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就不知道了。凉月……”她低哑的声音似乎又低了些,“凉月就是太执著了……”
“你认识凉月?”恨离略微差异。
“算是吧……”怜光的声音略见悠远,隐隐的露出些许痛苦。
恨离顿了顿:“你知道凉月的过去吗?我很想知道。”
怜光似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绮岫流光历二十四年立夏,绮岫正式册封展悦然为太子。国师诸葛道云主持了太子的册封仪式。与此同时,诸葛道云在祭坛上带来了一个年及弱冠的青年。
展悦然身着明黄色长袍,从祭坛上一步步的走下来,接受着臣下的朝拜。
“千岁。”的高喝声响彻震天,就连脚下的红毯也显得异常鲜红。
就在这么喧闹的祭典上,展悦然看到了那个青年。他身穿一件天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的宽腰带,要带上缀着一块雕刻精美的羊脂美玉,被衣褶遮住些许却更显飘逸。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含笑,眼睛又如他的额环般明亮。
展悦然微微的诧异着,为了那个站在国师身边的青年。他站在那里,却又不显得与这种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反而成了一道清丽的风景。
展悦然走到国师面前,仍然看着青年:“国师,这位莫不是那个新封的祭司吧!”
“是的,太子殿下。”诸葛道云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
青年躬身作揖道:“臣凉月,拜见太子殿下。”他额际的月光石和柔顺的头发直直的垂了下来。等到他直起身来,那明亮的月光石又垂回他的眉心处,好像它本就改坠在那里,为那张清俊的脸庞增添那份难言的光彩。
“哦?凉祭司年纪轻轻就能胜任祭司一职,想是才华颇高吧。”展悦然显是非常欣赏他。
“微臣不才。”凉月低下头。
“国师大人。”展悦然看向站在一边的诸葛道云,“太子洗马一职还无人胜任吧?”
诸葛道云说道:“回太子,是的。”
“那本宫就向国师讨了凉祭司,国师意下如何?”展悦然轻声说着,但见凉月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多谢太子殿下。”诸葛道云算是替凉月应下来了。
“明天辰时到御书房就行了,不会耽误凉祭司太多的时间。”展悦然微微颔首,转身就走下台阶,留下疑惑不已的凉月。
“国师大人,这……”凉月无奈的看着身边的诸葛道云。
诸葛道云哈哈一笑,拍着凉月的肩头:“太子洗马,这有什么不好的?他是储君,你却有可能是未来的国师。与他多相处些时日,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凉月自知是辩不过他,但辩过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做太子洗马?
他本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却阴差阳错的作了祭司。本想在这个位置上做好本分以内的事,却又不明不白的要去做太子洗马。
若是别人,定会羡慕他的际遇吧……
对了,还有那个让他有如此际遇的女子,那个名叫龙初璎的女子。
初璎,那个美丽却有如谜一般的女子。尔后,她又到哪里去了?
第十四章
翌日辰时,凉月叩响了太子御书房的大门。
“可是凉祭司?”展悦然在书房里问道,声音里有一丝欢喜。
“回太子殿下,是微臣。”凉月恭敬应答。
不多时,门打开了。开门的竟是太子展悦然:“祭司大人请进吧,本宫正在看今日的功课。”
凉月走进御书房,环顾了下四周。书房明亮通风,有两面墙前立着的高大书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展悦然走回大理石桌前坐下,桌子上堆了一些明黄色的奏章。有几本是打开的,还用朱笔作了批示。桌角放了一盘精致的糕点,显是没有人动过。茶盏里的水没有一丝热气冒出,应是凉了很久了。
“祭司大人,这边请。本宫有事想请教祭司大人。”展悦然的声音拉回凉月四下观察的视线。
凉月走了过去,展悦然递给他一张奏折示意他阅读。见凉月的眉头轻轻蹙起,展悦然才问道:“祭司大人有何看法?”
凉月抬起头,眼睛里有深远而悠远的光:“绮岫多山,但是也多江河,而这寅江又是绮岫最大的江水之一。如今寅江泛洪,必然会造成百姓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局面。那时绮岫岂不是要大乱!”
展悦然赞许的点点头:“寅江流域是绮岫重要的农业发达地区,我朝的贡粮多出自那里。寅江泛洪必然造成农业发展滞后,到时候会影响国库的丰盈。”
凉月听他这么一说,当下心生不悦,沉默不语。
“祭司为何又不说了?”
凉月轻挑眉峰,语气不善道:“愿殿下恕臣愚钝,臣以为国库是否丰盈远没有百姓得到安抚来的重要。为人君者,若不为民所想也必是一代昏君。”
展悦然的声音降低了几度:“凉月,你好大的胆子。”
凉月毫无惧意的跪了下来,不清不淡的道:“臣惶恐。臣还是认为殿下应该想的是如何安抚灾民,而不是一味想让国库丰盈。农业是一国之基,百姓更是国之根本。若民为水,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万望殿下三思。”
书房里沉默了一阵,突然听见展悦然的击掌声:“好!好个凉祭司。”
凉月诧异的看着他,展悦然笑得没有丝毫勉强:“正合本宫心意。凉祭司,你就与寒凌将军前往寅江流域赈灾。”
凉月一下子愣住了,竟是不知道如何应答。
“凉祭司,你意下如何?”展悦然用朱笔在寅江问题作了批示。
凉月大惊道:“凉月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绮岫流光历二十四年,祭司凉月与将军寒凌共赴寅江流域安抚灾民,免得了一场天灾人祸。
绮岫流光历二十五年,凉月解决白水河附近百姓迁移问题。于同年秋修缮白水河河坝。
绮岫流光历二十六年,凉月赴雪湖湖畔主持奉神祭典。
绮岫流光历二十七年,凉月随太子出使苒落,沿途拜访墨泽君主。
绮岫流光历二十八年年初,太子出使的队伍回到绮岫。峰帝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凉月抱着一对未批示的奏章走在皇宫的走廊上,他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衫,额际的月光石在发间闪耀。
“凉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那是个深埋在他记忆深处的声音。
“……初璎?”他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果然,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儿就站在他的身后。
龙初璎一身湖蓝色长裙,外罩白色柔沙,头发轻挽,耳坠明珠。脸上虽不施脂粉,却又顾盼生颜。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皇宫!”凉月心里很难受,莫不是她被征入宫中作了宫女或妃嫔?
“我么?我来做客。”龙初璎走了过来,身上的轻纱随她的动作飘动。就连天上的雪花,也不似它的轻柔。
凉月忽然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原是有千言万语,但面对她时却又说不出口。
“我帮你拿吧!”龙初璎拿了一半以上的奏折,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也不问凉月究竟要到哪里去。
凉月呆愣了一下,旋即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走在一起。她宽大的罗袖宛如云一般的飞舞。龙初璎回过头来对着他温柔一笑,似是开玩笑般说道:“怎么,可是要我帮你都拿了么?”
“不是,不是。”凉月的双颊微红,吞吞吐吐道。
虽然是在冬天,但龙初璎的笑容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凉月。”龙初璎轻唤了一声。
“什么?”凉月看着她,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龙初璎温婉一笑道:“凉月凉祭司,你的功绩在绮岫广为流传呢。”
凉月轻笑摇头道:“我只是做好本分以内的事,太子殿下和国师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如此而已。”
龙初璎不说话了,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奏章低语道:“以后要做什么事,不要只听别人的。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哪里需要你,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百姓的疾苦。”
走廊已是到了尽头,转个弯就是太子的御书房了。龙初璎莲步轻移,竟是朝着那书房走去。
御书房的门倏的打开,展悦然走了出来,看到走在一起的龙初璎和凉月。
“公主初璎?你怎么来了?”展悦然惊讶的看着并肩而走的两个人。凉月忙将初璎手上的奏章接过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龙初璎微微欠身行了个礼:“龙初璎见过太子殿下。”
展悦然连忙道:“我们是平辈,你是公主,我是太子。又何必如此多礼。”
龙初璎微微笑着,犹如一朵高贵的莲花。
展悦然忽然想到什么:“公主还未来过峰帝都吧,本宫就让人陪你到处逛一逛。凉月。”
“臣在。”
“你陪公主到处逛逛,务必让公主玩得尽兴。”说完,展悦然温和的对龙初璎道,“本宫还有事,先行告退。”
目送展悦然离开,凉月沉默不语,转身进了书房,将奏章放在桌子上,整理好太子的文房四宝。
“凉月。”龙初璎叫了他一声。
凉月先是不应,但随后又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句:“公主请吩咐。”
龙初璎温婉一笑道:“怎么?是怪我不曾告诉你我是清鸾的公主?”
“臣不敢。”凉月放下手中的东西应道。
“还说不是?”龙初璎秀眉一挑,“我们算是认识多年了吧,何必这么拘谨。莫不是我不配做你凉祭司的朋友?”
“臣不敢。”凉月忙道,却看见龙初璎的秀眉轻轻蹙起便连忙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不是要带我出去吗?还在这里收拾东西?莫不是宫里没有下人?”龙初璎言语之间令凉月无力回驳,只有走到她身边道:“公……初璎,你还是去换件衣服吧。毕竟我们是微服出去,还是不要穿这么华丽的好。”
龙初璎向前走了一步,定定的看着凉月,惹得他俊脸微红。她忽然伸出手,朝凉月的脸上伸了过去。
凉月急忙闭上眼睛,却没有预想的温热感。他睁开眼睛,看见龙初璎轻抚着他的额环:“既是要微服,那你这额环也是戴不得的。”
是啊,他是一时疏忽了。戴着这样的额环就等同于告诉别人你是祭司一般。
凉月笑了笑,那笑容干净爽朗,惹得龙初璎笑得更加温柔。
湖蓝色衣衫,头发轻挽,脸庞清秀,唇若涂丹。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这样的龙初璎,虽然不似先前雍容华贵,却更显她的清丽可人。
峰帝都的格局与数年前无异,只是小贩不会是同一批人。有的地方开了客栈茶楼,有的地方开了酒肆店面。
这些龙初璎都可以说出来,仿若改变,只是隔了一天的事情。
“初璎,你饿不饿?要不要先歇歇?”和龙初璎光了近一个上午,似乎她的体力比他好很多。
“不饿。”龙初璎走在凉月前面,“在我们清鸾的苍帝都,街道里都是冰雪。虽然很漂亮,但不似峰的阳光秀丽。”
苍帝都么?说是个很冷的地方,那是个被冰雪覆盖的地方。冰雪在那里,四季都不会化开。
初璎常年都会带在那里吧。
不知道雪的颜色,是不是犹如她的脸庞般白皙晶莹。
“铃铃……”一串清脆的银铃声牵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卖首饰的小摊。一支镯子放在那里,上面刻着很简单的花纹,虽不精致,但可以称得上素雅。手镯上镶着几粒小巧的银铃,若是戴在人的手上,定会发出悦耳的轻响。
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这支手镯很适合龙初璎。
他真的就鬼使神差的买了下来,收在怀里,却不知道该怎样给她,也不好意思给她。
“凉月。”龙初璎在前面喊他,他这才发现龙初璎已经走得很远了。她站在逆光处,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只觉得她的身上泛着柔和的光。
“什么事?”凉月将银镯贴身放在怀中,这才跟了上去。
“我们回去吧。”龙初璎说道,脸上有些失望的神色。
“好的。”凉月点头应诺,却没有发现龙初璎嘴角的弧度渐渐的趋于一条直线,“你累了吧,我去雇辆车。”他渐渐的走开,身影越来越小。
“凉月!”龙初璎叫住他,“我原以为你会带我去竹林。”她说完,就不再说什么转身进入一间茶楼。
凉月的身子一震,愣在那里,眼睛有些湿润。
如果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如果她不是清鸾的公主,如果他们的身份不是如现在一般,那么一切都会是不同的吧。
他知道,对龙初璎这个女子,他有一种叫“爱”的感情。
那感情已经深深的刻在他灵魂的深处,再也抹不掉了。几世几代,都不会改变。
犹如一颗宝石,掉入一片深邃的海中,惊不起一丝波澜,却又深埋其中。
他轻轻的讪笑,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怎配得上清鸾的公主?
马车轻轻的晃动,只听得到车轮的“吱吱”声。是啊,就像这样一直摇晃,再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结束的。
马车停在中庭,凉月将龙初璎迎了下来。
“今天有劳凉祭司了,初璎先行告退。”她的笑容依然温婉,但他就是能感到那笑容中有着淡淡的疏离。
她转过身,真的就这么走了。凉月真的想多看看她,哪怕是一眼都好。
“初璎!”凉月还是叫出了声音,龙初璎就在他身前几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转过身,定定得看着他。
凉月将银镯塞在她手里说了一声:“臣告退。”便先行离开了。
如果他回头看一眼,他一定会看到龙初璎在那一瞬间的灿烂笑容。也一定看得到她将银镯戴在手腕上独自看了很久。
第十五章
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见到龙初璎,也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
知道她人还在皇宫,知道她还和他看着同一片天空,这就足够了。他也便心满意足了。
眉心的额环仿佛还留有她素手的温热,所以他舍不得再摘下来。
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得那么美好。
直到那天,他翻到那个边关告急的奏章。那个时候,他整个人愣在那里,头脑里一片空白。
“凉月?”展悦然发现了凉月的异状,关心地问。
“太子殿下,清鸾和绮岫真的要交战了么?”凉月放下奏章,心乱如麻。
展悦然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公主初璎呢?”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问题。
展悦然放下手中茶盏,嘴角紧紧地抿着。
“太子殿下,请你告诉我好么?”凉月跪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展悦然。
展悦然轻揉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这个问题难住了他。如今,那个当年眼睛明亮的年轻祭司现在正跪在他的面前,眼睛里有黯然的光。看得他有些不忍。
“公主初璎……她被关在隐风楼。父王和国师好像是想用她做最后的筹码。也许,她会是一个战争和政治的牺牲品。”
凉月一下子坐在地上,目光空洞。
龙初璎,那个温婉的女子,也终将是个牺牲品么?
他站起来,眼睛里有坚定的光。他知道他要为初璎做些什么,而不是躲在这里,做一辈子安安稳稳的祭司。
“凉月,你去哪里!你站住!”展悦然追了出去,凉月像是疯了一般冲进了大殿。
早朝还没有散,当凉月闯进大殿的一刹那,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是惊讶的看着那个年轻的祭司。
凉月的目光很亮,亮得有如额际的月光石。那种深邃的光直射着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看得他有丝凉意。
林沄帝第一个回过神来,他敛起惊讶的神色,正色道:“凉祭司,你这是做什么?连君臣之礼都不顾了么?”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守在门外的护卫都进到大殿里紧紧地盯着那个不知死活的祭司。
“陛下可是囚禁了公主初璎?”凉月毫无惧意的跨进了一步,腰身挺得笔直。
林沄帝一愣,脸色渐渐阴沉:“确有此事。”
“陛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个道理凉月懂得,陛下也自然懂得!如今陛下质押公主初璎,这又算什么?凉月不懂!”凉月朝前走了一步,有的侍卫按耐不住,将剑横在凉月的脖子上。
“休得无理。”
凉月的冷眸扫了侍卫一眼,那阴冷的视线吓得侍卫连忙收剑。凉月将目光投向高坐在龙椅上的林沄帝,朗声道:“况且公主初璎乃是