实在在的打出来的。朝廷这一边,现在跟美国签了条约,美国送了不少好东西,洋务上两边往来的则更多,就连太后,也是把美利坚国当成了朋友的,现在说两三百万银子,真不算是什么天大的事。

    “那……”明山没词了,几个人彼此看看,都没有什么好主意能够拿的出来。倒是安邦太,见他们一副灰心的样子,觉得是个话缝,开口了。

    他五十多岁,算是读书人,只是到老也没能考上一个秀才,只好以童生的身份,在乡里替人教教书,写写信,日子过得很苦。及至安德海得了势,他便到了京里,替安德海打点宅子,跑外边的事情,渐渐也变得仗势欺人,风光起来了。

    平日无事,便把自己的日常见闻,以及安德海每每回来,在饭桌上说的那些奇闻异事,都一一记录下来,决心做一本《京师轶闻录》,将来刻了版,不管能印几本,好歹也算是有了著作,可以把原来那一班看不起自己的读书人比下去,一吐心中积郁。

    也正因为读过书,所以他对安德海他们这样胆大妄为,一直抱有很大的担心。说到底,一个净了身的人,再有多大的权势,也不能传了给自己的子孙,这样折腾,何苦呢?

    “德海,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安邦太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侄子的脸色,“差不多出口气就行了,还能当真把关贝子给斗倒了?人家不但正当政,而且手底下的轩军,那是一等一厉害的军队,天下都没有对手啊。你看就连洋人,也都买他的面子,听他的话——这样的人,大清开国以来就没有过,一个弄不好,我怕你惹大祸呢。”

    “你又来了!”安德海把头一扭,不耐烦地说。

    反而是明山,呆呆地瞪视着安邦太,过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家都被他弄糊涂了,看着明山,不明白安邦太的话里,有什么值得这样好笑。

    “安老叔,你这可真是——”明山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拍打着,居然摇头晃脑地唱起戏词来了,“九言劝悟迷途仕,一语惊醒梦中人呐!”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震撼() 
再上朝的时候,君臣之间的奏对,仿佛又回到了往常的格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不过慈禧和慈安两个,虽然没有再给关卓凡钉子碰,不像上一次那样有事必驳,但是语气之中,似乎也没有了从前的那种亲热和轻松,所以养心殿里的气氛,每每便显得很凝重。

    其实这倒是办理朝政之时,应该有的样子,不过有了从前做比较,现在人人心里,就不免多了一份沉重,就好像楼上扔了一只靴子,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只靴子扔下来,也不知道这第二只靴子,什么时候扔下来。

    “到底有没有第二只靴子呢?”关卓凡下朝之后,狠狠睡了一觉,等吃过了晚饭,照例坐在书房里面,一个人琢磨着。

    这两天这样平静,是不是预示着暴风骤雨已经过去了?

    自己这样勤谨当差,表现出来的那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态度,是不是一种合适的应对态度?

    旨意上的“暂且”两个字,究竟会暂且到什么时候?

    在什么时候,拿什么法子来对付安德海,才是最合适的?

    这些事,一时都还想不清楚。

    “爷。”图伯在门外禀报,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嗯?”关卓凡漫声应道。

    “惇亲王府里,有一位刘公公,来送东西。”

    关卓凡心想,这个糊涂王爷,于礼数上倒不肯含糊。年下的时候,彼此都有礼物往来,而关府往惇王府里所送的礼物,自然要比送过来的丰厚许多,看来惇王不肯落这个便宜,还是派了人来回礼。

    王府里的太监来送东西,自然不能当成寻常的仆从来对待,总要特别打赏,再让他带句话回去。

    等到图伯把刘公公带进来,关卓凡打量了两眼,懒懒地说:“五爷这也太客气了,何必呢?再说天都黑了,倒是辛苦你跑这一趟。”

    刘公公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生得老实木讷,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盒,也不见得能值多少钱。他恭恭敬敬地给关卓凡请了个安,用那副公鸭嗓子说道:“不辛苦,这是奴才应份的。”

    “嗯,”关卓凡把手挥了挥,“图伯,你先把东西拿出去。”

    图伯才一出门,关卓凡面上的神色立刻变了,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案子边上,眼神也变得锐利而警惕。

    “李进喜!”他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说道,“你来做什么?”

    长春宫的副总管太监李进喜,先转头扫了一眼,确认身后再无别人,这才双膝一跪,给关卓凡磕了一个头。

    “小人特来拜谢关贝子的救命之恩。”

    *

    *

    救命之恩?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慈禧身边的亲信太监,伪托他名,黑夜进府,自是有什么极为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关卓凡的眼光,盯在跪在自己面前的李进喜身上,用干涩的声音问道:“什么救命之恩?”

    “贝子爷是大清栋梁,一天有多少军国大事要操心,这样的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李进喜小声答道,“那一回,太后在芳斋堂给贝子爷赐宴,贝子爷给太后回电报的事儿,说到发一个字儿要三两银子……”

    关卓凡目光一跳,登时便想起来了,在心中暗自点头:原来是他。

    那还是他刚升任江苏巡抚,回京觐见时候的事情。当时他以御前侍卫的名分,进宫当值,慈禧和慈安看见了,想出了主意,传宴芳斋堂,从此有了可以跟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那一回,是说到电报这个东西,发一个字要收银三两,当时慈禧身后的一名太监,吃惊已极,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没想到,正是这个李进喜。

    这一声,犯了慈禧的规矩。那个时候,李进喜还不是长春宫的副总管,只是一名普通的太监,若是慈禧当场发作起来,把他捆交内务府,一顿乱棍,打断一条腿都不稀奇,若是运气不好,就此被发送了,也不是没有的。

    还好关卓凡不忍心,拿了“人皆玳瑁,我独乌龟”的笑话,把这个岔子给掩了过去。由此说来,“救命之恩”这四个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没有什么,果然是小事,难为你还记在心里了。”关卓凡神色不变,淡淡地说,“起来说话吧。”

    “小人一辈子记在心里,永远不敢忘掉。”李进喜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向前一步,小声说道,“不过小人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贝子爷。”

    自然是有事,关卓凡心说,若是没有,那才稀奇。他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静静地望着李进喜。

    “这些天,安总管和管宫库的小成子,总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李进喜的神情,是紧张至极的样子,讷讷地说,“小人怕……他们是要对贝子爷不利。”

    安德海那儿,居然还没完没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什么小成子?听了李进喜的话,关卓凡心头微微一颤,一丝狰狞已浮上了面庞。

    “嘀嘀咕咕,何以见得就是要对我不利啊?”

    “今儿我去宫库缴东西,办完了事,跟小成子唠闲嗑来着。”李进喜紧张地说,“临到末了,小成子跟我说了句,咱们大清出了肃顺了,问我知不知道。我说知道啊,肃公爷不是早就杀了头了?他说杀了一个,又出一个,现在这个,又要比先前那个厉害得多,一手管军,一手管民,连洋人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这个李进喜,自己说话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学起小成子的话,却说得活灵活现,连那种尖酸刻薄的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关卓凡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连身子都晃了晃,强自支撑着没有失态,他微微透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嗯……还说什么了?”

    “我问他,那可怎么办?小成子跟我笑,说摆着他的,搁着我的,大家走着瞧,左右不过是这几天的工夫。我觉得这话透着邪气,刚才下了值,请了半天的假,无论如何也要来报给您知道,明儿一早,我还得回宫。”李进喜畏缩地看了一眼关卓凡,嚅嗫道,“贝子爷,我看他们是没安好心,您可千万留神。”

    难得这个李进喜!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他出宫冒名,来报告这个消息,可是冒了天大风险!

    然而不知道这个消息,来得及还是来不及?

    “李进喜,关某承你这个情。”关卓凡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稳声音,“都在我心里面!”

    这句话的分量足够,比几百上千两的赏赐要有用得多。李进喜是伺候惯人的,知道他不会再有吩咐了,于是请了安,不言声地退了出去,外面自有图伯送他出门。

    李进喜才刚刚出门,关卓凡便再也不能自控,“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都跳了起来,杯盖咣啷啷地滚到了桌面上。

    他再也想不到,安德海居然一下就抓住了自己的命门!。

    历朝历代,多半都有个总揽政务的首辅,然而正常的情况下,岂有身为首辅,同时手里又抓着一支强悍军队的人?

    秦灭六国,中国政治中,政权和军权便开始做彻底的分离,除了一个诸葛亮,“正常的情况下”,关卓凡想不出来,还有哪个首辅,同时集政权军权于一身的?

    就是诸葛亮,也不见得“正常”到哪里去。

    如果出现了政权军权集于一身的首辅,几乎就意味着皇帝已经成为傀儡,接下来就是篡位,就是改朝换代了。

    肃顺固然跋扈不臣,然而手里并没有军权。恭王固然根基深厚,然而手里亦没有过军权。唯一不同的是,肃顺算是先皇的人,恭王则是“恭王自己”的人。

    这样的事,以慈禧的精明,本不会容忍。自己占了旗人身份的便宜,又是出身于微末,迭立大功,属于慈禧“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不仅被慈禧视为“自己人”,而且因为有一层肌肤相亲的关系,更被当做真正的“身边人”,这才有了绝对的信任,慈禧也才不会往旁的地方去想。

    然而只要安德海略作提示,她醒悟过来,重新审视一下的话,一定会遽然心惊。

    比肃顺还要厉害!

    先是去掉帝师,下一步就是出军机,然后多半就是黜落轩军的兵权。

    或者倒过来:先黜兵权,再赶出军机?

    要出事了。

    五载艰难,奋斗至此,想想肃顺的下场,难道一切就这样化作泡影?

    不成!

    关卓凡亢奋起来,找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保险箱,取出密码本,开始下札子——他要连夜调动京左的吴建瀛部和天津大本营的轩军。

    “卓凡,吃粥啦!”外面门吱呀一声,跟着图伯把帘子一掀,却是白氏亲自端了一个托盘,替他送夜宵来了。

    关卓凡被免去弘德殿行走的差使,府里的人这几天都有些惶惶不安,只有白氏,每天晚上都要亲手替他做点东西,算是给他的一点安慰。托盘里头,放了一大碗粥和两样精致的小菜,白氏低头看着路,终于笑着把托盘往案子上一放。

    “燕窝粥,还有你最爱吃的……卓凡,你这是怎么啦?”白氏低呼一声。

    关卓凡抬起头,额上冒汗,面目狰狞的脸上挤出一副漫不在乎的笑容:“我怎么啦?没什么呀,吃粥,吃粥!”

    说罢,伸手把粥移了过来,才拿起勺子,却竟控制不住右手的战抖,小小的银勺,在碗壁上磕磕碰碰地敲出几下清脆的响声来。

    白氏走到他的身边,双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柔声说道:“卓凡,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关卓凡把勺子扔回碗里,向后一靠,半晌才低声说道:“双双,这一回,怕是有些为难了。万一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你……”

    关卓凡不晓得该如果措辞,顿住了。

    “我?”白氏半蹲了身子,把他的双手握住,望着他的脸说道,“从前过的就是苦日子,跟了你,才过了这一段做梦都想不到的富贵日子,我怕什么?现在只当梦醒了,大不了再跟你一起过从前的日子就是了。”

    “也不尽是日子苦不苦的事……”关卓凡艰涩地说道。

    “嗯,我知道。”白氏的神色,却是意外的平静,从从容容地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外面那些大事,我原也不懂。不过你做了这么大的官儿,我的心里面早就想过了,原来肃顺那样的大人,不也说杀就杀了?现在小芸也长大了,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陪你了去就是,断不让你黄泉路上少了人照顾。”

    关卓凡猛地抬起头,只觉得一股暖流,在胸臆之中弥散开来。白氏温暖的手和她安详的语调,给他带来了莫名的鼓舞和安慰,方才那颗躁动得四处乱串的心,慢慢静下来了。

    他缓缓地合上了密码本。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夜伤情() 
这样的大变故,是关卓凡不曾真正经历过的事,从感受上来说,八里桥的生死血火,密云县的旋转乾坤,都不能与之相比。一无所有的时候,与拥有一切却即将失去的时候,人心的反应,便大不相同了,方才内心那一连串震撼翻腾,让他结结实实出了一身大汗。

    现在清醒过来,看看白氏,心中大为惭愧——不是一直自诩“每逢大事有静气”?结果还不如一个女人沉得住气。

    “双双,我没有事了。”关卓凡感激地在白氏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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