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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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10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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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恢复了常态,点了点头,“是。”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谈下去,略一顿,说道,“我说‘这一仗赢得不容易’,倒不是说他‘扔沱灢、扔升龙’什么的——”

    再一顿,“这个‘简报’,你还没有仔细看内文吧?”

    “是啊,”慈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是等着你给我譬讲、譬讲吗?”

    “开仗的前一天晚上,起了雾;”慈禧说道,“第二天——开仗的当天,这个雾,就大到了——嗯,大到了什么程度呢?”

    顿一顿,“咱们的阵地,设在一座小山的山巅上,这座小山,挨着一条河,法国人就是从河上过来的——雾气下沉,刚刚好将山巅漏了出来,其余的——河面、河滩、山脚、山腰,全在浓雾里头!”

    再一顿,“这么说吧,咱们目下坐的这个地儿,‘起居区’,算是阵地,‘水木自亲’那儿,就是大雾的边缘了,再过去,白茫茫一片,就啥也看不见了!”

    慈安不由偏转了头,向窗外看去。

    出乐寿堂的正门——也即南门,就是“水木自亲”码头——由之而入烟波浩渺的昆明湖;目下,院中花木繁披,又有那块巨大的“青芝岫”障目,院门虽然是开着的,却看不见码头,不过,码头上的“探海灯杆”,却远远的高过了院门,直插蓝天,看的清清楚楚。

    慈安反应过来了,“就是说,法国兵是从‘水木自亲’那儿……呃,是从那儿的大雾里……钻出来的?……”

    不由就本能的打了个寒颤,“竟……这么近的?”

    略一转念,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就是这么近!”慈禧点了点头,“打河边儿到山腰,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因为大雾的关系,咱们拿人家一点儿法子也没有!——根本看不见人影呐!所有的仗,都留在了最后这十几丈的地儿打了!”

    顿一顿,“你想一想,好几千的兵,就挤在这么窄窄的一个地儿,从早到晚,舍生忘死的厮杀——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景象?”

    再一顿,“真是‘从早到晚’!——这个仗,从太阳刚刚升起来,一直打到太阳落山,整整一个白天,就没有正经消停过!”

    慈安听的呆住了,拿手按了按胸口,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颤声说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就这么窄窄的一个地儿、短短的一小段儿路,”慈禧说道,“法国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折损了无数的人马,却死活就是过不来!”

    顿一顿,“我仔细想过了,如果不是他——不是轩军的话,这样的仗,谁也打不下来!湘军不成,楚军不成,淮军——更不成了!”

    慈安重重点头,“嗯!”

    “而且,”慈禧面色郑重,“只怕……祖宗刚入关的时候,也打不下来这样的仗呢!”

    慈安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透了口气,“唉,这么个打法儿,咱们的死伤……也一定不能少了?”

    “那是自然的,”慈禧并不以此为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嘛!”

    “嗯……”

    怅然片刻,一转念,慈安又兴奋起来了,“这么说,咱们和法国人的这一仗,是……赢定了?”

    “兵凶战危,”慈禧说道,“并没有‘赢定’一说;何况,这才刚刚开打——”

    顿一顿,“不过,我想,八九不离十吧!”

    这个转折转的好!慈安笑逐颜开,不由又拿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好,好!”

    想起一件事来,“哎,咱们这就过谐趣园去吧!也不晓得那边儿晓不晓得这个好消息?咱们去跟她们说一声儿!你呢,再给大伙儿好好的譬讲、譬讲!正好,这两天,谐趣园那儿,人齐!”

    所谓“人齐”,是说婉贵妃也在——过来给皇帝上课,住在“就云楼”。

    慈禧本能的不喜欢婉贵妃,原因是什么,她自个儿也说不清楚——也许,婉贵妃之所长,正是她自己之所短?

    不过,政略、军事,却是自己所长,给包括“帝师”在内的“大伙儿”好好儿的上一课,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于是欣然答道:“好!”

    顿一顿,“别人也罢了,皇帝那儿,确实该好好儿的譬讲、譬讲——叫她放心!虽说有规矩,一切烦心的事儿,都不许说给皇帝听,可是,哪个也不能保证,没有些风言风语透进来——这些天,皇帝说不定也在白担心呢!”

    “可不是?”

    到谐趣园去,于两宫皇太后,属于“拜客”,慈安再“简约”,也得先回玉澜堂“捯饬捯饬”,才能出门;慈禧送慈安刚刚出正殿,想起一个事儿来,“高子!”

    “奴婢在!”

    慈禧沉吟了一下,“我记得,田永敏——松江军团的副参谋长,同你们娘儿俩,嗯,可算得是‘故人’,对吧?”

    高子一怔,随即低声说道,“回圣母皇太后——是。”

    楠本稻幼时,生父西博尔德的学生、宇和岛藩藩士二宫敬作收养了她,悉心教养;十八岁那年,考虑到她是女儿身,二宫敬作将她送到西博尔德的另一位学生石井忠谦处,学习妇科知识。

    不久,楠本稻和石井忠谦相恋,产下女儿高子。

    石井忠谦和老师的女儿生情,还致其怀孕生女,这在当时的日本,是非常不道德的事情,西博尔德其他的学生,纷纷写信大骂石井,并声称要和他绝交。

    石井忠谦受不了了,向楠本稻提出分手。

    楠本稻如受雷击,但她什么也没说,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长崎。

    正在困顿无告之际,在宇和岛藩当差的大村益次郎,受上司二宫敬作之托,来到长崎,找到楠本稻,将她母女带回了宇和岛藩,交还给二宫敬作。

    彼时的大村益次郎,便是后来的田永敏了。

    这就是慈禧说的“故人”的来由了。

    楠本稻母女身世、经历之曲折,详见本书第七卷《血樱》之《美人迟暮、也是美人》及《时也、命也》等相关篇章。

    “田永敏现在北京,你们娘儿俩,还没有同他见过面吧?”

    “嗯……还没有。”

    单听慈禧和高子的对话,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楠本稻母女和田永敏,仅仅是田到北京后的这段时间未见过面——事实上,这三位来中国好几年了,楠本稻母女和田永敏,一直就没有见过面。

    慈禧看向慈安,“我看,这不大好!田永敏对她们娘儿俩,是有恩的,目下,两造的人,都在北京,不见个面、叙个旧,倒好像咱们……嗯,姐姐你说呢?”

    慈安并不晓得楠本稻母女和田永敏的“旧”,从何而来?不过,他们都是日本人,有“旧”也是很正常的,于是点头,“是!应该的!”

    “田永敏不能进颐和园,”慈禧转回高子,“不过,你们娘儿俩,是可以出颐和园的——嗯,找个空儿,去看看田先生吧!他军务再繁忙,也不见得同故人叙个旧的空儿,都腾不出来!”

    “……是,谨遵两位皇太后的懿旨。”

    “还有,”慈禧说道,“到时候,我们姐儿俩——嗯,我们姐儿仨——多少有一份心意,你们娘儿俩,一并给带了过去!”

    这一来,性质又不一样了,高子请下安去,“奴婢代田先生……代田永敏谢过三位皇太后的恩赏!”

    慈禧的这一手,玩儿的十分漂亮,慈安也是可以默喻的——楠本稻母女和田永敏,固然感激;另外,两宫皇太后已经撤帘,不宜直接对轩军有什么“奖谕”,现在,通过楠本稻母女和田永敏的这种曲折的关系,拿田永敏做个“代表”——那份“恩赏”,其实是给整个轩军的。

    不过,这样做,得把慈丽皇太后也拉上,才算比较得体,因此,有“姐儿仨”一说。

    *

第四十一章 天皇陛下这一巴掌……疼!() 
    日本,萨摩藩,鹿儿岛,夜。

    暴雨如注,雷电交加。

    大久保利通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好几张地图——日本地图、中国地图、越南地图、亚洲地图以及世界地图,桌子不够大,五张地图不能一一的摊了开来,只能胡乱的叠在一起,大久保利通一会儿掀起这一张,一会儿掀起那一张,时不时自言自语一句、半句的。

    此时,若有人在旁边,一定能够看了出来,这位萨摩藩的第一重臣,心境颇为烦躁。

    那盏煤油灯也叫人心烦——光芒一直有些摇曳不定,初初的时候,大久保利通以为是门窗没有关紧,有风吹了进来,检查了一遍,门窗都关紧了呀!

    再者说了,就算漏了一点儿风进来,煤油灯是有玻璃罩子的,不至于总是这样晃来晃去的呀!

    后来发现,是灯芯的问题——灯芯的粗细不够均匀,材质大约也有点儿问题——不由就骂了一句,“集成馆这帮杂鱼!”

    灯芯是“国产”——集成馆的出品。

    本来,平日里,即便一个人,大久保大人也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养气”这样东西,必须“慎独”,如果总是人前、人后两副模样,人后的模样,迟早要曝露在人前滴。

    大久保之“失态”,实在是因为这些天来,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而今天白天,又到了一个最新的坏消息——

    天皇陛下颁布诏书,严厉斥责西本愿寺“乱法”、“误国”,宣布褫夺西本愿寺的“御门迹”,以及门主的“权僧正”;并声明,待西本愿寺“清理门户”之后,才会考虑将“御门迹”和“权僧正”的衔头发还。

    这个“清理门户”,自然是指将“乱法”、“误国”的明如上人“清理”掉。

    这……太意外了!

    明如上人反对的,只是幕府,不是天皇,他“迎还天皇”的要求,其实是“尊王”,哪儿想的到,天皇陛下非但不领情,还反手就是一巴掌呢?

    更重要的是,按照日本的政治潜规则,大名之间发生冲突乃至战争,通常情况下——或者说原则上,天皇都会保持中立,不然的话,介入了臣子之间的纠葛,还如何高高在上“万世一系”呢?

    何况,本愿寺还不是普通的大名,而是拥有崇高声望的“法门”?

    事实上,大久保利通和明如上人密谋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对头褫夺西本愿寺的“御门迹”以及门主的“权僧正”这一可能性,不过,这个“对头”,不是指天皇陛下,而是指幕府。

    和樱天皇登基之后,随即发布了一道敕令,主要内容如下:

    “《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为百世不替之法”,“天子诸艺能事,第一御学问也”;“朕为教化万世,西向就学,大小国政,尽委之征夷大将军”,“公卿百官诸藩,赏罚黜迁,皆出于幕府”;还有,“万国之间,折冲樽俎,订约和战,征夷大将军亦承此敕决之,不待后命。”

    这是一份宪法性文件,其中虽然没有明确的关于宗教方面的内容,但究其“立法原意”,既然“公卿百官诸藩,赏罚黜迁,皆出于幕府”,那么,西本愿寺这种皇家寺院的“赏罚黜迁”,自然也“出于幕府”,就是说,幕府是有褫夺西本愿寺的“御门迹”以及门主的“权僧正”的权力的。

    但是,大久保利通和明如上人都认为:不怕!

    原因很简单:西本愿寺既然以幕府和德川庆喜为“法敌”,号召全国信徒起而“一揆”,推翻幕府,“迎还天皇”,则意味着幕府的一切权力皆不被西本愿寺承认——当然也包括对西本愿寺“赏罚黜迁”的权力。

    而在旁人眼中,幕府和西本愿寺彼此对敌,前者褫夺后者的皇家寺院身份,也没有什么公正性、权威性可言。

    就是说,即便幕府宣布褫夺西本愿寺的“御门迹”以及门主的“权僧正”,也不能对西本愿寺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所以——不怕!

    可是,天皇陛下就不同了呀!

    天皇陛下的权威,是大伙儿都承认的呀!

    除非——

    不承认天皇陛下的权威。

    或者说,不承认“这位”天皇陛下的权威。

    那就等同要求“废立”了!

    这……是不可想象的。

    至少,在目下,是不可想象的。

    那么,梗着脖子,硬说“此乃伪敕,不能奉诏”?

    原本,大久保利通和明如上人都有一个错觉:退一万步,即便天皇陛下想下诏褫夺西本愿寺的“御门迹”以及门主的“权僧正”,在技术上,也是不可行的——

    颁布诏书,须有公卿“承旨”、“写旨”,犹如中国,皇帝的旨意,须经军机或内阁,方能颁行;可是,天皇陛下“西向就学”,身边儿只带了一个“典侍”庭田嗣子——总不成,叫这个女官来“承旨”、“写旨”?

    木有这个道理嘛!

    孰料,天皇陛下这道诏书,乃是“手诏”——亲自动笔,亲自用玺,根本就不需要哪个来“承旨”、“写旨”!

    所以,这道诏书的法律效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即便天皇陛下是被人拿枪指着头逼着写下来的,也不能说是什么“伪敕”。

    回想起来,自己未免太过胶柱鼓瑟了——未免太可笑了些!

    唉!其实不是自己胶柱鼓瑟,而是对头“不守规矩”!——拿现在的话说,就是“不遵守游戏规则”!

    介么搞法儿,这个把戏,咋玩儿的下去涅?

    那么,俺们也以牙还牙——也“不守规矩”?

    咋个“不守规矩”法儿呢?

    呃,不是“伪敕”,那就是“乱命”,所以,“不能奉诏”……

    不行啊!

    颁布“乱命”的皇帝……还有资格做皇帝吗?指斥诏书为“乱命”,等同变着法儿要求“废立”——至少,等同否定天皇权威了!

    可是,我等之一切所为,皆以“大政奉还”为根基——不能自己个儿挖自己个儿的根子呀!

    诏书中还说了两个事儿,也很要命。

    一个事儿:西本愿寺第二十代门主广如,也即明如的生父,身体状况一向良好,在此之前,没有传出过任何“退位”的意思,明如何以突然代乃父而为西本愿寺第二十一代门主?太突兀了!广如是否受了逆子的挟制?有关部门给朕调查清楚了!

    另一个事儿:净土真宗为我日本释教之大宗,西本愿寺“乱法”、“误国”,至于此极,还有资格自居为净土真宗之“正传”吗?关于这个问题,有关部门赶紧给朕提交一份报告上来!

    *

第四十二章 关逸轩……一世人杰啊!() 
    明如之接广如的门主之位,确实是有鬼的确如诏书之说,广如是受了儿子的挟制的。

    可是,这件事情,不论在西本愿寺内部,还是在萨摩藩内部,都是极其秘密的,对头是如何知晓的呢?而广如对于退位,虽然一千个不情、一万个不愿,但他自己是绝不会将内情外泄的如果相关事由可以外泄的话,他也不必受儿子的挟制了。

    难道就因为广如“身体状况一向良好”,便断定其退位乃为人被迫?这个推理能力,也未免厉害的太过分了!

    广如、明如父子相继的相关内情,如果外泄发酵,广如固然身败名裂,而明如胁迫乃父,“枭獍之尤”,他的门主的位子的合法性,也将大大动摇;就算天皇陛下不褫夺西本愿寺的“御门迹”和门主的“权僧正”,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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